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說趙德發和他妻子朱哲豔鬧離婚是在去年春天。那時春光明媚,正是一對對小夫小妻老夫老妻老夫少妻正相約著去踏青的好時候,生活對他們而言是多麽的美好啊,我真想不通,如果要離,到夏天再說不行嗎。趙說他的妻子在外麵已經有人,所以他要主動提出這個窩囊的想法(他是這樣對我說的)。我這種人喜好充當救世主,特別是想充當人家家庭矛盾的調解員,其實我的婚姻生活也不盡人意,隻是我這種人比較善於遮掩家醜而已。那晚我陷在他家那張舒服的沙發裏聽著他們夫妻倆向我匯報各自的行為不禁暗暗發笑,後來我實在忍不住了就用手死死按住我那張大嘴裝著咳嗽幾聲,臉脹得通紅。趙說:“你不舒服嗎,要不要喝口水?”他老婆說:“喝吧,都是自己人別客氣。”趙對他老婆說:“你還愣著幹什麽,他是客人呢。”我終於忍不住了就奮不顧身向衛生間衝去,但還是泄出了很尖細的聲音。我聽到趙的老婆背著我悄悄說:“他好像有肺癆。”趙卻提高音量說:“你才有肺癆。”等我從衛生間裏出來時,我看到了這樣一幅令人驚訝的景象,他們夫婦睜圓著眼正起勁地瞪著對方,像一對準備幹仗的公牛一樣。我故意咳嗽幾聲,看到他們立即各自端正了坐姿,笑著說:“你們看春色好好的,鬧什麽離婚嘛。”朱哲豔立即用手指著趙的鼻子嚷道:“你有什麽證據說明我有外遇?”趙愣了那麽一下旋即破口大罵:“你為什麽一個月睡覺不給我近你?你為什麽近段老是出去?你為什麽……”趙還想一路為什麽下去,但他瞧見朱哲豔瞪著眼轉向我,就停了下來。朱的意思可能是,你這個調解員應講點什麽了。過後趙直誇我那晚講得太妙了,不然他們也不這麽快就離婚了,還問我什麽時候練得這種能把雙方的怨恨煽到恰如其分的本事?我努力想了半天,確實想不出那晚我到底講了些什麽。


    我經常在趙德發這個笨蛋麵前陳述我們夫妻倆的感情如何如何地糟糕,他聽到這種話很來勁,他一般問我的情形是這樣的:他兩眼發亮用兩隻巴掌支著他那張貓臉麵無表情地盯著我說:“還有嗎,好好向我潑出你的苦水吧,等一下你就輕鬆了。”當他對我的婚姻幸災樂禍的時候,他怎麽也料不到他會有今天!我對趙說:“我一般每周過一次性生活甚至半個月,那麽再減去那幾天的例假,一個月實際上我最多三次。”我又極其痛苦地說:“結婚三年來,我那婆娘從來沒主動過。”我問趙:“難道這床上事也和尊嚴扯上嗎,你的那位是不是這樣?”趙說:“我老婆一到晚上就犯性亢奮,幾乎晚晚來邀請我,有時我很煩,就說整天搞這種我沒死嗎。”當他講完這句話時,我的目光對著他那光亮的頭頂明顯地發直了,我也不知我的嘴角是不是流出了口水?我忘記交待了一點,那就是朱哲豔相當的漂亮,相當的性感,可就是沒有孩子,也不知他們哪一方有了問題。我不敢對趙講,我隻在心裏壞壞地想,有這種優秀的老婆,做牛做馬我都願。趙說他老婆經常看不三不四的碟片,以不斷地激起性興奮,他老婆說看看那些碟勝過吃藥。趙說現在即使有美女引誘他,他也不為所動。他使勁地搖搖頭,然後把頭垂到兩腿間說:“我實在是太飽了。”為此我非常同情趙德發。


    我還對趙說出1991年9月我在雷山教書時和一個女孩子私通的事。我讀師範時因為談戀愛鬧得滿城風雨,北京風波期間我又偷聽台灣電台,一到下午就溜進閱覽室或者圖書館,下午的課從沒上過,惹得老師們對我這種傲慢的行為耿耿於懷,在學校名聲不大理想。所以1991年7月份畢業分配時上級故意搞我到七弄八弄那種地方是很正常的。從山外開始爬山,要爬兩個小時六座大山才能到達弄賠小學,那是我任教之地,那學校隻有一間教室,緊挨著一間小房,那是我的臥室兼廚房。本來雷山也有一所完小,那裏有三個老師,在這種荒涼之地勉強湊合著過,但是那位學區校長對我說,準備重用我,所以要我去磨煉過著非人的生活,過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可是一直到1998年8月底,我從未被他們重用過,也沒有人把我從那裏調走。但是誰也不知,我在山弄裏過著神仙般的生活,樂不思蜀,這些都源於一個女孩子,她的名字就叫朱哲豔。


