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管事是個得用的,他把帳本分糧食和花草兩個部分,不曾弄混。


    目前看來,種植糧食的地占十分之九,但還沒開始真正賺錢。


    他們不用佃農,因為育苗培種的關係,全是使用雇工,因種苗不賣,目前支付給工人月錢、繳納稅賦以及買新田的銀子,都得靠賣花掙來的銀錢。


    讓她意外的是,方管事對經營的野心顯然比她更大,他不隻想置田地、種莊稼,更想開鋪子,不受中盤剝削。


    「這事你和真兒看著辦,倒是你昨天提到買鋪子的事,再緩緩吧,等過了今年再說。」


    「可馬鈴薯眼看著就要收成,去年一畝地就有一千斤的收成,今年咱們都種上手了,產量肯定會再多些,屬下估計,若有一千兩百斤,上萬軟田地得有一千兩百萬斤啊,這麽多的量,若是能自己賣,肯定……」更別說他們還育了幾百畝的新稻和新麥,收成的稻麥不隻風味好,產重還比過去的多。


    「別急,這批馬鈴薯我並沒有打算拿來換銀子。」


    「不然呢?小姐另有用途?」


    「我想推廣出去,讓每年遇澇旱災時百姓不至於斷糧。」


    馬鈴薯對土地要求不高,產量又好,而大隋朝往往在每年七、八月將近秋收之際發生澇災,往往災情慘重、粒米無收,這時候再種植稻麥,又得麵臨冬雪的問題,因此馬鈴薯就是最好的選擇了。


    聞言,儲嬤嬤點頭,淺淺笑開。


    方管事覺得有點可惜,他早就盤算好這些馬鈴薯起出要怎麽定價、怎麽買賣,原本可以賺得缽滿盆溢的事,小姐卻要用來造福天下萬民。


    唉……也是,從真兒嘴裏,他早就了解自己跟的是個什麽樣的主子。


    「若人人都種起馬鈴薯,往後小姐那一萬多畝田要種什麽?」


    馬鈴薯不難種,懂得農事的,學過一迴也就會了,頂多第一年收成少些,可也比水稻好得多。


    「種茶!」她會改良製茶技術,不輕易教人學了去。


    茶?方管事兩隻眼睛發光,那可是昂貴的東西啊!到時再開鋪子,才叫做賺呐。


    他忍不住想拉開椅子坐下來,好好同小姐討論一下種茶的事,可這時門外一陣喧擾,阿臨領著江總管和一群人進門。


    看見木青瞳,他們不約而同下跪。「問側妃娘娘安。」


    木青瞳連忙擺手,說:「快起來快起來,雅兒,倒茶。」


    木青瞳起身站立,看看左右,想請他們坐,才發覺屋子就這麽大,站著都擠成一團,哪有地方可以坐?


    聽見娘娘讓人倒茶,眾人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側妃娘娘還是和過去一樣溫和體貼,沒把他們忘記。


    實話說,能夠當個平頭百姓,舍去賤籍,身分上自然是風光,更甭說日後子孫出息了還可以念書參加科考,運氣夠好考個功名,一家子就算翻身了,隻是沒田沒宅的,在外頭難營生啊。


    好吧,就算有田有地,除花匠之外,沒人手把手教著,幾個人有本事靠幾軟田撐起家門?若是到飯館鋪子當跑堂或帳房先生,不說得從頭學起,月俸哪有在王府裏高。


    這一年半來,大夥兒在外頭多少受到些挫折,想當年打著信王府的名頭,親朋好友見著誰不羨慕泰承,不知有多風光,沒想到……


    如今王爺離開宗人府,又受到重用,他們自然是想要迴來的,隻是方才被趙涵芸那番話弄得人無比心寒。


    知道側妃還待在安樂軒,猜測中饋肯定還是被王妃把持,側妃幫不上忙,江總管忍不住埋怨王爺心裏到底在想什麽?事實擺在眼前,為啥還分不清好壞?


