皇宮東北有一汪碧湖,名曰“千波碧”,碧湖上建了一座四麵環水、八麵迎風的樓台,名曰“千波台”,樓台主殿名曰“千波殿”。


    這夜,批完褶子,宇文玨從乾清宮徒步來到千波碧。


    夜風寒涼,夜幕上星光微弱,兩個小公公提著宮燈,為皇上照路。


    走著走著,靜寂的夜忽然傳來一縷笛聲,悠揚清越。


    宇文玨止步,站在湖畔,望著一片漆黑的碧湖,聽著笛聲。


    這支曲子是《相思絕》。


    淒婉。淒美。淒涼。


    柔腸寸斷。


    吹奏至一半,忽有一縷簫聲加入。


    簫音低沉哀婉,彌補了笛聲的單薄。


    笛簫合奏,樂聲悠悠蕩開,仿佛永遠相隨,不離不棄,一生一世。


    這吹笛和吹簫的人是誰?


    宇文玨暗自沉思。


    “皇上,明兒一早奴才查查是什麽人在吹笛、吹簫。”一旁的小公公道。


    “不必。”


    這曲《相思絕》傾訴相戀男女無法成為眷屬的相思情愫、刻骨情懷,是前朝風流才子所作的一首詞作,後來因為煙花女子的彈唱而流傳開來,此時笛簫合奏而出,淒美蒼涼,令人斷腸。


    這曲子,讓他想起了鐫刻在心中的她。


    這一生,他最愛的人,是她,而華山的那個白衣女子,隻是心動而已。


    今日突然見到長著一雙紅眸的文玉致,他隻是有點震驚、有點激動罷了。


    想起苦戀三年的她,宇文玨心中隱痛。


    相思。絕望。


    一曲罷了,千波碧恢複沉寂。


    他踏上九曲白玉欄,走向千波台。


    “皇上,前麵好像有人。”小公公道。


    宇文玨停住腳步,定睛一看,那人是一個女子。


    暗黑中,她站在白玉欄杆前,身穿一襲單薄的白衣,夜風拂起她的衣袂與墨發。


    飄飄欲飛,仿若仙人……仿若華山碧池的那個白衣女子。


    方才的那曲《相思絕》,莫非是她吹奏的?


    “大膽!”小公公喝道,“皇上駕到,還不行禮?”


    那白衣女子緩緩轉身,並無驚慌之態。


    低垂著螓首,她盈盈下跪。


    宇文玨看見她手中拿著的一管玉笛,“方才是你在吹笛?”


    “是奴婢。”她嗓音柔緩。


    “你是什麽人?為什麽在這裏吹笛?”小公公再次喝問。


    “抬起頭。”宇文玨倒想看看,能夠吹出如此純淨而憂傷的笛聲,究竟是什麽樣的女子。


    她緩緩抬首,一張素淨的秀臉略施粉黛,一雙紅芒光轉的眸子豔媚眾生。


    他驚了,竟然是尚寢文玉致。


    這襲白衣,這雙紅眸,像極了華山碧池的白衣女子。


    清秀的臉龐因為有了這雙紅眸而添了四分嬌媚,清純與魅惑融於一張臉上,使得她的容貌不同於一般的美人,有幾分別樣的妖冶、惑人。


    “這麽晚,你在這裏做什麽?”宇文玨不動聲色地問道。


    “奴婢思及家人,臥床難眠,便來千波台走走。”蕭初鸞垂首,柔聲道,“奴婢有擾皇上雅興,奴婢該死。”


    “可會吹塤?”


    “吹塤?”她訝然,“奴婢未曾吹過塤。”


    “退下吧。”他淡淡道。


    蕭初鸞告退,緩步離開。


    宇文玨迴首,望著她漸行漸遠。


    純白的廣袂在夜風中飄飛如蝶,散亂的青絲在夜風中飛舞如墨。


    她究竟是不是華山的白衣女子?