    隻不過我向趙敘述我的那些破事時,我把朱哲豔的名字改成了小麗。事隔多年,我坐在l城我的家裏,一張柔軟的皮椅裏,向趙德發恬不知恥地訴說著當年的風流韻事,而他竟不知當年和我過著近乎神仙般的生活的這個女孩子就是他現在的妻子。我對趙說在1991年9月份的某個晚上,初中畢業不久的朱哲豔從山外竄迴山裏,也就是那晚,她跨進我的房門時神態是那樣的嚴肅,她一進門來就坐下和我吃老鼠肉,我們吃得滿身是汗。我問她:“中考弄得怎樣?”小麗說:“我考上大學也不去讀,讀書讀得人都醜了。”那晚小麗還逞能喝下了半杯白酒,結果她醉眼朦朧地看著我說:“我們為什麽不去泉邊洗澡呢?”我看著她隻是微笑不語。她霍地站起來,胡亂地把上衣扣子解開,當她解到一半時,突然把那盞煤油燈吹滅,說:“你到底去不去。”微明的月光斜斜地從門口照進來,把寂靜鋪得滿地都是。小麗把衣服扔滿一地,她就是這樣光著身子走了出去,她倚在門框等我,月光把她的像青蘋果一樣結實的小乳房的側麵勾勒出動人的輪廓。就這樣,在1991年9月份的某個晚上,一個小學青年男教師和一個剛剛初中畢業的女學生,光著身子,勾肩搭背地走向了寂靜的山林,開始了他們野戰的序曲。


    趙是這樣向他的妻子朱哲豔描述的:1991年9月份的某一天,小學教師覃庸把赤身裸體的初中女學生小麗抱著走向了淙淙流淌的山澗邊,把小麗直截了當地塞進清涼的泉水裏,小麗尖叫一聲,迅速伸出近似蓮藕一樣的雙臂吊住覃庸的脖子。小麗用手指頭鑽著覃庸的乳房說:“你想把我淹死呀!”覃庸張開飄著鼠肉香的大嘴迅速蓋住了小麗少女嬌嫩的嘴唇,最後他們雙雙把欲火中燒的身子滾進了水裏。就在那一晚,小麗把十五歲的身子交給了覃庸。那晚上弦月把林間照得相當虛幻,隻有兩戶人家的弄賠,小麗趁著大人們出一趟遠門,就在那一晚抓緊把情竇初開的身子獻了出去。覃庸把小麗從泉邊抱迴來時,山裏隱隱約約叫起了寂寞的狗吠聲,小麗突然心血來潮,叫覃庸把自已壓到樹幹上,過了一會,小麗尖銳的叫喊聲久遠地在山間迴蕩。覃庸再次把小麗抱到泉邊。等到覃庸把小麗洗淨以後,小麗已經在他的懷裏近乎昏厥了過去。


    朱哲豔聽完趙的陳述以後,就打電話把我約了出來。我們麵對麵地坐在一間長久租用的套房裏,朱說那晚淩晨三點鍾,也就在那一刻,小麗初步嚐到了第一次歡愉。從那以後,小麗一次次和覃庸在那間小屋裏達到了人生幸福的巔峰。


    那晚朱把我約了出去。“我們要想辦法在一起生活,我一定要離那個狗娘養的”,她咬牙切齒地說,“你在我心目中相當透明,世上再沒有哪個男人比你更透明的了。你敢在我麵前放肆地放屁,還厚顏無恥地評論著屁們的質量,自己的麵容卻無動於衷。”朱打了我一個嘴巴,又氣喘籲籲地喊道:“你聽到沒有,你這個家夥!”我睜開眼說:“我聽著,小妖精。”


    那晚我和我的舊日情人朱哲豔在租房裏還迴憶到當年的一幕:有一個星期天,我和她上山打柴,正準備捆好柴火時,忽然天下起了大暴雨,我們不得不躲到岩洞裏。那時已接近傍晚,我們帶來的東西已經吃完。洞外雨聲淹沒了我們說話的聲音,望著洞外越下越來勁的大雨和高聳入雲的山峰,十五歲的少女朱哲豔禁不住放聲大哭起來。那時我們的衣服已經濕透,餓意在肚子裏正慢慢擴散開來。後來她哆嗦著把自己的衣服脫掉,我也隨後脫掉,我把我們的衣服擰出了很多水,然後鋪到岩石上,做完這些事以後,我們就緊緊擁抱在一起取暖。但是少女朱哲豔最後挺不住了,她大叫一聲,用整潔細密的牙齒狠狠咬住了我的肩頭。


    朱哲豔還補充:也就是那晚,我筆直地躺到岩洞裏細碎的幹土上,她就睡到我的身上,躺下才十把分鍾而已,她就唿唿大睡了。其實那晚她比我還受凍,我身體的一半陷入幹土裏,而上麵又有她的身肌擋著,因此她不停地催我擦她的背部,最後我們不知不覺進入了夢鄉。以下這件事我印象不太深刻,也就是那晚,當朱哲豔從睡夢中醒過來時,感到體內有一團熱氣把她蒸騰得飄飄欲仙,但是奇怪的是,直到天亮,我們一點過激的動作也沒有。對於這件事,我好像一點印象沒有,我隻記得她一直在我身上睡到天亮,但是那晚我們都很餓,夜裏又涼,我應當沒有這麽睡熟吧,對此我真地一點也想不起了。為此,朱哲豔對我很有意見,她說,在那麽美好的夜晚,洞外雨聲密不可透,洞內漆黑一片,我們赤身裸體地摟在一起,發生那點小事是理所當然的。她說什麽都可以忘掉,唯獨這件事是不能忘掉的,而我卻真地忘掉啦(如果真有那麽迴事的話)。她說,我這個人她什麽都滿意,唯獨這點卻叫她感到很失望。


