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馬車停下的地方離晉王府已經不遠了，但軒轅澈卻覺得這距離遠得幾乎要讓自己瘋掉！</p>
該死的小女人，可千萬別蠢得老老實實地待在樓上被燒死！本王今夜還要召你侍寑呢！你若弄出些什麽意外來，本王絕不放過你！</p>
他在心裏一遍遍狠狠地痛罵著衛蘭心，不許她出事！可是，內心那無法抑製的巨大恐懼之感，卻緊緊地擭住了他的心，讓他慌張得隻有一次次抽打著馬背，希望馬兒跑得更快一些！</p>
從正門拐到後院太遠了，他在一個路口處猛扯僵繩向北拐去，然後從西門直接衝進了後院。身後的侍衛們或騎馬，或奔行，卻始終追不上他！</p>
騎著馬奔跑在後院，遠遠地，他已看到衝天的火光與濃煙，鼎沸的人聲也從那邊傳來，道上不少姬妾與下人正往那個方向急急奔走。</p>
軒轅澈的心越來越緊！</p>
小傻瓜，千萬要聰明一點，莫在樓上睡著了！如果你逃到了樓下，好好地站在那兒等著我，我發誓以後再不恨你，再不折磨你了！我會好好疼你的，知道嗎？</p>
聽到我的話了嗎？心兒！</p>
雲影閣火勢極猛，王府侍衛與下人們忙碌地用木桶提來水，徒勞地向烈火灑去，卻起不到絲毫作用。</p>
白馬飛奔至熊熊烈焰之前，軒轅澈飛躍下馬。看到小樓前一臉焦黑的霍勝，他迅速奔上前去，一把揪住霍勝的衣襟，惶惶急問：“王妃呢！”</p>
霍勝神情複雜，痛心地說道：“在下失職！王妃尚困在木樓之內，火勢起得過猛，衝進去的十多名侍衛都受傷了！”他臉上的焦黑與被燒過的衣服顯示，他也曾嚐試衝入火海救人。</p>
軒轅澈雙眼欲噴出火來，他一把推開霍勝，就向著火光之處猛衝過去！</p>
霍勝迅速衝上前扯住他的衣袖：“雲影閣是木樓，火勢太猛，我們救不了人了，衝進去隻有死路一條！”</p>
“滾！”軒轅澈奮力一把甩開他，繼續向前衝。</p>
這時，孫野等十多名貼身侍衛已追了上來。荊於南一躍到了前方，攔住了軒轅澈的去路。</p>
“滾開！”軒轅澈焦躁不已，他要去救心兒，他們為何竟敢攔著他？</p>
展施身手，他赤手空拳與手執長劍的荊於南對打起來。</p>
“荊於南！讓開！”無法迅速擺脫荊於南的奮力糾纏，他惟有怒斥。</p>
“王爺，木樓就要塌了，救不了人了！”孫野在一旁勸道。</p>
“放肆！”軒轅澈說道，不顧荊於南手中之劍正迎麵劈來，就這樣從他身旁衝了過去。</p>
荊於南一驚，但已收手不及，劍尖從軒轅澈後腦直劃而下。隻聽“噌”的一聲，係著銀色麵具的銀帶被削斷，幾絲墨發隨著銀色麵具墜地而輕輕飄落。</p>
軒轅澈怒然迴首，俊美絕倫的麵容在亮如白晝的火光影照下如神如妖，驚得荊於南等侍衛動作一滯，周圍幾百名姬妾更是震驚得愣在當場！</p>
她們第一次看到了自己夫君的模樣！</p>
“阻攔本王者，死！”軒轅澈滿臉怒意，轉身繼續向前奔去。</p>
“保護王爺！”孫野大聲一唿，十多名貼身侍衛一齊躍身去攔。孫野使了個眼色，荊於南把握住力度，用劍柄向軒轅澈後腦輕輕敲去。</p>
軒轅澈直直地向前倒地！</p>
幾名貼身侍衛上前，抬起軒轅澈，瞬間便離開了火場。留下眾多看熱鬧的姬妾們麵麵相覷！紫妃與昭妃更是神色莫辨！</p>
初見王爺俊美如神袛般的真容，令她們震驚不已！但更令她們吃驚不解的是，王爺為了那被貶為賤妾的衛蘭心，為何竟焦急緊張到連性命都不顧了呢！</p>
***********</p>
“心兒！心兒！”軒轅澈從夢中醒過來，不自覺地伸出手想去拉住衛蘭心。夢中，苑若仙子的衛蘭心對著他甜甜淺笑，他想走上前對她說，他真的不想再恨她了！恨她，真的讓他覺得太累！</p>
可是，焦急萬分，他卻始終抬不動腳步！</p>
衛蘭心甜甜的淺笑漸漸變成了無情的冷笑，她一轉身，如天外飛仙般飄走了。軒轅澈著急地伸出手，卻什麽也找不住！</p>
睜開俊目，他發現自己正躺在聽風苑寑室內。</p>
猛然想起，後院雲影閣走水了，他“霍”地從床上一躍而起！緊緊盯著候在一旁的孫野，他沉聲問道：“王妃怎樣了？”</p>
孫野抬頭看著他，欲言又止。</p>
一陣莫名的恐慌，伴隨著尖銳的驚痛猛然襲向心口！軒轅澈覺得自己幾乎站立不穩！努力穩住心神，他猛然轉身，向著門外衝去！</p>
“王爺，麵具！”孫野在身後喊道。</p>
軒轅澈頭也不迴！如果找不到她，還戴什麽麵具？他此刻覺得，世間再也沒有什麽事情，能比找到她更加重要了！</p>
他不相信她會出事！他們都在故弄玄虛，是不是？她到底怎樣了？他要到雲影閣找到她，親自問問她，到底在搞什麽名堂！</p>
天空中響起了陣陣悶雷。閃電漸頻，看來是要下雨了。</p>
當軒轅澈再次疾速趕到雲影閣時，離他被打昏抬走已有一個時辰。大火早已熄滅，王府內的燈籠和火把把火場照得一片亮堂。</p>
但是，雲影閣已經不在了，廢墟上隻餘一片灰燼，仍在透著暗紅的火色，冒著絲絲的熱氣！三三兩兩的侍衛與家丁們仍在忙碌著。有侍衛拿了長戟，在灰燼中反複翻找著。</p>
成群結隊的姬妾們仍在看著熱鬧，指指點點，交頭接耳。後院平日平靜如死水，許久沒有發生過如此令人興奮和關注的事了。</p>
然而，廢墟前幾名男女哀傷的悲泣，卻在提示著這場火災的無情。淺紅、輕綠與微藍，以及覺雨苑的一群奴婢下人跪坐在地上，傷心抹淚，不時有人痛哭出聲！</p>
盡管他們中許多是軒轅澈安排在覺雨苑的心腹，但衛蘭心平日對他們寬厚仁義且關心備至，如今，他們怎能不為她的死於非命感到悲傷呢？</p>
軒轅澈疾步走過去，單膝點地，赤紅的兩眼緊緊盯著正在抹淚的淺紅：“你告訴我，王妃到底在哪裏？”</p>
淺紅抬起滿是淚痕的臉，悲傷地望著他，不能言語！這時候，他為何竟喚小姐為“王妃”呢？</p>
軒轅澈完美的嘴角艱難地扯起一抹淡笑，望著淺紅道：“她定是還在怪本王，趁機躲起來了，是不是？你去告訴她，再不要生本王的氣，本王再不那樣待她了，好吧？”</p>
淺紅驚詫地望著他，然後雙目含淚，無奈地搖了搖頭。</p>
“說，她到底在哪裏？”軒轅澈突然怒道。</p>
淺紅緊咬下唇，淚水再次奪眶而出：“小姐已經葬身火海了！”說完，她再次悲聲大哭！</p>
軒轅澈猛然站起，兩步跨到微藍身前，俯下身來，輕聲道：“微藍，本王知道你不會說假話，你告訴本王，你們小姐在哪裏？她最疼愛你，一定會告訴你的！”他嘴角帶笑，滿目期盼地看著微藍。</p>
微藍怔怔地望著他，也跟著淺紅放聲大哭：“小姐被囚禁在雲影閣，平時怎敢擅自出來？起火時，她與淡紫定是已然入睡……小姐和淡紫，她們都死了！”</p>
“侍衛們已找遍了後院，甚至整個王府，都沒有王妃和淡紫的蹤跡。”孫野在身後小心說道。</p>
軒轅澈緩緩地站起身來，麵無表情地轉身，向著廢墟深處走去。雲影閣已被燃成一片灰燼，連一整塊的木板或石塊都找不到了。</p>
雷聲漸響，閃電頻頻！</p>
“王爺，怕是要下大雨了，暫時迴聽風苑躲避一下吧？”孫野跟在他身後說道，“她們，怕是已葬身火海了！”</p>
“混賬，胡說！”軒轅澈猛然轉身，雙目赤紅地怒喝道，“滾！你們都給我滾開！”</p>
孫野被驚得停住了腳步。軒轅澈一步步地走進毀墟之中，他努力睜大雙眼，想看看她到底藏在何處。</p>
可是，四處都是灰燼！燒成這樣，人怎麽可能存活，估計同樣化為灰燼了吧？</p>
心，為何這樣痛？竟痛得讓他幾乎無法唿吸！</p>
他用手捂住胸口，慢慢地單膝在廢墟上跪了下來，大口大口地喘著氣。</p>
真的很難受，他無法控製內心那巨大的懼與痛！那種天崩地裂的巨大恐懼！那種從未有過的痛徹心扉！</p>
“衛蘭心，你給我出來。”他輕聲說道。</p>
“衛蘭心，你給我出來！”他轉而高聲大吼，心中怒極，“你給我出來！”</p>
你這個該死的女人，你怎會如此愚蠢，房子著火了你不知道嗎？你為何不逃出來？還是你已經逃出來了，卻又在故意躲著我？我已經說過了，隻要你出來，我不再恨你了，不再折磨你了，我會好好的對你！如果你想當王妃，我還會繼續讓你當，這樣可以嗎？</p>
那你為何還不出來？為何還不出來？</p>
軒轅澈氣極，他猛然伸出雙手，開始瘋狂地在灰燼中翻找起來：“衛蘭心，你給我出來！你給我出來！你再不出來，我馬上殺你全家，誅你九族！你聽見了嗎？”</p>
雷聲大作，暴雨傾盆而下！有部分看熱鬧的姬妾已抱頭躲避，但仍有不少人站在遠處震驚地看著這一幕。</p>
“王爺，下大雨了！請王爺先躲避一陣吧！”孫野走到了他身邊，勸道。</p>
軒轅澈仍瘋狂地在灰燼中翻找著。可是，整座木式小樓被燒得這樣徹底，幾乎連一塊完整的硬物都找不到了。</p>
終於，軒轅澈突然醒悟似地停止了翻找！她已經化為灰燼了，還找什麽呢？他將兩隻手掌在麵前緩緩舉起來，茫然地看著手上的黑色炭灰迅速被大雨衝刷幹淨！</p>
心中再次湧起一陣揪心的劇痛，他用右手捂住胸口，雙膝一齊跪到了地上。</p>
“王爺，請先迴聽風苑吧！”孫野再次出言勸說。</p>
軒轅澈定定地跪在那裏，不作理會。他覺得，冷雨打在身上、臉上，讓他的心稍微好過一點！</p>
有侍衛拿來一把大傘，孫野接過舉起，幫他擋住了頭頂的雨水。</p>
“王爺，雨越下越大了！”孫野伸出一隻手，想把軒轅澈扶起來。</p>
軒轅澈猛然迴頭，目光冷厲如劍：“滾開！本王讓你們統統滾開！違令者，一律斬首！”他已是氣得聲嘶力歇。</p>
孫野望他一眼，低頭退下。一轉身，孫野對著眾侍衛一揮手。侍衛、下人與姬妾們都紛紛退開，隻餘軒轅澈一人留在大雨中，不動不動地跪在廢墟之上。</p>