    雅兒有儲嬤嬤幫著,把廚房裏剛冰鎮好的冬瓜茶送上來,隻是全部的杯子和碗全用上了,還不夠一人一份,隻好大家輪著來。


    等所有人都喝過,解了暑氣,木青曈才問:「江總管,今日怎麽一起來了?」


    「不瞞側妃娘娘,這些日子我們在外頭混的著實不好,幸好有娘娘分給大家的銀子撐著,否則還不曉得怎麽生活呢,今兒個來,本以為王府裏頭缺人,可……


    不打緊的,王妃已經說得很清楚,我們過來,隻是給側妃娘娘磕個頭,感激娘娘當日大恩,沒讓咱們落入人牙子手裏。」


    江總管不願意木青瞳為難。


    沒想到木青瞳皺緊柳眉後看一眼方管事。


    方管事微哂,知道小姐這是動了惻隱之心。也行,王府出來的,至少世麵見得多,再加上前頭幾個穿著儒衫的,定能識文斷字,他正缺幾個會算帳的先生。


    見他點點頭,木青瞳鬆了口氣,說道:「眼前我手上沒有什麽差事可以給大家,不過開年後我打算種茶、製茶、開鋪子,那時肯定需要人手,如果大家不計較這幾個月收入少一些的話,可以先到莊子上幫忙,學一點農事,等往後鋪子開了,情況會好點,行不?」


    本以為沒希望了,沒想到側妃會這麽說,眾人喜出望外,就要跪地謝恩。


    他們心裏清楚,側妃娘娘是個寬厚人,跟著這樣的主子,她有肉吃,絕不會給他們吞米糠。


    方管事那裏的事越來越多,木青瞳還是把真兒派去他身邊幫忙,隻把雅兒留在安樂軒裏。


    幾人又說了一會兒話,方管事和眾人約好五天後帶著行李在城門口見,木青瞳和雅兒才把大家送出門。


    另一邊,趙涵芸始終沒等到木青瞳過來鬧,便讓紫宛派人去安樂軒探聽。


    下人無法從阿臨、阿罄嘴裏套出答案,卻有人看見江總管他們和方管事一塊兒離開,事情沒照她想的走,趙涵芸惱怒,氣得摔掉一套白粢茶具,打罵屋裏幾個下人。


    動靜鬧得太太,嚇得小少爺哭鬧不已,夜裏還去請太醫上門。


    聽聞八卦的雅兒把這件事告訴木青瞳和儲嬤嬤。


    儲嬤嬤冷冷一笑,迴答:「不稀奇,她本就對孩子不上心。」


    木青瞳聞言心情卻很複雜,為何會不上心?那孩子可是她的護身符啊,莫非真讓自己給猜著了?


    皇帝終於死了,赫連湛心底暗暗一聲讚,在忙過大半個月後,他終於找到時間迴王府。


    他抱著一隻純白色小狗,是同皇祖母要的,皇祖母的狗生下一窩,他特地挑了一隻活潑好動的。


    為了在皇祖母跟前幫木青瞳贏得好感,他讓阿罄跟著方管事跑一趟莊子,挑了幾盆花往宮裏送。


    皇祖母見這時節居然有人能把茶花養出花骨朵兒,高興得讓赫連湛帶木青瞳進宮一趟,她想見見這個伶俐的娘婦。


    這會兒他正喜孜孜地想跑到木青瞳跟前討笑臉。


    但……木青瞳居然還住在安樂軒?他不是說過讓她住到主院?想到安樂軒裏的秘密通道,莫非……她想要逃跑?


    肚子裏倏地燒起火,他快步朝安樂軒走,卻不料在門口遇見趙涵芸。


    她抱著兒子朝他走來,一見著他,她立刻換上不安表情,呐呐道:「妾身無能,辜負王爺期待,妾身勸不了妹妹,她執意要住到安樂軒裏。」


    「不關你的事。」他知道木青瞳在抗議什麽,她不會成功的。


    趙涵芸努力扮演小白花,懷裏的兒子卻掙紮地想去摸小狗,下意識地,赫連湛把小狗遞給身後的阿望,怕被人搶走似的。


    他這個下意識的動作令趙涵芸目光微黯,連兒子都不能碰,那狗……是要留給誰的?木青瞳?


    赫連湛對這對母子難免心生歉疚,他一直忙著,忙得連看看兒子的時間都沒有,帶著罪惡感,他摸摸孩子的頭,輕聲問:「他叫什麽?」


    趙涵芸勾起溫柔笑顏,迴答:「還沒取名字呢,名是小安,妾身希望他平平安安。」


    「這名字很好,就叫赫連品安吧,他們這一輩從品字。」


    「多謝王爺賜名。品安,快喊爹,他是爹爹呀。」她一麵說著一麵把兒子往赫連湛懷裏塞。


    那麽軟、那麽小的孩子?他的手隻會拿刀,赫連湛連忙退開兩步。「別給我,我粗糙,要是傷了孩子不好。」


    趙涵芸更怒了,是粗糙還是不上心?萁非他隻想抱木青瞳的兒子?麵容閃過一抹淩厲,聲音卻無比嬌柔。「沒事的。」


    她再次把兒子往前送時,暗暗地用指甲掐了兒子一把,他疼極了,放聲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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