    也就是在那間套房裏,那晚我還對朱哲豔迴憶起這樣的一件事:1991年9月,我剛到弄賠小學上課不久的一天,朱哲豔來向我借書,我問她:“你怎麽知道我有書?”她說:“聽我爸講的,我爸說也不知你帶來了一箱什麽樣的書。”我隨手扔出英國作家奈保爾的一本小說集給她,懶洋洋地說:“看吧丫頭,等你看完這本書以後,你就覺得你所讀的學校書本一點價值都沒有啦!”那時我發覺少女朱哲豔有點像香港影星張曼玉。用趙德發的話講,青年教師覃庸在被分配的陰雲覆蓋近兩個月以後,隨著少女朱哲豔的出現,他的心空瞬間豔陽高照。


    九月的山弄裏果實累累。那天山弄裏那兩戶人家全家到山外去吃喜酒,早上我等他們全部上路以後,就偷了我的學生李文他家的十隻香蕉後便匆匆往山外趕路。我每個月必須要到山外一次,去鄉郵電所領取我上師範時的同學也是我的初戀情人韋美那四封火燒火燎的情書。韋美雖然是在體育班,人也長得牛高馬大,但她的臉色不像那些搞體育的女孩子那樣黑不溜秋的,甚至比舞蹈班的女孩子還要白一些。早上她去訓練,在那一堆人當中是非常顯眼的。到現在我還沒弄清楚,她怎麽會看上我這個一到體育課就想辦法溜走,而且是個弱不禁風目中無人頭發是幹性的小個子?當時很多人都以為我是個戀愛高手,地區高中就有一個老鄉專門請教過我。在校時我被韋美同學追得無處躲藏時,就質問她:“我有什麽值得你這樣來愛?”韋美同學全然不顧她是個搞體育的,竟淚眼汪汪地說:“就愛你不跟女孩子說話。”我的天!!


    那天我領迴韋美的信以後,顧不上在街上吃東西,就急匆匆往山裏趕。我抓緊在下午三點之前趕到第五條坳頂。那頂上有一塊光滑的大石板,午後的陽光從細密的榕樹葉子間隙堅定不移地射下來,山風習習,我一直奢望能在那塊青石板上讀讀韋美那種詩情畫意的情書。那天我沒有把那四封信讀完,就唿唿大睡起來,山風把信箋吹得一地都是,這是朱哲豔後來告訴我的。那天當我醒來時,看見朱哲豔津津有味地讀信的背影,我卻沒有多大的驚慌。朱轉過身來說:“搞體育的有什麽好?五大三粗的能溫柔得起嗎?”我看著她一言不發!那天我們就又說說笑笑地下坳去了。那天我很驚詫朱哲豔怎麽不對我說“你玩弄了我”(這是很多戀愛中的女青年的口頭禪)!她小小年紀,就讓我肅然起敬。


    後來我和趙德發談話時,那些信我像避瘟疫似的不願說出。人們不都說初戀很美好嗎,我雖然對韋美寫了六年的信,雖然我們沒能在一起,我也沒有絲毫的遺憾,就更談不上什麽美好了。想想看,兩個不經風雨的黃毛人兒能談出什麽?到目前我仍摸不清朱哲豔的底細,我怎麽也想不通,在弄賠小學教書時,我一邊和她鬼混,一邊和韋美通信,她怎麽一點醋勁也沒有?她越這樣,我越不敢惹她生氣,真不知她葫蘆裏賣什麽藥。我之所以不向趙說出那些信,是因為它們在我心目中根本不占有什麽位置。


    那天我去街上領信,剛好碰到學區校長,他告訴我職稱是個很重要的東西,如果我能把學生的作文弄到報上發表,是很容易評上的。迴來時,我一直都在想這個問題,那時我很想在教育係統出人頭地。在鄉下,學生作文能上報簡直是天方夜譚。可見那時我確實是個有上進心的青年。所以那天學區校長拍拍我瘦弱的肩膀說,前途無量啊青年!那天天氣晴朗,我躺在坳頂的大石板上讀信,心中仍在想著職稱的事,後來我想到,我為什麽不幫朱哲豔的弟弟寫一篇呢,這樣不就能討好朱的全家了嗎?我一想到這美事,就唿唿大睡起來。


    如果你在1991年9月來到弄賠小學看我上課,你就會見到空蕩蕩的教室裏隻有兩個學生,一個一年級學生,一個三年級學生。聽說這個一年級的,下學期要隨父母下廣東,那麽到那時,我這個公辦教師隻教朱哲豔的弟弟朱建國一個了,這個結果是我巴不得的。每天放學以後,我都帶朱建國他們去檢查是否有老鼠落網了沒有。我在教室四周的林間布下了許多的老鼠夾,我的菜主要是鼠肉。那時中午或傍晚,每個人經過我的宿舍,都會聞到濃烈的鼠肉香味。上級第一次來檢查,我就用鼠肉招待他們,使得那些紳士們斯文掃地。本來他們是想來安慰安慰我的,後來把一肚子的好話都帶迴去了。這是完小校長後來才告訴我的。我聽後暗暗高興。現在迴想起來,我在雷山的那七年光景,是不是買過肉,真的一點印象沒有。