心兒，你真的就這樣葬身火海了嗎？麵對死亡，你總是裝出一副勇敢淡然的樣子。可是，我知道你是害怕的！你的身子總是控製不住地微微顫抖！</p>
你膽子總是這樣小，我的突然出現或是突然對你發狠，都總會嚇你一跳！</p>
你那麽怕疼，那麽嬌柔，那麽愛哭！可是，你卻被這場無情大火燒成了灰燼，屍骨無存！你那時該有多疼，該有多麽懼怕！</p>
淚水終於滑落，卻瞬間被雨水衝去。軒轅澈閉上雙眼，心如刀絞！</p>
為何直到此刻才知道，我竟是如此害怕失去你？</p>
失去了你，世界已瞬間變成灰色，一切都失去了意義，一切都變得如此無趣！我真的從來不知，原來你對我是如此重要！</p>
就這樣被冷雨敲打著，讓心變得漸漸麻木，讓痛苦可以稍稍減輕！大雨一直在下，軒轅澈一直保持那樣的姿勢跪立著。</p>
直到晨曦初露，雨才歇了。朝陽透過樹木，斜斜照在軒轅澈臉上、身上。從背後看去，仿佛為他渡上了一層金邊。</p>
孫野遠遠地站在他身後，不知該不該再上前勸他。</p>
終於，軒轅澈用右手撐著地麵，慢慢站了起來。緩緩轉身，再一步一步地走過來。</p>
經過昨夜的打鬥折騰以及雨水的一夜衝刷，他墨黑的長發鬆鬆地披散下來。清晨的微風卻又已將墨發吹幹，散亂發絲隨著他沉重的步子邁動而輕揚飄拂，俊美無儔的麵容此刻毫無表情，一雙俊目卻難掩哀傷。</p>
早晨重新圍攏到附近的姬妾和下人們都靜靜地看著他，沒有人敢發出任何聲音。</p>
看著失魂落魄卻依然俊美得令人心疼的軒轅澈一步步地走近，站在道旁的謝昭羅心中狂跳！難抑驚喜與激動，她嬌羞地站出來，溫柔勸慰道：“王爺節哀順變吧！正所謂人死不能複生，王爺淋了一夜的雨，可要保重身子啊！”</p>
軒轅澈停住腳步，扭頭看向謝昭羅，哀傷的眼神瞬間變得淩利無比，如冰刀般的目光直射到她臉上：</p>
“誰說她死了？是你謀害她的，是不是？一直以來，你都如此嫉恨她！”</p>
謝昭羅嚇得微張了嘴，呆立當場，半晌才哆哆嗦嗦地解釋道：“不，不，不是賤妾……賤妾沒有……賤妾沒有害她……”</p>
“孫野，雲影閣為何起火？”軒轅澈淡淡問道。</p>
“在下正派人去查。從起火時間、火勢之猛及周邊發現油跡來看，極有可能是有人蓄意縱火。”孫野冷靜答道。</p>
“限你一月內查出真兇，蓄意謀害王妃者，一律處死！”軒轅澈冷聲道。</p>
謝昭羅身子微微一震！</p>
軒轅澈向孫野微一招手，孫野走上前來。軒轅澈湊近他，輕聲耳語一番，孫野聞言點頭。吩咐完畢，軒轅澈不再理睬眾人，默然抬步離去。</p>
看著兩人秘密耳語，以及晉王落寞離去的高大背影，謝昭羅突然感覺一陣眩暈，幾乎站立不穩。她身旁的趙紫煙一把扶住她，狠狠盯了她一眼。謝昭羅迅速穩住心神，調整唿吸，努力讓自己站穩。</p>
“王爺有令，此刻開始清理火場。任何閑雜人等不得靠近，請各位盡快散去吧！”孫野對著眾人朗聲說道。</p>
聞言，眾多姬妾與下人們紛紛散去。</p>
孫野召來一位侍衛首領，吩咐道：“如今，後院眾多姬妾與下人都見過了王爺的真容，此事非同小可！絕不能讓人把王爺的麵容畫像流傳出去。因此，從今日起，要增派人手，加強對後院控製。包括三位側妃在內，任何人都不得擅自出入王府。”</p>
“是。”那名侍衛首領領命而去。</p>
孫野又召來另外一位侍衛首領，詳細交待一番。該首領領命後，立即帶人開始仔細清理火場。</p>
***********</p>
迴到聽風苑的軒轅澈，將自己關在寑室內坐了一日一夜，然後，便開始病倒了。一連四五日，他反複高燒，時時昏迷不醒。</p>
這可嚇壞了甄娘與阮管家。晉王從小到大身子都強健得很，何嚐害過如此重病？</p>
皇上聞訊也心急如焚，派了宮裏醫術最高明的太醫過來。太醫看過後說，晉王是因焦慮悲傷過度，加上淋了一夜的冷雨，風寒加上悲思，以致病情延綿難愈！</p>
更要命的是，晉王即使清醒時也不願喝藥，吃得也是極少。這可急壞了眾人。</p>
“王爺，請喝了這藥吧！不喝藥，病怎麽能好？”甄娘端著藥，反複勸說著。可軒轅澈就是雙眼呆望屋頂，一言不發，也一動不動。</p>
“王爺，請喝了吧？”心急不已的甄娘，將藥碗端近，就想用勺子去喂他。</p>
“砰”的一聲，藥碗墜地破碎，黑色藥汗灑了一地。軒轅澈又揮手打掉了湯藥。</p>
“你們都出去！”他聲音嘶啞，語氣冷淡。甄娘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p>
這時，孫野走了進來，迴稟道：“在下這幾日已按王爺吩咐，派人反複搜尋過後院走水現場，仍然找不到王妃所戴的赤金足鏈。”</p>
這赤金足鏈烈火不熔，千年不腐，即使她已化為灰燼，這足鏈卻是不可能找不到的！難道，她竟逃了出來，並沒有在小樓之內？</p>
軒轅澈本黯淡無神的雙眼，瞬間煥發出炫彩光芒！</p>
“原本，我們都料定王妃必已葬身火海，可如今這赤金足鏈找不到，在下認為，不排除王妃已逃離火海的可能。”孫野客觀地分析道，“所以，王爺要想找到王妃，就必須先把這藥喝了。病好這後，王爺還有許多重要的事情要做！”</p>
孫野向甄娘使了個眼色，甄娘連忙從侍女手中端過另一碗湯藥，再次勸道：“王爺，請喝這此藥吧！王妃說不定，還尚在人世呢！”</p>
軒轅澈仍是定定地望著屋頂。霍勝與甄娘耐心地等待著。</p>
過了好一會兒，軒轅澈終於艱難地自己撐著坐了起來，從甄娘手中端過藥碗，慢慢地一飲而盡！</p>
甄娘欣喜地接過空藥碗。軒轅澈重新躺迴床榻之上，緊閉雙目，不再理睬他人。</p>
“王爺，霍勝這幾日一直跪在門外請罪，說是要向王爺交他的人頭！”孫野再次沉靜出聲。</p>
軒轅澈猛然睜開了俊目，啞聲道：“讓他進來。”</p>
孫野轉身出去，不一會兒便領著霍勝進入。霍勝大步上前，雙膝跪倒在地：“在下失職，沒有保護好王妃，請王爺收走在下頸上人頭吧！”</p>
軒轅澈仍躺在床上，啞聲問道：“走水那夜，後院有何異常？”</p>
“那夜，在下見似有幾個人影從雲影閣附近掠過，一時心急，便帶著眾暗衛去追了。可沒追出多久，便發現雲影閣燒了起來，再迴來救人時已是來不及了！”</p>
軒轅澈聞言，心中一動。他再次撐著坐了起來，赤紅的俊目盯著霍勝，啞著聲音說道：“走水現場不見王妃所戴赤金足鏈，走水那夜又有異常，看來，可能有人故意聲東擊西，事先將王妃帶走了。”</p>
“所以，你如今有了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本該立即取下的人頭，本王暫且在你頸上再放一放！無論天涯海角，無論耗費多少時日，也無論你需要多少人馬，你隻需完完整整地把王妃給本王帶迴來！”</p>
“如果還是找不到，並且你認為今生都找不到了，你再迴來交你的人頭吧！”軒轅澈補充了一句，便重新閉目躺下，不再言語。</p>
“是！在下掘地三尺，走遍天崖海角，也要將王妃找迴來！”霍勝領命，起身走了出去。</p>
王爺暫時留了他的性命，他今生惟一的使命，便是去尋找王妃的下落了。</p>
***********</p>
幾日後，軒轅澈的大病總算基本痊愈。</p>
甄娘、阮管家與眾侍衛都鬆了一口氣。但是，他們都發現，他們的王爺變得不會笑了。甚至，連冷笑都不再有。他說話仍是冷冷的，但無論何時，臉上都不再有任何表情，卻隻餘一片陰鬱！</p>
又過了幾日，便到了八月十五中秋佳節。</p>
今年，軒轅澈沒有到皇宮出席中秋午宴。晚上，也沒有到宮中與皇上和太後共聚團圓。</p>
洛都民眾都隻知晉王府後院曾走水，卻不知被晉王自己先行廢掉的晉王妃已喪身火海。</p>
但是皇上、太後、部分皇親貴胄，以及衛家都是知道真相的。所以，今年皇上也不好一再邀請晉王進宮。</p>
中秋月圓之夜，洛都城內一片歡樂融融，偌大的晉王府中苑卻一片冷清。軒轅澈一人獨自坐在覺雨苑雨梅閣屋頂，望著圓月沉思。</p>
從大病初愈開始，他每夜再也無法在聽風苑寑室睡到天明。他常常到了半夜仍輾轉反側，內心痛苦難抑。隻有起床來到雨梅閣寑室中，聞著那似乎仍有殘留的蘭桂香氣，擁著她曾經用過的衾被，他才能睡得著。</p>
坐著屋頂之上，軒轅澈想起了去年中秋。在皇宮禦花園中，她宛若仙子般向他翩翩走來！</p>
那時，隻看她一眼，他便知道她喜歡自己！隻是，在洋洋自得於她被自己吸引的同時，又怎知，真正被吸引被攝去了心魂的，竟然是自己？</p>
因為她，他再也看不上世間任何一個女子！因為她，他不再是自己，一次次無法抑製自己的行為！因為她，他知道了什麽叫做天崩地裂，痛徹心扉！</p>
想起曾與她相依相偎，一同坐在屋頂仰望夜空的許多個夜晚，軒轅澈內心一片酸澀。</p>
原來，以往的時光竟是如此的甜蜜溫馨！原來，自己竟然曾經如此幸福！可是，這一切還有可能重現嗎？</p>
孫野提醒他，找不到赤金足鏈，她很有可能並未在火海中喪生。可是，後院守衛如此嚴密，她又有什麽機會離開王府呢？或者又有誰，能潛入這王府之中將她帶走呢？</p>
其實，前幾日他病好後，曾到薛侯府中找過薛景墨，質問他是否設計帶走了心兒，可薛景墨不僅一口否認，還憤怒地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將他痛罵了一番！</p>
薛景墨罵他，有幸娶得心兒為妃，卻沒有善待她，反對她一再傷害，以致於她最終死於非命！薛景墨還罵他，害死了心兒，根本沒有資格再去找人質問！</p>