    緩步離開的蕭初鸞,仿佛有一把小刀慢慢地切割著她的心,鮮血淋漓。


    適才,她幾乎脫口而出:皇上,還記得《山鬼》嗎?皇上,我就是在華山與你合奏的那個女子。皇上,我應該怎麽辦……


    瞬間,她淚流滿麵。


    又一日。


    晚風習習,殘陽如血。


    臨近晚膳時刻,宇文玨覺得心境不暢,便出來走動走動,舒展一下筋骨。


    千波碧的湖畔種植著大片的花木,此時正是百花爭豔的時節,碧湖一帶綠意盎然,花蕾綻放,芬芳撲鼻。他走向那處有秋千架的地方,想再次碰碰運氣。


    桃花粉紅如錦,杏花嫣紅如海,在大片綠意的映襯下,在夕陽餘暉的籠罩下,花紅柳綠,分外美麗。去年秋時,他就是在這裏看見她,她坐在秋千上蕩來蕩去,笑靨飛揚,裙椐飄飛。


    如果可以,他願那一瞬間永遠定住——他站在一旁,看她笑如花,看她笑一生。


    可是,即使他願意傾盡江山家國,拱手讓出皇位權柄,也換不迴她的一顰一笑,換不迴他們的一生一世。


    他與她,早已形如陌路。


    “皇上,那人是文尚寢。”小公公提醒道。


    “文尚寢?”宇文玨猛然迴神。


    可不是,坐在秋千架上悠悠蕩著的,正是尚寢文玉致。


    秋千輕輕蕩著,她仍然一襲白衣,眉目靜婉,那雙紅眸魅如煙、純如水。


    她的眉黛很像那個白衣女子,她的眼眸尤其酷似,可是,他無法確定文玉致是否就是那個白衣女子。她的出現,再次擾亂了他的心神。


    蕭初鸞不知道不遠處有兩個人正看著她,從懷中取出一管玉笛,緩緩吹奏。


    情已斷,相思絕。


    夕陽紅豔,笛聲淒美,宇文玨靜靜地聽著曲聲,心中劇痛。


    一曲罷了,她望著漸漸西沉的那輪紅日。


    片刻後,蕭初鸞站起身,前行數步,看見一身明黃色龍袍的男子,立即下跪行禮。


    “你在這裏做什麽?”宇文玨不溫不火地問。


    “奴婢打擾皇上雅興,奴婢死罪。”她從容不迫地說道。


    “尚寢局很閑嗎?朕囑咐的事,你可完成了?”


    “嘉元皇後誕辰所需的用物,奴婢已吩咐下去,不日便可做好。”


    “是嗎?”他冷冰冰道,“若有一點差錯,朕絕不輕饒。”


    “是,奴婢定當克盡己任。”蕭初鸞並無懼色。


    “此處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奴婢知罪。”


    宇文玨拂袖而去,她望著他明黃色的背影慢慢消失於暮色中,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


    這抹淡笑慢慢凝固,癡迷的眸光隱隱顫動,一行清淚緩緩滑落。


    她必須這麽做!


    她必須斬斷對宇文玨的情意!


    她必須滅情絕愛!


    誅殺她的家人與蕭氏九族,就是她喜歡的白衣男子!事已至此,她唯有接受上蒼的捉弄,強迫自己忘掉那快樂似神仙的三日、那段短暫的戀情,讓心中充滿仇恨!


    否則,父親會死不瞑目,家人不會原諒她。


    她僥幸留在世上,好不容易保得清白之身,怎能愛上仇敵?怎能因為兒女私情而忘記仇恨?


    一年前,蕭初鸞迴到蕭府,差點兒被一個戴著鬼麵具的可怖男子毀去清白,幸虧主人出手相救,她才逃過一劫——她暈過去之後,主人在緊要關頭救了她,殺了那鬼麵男子。


    醒來時,下人帶她麵見主人。


    一個寬綽的廂房分成裏外兩間,以垂地的紗幔隔開。


    屋中隻有一盞燭火,她看見紗幔後站著一個身量頗高的男子,卻看不見他的容貌,隻見其影。


    “是我救了你。”紗幔後那人的聲音很渾厚。


    “救命之恩,我無以為報……”


    “我救了你,我就是你的主人,你要報恩,就要聽我的話,為我辦事。”


    蕭初鸞不語,暗自思忖著他究竟是什麽人,要自己辦什麽事。


    那身姿高大的男子道:“你父親是被人陷害的。”


    她一震,激動地求道:“是誰陷害父親的?主人,求求你,告訴我……”


    “我隻知,你父親是被冤枉的,要查明真相,要複仇,必須由你自己去查,我可以給你一個機會。”從他的聲音聽來,他應該年過四十。


    “我應該怎麽做?”蕭初鸞堅信,忠心耿耿的父親不會通敵賣國,一定是朝上有人與父親政見不合,置父親於死地,呈上通敵罪證,聖上這才下詔治罪。


    上蒼留她一命,又讓這個神秘人救了她,就是要給她一個機會為父親和蕭氏討迴公道,為家人複仇。如此機會,她怎能辜負?