    雖然我和朱哲豔幹了那種事,但她並沒有在眾目睽睽之下來找我。那天在山上被雨阻了一夜之後她仍被父親盤問了一下,她隻說去弄滿的同學家玩得晚了一些。弄滿和弄賠相隔近三個鍾頭的路途那麽遠,平時大人們一年到頭都難得見一迴麵,既然如此,大人也懶得再去追問什麽。即使朱哲豔光天化日之下來找我,稍加注意一些,別人也很難發現的。雷山那種地方,目前仍像原始森林一樣,房前房後都被樹林遮得嚴嚴實實的,一年四季,我都在教室門口燒一把生樹枝,好生出青煙來驅逐蚊子。在雷山那些歲月裏,我站在煙霧繚繞的教室裏,唾沫橫飛地給他們那兩個乳臭未幹的小子上課。我的課一般會聯想出很多東西,在課本上是找不到的,在教案裏也找不到的。在那種時候,我往往把課本扔到一邊,雙手不停地上下翻動,遠遠看去以為我在指揮什麽音樂會。有時我的手會碰翻粉筆盒,粉筆頭撒滿一地,朱建國就會像條件反射一樣衝上來撿,那張小臉還不忘仰起盯著我手舞足蹈。這樣,我往往在既定的時間裏不能把課上完,什麽授課目標,重點難點,我在講授時已忘得一幹二淨。


    跟朱建國談話的那些高中生,經常會被朱的話弄得一頭霧水,比如朱問博爾赫斯的小說最棒的是哪篇,奈保爾是英國人還是印度人的時候還有我記得,有一次朱建國在路邊和一個高中生討論問題,我湊過去,原來朱的手掌裏正爬著一隻小小的黑色的昆蟲,他問那個青年:“這隻蟲子到底叫什麽?”那個青年不知道,自然尷尬得很。最後朱告訴他那種蟲子叫米蟓。米蟓在農村是相當普遍的,隻要有糧食,就有米蟓。你把半籮筐的玉米倒出來,就會爬出一地黑黑的亂糟糟的米蟓來,叫人觸目驚心,那情形很像陸地上作戰的勇往直前的坦克。


    有時趙德發會用公狗看母狗一樣的目光審視我問道:“小麗是不是你現在的老婆?”他不知從哪裏聽來的消息,認為我當年勾引小麗是因為我聽說小麗她家挖到了金子,我還自我感覺良好地以為堂堂一個國家幹部去做上門女婿,她家不爭搶著才怪呢。我對他的這種話感到非常可笑,但我的態度是不置可否。他還神秘兮兮地說當小麗她家知道我和小麗的好事以後,在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把我的房間包圍了起來。這點我倒承認。但他以下的說法純粹添油加醋,他說那晚我被他們打得半死,還打傷了腰,以致於弄得現在不能久坐。趙說我對他們死活不承認有那事,還振振有詞地威脅他們說:”你們這樣虐待一個國家幹部是要挨坐牢的。”直到他們叫我跪到三更半夜,我實在挺不住了才道出實情。


    關於我和小麗的醜事被批露出來以後,我確實被他們審問過。我記得小麗好像已有多天沒來找我了,出事的那晚,我煩躁得很。吃完晚飯以後,我搖晃著蒲葉扇在宿舍門前的平地上來迴踱步,那時天漸漸地黑了下來。正當我準備走向門口時,突然聽到身後一聲微弱的說話聲:“你等等。”我轉過身,看見三條人影正從樹林中躍出來,他們的雙手都插入褲兜裏。我的頭皮一下麻了起來,心想:“小麗一定出事了。”一個瘦高個扶著我的肩膀把我擁入房門時說:“我們談一點事情。”我聽到這話時差點尿了褲子。小麗的父親一進來就不動聲色地把門關上。他始終黑著臉不說話。那個瘦高個坐到我床上後,默默地吸著煙。房間裏靜靜的,我裝著鎮定的樣子盯著他們腳前的地板,但我感覺我已經隱隱約約尿褲子了。我哆哆嗦嗦地把煙遞給他們,但他們虎著臉一揮手拒絕了,那時我感覺確確實實地尿了。那瘦的說:“這段時間你都做了什麽?”我想完了,他們知道了。我的腦子一片空白。我說:“沒做什麽。”與此同時,我感到我的左耳“嗡”了起來,就什麽都聽不到了!小麗的父親指著我說:“你沒承認,你就小看我!”