他就那樣被薛景墨揪住衣領罵著，沒有憤怒，也沒有反擊，隻覺大腦一片空白！難道，薛景墨真的沒有帶她走，那麽，她就真的是葬身火海了嗎？木式的小樓，被人澆了油，火勢那樣猛，又燒了那樣久，以致於連她與淡紫的骨頭都找不到了。而那樣顯眼的一對赤金足鏈，被下人或普通侍衛撿了去，再查不出來，也不是不可能的！</p>
而這一切也還是他的錯，他為何要將她困於一座木樓之中呢？為何他沒有想過，後院對她來說就有如龍潭虎穴，任何姬妾都有可能出於嫉爐，想點一把火將她燒死呢？</p>
他恨自己，隻想到要派霍勝看著心兒，怕她被薛景墨搶去，卻沒有想到，後院中的女人一個個都想要奪她的命！</p>
那日，他就那樣木然地被薛景墨罵著。直到木然地迴到王府，他的神思才慢慢變得清明。是的，如果薛景墨真的設計帶走了她，又怎麽可能承認？他去找薛景墨質問，隻能是徒勞無功。</p>
想著她可能棄她而去，他內心痛悔不已！可是，想到她或已是香消玉殞，他更是心如刀割！那麽，他寧願她仍然活著，即使她棄他恨他！</p>
然後，不管如何，他今生一定要重新尋到她！</p>
思及此，他站了起來，輕輕躍下屋頂。走進雨梅閣外廳，來到那個案桌前，他拉開抽屜，伸手進去摸索，把那個香囊找了出來。</p>
將香囊拿到眼前，細細端詳著那兩隻繡得確實不怎麽樣的鴛鴦，他再次出了神。心兒，你說過要給我重做一個的，怎能如此言而無信？你欠著我的，今生一定要償還！</p>
***********</p>
洛都效外，白雲山腳下，密林中有一處偏僻農戶。</p>
廚房內，一個白色的女子倩影正忙碌不停。一名身穿紫色衣裳的少女掩嘴笑著走了進來。</p>
“小姐，要不要淡紫幫幫你？你現在這樣子，看著可真像個勤勞村婦呢！隻是，這個村婦竟美得像個天仙！”</p>
“去！你莫在這裏瞎摻和！”衛蘭心邊繼續忙著，邊柔聲斥道，“今日六哥要來，我說過，一桌酒菜都要由我親自操辦的！”</p>
“一會兒我有不懂之處，再問你！”說完，衛蘭心調皮地對著淡紫眨眨眼。</p>
淡紫含笑站在一旁，看著衛蘭心忙碌。</p>
“小姐，我們到底什麽時候去吳郡？我們在這裏，都住了快一個月了。”淡紫不禁又提起了這個問題。</p>
“六哥說了，等他處理完洛都的事務，就向皇上奏請迴封地，應是快了吧！”衛蘭心邊細心搓著湯圓，邊答道，“怎麽，你很想去吳郡嗎？”</p>
“嗯，想呀！吳郡離杭城那麽近，我們可以常迴杭城去。隻是，不知道淺紅她們怎樣了？”淡紫陷入了憂思。</p>
“放心吧！過一段時日，六哥會想辦法將她們帶離王府的。我相信六哥，他從來都是說到做到！”衛蘭心安慰著淡紫。</p>
“是哪個醜丫頭，又在念叨六哥了？”好聽的清朗男聲響起，薛景墨高大的身影出現在廚房門外。</p>
衛蘭心與淡紫同時欣然轉頭。</p>
“六哥，你這麽早就來了？我湯圓還沒搓好呢？”衛蘭心焦急說道。</p>
“等你搓好才能來，豈不把六哥餓死啦？淡紫，有什麽好吃的先拿給我頂下肚子。那頓午膳，不過一兩個時辰，是不可能吃到口的！”薛景墨邊笑說著，邊走了進來。</p>
“誒！六少年稍等，淡紫先去備好茶水和點心！”說著，淡紫邊轉了出去。</p>
“六哥，你今天真的來早了！”衛蘭心不滿六哥的取笑。</p>
薛景墨走近，看著衛蘭心，嗬嗬笑著。</p>
“笑什麽？沒見過這麽能幹的女子嗎？”衛蘭心被他笑得氣惱。</p>
“嗬嗬，見過這麽能幹的女子，卻沒見過這麽能幹的廚娘！臉上全是麵粉，這一塊白那一塊白，實在是美得很！”薛景墨眸中帶著戲謔的笑。</p>
想到自己的窘態，以及六哥毫不掩飾的謔笑，衛蘭心不禁惱怒地停下了手中動作。突然，她舉起雙手，往薛景墨兩邊俊臉上一抹，隨即，放聲大笑起來：“咯咯咯！六哥臉上抹白一點，實在是比女子還要美！”</p>
她笑得開心而得意，一如小時候，她每次成功地捉弄了六哥！</p>
薛景墨俊臉上全是白色的麵粉，卻隻帶著寵溺的笑望著她，一如小時候，他每次都故意不躲避，以便讓她的詭計得逞！</p>
這個傻丫頭，直到現在，都還以為是因為她的動作快到讓他避無可避！</p>
淡紫走進來，看到這樣的場麵，不禁笑道：“茶水糕點都備好了，小姐你和六少年去正屋聊會天吧！這裏交給淡紫好了，不然，這頓午膳還真得再過兩個時辰才吃得上！”</p>
衛蘭心再次氣惱，連淡紫都這樣取笑她。薛景墨卻笑著催促她道：“走吧，廚娘！”</p>
衛蘭心終於忍俊不禁，跟著六哥到了正屋。兩人用毛巾擦掉臉上的麵粉，才坐到了案桌前。</p>
“六哥已奏請皇上，欲迴封地，皇上兩日前已準奏了。”坐下後，薛景墨笑道，“再過數日，六哥就可以安排人先行護送你和淡紫到吳郡。啞叔會與你們一路，保證你們的安全！”</p>
言畢，薛景墨望向正在院子裏忙活的啞叔。啞叔是薛侯府裏的老家人，是他父親薛燁的得力幹將，當年曾與薛燁在戰場上立下赫赫戰功。他雖啞卻不聾，為人機警，身手更是高深莫測，有他隨身保護心兒，薛景墨很放心！</p>
“那六哥你呢？”衛蘭心問道。</p>
“六哥不能與你們一道走，那樣極易被晉王的人發現！”</p>
聽到那人的名字，衛蘭心的心仍是不自覺地一動。</p>
沉默了一陣，衛蘭心問道：“六哥可查出，那個雲裳兒，為何三番兩次要加害於我？”</p>
“可能是因為嫉恨吧？我安插在晉王府後院的內應說，這個雲裳兒因為仰慕晉王，三年前自請入府為妾。可是卻幾乎從來沒有什麽機會侍寑，惟一的一次，卻與另三名姬妾一起被晉王趕了出來……”想到軒轅澈幾乎夜夜獨寵心兒，薛景墨的笑容有些不自然。</p>
衛蘭心沒有發現六哥神色的異常，卻終於明白了雲裳兒為何要害她！</p>
她知道，那次軒轅澈將四名侍寑姬妾趕走後，便來找她了。此後將近一年，他再沒到後院召過寑，這讓後院那些女人們，如何不恨得想要了她這前王妃的命呢？</p>
“六哥那內應可謂神通廣大！他說，雲裳兒知道軒轅澈獨寵你之後，便四處偷偷打聽你的習慣與喜好，刻意模仿你的神情、氣質與衣著。”</p>
薛景墨繼續說道：“六哥聽後，對她很不放心，擔心她害你溺水不成又生惡意。所以，六哥常到她屋外察看，才知她在收集食油，準備縱火！”</p>
“六哥，若不是你，心兒怕是要命喪火海了吧？”衛蘭心動情說道。</p>
“也不見得，霍勝一直帶著暗衛在盯著雲影閣，她去縱火的話絕對會被捉住。霍勝的守衛太嚴密，所以六哥從不敢在雲影閣外多作停留。其實，我們應該感謝雲嚐兒，若不是利用她縱火之舉，六哥很難找到機會帶你和淡紫離開。”</p>
“所以那日，你故意設計引開霍勝等人，救了我們，再讓雲裳兒成功縱火？”衛蘭心問道。</p>
“是，軒轅澈或已想到是我做的，他前幾日還到我府中找我質問，但我沒理他。”言畢，薛景墨冷笑，“他早已開始派人跟蹤我了，所以，我們要早些離開洛都。而且，六哥也真的不能多來看你了！每次擺脫他的人，都要費好大一番周折！”</p>
“他一向最自得的便是晉王府的防衛，若然知道你一直在晉王府來去自如，還在後院安插了內應，他定會氣得吐血吧？”衛蘭心戲謔說道。</p>
想著他氣得要命的樣子，她本想在六哥麵前笑出來，卻覺得內心隱隱發痛！</p>
“除了他與荊於南，其他的人六哥還真不放在眼裏！”看出她的憂傷，薛景墨故意逗笑道。</p>
“用膳了！”淡紫邊說著，邊端著飯菜走了進來，衛蘭心忙起身幫忙。薛景澈喚了啞叔進來，四人一齊用膳。</p>
***********</p>
數日後，啞叔駕著馬車，載著衛蘭心與淡紫兩人，離開洛都直奔吳郡。</p>
衛蘭心用外祖父傳授的易容之術遮了容顏，將自己裝扮成一名中年婦人，又將淡紫裝扮成一個中年婢女的模樣。</p>
夜歇日行，馬車奔波了十多日，終於到達吳郡。</p>
本以為六哥會比他們晚到許多，卻不料，第二日一早，六哥就找到他們下榻的客棧來了。</p>
“我前日便已抵達，提前打點好了一切，恭候夫人大駕光臨！”見了麵，薛景墨輕鬆地對衛蘭心笑謔道。已到了吳郡他的地盤，軒轅澈的人是不可能跟過來了。</p>
“那麽，本夫人是入主忠命侯的府弟嗎？”衛蘭心道。她估計，六哥不會安排她住在侯府的，畢竟那樣太招人耳目了。</p>
果然，薛景墨正了神色道：“不是，六哥替你安排了一個安全隱蔽的住處，等東昊再也沒人記得尋找你這曾經的晉王妃時，你再入住我的侯府如何？”</p>
說到入住侯府，薛景墨竟不覺臉頰稍熱，他望著她，眸色深深：“如今給你安排的住處，你定會喜歡！我半年前到吳郡治理瘟疫之時，無意中發現了那個地方，我便讓人按我的想法，在那裏建了幾所房子。”</p>
“我當時想，若有一日，你能與我一同住在那裏就好了。沒想到，僅過半年，房子剛建好不久，你竟真的來了！”薛景墨俊顏帶笑，滿目憧憬。</p>
衛蘭心不覺笑道：“到底是個什麽極好的所在？別光在此賣關子，還不趕緊帶本夫人前去？”</p>
“有請夫人！”薛景墨言畢，與淡紫、啞叔一道將行李裝上了馬車，四人便離開了客棧。</p>
馬車行了將近半個時辰，早已到了吳郡郊外。衛蘭心掀開了車簾，隻見外麵景色秀美，人煙漸稀。</p>
“這裏真美！”衛蘭心感慨道。坐在對麵的薛景墨含笑不語。</p>
又過了半個時辰，馬車終於停下。“到了，夫人有請！”薛景墨笑道。</p>
衛蘭心扶著淡紫的手，慢慢下了馬車。舉目四望，她不禁驚呆了。</p>
遠處青山翠穀，雲霧繚繞；近處小橋綠竹，湖水泛波。幾處青磚灰瓦的新房，竟如建造在仙境中一般！</p>
“怎樣？喜歡此處嗎？”薛景墨緊緊地盯著她，問道。</p>
衛蘭心深深唿吸了一口清新氣，開心地點了一下頭：“喜歡！此處就如仙境一般，該不是神仙住的地方吧？我們住在此處，會不會打擾了他們？”</p>
薛景墨嘴角含笑，眼望遠方：“此處確是仙境，就是專給你仙女住的！一輩子住在這樣的地方，心兒可願意？”</p>