    滅族的血海深仇,她要十倍償還!


    要陷害父親和蕭氏的人遭滅族之痛!


    要昏聵無道的皇帝斷送江山!


    隻有這樣,才能平息她心頭的怒火,以及償還蕭氏的赤膽忠心。


    她再次求道:“求主人成全。”


    他道:“我可以成全你,不過,待你查出奸臣,在你複仇之前,你必須先為我完成一事;再者,你必須聽命行事,不能自作主張。”


    潛藏於四肢百骸的仇恨無不提醒著她:隻要能夠為家人和自己複仇,任何事都可以應承。


    蕭初鸞毫不猶豫地答應。


    “你是蕭齊第三女,不過除了你的父母,沒有人知道蕭齊還有一個女兒,蕭初鸞。”


    “你怎會知道?”她詫異不已,更加覺得紗幔後的男子神秘。


    “十六年前,你出世三個月,眼眸突然變成紅眸,你父親延請多位大夫診治,都無法診斷你患了什麽病症。幾日後,一位得道高人登門拜訪,為你診治眼疾。”主人不緊不慢地道出陳年往事,“這位得道高人看過之後,說你沒有眼疾,也沒有染病,還說你這雙紅眸是天生的。你父親不信,求得道高人診治你。得道高人為你卜了一卦,說:異相者皆為妖孽投胎轉世,倘若留在府中,將有滅族之災;倘若留在世間,將有傾世之禍、滅天之劫。”


    蕭初鸞震驚得說不出話。


    想不到自己有這樣的身世!


    想不到自己害死了家人和蕭氏九族!


    想不到這雙紅眸這般不祥!


    主人繼續道:“你父親求得道高人化解,得道高人說無法可解。你父親疼惜你,猶豫了三日終於決定扼死你。你母親不忍心你出世三月就死在父親手中,苦苦哀求你父親。為了你母親,你父親將你送到華山,交給世外高人無垢撫養,終生不得迴帝都。”


    是的,從她懂事起,她隻有師父,沒有父親母親。


    她與師父在華山的竹屋相依為命,每月下山到附近的鎮上買米糧,除此之外,不曾下山。


    師父是一個寡言少語的中年女子,青絲雪白,總在案前看書,或是演算著什麽,不讓她靠近。她就在屋前玩耍,或是滿山地跑,四處玩耍。


    十歲那年,一個陌生的男子突然造訪,他對她說:我是你爹爹。


    此後,每年元宵,就會有人上華山接她去帝都,和家人團聚五日。但是,鎮國將軍府的人都將她當做表小姐,私下裏,她才喊爹爹和娘親。


    十四歲那年,師父讓她戴麵紗,還要她發誓,除非身臨絕境,不能解下麵紗,尤其是在陌生的男子麵前。師父還告誡她,不能將自己的姓氏隨便告訴陌生人,否則會有殺身之禍。


    她不明白師父為什麽對她要求這麽嚴格,追問了幾次,師父才說,你長了一雙紅眸,容貌太過妖冶、豔媚,一旦遇見男子,就會有不盡的桃花劫。


    滅族之災,傾世之禍,滅天之劫,真的是她害死了全家人嗎?父親沒有聽得道高人的話,讓她迴帝都,因為這樣,蕭氏才會獲罪、才會落得個誅九族的下場?


    這個神秘的男子無所不知,他究竟是什麽人?為什麽對蕭府和她的身世這般了解?


    “朝廷根本不知蕭齊還有第三女,假如你想查出陷害你父親的奸臣,這是你唯一的機會。”主人的聲音似有一種讓人無法抗拒的威嚴。


    “初鸞應該如何查?”她問。


    “以你一介弱質女流,除了進宮成為皇上最寵的妃子,別無他法。”


    言外之意,就是要她以身事敵?