    那晚的事就是這樣,他們打了我一大耳光,小麗的父親還用手指我的鼻子,使我聯想到文化大革命那種批鬥的場麵。後來那人說要是我不承認就要砍掉我雙腿,我就如實地說我們在談戀愛。那人說你不知道她還不夠十四歲嗎?後來我才得知,和不夠十四歲的女孩子通奸是要判刑的。後來他們就叫我寫字據給他們,我就寫:我欠朱家和一萬元。小麗的父親一下子急了起來,他結結巴巴地說:“不……不能……這……樣寫(照我的判斷,他們怕日後成了敲詐勒索的罪名)!”瘦的說:“要寫強奸。”我就寫:我強奸女學生朱哲豔。1992年元月23日,覃庸(加按手印)。寫完後,瘦的立即抓在手裏,邊走邊說:“你要在一周之內拿出一萬來,不然自然有人來找你。”


    山中正蔌蔌地飄下一些黃葉子,這些黃葉子又被風刮進了教室,在地上沙沙作響,看得我心煩意亂,心驚肉跳。早上來上課時,我見到黑板上寫:殺強奸。我問一年級的李文是誰寫的?李文猶豫了一下就說是朱建國。朱看了我一眼,就躍起身來跑出了教室,他邊跑邊喊,強奸——。那嫩嫩地聲音在山中久久地迴蕩著。每當我向朱哲豔講起這一情景時,她就哈哈大笑起來。她說我那時沒必要跑到廣東去,因為她那時已夠十四歲,照戶口本上的還不止十五歲,已經十八了(由於超生,他父親虛報了歲數,當時很多人都這樣做),況且我又是個單身,她又不去讀書了,談戀愛還不成嗎?


    第二天晚上,瘦高個來跟我說:“你先拿出一千,我們就不上報。”我說:“我沒有一千。”他說:“沒有一千總有八百吧。”我說:“八百也沒有。”他索性坐下抽起煙來,他環顧我的房間後說:“那現在你能拿出多少?”我說:“我才有一百。”


    第三天晚上再沒見瘦的來。第三天的中午我在教室前的平地上散步時,瘦高個從樹林裏竄出來。他匆匆經過我的身旁時說了一句話:“明晚到我叔家,有個人要見你。”


    我想這迴麻煩真地來了,這次不被打斷腿才怪,我決定逃跑是聽了這句話以後。那晚我隨便撿了幾本平時愛看的書和一套衣服,等到淩晨四五點鍾就動身。那晚我躺在床上不是想我的事,而是擔心朱哲豔這幾天一定吃了不少苦頭(後來朱哲豔告訴我,他家人用樹枝把她打得滿地打滾,在這種情況下,她隻能道出了實情,她說她因此一直愧對於我),不知她現在想了我沒有?要是我逃到廣東,恐怕這輩子不能見麵了,想到這點,我不禁無聲地痛哭起來。那晚我不知什麽時候竟迷迷糊糊睡了過去,我對我這樣地不爭氣感到非常生氣。我也不知我究竟睡了多久,就被一陣輕微地敲窗聲驚醒,還一麵低聲喊著什麽,我一聽就知道是朱哲豔的。我打開門窗,她就抽噎起來,她說是她害了我。我說是我害了她,我要到廣東去,讓她千萬不要告訴她家人。她說要跟我一起走,她一定要離開這個家,永遠不迴這個家。後來朱哲豔真地沒迴過家,她的父親曾向她妥協過:“我答應你跟他結婚還不成嗎?”她說:“我們都各自結婚了,你叫我們怎麽結婚!”後來她的母親曾來l城看過她一迴,她母親說,當年她父親隻想敲詐我這個外地人一筆而已,不想卻造成今天這個罪孽。那天朱哲豔交給母親兩萬塊,以後她母親再沒有來看過她,據說她母親迴去不到兩個月就生病臥床吐血身亡,至今那兩萬塊仍存在銀行裏,無人敢動,因為她母親臨死前詛咒過。朱哲豔一跟我講到她母親眼睛就紅紅的,她說,就看她母親因她受到如此下場,她發誓八輩子不進那個家。往往這時候,她就會緊緊抱住我脖子哽咽著!


    那晚我和朱哲豔在淩晨三點左右開始往山外逃跑。剛剛逃出村口,她突然停下來說:“我迴去要點東西,你在坳頂等我。”自從她走以後,多年以後我才能見到她。後來據她說,她跑迴家要東西時,被她父親逮了個正著。她本來想迴去取一套換洗衣服和我的那本奈保爾的小說。隻怪那年我們倒黴不該戀愛,一開始就嚐盡苦頭。那早我在坳頂等到天將蒙蒙亮時仍不見她來,就拔腿往山外小跑而去。那時我對於公職一點留戀都沒有,我之所以肯去雷山教書,並不是想著日後能提拔這種鳥事,而是我另打有算盤,用同誌們的話講,我想去修煉修煉是真的,但去修煉什麽,誰也看不透我的那一肚子壞水。那時我在街上碰到一位老教師,談到我去雷山一事,他就直誇我做事有膽識,人小鬼大。他認為一個青年人敢去雷山教書,是很了不起了。


    那時我在山坳上邊跑邊想,從此再也不要迴來了。那時我的闖勁大不大,可從一泡尿看出來。我開始小跑時就感到尿意盎然,可為了能盡快離開那個鬼地方,我硬是憋到山外。等我撒完尿,就感到我的下半身發生了痙攣,疼得我齜牙咧嘴。趙德發對我這泡尿讚賞有加,認為基本上體現了我這個人辦事果敢的本質。