“嗯，願意呀！如此仙境，我是不是在夢中見過呢？”衛蘭心滿意說道。</p>
“六哥陪你住在此處，可好？”薛景墨深深地望向她。</p>
“那你的侯府怎麽辦？”</p>
“侯府？那就讓它空著唄！”</p>
“嗬嗬，好啊！六哥也住到此處來，等你找到了六嫂，也把她帶來。我們在這裏無憂無慮地過一輩子！”衛蘭心幸福憧憬道。</p>
薛景墨靜靜地望著衛蘭心，認真問道：“不要別人，就我們兩個，好不好？”</p>
衛蘭心微微驚詫，轉頭看向六哥，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笑道：“怎麽可能隻有我們兩個？還有淡紫和啞叔呢？否則，光是我們兩個，你連一頓飯都吃不上！”</p>
聞言，薛景墨不禁燦然一笑：“怎樣都好，隻要你在此開開心心就好！”</p>
***********</p>
又是九月九日重陽節。離後院大火至今，已經一個月零八天了。</p>
今年皇上倒沒有像去年一樣提議帶著皇族齊登白雲山。軒轅澈獨自一人乘著一騎，慢慢走在成片的黃色菊/花地裏。</p>
盡管心中想著走到那個山坡處，越走近卻是情更怯。在小山坡前下了白馬，軒轅澈一步一步地走上去，一如去年。但那個時候，他知道身後有一雙癡癡的美眸在望著他，追隨著他。</p>
如今，故地重遊，伊人卻已不在！</p>
終於走上了坡頂，軒轅澈舉目四望。漫滿山澗的紫色蒲公英開得如火如荼！</p>
去年重陽後一連幾日的大雨與雨水形成的河流，將澗底的紫色蒲公英無情地衝刷得七零八落。可如今過了一年，滿眼的紫色蒲公英，讓人再也想不起曾經的頹敗！</p>
那個洞口，如今又被茂密紫色蒲公英遮掩得無法辯認，但軒轅澈卻非常清楚它的所在。</p>
“可惜明年，愛妃卻是看不到了！”他曾經說過的那句話，突然清晰地在他耳邊響起，讓他的心如瞬間被利劍捅穿，痛得鮮血淋漓！</p>
他曾經說過的話，如今果然應驗了，卻是今日的他再也無法接受的傷痛！</p>
自己可真是混賬啊！他突然痛恨不已。他到底曾對她做過些什麽？自她嫁給他之後，他三番四次要奪她性命，三番四次戲弄她的感情，更三番四次對她無情傷害！</p>
她一個小小弱女子，到底是怎樣活過來的？又是怎樣承受他所給的無盡折磨、傷痛與羞辱？</p>
他痛苦地坐了下來，望著那一片美麗的紫色，陷入了無法自拔的思念！他想念她的笑靨如花，想念擁她入懷的甜蜜溫馨，想念她對他的溫柔體貼以及一次次的諒解、寵溺與寬容。</p>
他依稀記得，幾次深夜從糾纏了他十幾年的惡夢中醒來，她總把他輕輕摟在懷中，溫柔地安慰著：“放心，你的母後不會離開你……心兒，也不會離開你！”</p>
他總是緊閉雙目裝睡，否則自己這個樣子麵對她該有多難堪？而她，無論在彼時，還是在兩人親密無間時，都總喜歡輕撫著他的墨發。</p>
明明她比他足足小了五歲，她卻像對待孩子般地寬容他。他卻總像個孩子似地，肆無忌憚地向她貪求著他想要的一切，然後再狠狠地傷害她！而她，竟一次又一次地原諒他，直至再也無法原諒……</p>
在山坡上獨坐了整整一日。直到日薄西山，他才騎馬下山，坐上等在山腳的馬車內迴府。</p>
很自然的，他沒有迴他的聽風苑，而是直接到了覺雨苑。淺紅等人見他果然又來到，便熱了酒菜。他一言不發，在她的坐過的椅子上用著晚膳。之後，又來到了她的書房。</p>
明亮燭火之下，他一本一本地取下她心愛的書本，一頁一頁地翻看著她從小到大所作的批注。這些批注，有時嚴肅，有時風趣；有時幼稚，有時深沉。他看著看著，有時不覺一笑，有時又莫名其妙地皺眉，陷入無法抑製的痛苦思念。</p>
他時時會站起來，摸摸她彈過的琵琶，撫撫屬於她的箏琴。</p>
他也是懂彈琴的，然而每次，他總是突然驚覺，自己在彈的竟是那首《莫失莫離》！隻聽過一次，那曲調竟如此深刻地印入了他的腦海！</p>
目光再次停留在那個精致的木箱之上。那個箱子是帶鎖的，他一次次地看到過，卻從沒想過要去打開它。</p>
她一定在裏麵鎖了些對她來說極其重要的物件吧？想著，他決意今夜將它打開。走到書架旁拿起莫離劍，來到木箱前，輕輕一削，鎖便斷了。</p>
軒轅澈輕輕地打開木箱。裏麵，放置的全是一卷卷繪畫的宣紙。</p>
取起表麵的一卷，輕輕打開。桂花樹下，站著一個身姿昂藏的俊傲男子，臉戴銀色麵具，正側身迴眸。</p>
又拿起一卷，打開，仍然是他，仍是戴著銀色麵具。</p>
軒轅澈想起了她十七歲生辰前一日，他到此找她。那段日子，是他們最甜蜜的時光！那時，他以為一切都是假的。如今，才知道一切早已真假莫辯！</p>
當他剛剛推開房門，她便慌張地站了起來，故作鎮定地說道：“澈，你來啦？”</p>
他看到，她偷偷地把一方手帕蓋到了案桌之上。他裝著沒發覺，走了過來，從身後擁住她道：“心兒正在做什麽呢？”</p>
“沒做什麽？”她轉過身來，邊故意往他身上鑽，邊想趁勢將他推離案桌。</p>
他故意站穩不動，輕聲道：“心兒在畫畫吧？”目光看向白色大方帕下的畫紙。</p>
“給為夫鑒賞一番，如何？”他故意又問。</p>
“嗯，沒什麽好看的，別看了！”她紅著臉支吾著，雙手摟上了他的脖子，踮起腳尖湊上來，生澀地主動吻上他的唇，想趁機分散他的注意力。</p>
他一麵認真地迴吻著，一麵伸過右手，一把掀起了手帕。微微側目看過去，畫紙上是一張年輕的男子麵孔，劍眉俊目，鳳表龍姿，不是他軒轅澈又是誰？</p>
見畫像被揭開，衛蘭心一把推開他，臉卻“唰”地一下更紅了。</p>
軒轅澈輕輕笑謔道：“心兒在給為夫畫像嗎？倒有八九分像！不過，為夫每日那麽辛苦地戴著麵具，就是為了遮蓋容顏，可心兒卻要把為夫的麵容畫下來，好拿給外人去看麽？”</p>
“不，不是的！”衛蘭心急忙解釋道，“對不起，心兒錯了，請王爺恕罪。以後，心兒再也不敢畫你的麵容了。”</p>
說著，衛蘭心點著案上的燭火，將畫像放在火上燒了。</p>
做完這一切，衛蘭心看他一眼，低下了頭，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般羞愧不已！軒轅澈輕笑著重新擁住了她，邊輕吻著邊安慰道：“小傻瓜，逗你呢！以後可別做傻事了。”</p>
軒轅澈沒想到，她從此不再畫他的麵容，卻仍在偷偷地畫他戴著麵具的身影。</p>
輕輕地將兩幅畫像放下，軒轅澈繼續打下一幅畫卷，上麵記滿了詞曲舞譜。細細地讀著那曲詞，軒轅澈的心又開始不可抑製地劇痛起來。</p>
“孔雀東南飛，五裏一徘徊；妾身今去矣，從此不複還！</p>
孔雀東南飛，五裏一徘徊；知君有兩意，深穀無幽蘭！</p>
孔雀東南飛，五裏一徘徊；妾本福薄命，拂去無憂煩！</p>
孔雀東南飛，五裏一徘徊；望君常舒懷，努力加餐飯！”</p>
“妾身今去矣，從此不複還”！原來，你真的是早已做了準備，要徹底地離棄我！</p>
你如今到底與誰在一起，是你的那個假六哥薛景墨嗎？他已把你帶迴了吳郡，開始與你雙宿雙飛了，是嗎？</p>
你這個無情的女人！誰說我心中“有兩意”，誰道我心中“無幽蘭”？我如今，滿心滿眼都是你的身影，日日夜夜你所折磨。每時每刻所思所想，都是與你有關的點點滴滴！我早已陷入了你設下的陷阱，我自己不知，難道你也不知嗎？</p>
你這個狠心的女人！既然說過不會離開我，既然說過“惟願莫失，惟願相知”，為何卻又要決意舍我而去？</p>
想著衛蘭心可能正與薛景墨在吳郡日夜共處，軒轅澈心中一痛！心兒，即使走遍天涯海角，我此生也要找到你！</p>
腦海中浮起薛景墨的身影，他稍一思索，放下手中畫卷，將木箱掩好，便抬步走出了覺雨苑。</p>
***********</p>
當軒轅澈首次步入後院的怡玉閣時，看到房內燭火依然亮著。果然，時辰尚早，容妃並沒有睡下。</p>
軒轅澈走近，抬手正欲敲門，卻忽然聽到屋內傳來輕輕的抽泣聲。軒轅澈輕輕推了下門，便從門縫中看到了正舉帕拭淚的容妃。</p>
軒轅澈再次舉起手，用力敲了敲門。他看到容妃迅速抹幹了淚，緊張地抬起頭看向房門處：“誰呀？”</p>
“是本王！開門！”軒轅澈說完，便看到容妃神色突變，瞪大雙眼怔愣了一瞬，才迅速地把麵前案桌上的紙張揉成了一團，慌慌張張地低頭找到一個隱蔽處藏了起來。</p>
“王爺稍等，賤妾馬上開門！”她一邊應著，一邊急忙站了起來。</p>
打開門後，她仍是一臉驚懼惶恐：“賤妾見過王爺！不知王爺到來，賤妾實在該死！”她做夢也想不到，晉王竟會在夜晚主動到後院來找她。</p>
軒轅澈沒有看她，直接大步走進來，在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p>
“坐吧！”抬頭看到她緊張的神情，軒轅澈淡淡說道。</p>
“是，謝王爺！”司徒意容忐忑不安地坐了下來，她想不透王爺到怡玉閣來的真實目的。但她知道，絕對不是來寵幸她的。</p>
“容妃剛才在做甚，在寫他的名字，還是在畫他的畫像？”沉默了一陣，軒轅澈突然淡然說道。他自己也有一點點的奇怪，自己的側妃這樣癡戀著另外一個男子，他竟真的一點不悅的感覺都沒有。</p>
然而，隻要想到那個男子可能帶著心兒遠走高飛，雙宿雙飛了，他的心卻會突然刺痛得有如滴血！</p>
聞言，司徒意容的臉色一下變得慘白，她瞪大了雙眼驚懼地望著那個俊傲如天神的尊貴王爺，嚇得忘記了要出言辯解，也忘記了要下跪請罪。</p>
“薛景墨此人，為人夫君的話，一定很不錯吧？”軒轅澈眼神飄遠，仿佛在問容妃，也仿佛在問他自己，“溫柔體貼，頗有情趣！兩人在一起，可以終日吟詩作對，一人彈琴一人伴舞！”</p>
