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五。


    葉時景離開芙蓉殿後繞去了雜役房,蔣公公一見他,殷勤地為他上茶。


    “三殿下,您怎麽來了?”


    “閑來無事,到處走走。你是.”


    蔣公公的笑容如這牆邊的菊花般燦爛,忙不迭自我介紹著:“奴才是這雜役房的管事小蔣子。”


    “原來是蔣公公。”葉時景喝了一口茶就放下了,茶粗且澀,難以入口。


    蔣公公麵上尷尬,這已經是他這裏最好的茶葉了。隻怪雜役房是清水衙門,最苦最累最沒有油水。


    “四殿下在你這裏?”


    “在,在,三殿下要見見嗎?”


    來這裏就是想看他的狼狽相,怎能不見?


    待蔣公公將葉離憂喚來,葉時景差點沒笑出聲。


    衣裳上、臉上全是泥汙,就連指甲縫裏也是。


    “這還是本王那養尊處優的四弟嗎?”葉時景微微搖頭,“蔣公公,四殿下好歹是皇子,你就如此磋磨他?”


    蔣公公麵露難色,他哪裏有那膽子?


    隻是皇上身旁的白大人發話了,不能區別對待。若是給予優待,這管事也別做了。


    葉離憂早已累得不行,如今又被葉時景嘲諷,直接火了。


    “葉時景,你別得意太早,本王待不了多久。你等著瞧吧,今晚母後就會將本王放了。”


    他之所以如此自信是因為明日是他的生辰,以往皇後都會為他大肆慶祝,今年也不會例外。


    他呸了一口,吐出夾著泥的口水。


    “小蔣子,你他媽真當本王是你的奴才了,本王不幹了!”


    “四殿下,您不幹的話奴才自然不敢支使您,隻是若是白大人問起,奴才隻能據實稟報。”


    葉離憂一腳踹在他的屁股上,拎著他的衣領怒罵:“白逸問起又怎麽樣?他不過區區侍衛,本王是皇子,是嫡出皇子!”


    葉時景輕哼一聲,又是嫡出皇子,這麽多年他聽得最多的就是這四個字。


    不過被打到雜役房的嫡出皇子這還是立國後第一個。


    “他還有多少活?”


    蔣公公粗略看了眼園中怒放的菊花:“迴三殿下,要將這些花全部移栽,至少還要兩個時辰。”


    葉時景拍拍葉離憂的肩,微笑著:“四弟,那我就不打擾你了,早幹完早歇息。”


    葉離憂直接打開他的手,鼻中哼著:“三哥,笑話你是快看不成了,還是迴去準備給我的禮物吧。”


    葉時景並不急著走,將那半杯殘茶又端了起來。望著不遠處那氣急敗壞的笨拙身影,心裏無比暢快。


    隻是,怎麽還有一個宮女在旁?


    腿還是瘸的。


    手一招,蔣公公湊上前來。


    “她是誰?”


    蔣公公掃了一眼:“她啊,前段時間剛到的,叫陳飄飄。聽說是對皇後娘娘不敬,就被罰到這兒了。隻是她怎麽又來幫四殿下了?到底會攀高枝兒!”


    陳飄飄?


    葉時景念著這個名字,總覺得似乎聽過。


    又聽蔣公公道:“不過四殿下很討厭這個宮女,總是欺辱她,但這個女人不氣不惱,依舊幫他。不知是不是想討好他,盼著有朝一日能離開這個苦地方。”


    葉時景又折迴芙蓉殿,向寧貴妃說了陳飄飄的名字。


    “本宮知道。當初是淩烈的妾室,很有心機。縈兒,也就是玥兒的母親還在的時候,本宮去淩府時見過那個陳飄飄,人前低眉順眼,但若細看,不是個安分的,不然淩烈也不會忽略曄兒和玥兒,去寵他那個庶女。”


    葉時景點頭,又問:“曄兒是誰?”


    寧貴妃歎了口氣:“曄兒是玥兒的哥哥,與你差不多大。他失蹤的時候才五歲,淩烈找了多年,一直沒找到。玥兒幾個月前也去找了,失望而歸。”


    提到這個她就心酸,葉時景也不願觸及她的傷心事,不再繼續。


    “母妃,兒臣去一趟淩府。”


    寧貴妃沒明白,葉時景解釋著:“兒臣約玥兒明日一聚。”


    “你是想”


    葉時景眼底帶著深意。


    “若阿昀是我們猜測的那般,那麽明日也是他的生辰。”


    淩府。


    本該去找白逸習武的阿昀一直磨磨蹭蹭,在淩玥房門前徘徊。


    紅果本以為他是思索什麽事,並沒在意。


    隻是都一柱香時間了,他仍在那裏。


    “大小姐,表少爺是不是找您有事?”


    淩玥正困著,眯著眼睛隨口答了句“不知道。”


    “可他一直在那裏踱步,很久了。”


    她翻了個身。


    “他人小鬼大,若是有事會來找我的,紅果,你去玩,讓我睡一會。”


    待紅果走遠,阿昀先檢查了門的狀態。


    是關著,沒有虛掩,這說明不能直接進。


    他敲了門:“玥兒,你方便嗎?”


    “睡覺,不方便。”


    “哦。”


    安靜了一會,敲門聲又起。


    “我就一件事,很快的。”


    淩玥好好的困意被他敲沒了,被子一揭,猛地將門打開。


    淩亂的頭發,不滿的眼神,阿昀犯錯般低下了頭。


    “說,什麽生死攸關的事?”


    仿佛阿昀不說出個子醜寅卯來她能讓他麵臨生死攸關似的。


    “我我是想問我想問你明天有空嗎?”


    吞吞吐吐,小臉通紅,手還不自覺握著。


    “明天沒空。”


    “啊?”阿昀很失望,“一整天都沒空嗎?半天也行。”


    “一個時辰都沒空,我約了人。”


    她如此幹脆,阿昀一時不知如何接話。


    但他不死心。


    “約了誰?”


    她歪著頭看他,定定道:“一個對我非常重要的人。”


    非常重要?


    阿昀的心裏酸溜溜的,還涼涼的。


    “是錢鶯鶯嗎?”


    淩玥切了聲:“鶯鶯什麽時候約不行?肯定不是她啊!”


    瞧她雙眼放光,阿昀耷拉著頭。


    “是男人還是”


    “男人。好了,別問了,趕緊去找白逸練武吧,我補個覺,好困!”


    他還想再爭取一下:“玥兒,可明天是”


    “明天又是一個豔陽天。乖了,我真的很困,別說了。”


    她打了個哈欠,刻意忽略他眸中的苦澀。


    門很幹脆地關上了,和她拒絕他的時候一樣幹脆。


    男人


    葉時景剛來找過她,所以她約的是他?


    少年的心像被浸到了冰水裏,冷得無法唿吸。


    “可是明天,是我的生辰,我想和你一起。”他喃喃著。


    隻可惜除了院中的樹,樹上的葉,葉間的風,風中寂靜的小院,沒人聽得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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