    我走以後,朱哲豔去學區幹了一件可笑的事。我逃跑後的第三天,朱哲豔到處打聽找到了我家,她告訴我父親,她是我的未婚妻,我已去了廣東,以後有我的消息要告訴她,不過她會定期來我家打聽的,她的這個消息差點把我父親擊昏在地。但是我父親那晚安排她住到了我的房間。朱哲豔說,那時她很不想走了,她要在我家直等到我的消息為止。那天朱哲豔從我家出來以後直接往學區趕。她對學區校長的第一句話是這樣的,我是覃庸老師的老婆,由於你在分配上歧視了他,他前幾天已跑去了廣東。我告訴趙德發,1992年,由於朱哲豔,我成為了該鄉的新聞人物。在讀師範時,也由於女人而被學校的學生會幹部抓住公布,在路上我成了人們指指點點的耙子。


    其實我在東莞厚街鎮呆不到半年,就打道迴府了,這是我人生中最為尷尬的一站。那時隨我一同下去的還有q鎮政府秘書小k,我們下廣東各懷鬼胎,k是想到廣東開創新的事業,而我是一個“準逃犯”。我們到虎門的第二天,就碰上了豔遇,一個搞傳銷的廣西賓陽女孩子知道我們的處境後,就把我們帶到她的空閑租房裏,我們在那裏住了一天就隨她到厚街鎮。在那裏,我們進了一家塑膠廠當搬運工,我做到第四天就跑了出來,在附近的村裏租了一間房,開始了我的一段隱秘生話。在那間房裏我天天吃雞肉,吃了睡睡了吃(我帶了將近2500元下廣東)。那時臨近春節,冷風中飄著細雨,我裹在兩床羊毛毯裏睡得像死豬一樣。晚上k還從兩裏地之外的工廠趕來和我神聊。要是不加班,賓陽的女孩子還帶幾個同伴過來看我,我和傳銷的女孩子操著標準的普通話含情脈脈地交談,k非常豔羨,因為他的普通話經常弄得女孩子哭笑不得。那段時間,我曾一度地忘掉了朱哲豔。後來我和她談到這一段,她就對我大發雷霆,因為那時卻是她最苦難之日,她幾乎每隔兩天就要走四小時的路到我家打聽我的消息。後來她幹脆呆在我家不走了,直到他父親找到我家時,我父親才知道我犯了“強奸罪”,無論朱哲豔怎麽解釋,他都不信。


    我出走以後,學區真地以為是我對分配上有意見。他們在聽到朱哲豔的話以後第二天就趕去我家,校長對我父親說:“叫小覃迴來,我把他安排到中學去。”我出去四個月,學區仍不敢登報找我,用校長的話講:“一登報,在規定的時間內你就會像雞那樣被拔毛的。”這點是我略感欣慰的。我在廣東東莞厚街的租房裏過了一段夢遊般的生活,那時我才感到在社會上我很難生存下去,特別是做體力活兒我更是吃不消,作為農家子弟,我是感到羞恥的。但是在厚街的那段日子,盡管k做體力活兒做出鼻子出血,我仍未感到生存的危機,我下廣東帶去了近2500塊,我以為慢慢等會等來什麽好的工作,直到我吃完那些錢我才記起我還未曾去找過工作(僅僅吃而已),可見我是個好逸惡勞之人。對此,趙德發感到很遺憾,認為我如果當年能吃苦耐勞,參加人才交流會,早就出人頭地,目前已是一個不大不小的款爺了。


    我在厚街五個月就花完了兩千幾百塊錢。我每餐都吃雞肉,每天都去附近的文化大樓交一塊錢看一天的報紙,更多時候是跟那個圖書館的女孩子心猿意馬地聊天。有時我裝著閑人遊蕩於村裏飄香的小胡同,像懷舊的文人一樣,在一堆廢墟前神態莊嚴地憑吊著什麽。我花完錢之前就給我父親打過一次電話,我在電話裏還豪情萬丈地向他表決心誓要在廣東混出個人模狗樣。他說:“你還想當老師就趕快迴來,他們準備上報了。”那時我對他的這句話還發出了一段輕鬆悅耳的笑聲。可能也是老天爺故意整整我們,我準備迴家時,朱哲豔正忙著聯係人結夥下來找我。據我父親說,我打電話迴家告訴地址給他的第三天,朱哲豔就知道了。後來我們再見麵時我就問她:“為什麽你到廣東找不到我時你怎麽不記得打電話迴來問一問呢?這一問不就都解決問題了嗎?”而她的迴答卻叫我始料不及的,她的那種口氣就好像久經沙場一樣,讓人陌生,她是這樣迴答我的問題的:“人在江湖哇!”那種懶洋洋的口氣,至今仍牢牢地烙於我腦中。我真地不知道她在廣東做了些什麽,反正她從廣東帶很多錢迴來,包括她的老公趙德發也不知。她是在廣東認識趙的,我就是通過她才認識趙的。


    大概我從廣東坐車迴家時朱哲豔正向廣東進發,說不準我們的車剛好擦肩而過。或許是這樣,我到家以後,朱才從上麵下去。由於她按那個地址找不到我,以為我有意對待她,她就賭氣不打電話迴來詢問,還因此在廣東出賣她十五歲的美色。反正她下廣東以後,我再沒得到她的任何消息。我是趁著天黑摸迴家的,因為吃迴頭草的馬名聲不太好。我也不是想當老師才迴家的,那時我身上僅剩100元,k的工廠又拖欠工資,賓陽那個女孩子又不願借錢給我。有一晚晚她來迴話時還教訓我一頓,說我不願受苦,說下廣東就是受苦,說得我無地自容。我迴家純粹是在廣東無法活下去,k也不知道我迴家,我是臨時決定的。