“王爺！”容妃終於跪在了地上，全身發抖，“賤妾……”</p>
軒轅澈收迴目光，看著她道：“起來吧！本王沒有責怪你的意思！”</p>
容妃更加驚恐地抬頭望著他，不敢站起來。</p>
軒轅澈竟微微歎了口氣，道：“如今想來，本王實在對不住你！當初為了與你父親交好，極力請旨娶你為側妃。可是，這三年來，本王卻如此冷落你。”</p>
“你可怨過本王？”軒轅澈問道。在三位側妃中，容妃是惟一一位讓他不覺得反感的。或許是由於她性情純良，也或許是由於她是司徒右相的女兒。但，也僅僅是限於不反感而已，他對她，何曾有過一分一毫的關注？</p>
容妃望著他的絕世俊容，搖了搖頭。如果，他早些給她一線機會，讓她了解他多一點點，她也會發瘋似地愛上他的吧？</p>
“如果你願意，等日後時機成熟，本王把你送給忠命侯吧！”軒轅澈認真說道。</p>
“王爺？”容妃更加驚惶。為何他說得像是真的一樣？</p>
“本王並非開玩笑！薛景墨的為人與性情，可比本王溫和多了。跟著他，你不會吃苦的。這樣，也算本王對你的一點補償吧！”</p>
“王爺，這是為何？”容妃不敢相信，也極為不解！</p>
“日日苦思一人卻終不可得，定是世間最深的痛吧？那是如何的痛徹心扉？又是如何的摧心蝕骨？”軒轅澈目光再次飄遠。</p>
“王爺在思念王妃了嗎？”容妃鼓起勇氣問道。後院走水那夜，王爺在雲影閣前的失控、瘋狂與痛苦，她也是親眼目睹了的。</p>
“知道本王今晚前來找你的目的嗎？”</p>
容妃搖了搖頭。軒轅澈再次收迴目光，道：“本王知道，你是心兒在王府惟一的好友，你也時常到覺雨苑和雲影閣看望她。你能否告訴本王，她可曾說過要離開王府，若然離開她會到何處？你可否知道，是不是薛景墨把她帶走了？”</p>
容妃更加疑惑：“心兒不是已經葬身火海了嗎？”</p>
軒轅澈盯著她的雙眼，想看看她是否在說謊：“你到底知不知道？”</p>
容妃搖頭，道：“心兒真的從未與賤妾說過要離開。隻是，她常對賤妾提起杭城的事，如果她僥幸逃生，應是迴到杭城去了吧？”</p>
連容妃都想得到她會迴杭城，那麽聰明如薛景墨，會真的帶她迴杭城嗎？又或者，把她帶到了他的封地吳郡藏了起來？</p>
軒轅澈再次陷入了沉思。司徒意容跪在地上靜靜地看著他，不敢再言語。</p>
許久，軒轅澈才收迴神思，雙眸卻仍是盯著窗外，緩緩說道：“你體會過世間最刻骨的痛嗎？你說，是癡戀一人而不可得更痛，還是曾經濃情密意，耳鬢廝磨，卻驚覺錯失，追悔莫及更痛？是清醒地思念一個人更痛，還是喝醉了思念一個人更痛？”</p>
“她離去後，本王隻醉過一次！如今想念她時，本王卻是再也不敢喝酒了！”軒轅澈輕聲說著，仿佛在自言自語。</p>
他是個習慣於掩飾自己內心情感的人，但是這些刻骨的思念日夜折磨著他的心！麵對一個同樣陷入思戀之痛，卻對自己毫無興趣的女人，此刻沒有絲毫顧慮地細細訴說，讓他終於可以稍稍釋放一下那死死攢住了他的心的無盡苦痛！</p>
容妃靜靜地望著他，靜靜地聆聽著。</p>
“不管怎樣，時機成熟後，本王會將你送到忠命侯身邊！你不用害怕也不用愧疚。你是她惟一的好友，本王了了你的心願，也算是為她做的一點事吧！”言畢，軒轅澈站起來，舉步離開了怡玉閣。（未完待續）</p>
該死的小女人，可千萬別蠢得老老實實地待在樓上被燒死！本王今夜還要召你侍寑呢！你若弄出些什麽意外來，本王絕不放過你！</p>
他在心裏一遍遍狠狠地痛罵著衛蘭心，不許她出事！可是，內心那無法抑製的巨大恐懼之感，卻緊緊地擭住了他的心，讓他慌張得隻有一次次抽打著馬背，希望馬兒跑得更快一些！</p>
從正門拐到後院太遠了，他在一個路口處猛扯僵繩向北拐去，然後從西門直接衝進了後院。身後的侍衛們或騎馬，或奔行，卻始終追不上他！</p>
騎著馬奔跑在後院，遠遠地，他已看到衝天的火光與濃煙，鼎沸的人聲也從那邊傳來，道上不少姬妾與下人正往那個方向急急奔走。</p>
軒轅澈的心越來越緊！</p>
小傻瓜，千萬要聰明一點，莫在樓上睡著了！如果你逃到了樓下，好好地站在那兒等著我，我發誓以後再不恨你，再不折磨你了！我會好好疼你的，知道嗎？</p>
聽到我的話了嗎？心兒！</p>
雲影閣火勢極猛，王府侍衛與下人們忙碌地用木桶提來水，徒勞地向烈火灑去，卻起不到絲毫作用。</p>
白馬飛奔至熊熊烈焰之前，軒轅澈飛躍下馬。看到小樓前一臉焦黑的霍勝，他迅速奔上前去，一把揪住霍勝的衣襟，惶惶急問：“王妃呢！”</p>
霍勝神情複雜，痛心地說道：“在下失職！王妃尚困在木樓之內，火勢起得過猛，衝進去的十多名侍衛都受傷了！”他臉上的焦黑與被燒過的衣服顯示，他也曾嚐試衝入火海救人。</p>
軒轅澈雙眼欲噴出火來，他一把推開霍勝，就向著火光之處猛衝過去！</p>
霍勝迅速衝上前扯住他的衣袖：“雲影閣是木樓，火勢太猛，我們救不了人了，衝進去隻有死路一條！”</p>
“滾！”軒轅澈奮力一把甩開他，繼續向前衝。</p>
這時，孫野等十多名貼身侍衛已追了上來。荊於南一躍到了前方，攔住了軒轅澈的去路。</p>
“滾開！”軒轅澈焦躁不已，他要去救心兒，他們為何竟敢攔著他？</p>
展施身手，他赤手空拳與手執長劍的荊於南對打起來。</p>
“荊於南！讓開！”無法迅速擺脫荊於南的奮力糾纏，他惟有怒斥。</p>
“王爺，木樓就要塌了，救不了人了！”孫野在一旁勸道。</p>
“放肆！”軒轅澈說道，不顧荊於南手中之劍正迎麵劈來，就這樣從他身旁衝了過去。</p>
荊於南一驚，但已收手不及，劍尖從軒轅澈後腦直劃而下。隻聽“噌”的一聲，係著銀色麵具的銀帶被削斷，幾絲墨發隨著銀色麵具墜地而輕輕飄落。</p>
軒轅澈怒然迴首，俊美絕倫的麵容在亮如白晝的火光影照下如神如妖，驚得荊於南等侍衛動作一滯，周圍幾百名姬妾更是震驚得愣在當場！</p>
她們第一次看到了自己夫君的模樣！</p>
“阻攔本王者，死！”軒轅澈滿臉怒意，轉身繼續向前奔去。</p>
“保護王爺！”孫野大聲一唿，十多名貼身侍衛一齊躍身去攔。孫野使了個眼色，荊於南把握住力度，用劍柄向軒轅澈後腦輕輕敲去。</p>
軒轅澈直直地向前倒地！</p>
幾名貼身侍衛上前，抬起軒轅澈，瞬間便離開了火場。留下眾多看熱鬧的姬妾們麵麵相覷！紫妃與昭妃更是神色莫辨！</p>
初見王爺俊美如神袛般的真容，令她們震驚不已！但更令她們吃驚不解的是，王爺為了那被貶為賤妾的衛蘭心，為何竟焦急緊張到連性命都不顧了呢！</p>
***********</p>
“心兒！心兒！”軒轅澈從夢中醒過來，不自覺地伸出手想去拉住衛蘭心。夢中，苑若仙子的衛蘭心對著他甜甜淺笑，他想走上前對她說，他真的不想再恨她了！恨她，真的讓他覺得太累！</p>
可是，焦急萬分，他卻始終抬不動腳步！</p>
衛蘭心甜甜的淺笑漸漸變成了無情的冷笑，她一轉身，如天外飛仙般飄走了。軒轅澈著急地伸出手，卻什麽也找不住！</p>
睜開俊目，他發現自己正躺在聽風苑寑室內。</p>
猛然想起，後院雲影閣走水了，他“霍”地從床上一躍而起！緊緊盯著候在一旁的孫野，他沉聲問道：“王妃怎樣了？”</p>
孫野抬頭看著他，欲言又止。</p>
一陣莫名的恐慌，伴隨著尖銳的驚痛猛然襲向心口！軒轅澈覺得自己幾乎站立不穩！努力穩住心神，他猛然轉身，向著門外衝去！</p>
“王爺，麵具！”孫野在身後喊道。</p>
軒轅澈頭也不迴！如果找不到她，還戴什麽麵具？他此刻覺得，世間再也沒有什麽事情，能比找到她更加重要了！</p>
他不相信她會出事！他們都在故弄玄虛，是不是？她到底怎樣了？他要到雲影閣找到她，親自問問她，到底在搞什麽名堂！</p>
天空中響起了陣陣悶雷。閃電漸頻，看來是要下雨了。</p>
當軒轅澈再次疾速趕到雲影閣時，離他被打昏抬走已有一個時辰。大火早已熄滅，王府內的燈籠和火把把火場照得一片亮堂。</p>
但是，雲影閣已經不在了，廢墟上隻餘一片灰燼，仍在透著暗紅的火色，冒著絲絲的熱氣！三三兩兩的侍衛與家丁們仍在忙碌著。有侍衛拿了長戟，在灰燼中反複翻找著。</p>
成群結隊的姬妾們仍在看著熱鬧，指指點點，交頭接耳。後院平日平靜如死水，許久沒有發生過如此令人興奮和關注的事了。</p>
然而，廢墟前幾名男女哀傷的悲泣，卻在提示著這場火災的無情。淺紅、輕綠與微藍，以及覺雨苑的一群奴婢下人跪坐在地上，傷心抹淚，不時有人痛哭出聲！</p>
盡管他們中許多是軒轅澈安排在覺雨苑的心腹，但衛蘭心平日對他們寬厚仁義且關心備至，如今，他們怎能不為她的死於非命感到悲傷呢？</p>
軒轅澈疾步走過去，單膝點地，赤紅的兩眼緊緊盯著正在抹淚的淺紅：“你告訴我，王妃到底在哪裏？”</p>
淺紅抬起滿是淚痕的臉，悲傷地望著他，不能言語！這時候，他為何竟喚小姐為“王妃”呢？</p>
軒轅澈完美的嘴角艱難地扯起一抹淡笑，望著淺紅道：“她定是還在怪本王，趁機躲起來了，是不是？你去告訴她，再不要生本王的氣，本王再不那樣待她了，好吧？”</p>
淺紅驚詫地望著他，然後雙目含淚，無奈地搖了搖頭。</p>
“說，她到底在哪裏？”軒轅澈突然怒道。</p>
淺紅緊咬下唇，淚水再次奪眶而出：“小姐已經葬身火海了！”說完，她再次悲聲大哭！</p>
軒轅澈猛然站起，兩步跨到微藍身前，俯下身來，輕聲道：“微藍，本王知道你不會說假話，你告訴本王，你們小姐在哪裏？她最疼愛你，一定會告訴你的！”他嘴角帶笑，滿目期盼地看著微藍。</p>
微藍怔怔地望著他，也跟著淺紅放聲大哭：“小姐被囚禁在雲影閣，平時怎敢擅自出來？起火時，她與淡紫定是已然入睡……小姐和淡紫，她們都死了！”</p>