    進宮之後,伺機得到皇上的寵愛,接著利用皇上查出父親被誣陷通敵賣國之罪的真相。


    也許,真的別無他法。


    父親一世英明、一身忠膽,不能被奸臣抹黑。血海深仇,蕭初鸞不能不報。


    接下來的半年,她克製著心中噬骨的仇恨,耐心地聽從主人的吩咐,熟識宮廷和朝堂,學習各種技藝,訓練膽識與謀略。


    九月,在主人的安排下,她頂著知縣之女文玉致的身份進宮,參與六尚局女史的擇選。


    進宮前夕,站在紗幔後麵的主人告誡道:“宮中會有人與你聯絡,你要聽他的命令行事。記住,從宮婢到皇妃的路途很遙遠、很艱辛,我不許你有急於求成、一蹴而就之心,後宮險惡,波雲詭譎,你一步不慎,就會萬劫不複,你好自為之。”


    關於文玉致的家事,她已記在心中。進宮後,在主人的幫助下,她順利成為尚寢局女史。


    與她聯絡的人是一個很不起眼的公公,逼不得已才會與她碰麵,進宮半年,她與那張公公隻見過一麵,根本不知道張公公在何處當差。不過,在張公公的打點下,三個月後,她晉級成為尚寢局司設。宣武二年正月,王尚寢因病過世,臨終前向莫尚宮推薦她接任尚寢之位。


    莫尚宮想安插自己的人當尚寢,張公公暗中籌謀,才將她推上尚寢之位。


    進宮半年,蕭初鸞整日在尚寢局忙碌,根本沒有機會見到皇上,不過,當上尚寢沒多久,就接到皇上的傳召,她才知道,當今聖上就是她在華山碧池相識而心動的白衣男子。


    血海深仇與此生初次心動的男子相比較,自然是血海深仇比較重要。


    可是,為什麽心會那麽痛?為什麽痛得喘不過氣?


    失眠一夜,糾結一夜,天亮的時候,她做了決定。


    那段短暫的戀情,那柔情款款的三日,那白衣如雪的男子,她割舍了。


    她如何能不割舍?


    既然宇文玨還記得華山碧池的相遇與柔情,那麽她就應該加以利用。


    在千波碧與皇上偶遇兩次,是她的心機——她打聽到,皇上時常去千波台漫步,有時是夜裏,有時是黃昏,她每日都去千波台守候,守株待兔,那日,她終於等到了。


    兩次偶遇,她刻意穿著白衣,為的就是讓他想起華山碧池的那個女子。從他的反應看來,她已經成功勾起皇上對她的猜測與情意,隻需加把勁,就能得到他的寵幸。


    明月樓和近瑤樓是帝都最負盛名的兩大銷金窟,明月樓的“明月十八豔”個個豔麗嬌媚,琴棋書畫樣樣皆精,最重要的是能夠讓每個光顧的恩客盡興而歸。


    午後,一個身形並不高大的男子走進明月樓,放下一錠銀子,點十八豔之首琵琶陪酒。


    能夠身居十八豔之首,琵琶的確有她的能耐。


    美豔不可方物,精通十八般武藝,溫柔體貼,媚術更是不在話下。


    “公子,奴家為您斟酒。”


    “公子,奴家為您彈一曲,可好?”


    “公子,嚐嚐這道‘水晶鴛鴦’……”


    嗓音嬌柔,體態妖嬈,舉止媚人,琵琶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酥人筋骨,每個男人都無可避免地血脈賁張。


    女扮男裝的蕭初鸞算是開了眼界,默默欣賞琵琶的媚術,記在心中。


    “公子可是嫌琵琶服侍得不好?”琵琶忽然意興闌珊地說道。


    “為什麽這麽問?”蕭初鸞不解。


    “琵琶閱人無數,服侍過的恩客也不計其數,公子是琵琶見過的最有男子氣概的人。”


    “最有男子氣概?”


    “可不是?”琵琶一隻手撫著她的肩頭,檀口微啟,“每個點琵琶的恩客,不是毛手毛腳,就是直接抱住琵琶,像公子這樣坐懷不亂的男人,琵琶還是第一次遇到。”


    蕭初鸞搖頭失笑,“那今日就讓琵琶見識一下咯,本公子隻想與琵琶談談風月。”


    琵琶媚眼如絲,“好,琵琶今日就與公子撫琴、談風月。”


    勸了一杯酒,她又問:“公子府上是經商呢,還是官家?”