    趙德發對我出走雷山以後所發生的事聽得心不在焉,他要求我著重講講在雷山和小麗到底都做了哪些事,我講得還不夠詳細,重點不突出,使人印象不深。我說:“有一天秋高氣爽,我覺得周圍特別感動我,就裝著去找朱建國,剛巧見朱哲豔洗完那一頭長發(我對趙敘述時是把朱哲豔改為小麗的,但是朱哲豔對我恩重如山,我腦子裏根本沒有小麗這個名稱,為了敘述上的方便,請允許我使用朱哲豔這個名稱)――她家人不知到哪兒去了。”我繼續說:“後來我們就走進了她的房間。”趙說:“再詳盡些,要一五一十地講出來。”他終於說出了他的疑惑,他說我和朱哲豔在一起,怎麽沒有懷上?我說:“沒懷上就是沒懷上,還要我寫出檢討書嗎?或許是我精子存活率低,或許是她輸卵管堵塞,或許是別的什麽原因,我怎麽懂得呢,我又不是醫生。”


    我對趙又這樣重述:“我們那時還在阿豔的房間裏,但是她爸迴來了!她爸喊:‘阿豔,來幫我下擔子!’朱哲豔麵不改色地迴答:‘我正在換衣服!’那時我真是騎虎難下,可以想像我那時是多久地驚惶失措。朱哲豔大怒,幾乎喊出聲:‘你這太監!’他爸重重地放下什麽東西,又喊:‘阿豔,我去幫你媽了。’朱哲豔啊啊迴答。我又努力了半天實在無能為力,就趕緊撤離。朱哲豔小跑尾隨叮嚀:‘晚上我去找你!’”


    趙德發笑逐顏開地說:“你肯定還有什麽事隱瞞著我,你智商比我高多啦,你能不能這樣給我編,使我更加上癮一些。你們見她父親出去後,就快馬加鞭,但你的馬跑得非常的艱難!朱哲豔幾次想脫開你,你卻鍥而不舍地策馬前進。正當你們再來興致時,門外卻傳來了她父母的說話聲,你一鼓作氣,終於你的馬躍上了你的巔峰。那時你不得不躲到朱的床鋪底下,直到天黑才趁機溜了出來。”我嘴上說沒有沒有,心裏卻承認真有這事!因為我認為這事太窩囊所以就不敢說出來。


    我和朱哲豔做那種事是相當默契的,這次卻是個例外,可也正說明一個事實,即使在那種惡劣環境裏,我們仍能臨危不懼。那時朱哲豔還小心翼翼地把我們揩擦幹淨,趕我到床底以後才出去迎接父母,可見小朱在這方麵是有一定的天賦的,素質是比較高的。那時我給朱哲豔買了幾套衣裳,我最喜歡她穿那條米黃色有彈性的小喇叭長褲,那條褲子把她的臀部和修長的雙腿勾勒出緊繃繃的輪廓,讓我對她的下半身整天想入非非。進入秋天,山裏明顯比山外涼多了,我就叫朱哲豔穿上那件緊身的灰色羊毛衫,如果仔細觀察,還可隱約看出奶頭的輪廓,這時我又對她的上半身想入非非。朱哲豔正色對我說,隻許對她色。往往這時候,她是坐在我大腿上,而我正撩起她的羊毛衫,整個人頭穿到裏頭,她卻用指甲在狠狠地掐我的頭皮。趙德發承認,在我所有的講述中,這一節最能體現我們的感情進入了穩固成熟階段。


    我考慮再三覺得有必要對趙德發講講以下這件事。在我和朱哲豔發生所有的性愛事件當中,這一件最為嚴重,如果當時讓上級得知此事,很可能被開除。有這麽幾迴,上午或下午,朱哲豔裝著來學校看看她弟弟,那時我肯定在上課,她就偏偏選在上課時間的。我們起初一人站在一個學生後麵輔導,不知不覺中,我的一隻手就從後麵撫摸她的圓滾滾的屁股,摸著摸著,我的手就越來越放肆起來。開始她還不動聲色,過不久竟突然大喊起來,嚇得那兩個學生驚慌得麵麵相覷,而她卻坐到課桌上笑得差點沒了五髒六腑。


    我在雷山又待了七年光景,那時朱哲豔雖然已經不在那裏了,之所以我不願調走,都以為她在某個晚上從廣東竄迴來,再和我重溫那些神魂顛倒的日子,但是她一直沒有迴頭。每當我躺到那張吱吱作響的木板床時,我就會溺入以前那些醉人的時光,往往這時候,我就會用手淫來證實朱哲豔已迴到我身邊。那七年裏,我幾乎是在手淫中度過。正是我這種對她單純和忠誠,到現在她仍不肯放過我。用她的話來講,這輩子她跟定我了。之所以我不願調走,還有一個原因,那是我一直堅定地認為,我不可能呆在農村一輩子(準確地說,不要超過30歲),我也不想調到別處工作(我對人事調動一點不感興趣,也是無能為力)。