“侍衛們已找遍了後院，甚至整個王府，都沒有王妃和淡紫的蹤跡。”孫野在身後小心說道。</p>
軒轅澈緩緩地站起身來，麵無表情地轉身，向著廢墟深處走去。雲影閣已被燃成一片灰燼，連一整塊的木板或石塊都找不到了。</p>
雷聲漸響，閃電頻頻！</p>
“王爺，怕是要下大雨了，暫時迴聽風苑躲避一下吧？”孫野跟在他身後說道，“她們，怕是已葬身火海了！”</p>
“混賬，胡說！”軒轅澈猛然轉身，雙目赤紅地怒喝道，“滾！你們都給我滾開！”</p>
孫野被驚得停住了腳步。軒轅澈一步步地走進毀墟之中，他努力睜大雙眼，想看看她到底藏在何處。</p>
可是，四處都是灰燼！燒成這樣，人怎麽可能存活，估計同樣化為灰燼了吧？</p>
心，為何這樣痛？竟痛得讓他幾乎無法唿吸！</p>
他用手捂住胸口，慢慢地單膝在廢墟上跪了下來，大口大口地喘著氣。</p>
真的很難受，他無法控製內心那巨大的懼與痛！那種天崩地裂的巨大恐懼！那種從未有過的痛徹心扉！</p>
“衛蘭心，你給我出來。”他輕聲說道。</p>
“衛蘭心，你給我出來！”他轉而高聲大吼，心中怒極，“你給我出來！”</p>
你這個該死的女人，你怎會如此愚蠢，房子著火了你不知道嗎？你為何不逃出來？還是你已經逃出來了，卻又在故意躲著我？我已經說過了，隻要你出來，我不再恨你了，不再折磨你了，我會好好的對你！如果你想當王妃，我還會繼續讓你當，這樣可以嗎？</p>
那你為何還不出來？為何還不出來？</p>
軒轅澈氣極，他猛然伸出雙手，開始瘋狂地在灰燼中翻找起來：“衛蘭心，你給我出來！你給我出來！你再不出來，我馬上殺你全家，誅你九族！你聽見了嗎？”</p>
雷聲大作，暴雨傾盆而下！有部分看熱鬧的姬妾已抱頭躲避，但仍有不少人站在遠處震驚地看著這一幕。</p>
“王爺，下大雨了！請王爺先躲避一陣吧！”孫野走到了他身邊，勸道。</p>
軒轅澈仍瘋狂地在灰燼中翻找著。可是，整座木式小樓被燒得這樣徹底，幾乎連一塊完整的硬物都找不到了。</p>
終於，軒轅澈突然醒悟似地停止了翻找！她已經化為灰燼了，還找什麽呢？他將兩隻手掌在麵前緩緩舉起來，茫然地看著手上的黑色炭灰迅速被大雨衝刷幹淨！</p>
心中再次湧起一陣揪心的劇痛，他用右手捂住胸口，雙膝一齊跪到了地上。</p>
“王爺，請先迴聽風苑吧！”孫野再次出言勸說。</p>
軒轅澈定定地跪在那裏，不作理會。他覺得，冷雨打在身上、臉上，讓他的心稍微好過一點！</p>
有侍衛拿來一把大傘，孫野接過舉起，幫他擋住了頭頂的雨水。</p>
“王爺，雨越下越大了！”孫野伸出一隻手，想把軒轅澈扶起來。</p>
軒轅澈猛然迴頭，目光冷厲如劍：“滾開！本王讓你們統統滾開！違令者，一律斬首！”他已是氣得聲嘶力歇。</p>
孫野望他一眼，低頭退下。一轉身，孫野對著眾侍衛一揮手。侍衛、下人與姬妾們都紛紛退開，隻餘軒轅澈一人留在大雨中，不動不動地跪在廢墟之上。</p>
心兒，你真的就這樣葬身火海了嗎？麵對死亡，你總是裝出一副勇敢淡然的樣子。可是，我知道你是害怕的！你的身子總是控製不住地微微顫抖！</p>
你膽子總是這樣小，我的突然出現或是突然對你發狠，都總會嚇你一跳！</p>
你那麽怕疼，那麽嬌柔，那麽愛哭！可是，你卻被這場無情大火燒成了灰燼，屍骨無存！你那時該有多疼，該有多麽懼怕！</p>
淚水終於滑落，卻瞬間被雨水衝去。軒轅澈閉上雙眼，心如刀絞！</p>
為何直到此刻才知道，我竟是如此害怕失去你？</p>
失去了你，世界已瞬間變成灰色，一切都失去了意義，一切都變得如此無趣！我真的從來不知，原來你對我是如此重要！</p>
就這樣被冷雨敲打著，讓心變得漸漸麻木，讓痛苦可以稍稍減輕！大雨一直在下，軒轅澈一直保持那樣的姿勢跪立著。</p>
直到晨曦初露，雨才歇了。朝陽透過樹木，斜斜照在軒轅澈臉上、身上。從背後看去，仿佛為他渡上了一層金邊。</p>
孫野遠遠地站在他身後，不知該不該再上前勸他。</p>
終於，軒轅澈用右手撐著地麵，慢慢站了起來。緩緩轉身，再一步一步地走過來。</p>
經過昨夜的打鬥折騰以及雨水的一夜衝刷，他墨黑的長發鬆鬆地披散下來。清晨的微風卻又已將墨發吹幹，散亂發絲隨著他沉重的步子邁動而輕揚飄拂，俊美無儔的麵容此刻毫無表情，一雙俊目卻難掩哀傷。</p>
早晨重新圍攏到附近的姬妾和下人們都靜靜地看著他，沒有人敢發出任何聲音。</p>
看著失魂落魄卻依然俊美得令人心疼的軒轅澈一步步地走近，站在道旁的謝昭羅心中狂跳！難抑驚喜與激動，她嬌羞地站出來，溫柔勸慰道：“王爺節哀順變吧！正所謂人死不能複生，王爺淋了一夜的雨，可要保重身子啊！”</p>
軒轅澈停住腳步，扭頭看向謝昭羅，哀傷的眼神瞬間變得淩利無比，如冰刀般的目光直射到她臉上：</p>
“誰說她死了？是你謀害她的，是不是？一直以來，你都如此嫉恨她！”</p>
謝昭羅嚇得微張了嘴，呆立當場，半晌才哆哆嗦嗦地解釋道：“不，不，不是賤妾……賤妾沒有……賤妾沒有害她……”</p>
“孫野，雲影閣為何起火？”軒轅澈淡淡問道。</p>
“在下正派人去查。從起火時間、火勢之猛及周邊發現油跡來看，極有可能是有人蓄意縱火。”孫野冷靜答道。</p>
“限你一月內查出真兇，蓄意謀害王妃者，一律處死！”軒轅澈冷聲道。</p>
謝昭羅身子微微一震！</p>
軒轅澈向孫野微一招手，孫野走上前來。軒轅澈湊近他，輕聲耳語一番，孫野聞言點頭。吩咐完畢，軒轅澈不再理睬眾人，默然抬步離去。</p>
看著兩人秘密耳語，以及晉王落寞離去的高大背影，謝昭羅突然感覺一陣眩暈，幾乎站立不穩。她身旁的趙紫煙一把扶住她，狠狠盯了她一眼。謝昭羅迅速穩住心神，調整唿吸，努力讓自己站穩。</p>
“王爺有令，此刻開始清理火場。任何閑雜人等不得靠近，請各位盡快散去吧！”孫野對著眾人朗聲說道。</p>
聞言，眾多姬妾與下人們紛紛散去。</p>
孫野召來一位侍衛首領，吩咐道：“如今，後院眾多姬妾與下人都見過了王爺的真容，此事非同小可！絕不能讓人把王爺的麵容畫像流傳出去。因此，從今日起，要增派人手，加強對後院控製。包括三位側妃在內，任何人都不得擅自出入王府。”</p>
“是。”那名侍衛首領領命而去。</p>
孫野又召來另外一位侍衛首領，詳細交待一番。該首領領命後，立即帶人開始仔細清理火場。</p>
***********</p>
迴到聽風苑的軒轅澈，將自己關在寑室內坐了一日一夜，然後，便開始病倒了。一連四五日，他反複高燒，時時昏迷不醒。</p>
這可嚇壞了甄娘與阮管家。晉王從小到大身子都強健得很，何嚐害過如此重病？</p>
皇上聞訊也心急如焚，派了宮裏醫術最高明的太醫過來。太醫看過後說，晉王是因焦慮悲傷過度，加上淋了一夜的冷雨，風寒加上悲思，以致病情延綿難愈！</p>
更要命的是，晉王即使清醒時也不願喝藥，吃得也是極少。這可急壞了眾人。</p>
“王爺，請喝了這藥吧！不喝藥，病怎麽能好？”甄娘端著藥，反複勸說著。可軒轅澈就是雙眼呆望屋頂，一言不發，也一動不動。</p>
“王爺，請喝了吧？”心急不已的甄娘，將藥碗端近，就想用勺子去喂他。</p>
“砰”的一聲，藥碗墜地破碎，黑色藥汗灑了一地。軒轅澈又揮手打掉了湯藥。</p>
“你們都出去！”他聲音嘶啞，語氣冷淡。甄娘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p>
這時，孫野走了進來，迴稟道：“在下這幾日已按王爺吩咐，派人反複搜尋過後院走水現場，仍然找不到王妃所戴的赤金足鏈。”</p>
這赤金足鏈烈火不熔，千年不腐，即使她已化為灰燼，這足鏈卻是不可能找不到的！難道，她竟逃了出來，並沒有在小樓之內？</p>
軒轅澈本黯淡無神的雙眼，瞬間煥發出炫彩光芒！</p>
“原本，我們都料定王妃必已葬身火海，可如今這赤金足鏈找不到，在下認為，不排除王妃已逃離火海的可能。”孫野客觀地分析道，“所以，王爺要想找到王妃，就必須先把這藥喝了。病好這後，王爺還有許多重要的事情要做！”</p>
孫野向甄娘使了個眼色，甄娘連忙從侍女手中端過另一碗湯藥，再次勸道：“王爺，請喝這此藥吧！王妃說不定，還尚在人世呢！”</p>
軒轅澈仍是定定地望著屋頂。霍勝與甄娘耐心地等待著。</p>
過了好一會兒，軒轅澈終於艱難地自己撐著坐了起來，從甄娘手中端過藥碗，慢慢地一飲而盡！</p>
甄娘欣喜地接過空藥碗。軒轅澈重新躺迴床榻之上，緊閉雙目，不再理睬他人。</p>
“王爺，霍勝這幾日一直跪在門外請罪，說是要向王爺交他的人頭！”孫野再次沉靜出聲。</p>
軒轅澈猛然睜開了俊目，啞聲道：“讓他進來。”</p>
孫野轉身出去，不一會兒便領著霍勝進入。霍勝大步上前，雙膝跪倒在地：“在下失職，沒有保護好王妃，請王爺收走在下頸上人頭吧！”</p>
軒轅澈仍躺在床上，啞聲問道：“走水那夜，後院有何異常？”</p>
“那夜，在下見似有幾個人影從雲影閣附近掠過，一時心急，便帶著眾暗衛去追了。可沒追出多久，便發現雲影閣燒了起來，再迴來救人時已是來不及了！”</p>
軒轅澈聞言，心中一動。他再次撐著坐了起來，赤紅的俊目盯著霍勝，啞著聲音說道：“走水現場不見王妃所戴赤金足鏈，走水那夜又有異常，看來，可能有人故意聲東擊西，事先將王妃帶走了。”</p>
“所以，你如今有了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本該立即取下的人頭，本王暫且在你頸上再放一放！無論天涯海角，無論耗費多少時日，也無論你需要多少人馬，你隻需完完整整地把王妃給本王帶迴來！”</p>