    “今日就要琵琶陪本公子飲酒!讓開!”


    “張公子,琵琶正在陪一位公子,稍後我去請琵琶……啊……”


    “本公子要立刻見到琵琶!滾!”


    蕭初鸞皺眉,外麵的張公子是什麽人,竟然這般兇惡霸道?


    琵琶蹙眉,“張公子心狠手辣,不能招惹,公子,琵琶去應付一下。”


    她剛剛站起身,房門就被踹開。


    那一身錦袍的張公子氣勢洶洶地闖進來,身後跟著兩個家仆。


    “我道是什麽大爺,原來是一個乳臭未幹的小白臉!琵琶,莫非你喜歡還沒斷奶的男人?”張公子叫囂道。


    “張公子,這位公子花銀子點琵琶陪酒……”琵琶解釋道。


    “好,他出多少,本公子出雙倍。”張公子狠狠瞪著蕭初鸞。


    “張公子,凡事有個先來後到……”老鴇勸道。


    張公子一把推開老鴇,硬拉著琵琶離開。


    蕭初鸞不想與這種惡霸發生爭執,但是看著琵琶淒楚、不願的神情,便道:“張公子,是嗎?本公子相信你有本事買下整個明月樓……”


    張公子打斷她的話,狂妄道:“廢話少說,本公子就是要帶琵琶走,你有本事就來搶啊!”


    她冷笑,“夜路走多了,總會遇到鬼。”


    “你說什麽?”張公子放開琵琶,憤怒地瞪著她,“再說一遍!”


    “張公子想要什麽女人,自然手到擒來。”蕭初鸞轉念一想,是時候迴宮了,“不打擾張公子雅興,告辭。”


    “且慢!”張公子伸臂攔住去路,兇巴巴地喝道,“方才那句話,你再說一遍!”


    “本公子還有要事在身,勞煩張公子讓道。”她揚聲道。


    張公子命兩個家仆堵在門口,邪惡道:“你不說清楚,本公子絕不放人!”


    老鴇和琵琶紛紛相勸,張公子就是不放人,一定要她說清楚。


    蕭初鸞後悔方才的衝動了,那句話不帶髒字兒,沒什麽要緊的,但是在張公子這樣的惡霸眼中,不是罵人的話也變成罵人的話了。


    她索性不走了,迴身坐下來,“既然張公子想在此浪費時辰,本公子奉陪到底。”


    張公子笑道:“本公子就不信你不說!”


    那兩個家仆走過來,抓住她,拉扯著她的衣袍。


    “你們做什麽?”蕭初鸞大駭,拚命地掙紮。


    “你最好說清楚,否則,本公子讓你光著身子在明月樓走一圈。”張公子笑眯眯道。


    “混蛋!”她罵道,拚力推開兩個家仆,但是他們的爪子不停地撕扯著她的衣袍……


    琵琶與老鴇在一旁看著,雖然著急,卻也無可奈何。


    不多時,蕭初鸞退至床前,衣袍半敞,束發散開,三千青絲如墨披散。


    房中眾人瞪大眼睛,看著玉樹臨風的男子變成一個姿色上佳的豔媚女子。


    “想不到來嫖妓的竟然是女人,有趣!有趣!”張公子兩眼放光,揮手道,“琵琶,老鴇,你們可以走了,關上門。”


    “張公子,這隻怕不行……”老鴇猶豫道。


    “再不滾,本公子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張公子狠道。


    房中隻剩四人,兩個家仆將衣袍不整的蕭初鸞按坐在桌前,張公子勾了一下她的下巴,輕浮道:“小美人,為本公子斟酒。”


    蕭初鸞一邊斟酒一邊想著逃脫之策,他攬著她的肩,淫笑道:“告訴本公子,你為什麽女扮男裝來明月樓喝花酒?”


    她正要迴答,忽然,房門再次被狠狠地踹開。


    兩個家仆立即迎上,張公子火冒三丈地吼道:“活得不耐煩了,竟敢擅闖……”


    銀光一閃,闖進來的兩個青衣男子將長劍指向張公子的咽喉,眉宇間布滿了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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