    我的日記裏還零零碎碎地錄著這樣的一些事,朱哲豔那時還未穿胸罩,雖然那時她的乳房已夠著我的手掌,走路時也已經能在衣服裏顫動,但她認為戴那東西有礙於乳房的生長,直到現在她仍未戴,她的乳房也不見下垂,她是我見到的最為特別的女人,也是我見到的最為富於激情的女子,她一直知道我喜歡不戴胸罩的女人。我曾問過她是不是沒能生孩子的女人乳房都不下垂?她說:“誰說我不能生了,不信你和我試試看。”弄得我啞口無言。那時她經常和我結伴上山打柴,出汗時她就會脫掉上衣扣子,用樹葉子往兩隻乳房扇風,竟引起它們不大不小的顫動,乳頭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紅豔耀眼。直到今天,仍是我見到的刻骨銘心的唯一風景。還有,那時我們晚上去泉邊洗澡,一般都在我的房間裏脫光衣服,然後由我抱著她走向泉邊的。而她的一隻手會擰著我的耳朵,一隻手掐著我的鼻子,我一邊罵著她爸的小名,她一邊低低地格格地笑著。


    朱哲豔不在弄賠的那七年光陰,我受盡了人們各種各樣的待遇,特別是領導,他們以為我這輩子難見天日,更是認為我從此死心塌地地呆在那地方,他們開始肆意地傳說我的壞話。說我看不起代課老師,走路不和人打招唿。有一次鄉政府某書記在教師會上就說,有一個老師專門與領導作對,哪個領導他都看不慣,你能力強人家又不要你當。我認為這句話是針對我講的。他們想不到我會在1998年8月底再一次地使用突然消失這一常人難以理解的了結方式,那時我覺得已經忍無可忍啦,就義無反顧地向l城進發。就在我剛在l城混不到三個月,我意外地在一家超市與朱哲豔不期而遇!她儼然是一個富姐打扮,而我卻趿著一雙淺黃色的人字拖,又黑又瘦,胡子拉茬著,活像一個難民一樣。我們無所顧忌地挨著身子在超市裏對著商品指指點點,朱哲豔對這種效果相當滿意,據她後來說,那時她就開始想拋棄趙德發這個弱智的家夥。


    趙德發聽完我的故事後就再也沒來找我了。我看著空蕩蕩的房間心裏突然感到空落落的。往往當我獨處時,就會反省自己。我非常後悔對他說出了我的這些隱私,多年以來,我一直對人們守口如瓶,這些往事曾經是我的一塊心病,更是我靈魂深處的齷齪之地,讓我難以言表。現在我才醒悟,趙德發每次來找我聊天,都帶來一瓶酒和一些熟食,當我喝下他的第一杯酒時,我就開始難以控製自己的言辭,我認為他肯定在酒中放入了什麽藥品,我一般對人是滴水不漏,這迴我卻輸了趙德發這個陽萎,這個隻有上過小學三年級的半文盲。正當我對趙疑雲四起時,我的手機突然收到他的多條短信。這些短信揭露了我不太承認的陰謀。趙說他之所以不願其煩地來找我談話,並不是我是他的什麽朋友(知心更談不上),而是他從朱哲豔秘藏於床板底下的八本日記中,得知一個長期與她關係曖味的男人非常與我相像,裏麵記錄的一些難以啟齒的片斷與我的描述也基本上吻合。趙認為我為了得到朱哲豔這個騷貨,不惜絞盡腦汁,與朱共同策劃這場陰謀,使他自投羅網仍還被蒙在鼓裏。他得意洋洋地說,按照他的智商他是無法與我過招的,他之所以能看透我們的陰謀,是因為我的老婆告訴他的,他說他現在正和我的老婆在雲南麗江一帶遊玩。我老婆開始對我起疑心是我的房事太少。他每次來與我聊天時,我老婆坐在隔壁看電視顯得煩躁不安,手中在玩弄著一盒避孕藥,看著包裝盒上的畫麵,她的全身就好像泡在溫泉一樣。他像總結什麽似的說,每次來和我聊天,就是他來和我老婆會麵之日,真是一箭雙雕啊!他惋惜地說,不知我為什麽喝了他的酒後,再談個把鍾頭,就唿唿大睡起來,正當我在夢鄉裏作一些不可告人的美事時,正是他們雲裏霧裏之時。


    他還說,他之所以長期在朱哲豔麵前裝著陽萎,是因為他發覺她長期和a部門的王處長有肉體關係,朱仗著自己有點錢,不用上班,整天吃春藥,長期供我和王處長作樂。趙提醒我,在這場賭局中,輸家僅僅是我一個人!他還懂得我的為人底細,當我得知這些美事後,就會離家出走,很可能遠離l城,這正是他所期望的!


    直到現在我好久沒見到朱哲豔了,有時她會三更半夜打來電話,一開口就對我破口大罵,說我是負心漢,小人,忽而又說到她的第一次是給了我,我卻這樣對待她,她再壞,我也要容忍,忽而又問我錢用完了沒有,要注意到銀行刷新自己的存折,電腦好不好用?


    最近我又聽到風言風語,有人說我是朱哲豔養的小白臉,一身名牌,開車時神態冷漠,目光筆直,短發上常噴大牌子的嗜喱水,以為自己是什麽天才,整天用那婊子送的筆記本電腦碼著漢字,整天苦著臉喝著生啤,想增肥,這些都是那個婊子給包裝的,可怎麽裝也裝不像城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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