“如果還是找不到，並且你認為今生都找不到了，你再迴來交你的人頭吧！”軒轅澈補充了一句，便重新閉目躺下，不再言語。</p>
“是！在下掘地三尺，走遍天崖海角，也要將王妃找迴來！”霍勝領命，起身走了出去。</p>
王爺暫時留了他的性命，他今生惟一的使命，便是去尋找王妃的下落了。</p>
***********</p>
幾日後，軒轅澈的大病總算基本痊愈。</p>
甄娘、阮管家與眾侍衛都鬆了一口氣。但是，他們都發現，他們的王爺變得不會笑了。甚至，連冷笑都不再有。他說話仍是冷冷的，但無論何時，臉上都不再有任何表情，卻隻餘一片陰鬱！</p>
又過了幾日，便到了八月十五中秋佳節。</p>
今年，軒轅澈沒有到皇宮出席中秋午宴。晚上，也沒有到宮中與皇上和太後共聚團圓。</p>
洛都民眾都隻知晉王府後院曾走水，卻不知被晉王自己先行廢掉的晉王妃已喪身火海。</p>
但是皇上、太後、部分皇親貴胄，以及衛家都是知道真相的。所以，今年皇上也不好一再邀請晉王進宮。</p>
中秋月圓之夜，洛都城內一片歡樂融融，偌大的晉王府中苑卻一片冷清。軒轅澈一人獨自坐在覺雨苑雨梅閣屋頂，望著圓月沉思。</p>
從大病初愈開始，他每夜再也無法在聽風苑寑室睡到天明。他常常到了半夜仍輾轉反側，內心痛苦難抑。隻有起床來到雨梅閣寑室中，聞著那似乎仍有殘留的蘭桂香氣，擁著她曾經用過的衾被，他才能睡得著。</p>
坐著屋頂之上，軒轅澈想起了去年中秋。在皇宮禦花園中，她宛若仙子般向他翩翩走來！</p>
那時，隻看她一眼，他便知道她喜歡自己！隻是，在洋洋自得於她被自己吸引的同時，又怎知，真正被吸引被攝去了心魂的，竟然是自己？</p>
因為她，他再也看不上世間任何一個女子！因為她，他不再是自己，一次次無法抑製自己的行為！因為她，他知道了什麽叫做天崩地裂，痛徹心扉！</p>
想起曾與她相依相偎，一同坐在屋頂仰望夜空的許多個夜晚，軒轅澈內心一片酸澀。</p>
原來，以往的時光竟是如此的甜蜜溫馨！原來，自己竟然曾經如此幸福！可是，這一切還有可能重現嗎？</p>
孫野提醒他，找不到赤金足鏈，她很有可能並未在火海中喪生。可是，後院守衛如此嚴密，她又有什麽機會離開王府呢？或者又有誰，能潛入這王府之中將她帶走呢？</p>
其實，前幾日他病好後，曾到薛侯府中找過薛景墨，質問他是否設計帶走了心兒，可薛景墨不僅一口否認，還憤怒地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將他痛罵了一番！</p>
薛景墨罵他，有幸娶得心兒為妃，卻沒有善待她，反對她一再傷害，以致於她最終死於非命！薛景墨還罵他，害死了心兒，根本沒有資格再去找人質問！</p>
他就那樣被薛景墨揪住衣領罵著，沒有憤怒，也沒有反擊，隻覺大腦一片空白！難道，薛景墨真的沒有帶她走，那麽，她就真的是葬身火海了嗎？木式的小樓，被人澆了油，火勢那樣猛，又燒了那樣久，以致於連她與淡紫的骨頭都找不到了。而那樣顯眼的一對赤金足鏈，被下人或普通侍衛撿了去，再查不出來，也不是不可能的！</p>
而這一切也還是他的錯，他為何要將她困於一座木樓之中呢？為何他沒有想過，後院對她來說就有如龍潭虎穴，任何姬妾都有可能出於嫉爐，想點一把火將她燒死呢？</p>
他恨自己，隻想到要派霍勝看著心兒，怕她被薛景墨搶去，卻沒有想到，後院中的女人一個個都想要奪她的命！</p>
那日，他就那樣木然地被薛景墨罵著。直到木然地迴到王府，他的神思才慢慢變得清明。是的，如果薛景墨真的設計帶走了她，又怎麽可能承認？他去找薛景墨質問，隻能是徒勞無功。</p>
想著她可能棄她而去，他內心痛悔不已！可是，想到她或已是香消玉殞，他更是心如刀割！那麽，他寧願她仍然活著，即使她棄他恨他！</p>
然後，不管如何，他今生一定要重新尋到她！</p>
思及此，他站了起來，輕輕躍下屋頂。走進雨梅閣外廳，來到那個案桌前，他拉開抽屜，伸手進去摸索，把那個香囊找了出來。</p>
將香囊拿到眼前，細細端詳著那兩隻繡得確實不怎麽樣的鴛鴦，他再次出了神。心兒，你說過要給我重做一個的，怎能如此言而無信？你欠著我的，今生一定要償還！</p>
***********</p>
洛都效外，白雲山腳下，密林中有一處偏僻農戶。</p>
廚房內，一個白色的女子倩影正忙碌不停。一名身穿紫色衣裳的少女掩嘴笑著走了進來。</p>
“小姐，要不要淡紫幫幫你？你現在這樣子，看著可真像個勤勞村婦呢！隻是，這個村婦竟美得像個天仙！”</p>
“去！你莫在這裏瞎摻和！”衛蘭心邊繼續忙著，邊柔聲斥道，“今日六哥要來，我說過，一桌酒菜都要由我親自操辦的！”</p>
“一會兒我有不懂之處，再問你！”說完，衛蘭心調皮地對著淡紫眨眨眼。</p>
淡紫含笑站在一旁，看著衛蘭心忙碌。</p>
“小姐，我們到底什麽時候去吳郡？我們在這裏，都住了快一個月了。”淡紫不禁又提起了這個問題。</p>
“六哥說了，等他處理完洛都的事務，就向皇上奏請迴封地，應是快了吧！”衛蘭心邊細心搓著湯圓，邊答道，“怎麽，你很想去吳郡嗎？”</p>
“嗯，想呀！吳郡離杭城那麽近，我們可以常迴杭城去。隻是，不知道淺紅她們怎樣了？”淡紫陷入了憂思。</p>
“放心吧！過一段時日，六哥會想辦法將她們帶離王府的。我相信六哥，他從來都是說到做到！”衛蘭心安慰著淡紫。</p>
“是哪個醜丫頭，又在念叨六哥了？”好聽的清朗男聲響起，薛景墨高大的身影出現在廚房門外。</p>
衛蘭心與淡紫同時欣然轉頭。</p>
“六哥，你這麽早就來了？我湯圓還沒搓好呢？”衛蘭心焦急說道。</p>
“等你搓好才能來，豈不把六哥餓死啦？淡紫，有什麽好吃的先拿給我頂下肚子。那頓午膳，不過一兩個時辰，是不可能吃到口的！”薛景墨邊笑說著，邊走了進來。</p>
“誒！六少年稍等，淡紫先去備好茶水和點心！”說著，淡紫邊轉了出去。</p>
“六哥，你今天真的來早了！”衛蘭心不滿六哥的取笑。</p>
薛景墨走近，看著衛蘭心，嗬嗬笑著。</p>
“笑什麽？沒見過這麽能幹的女子嗎？”衛蘭心被他笑得氣惱。</p>
“嗬嗬，見過這麽能幹的女子，卻沒見過這麽能幹的廚娘！臉上全是麵粉，這一塊白那一塊白，實在是美得很！”薛景墨眸中帶著戲謔的笑。</p>
想到自己的窘態，以及六哥毫不掩飾的謔笑，衛蘭心不禁惱怒地停下了手中動作。突然，她舉起雙手，往薛景墨兩邊俊臉上一抹，隨即，放聲大笑起來：“咯咯咯！六哥臉上抹白一點，實在是比女子還要美！”</p>
她笑得開心而得意，一如小時候，她每次成功地捉弄了六哥！</p>
薛景墨俊臉上全是白色的麵粉，卻隻帶著寵溺的笑望著她，一如小時候，他每次都故意不躲避，以便讓她的詭計得逞！</p>
這個傻丫頭，直到現在，都還以為是因為她的動作快到讓他避無可避！</p>
淡紫走進來，看到這樣的場麵，不禁笑道：“茶水糕點都備好了，小姐你和六少年去正屋聊會天吧！這裏交給淡紫好了，不然，這頓午膳還真得再過兩個時辰才吃得上！”</p>
衛蘭心再次氣惱，連淡紫都這樣取笑她。薛景墨卻笑著催促她道：“走吧，廚娘！”</p>
衛蘭心終於忍俊不禁，跟著六哥到了正屋。兩人用毛巾擦掉臉上的麵粉，才坐到了案桌前。</p>
“六哥已奏請皇上，欲迴封地，皇上兩日前已準奏了。”坐下後，薛景墨笑道，“再過數日，六哥就可以安排人先行護送你和淡紫到吳郡。啞叔會與你們一路，保證你們的安全！”</p>
言畢，薛景墨望向正在院子裏忙活的啞叔。啞叔是薛侯府裏的老家人，是他父親薛燁的得力幹將，當年曾與薛燁在戰場上立下赫赫戰功。他雖啞卻不聾，為人機警，身手更是高深莫測，有他隨身保護心兒，薛景墨很放心！</p>
“那六哥你呢？”衛蘭心問道。</p>
“六哥不能與你們一道走，那樣極易被晉王的人發現！”</p>
聽到那人的名字，衛蘭心的心仍是不自覺地一動。</p>
沉默了一陣，衛蘭心問道：“六哥可查出，那個雲裳兒，為何三番兩次要加害於我？”</p>
“可能是因為嫉恨吧？我安插在晉王府後院的內應說，這個雲裳兒因為仰慕晉王，三年前自請入府為妾。可是卻幾乎從來沒有什麽機會侍寑，惟一的一次，卻與另三名姬妾一起被晉王趕了出來……”想到軒轅澈幾乎夜夜獨寵心兒，薛景墨的笑容有些不自然。</p>
衛蘭心沒有發現六哥神色的異常，卻終於明白了雲裳兒為何要害她！</p>
她知道，那次軒轅澈將四名侍寑姬妾趕走後，便來找她了。此後將近一年，他再沒到後院召過寑，這讓後院那些女人們，如何不恨得想要了她這前王妃的命呢？</p>
“六哥那內應可謂神通廣大！他說，雲裳兒知道軒轅澈獨寵你之後，便四處偷偷打聽你的習慣與喜好，刻意模仿你的神情、氣質與衣著。”</p>
薛景墨繼續說道：“六哥聽後，對她很不放心，擔心她害你溺水不成又生惡意。所以，六哥常到她屋外察看，才知她在收集食油，準備縱火！”</p>
“六哥，若不是你，心兒怕是要命喪火海了吧？”衛蘭心動情說道。</p>
“也不見得，霍勝一直帶著暗衛在盯著雲影閣，她去縱火的話絕對會被捉住。霍勝的守衛太嚴密，所以六哥從不敢在雲影閣外多作停留。其實，我們應該感謝雲嚐兒，若不是利用她縱火之舉，六哥很難找到機會帶你和淡紫離開。”</p>
“所以那日，你故意設計引開霍勝等人，救了我們，再讓雲裳兒成功縱火？”衛蘭心問道。</p>
“是，軒轅澈或已想到是我做的，他前幾日還到我府中找我質問，但我沒理他。”言畢，薛景墨冷笑，“他早已開始派人跟蹤我了，所以，我們要早些離開洛都。而且，六哥也真的不能多來看你了！每次擺脫他的人，都要費好大一番周折！”</p>
“他一向最自得的便是晉王府的防衛，若然知道你一直在晉王府來去自如，還在後院安插了內應，他定會氣得吐血吧？”衛蘭心戲謔說道。</p>
想著他氣得要命的樣子，她本想在六哥麵前笑出來，卻覺得內心隱隱發痛！</p>
“除了他與荊於南，其他的人六哥還真不放在眼裏！”看出她的憂傷，薛景墨故意逗笑道。</p>
“用膳了！”淡紫邊說著，邊端著飯菜走了進來，衛蘭心忙起身幫忙。薛景澈喚了啞叔進來，四人一齊用膳。</p>
***********</p>
數日後，啞叔駕著馬車，載著衛蘭心與淡紫兩人，離開洛都直奔吳郡。</p>
衛蘭心用外祖父傳授的易容之術遮了容顏，將自己裝扮成一名中年婦人，又將淡紫裝扮成一個中年婢女的模樣。</p>
夜歇日行，馬車奔波了十多日，終於到達吳郡。</p>
本以為六哥會比他們晚到許多，卻不料，第二日一早，六哥就找到他們下榻的客棧來了。</p>
“我前日便已抵達，提前打點好了一切，恭候夫人大駕光臨！”見了麵，薛景墨輕鬆地對衛蘭心笑謔道。已到了吳郡他的地盤，軒轅澈的人是不可能跟過來了。</p>
“那麽，本夫人是入主忠命侯的府弟嗎？”衛蘭心道。她估計，六哥不會安排她住在侯府的，畢竟那樣太招人耳目了。</p>
果然，薛景墨正了神色道：“不是，六哥替你安排了一個安全隱蔽的住處，等東昊再也沒人記得尋找你這曾經的晉王妃時，你再入住我的侯府如何？”</p>
說到入住侯府，薛景墨竟不覺臉頰稍熱，他望著她，眸色深深：“如今給你安排的住處，你定會喜歡！我半年前到吳郡治理瘟疫之時，無意中發現了那個地方，我便讓人按我的想法，在那裏建了幾所房子。”</p>
“我當時想，若有一日，你能與我一同住在那裏就好了。沒想到，僅過半年，房子剛建好不久，你竟真的來了！”薛景墨俊顏帶笑，滿目憧憬。</p>
衛蘭心不覺笑道：“到底是個什麽極好的所在？別光在此賣關子，還不趕緊帶本夫人前去？”</p>
“有請夫人！”薛景墨言畢，與淡紫、啞叔一道將行李裝上了馬車，四人便離開了客棧。</p>
馬車行了將近半個時辰，早已到了吳郡郊外。衛蘭心掀開了車簾，隻見外麵景色秀美，人煙漸稀。</p>
“這裏真美！”衛蘭心感慨道。坐在對麵的薛景墨含笑不語。</p>
又過了半個時辰，馬車終於停下。“到了，夫人有請！”薛景墨笑道。</p>
衛蘭心扶著淡紫的手，慢慢下了馬車。舉目四望，她不禁驚呆了。</p>
遠處青山翠穀，雲霧繚繞；近處小橋綠竹，湖水泛波。幾處青磚灰瓦的新房，竟如建造在仙境中一般！</p>
“怎樣？喜歡此處嗎？”薛景墨緊緊地盯著她，問道。</p>
衛蘭心深深唿吸了一口清新氣，開心地點了一下頭：“喜歡！此處就如仙境一般，該不是神仙住的地方吧？我們住在此處，會不會打擾了他們？”</p>
薛景墨嘴角含笑，眼望遠方：“此處確是仙境，就是專給你仙女住的！一輩子住在這樣的地方，心兒可願意？”</p>
“嗯，願意呀！如此仙境，我是不是在夢中見過呢？”衛蘭心滿意說道。</p>
“六哥陪你住在此處，可好？”薛景墨深深地望向她。</p>
“那你的侯府怎麽辦？”</p>
“侯府？那就讓它空著唄！”</p>
“嗬嗬，好啊！六哥也住到此處來，等你找到了六嫂，也把她帶來。我們在這裏無憂無慮地過一輩子！”衛蘭心幸福憧憬道。</p>
薛景墨靜靜地望著衛蘭心，認真問道：“不要別人，就我們兩個，好不好？”</p>
衛蘭心微微驚詫，轉頭看向六哥，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笑道：“怎麽可能隻有我們兩個？還有淡紫和啞叔呢？否則，光是我們兩個，你連一頓飯都吃不上！”</p>
聞言，薛景墨不禁燦然一笑：“怎樣都好，隻要你在此開開心心就好！”</p>
***********</p>
又是九月九日重陽節。離後院大火至今，已經一個月零八天了。</p>
今年皇上倒沒有像去年一樣提議帶著皇族齊登白雲山。軒轅澈獨自一人乘著一騎，慢慢走在成片的黃色菊/花地裏。</p>
盡管心中想著走到那個山坡處，越走近卻是情更怯。在小山坡前下了白馬，軒轅澈一步一步地走上去，一如去年。但那個時候，他知道身後有一雙癡癡的美眸在望著他，追隨著他。</p>
如今，故地重遊，伊人卻已不在！</p>
終於走上了坡頂，軒轅澈舉目四望。漫滿山澗的紫色蒲公英開得如火如荼！</p>
去年重陽後一連幾日的大雨與雨水形成的河流，將澗底的紫色蒲公英無情地衝刷得七零八落。可如今過了一年，滿眼的紫色蒲公英，讓人再也想不起曾經的頹敗！</p>
那個洞口，如今又被茂密紫色蒲公英遮掩得無法辯認，但軒轅澈卻非常清楚它的所在。</p>
“可惜明年，愛妃卻是看不到了！”他曾經說過的那句話，突然清晰地在他耳邊響起，讓他的心如瞬間被利劍捅穿，痛得鮮血淋漓！</p>
他曾經說過的話，如今果然應驗了，卻是今日的他再也無法接受的傷痛！</p>
自己可真是混賬啊！他突然痛恨不已。他到底曾對她做過些什麽？自她嫁給他之後，他三番四次要奪她性命，三番四次戲弄她的感情，更三番四次對她無情傷害！</p>
她一個小小弱女子，到底是怎樣活過來的？又是怎樣承受他所給的無盡折磨、傷痛與羞辱？</p>
他痛苦地坐了下來，望著那一片美麗的紫色，陷入了無法自拔的思念！他想念她的笑靨如花，想念擁她入懷的甜蜜溫馨，想念她對他的溫柔體貼以及一次次的諒解、寵溺與寬容。</p>
他依稀記得，幾次深夜從糾纏了他十幾年的惡夢中醒來，她總把他輕輕摟在懷中，溫柔地安慰著：“放心，你的母後不會離開你……心兒，也不會離開你！”</p>
他總是緊閉雙目裝睡，否則自己這個樣子麵對她該有多難堪？而她，無論在彼時，還是在兩人親密無間時，都總喜歡輕撫著他的墨發。</p>
明明她比他足足小了五歲，她卻像對待孩子般地寬容他。他卻總像個孩子似地，肆無忌憚地向她貪求著他想要的一切，然後再狠狠地傷害她！而她，竟一次又一次地原諒他，直至再也無法原諒……</p>
在山坡上獨坐了整整一日。直到日薄西山，他才騎馬下山，坐上等在山腳的馬車內迴府。</p>
很自然的，他沒有迴他的聽風苑，而是直接到了覺雨苑。淺紅等人見他果然又來到，便熱了酒菜。他一言不發，在她的坐過的椅子上用著晚膳。之後，又來到了她的書房。</p>
明亮燭火之下，他一本一本地取下她心愛的書本，一頁一頁地翻看著她從小到大所作的批注。這些批注，有時嚴肅，有時風趣；有時幼稚，有時深沉。他看著看著，有時不覺一笑，有時又莫名其妙地皺眉，陷入無法抑製的痛苦思念。</p>
他時時會站起來，摸摸她彈過的琵琶，撫撫屬於她的箏琴。</p>
他也是懂彈琴的，然而每次，他總是突然驚覺，自己在彈的竟是那首《莫失莫離》！隻聽過一次，那曲調竟如此深刻地印入了他的腦海！</p>
目光再次停留在那個精致的木箱之上。那個箱子是帶鎖的，他一次次地看到過，卻從沒想過要去打開它。</p>
她一定在裏麵鎖了些對她來說極其重要的物件吧？想著，他決意今夜將它打開。走到書架旁拿起莫離劍，來到木箱前，輕輕一削，鎖便斷了。</p>
軒轅澈輕輕地打開木箱。裏麵，放置的全是一卷卷繪畫的宣紙。</p>
取起表麵的一卷，輕輕打開。桂花樹下，站著一個身姿昂藏的俊傲男子，臉戴銀色麵具，正側身迴眸。</p>
又拿起一卷，打開，仍然是他，仍是戴著銀色麵具。</p>
軒轅澈想起了她十七歲生辰前一日，他到此找她。那段日子，是他們最甜蜜的時光！那時，他以為一切都是假的。如今，才知道一切早已真假莫辯！</p>
當他剛剛推開房門，她便慌張地站了起來，故作鎮定地說道：“澈，你來啦？”</p>
他看到，她偷偷地把一方手帕蓋到了案桌之上。他裝著沒發覺，走了過來，從身後擁住她道：“心兒正在做什麽呢？”</p>
“沒做什麽？”她轉過身來，邊故意往他身上鑽，邊想趁勢將他推離案桌。</p>
他故意站穩不動，輕聲道：“心兒在畫畫吧？”目光看向白色大方帕下的畫紙。</p>
“給為夫鑒賞一番，如何？”他故意又問。</p>
“嗯，沒什麽好看的，別看了！”她紅著臉支吾著，雙手摟上了他的脖子，踮起腳尖湊上來，生澀地主動吻上他的唇，想趁機分散他的注意力。</p>
他一麵認真地迴吻著，一麵伸過右手，一把掀起了手帕。微微側目看過去，畫紙上是一張年輕的男子麵孔，劍眉俊目，鳳表龍姿，不是他軒轅澈又是誰？</p>
見畫像被揭開，衛蘭心一把推開他，臉卻“唰”地一下更紅了。</p>
軒轅澈輕輕笑謔道：“心兒在給為夫畫像嗎？倒有八九分像！不過，為夫每日那麽辛苦地戴著麵具，就是為了遮蓋容顏，可心兒卻要把為夫的麵容畫下來，好拿給外人去看麽？”</p>
“不，不是的！”衛蘭心急忙解釋道，“對不起，心兒錯了，請王爺恕罪。以後，心兒再也不敢畫你的麵容了。”</p>
說著，衛蘭心點著案上的燭火，將畫像放在火上燒了。</p>
做完這一切，衛蘭心看他一眼，低下了頭，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般羞愧不已！軒轅澈輕笑著重新擁住了她，邊輕吻著邊安慰道：“小傻瓜，逗你呢！以後可別做傻事了。”</p>
軒轅澈沒想到，她從此不再畫他的麵容，卻仍在偷偷地畫他戴著麵具的身影。</p>
輕輕地將兩幅畫像放下，軒轅澈繼續打下一幅畫卷，上麵記滿了詞曲舞譜。細細地讀著那曲詞，軒轅澈的心又開始不可抑製地劇痛起來。</p>
“孔雀東南飛，五裏一徘徊；妾身今去矣，從此不複還！</p>
孔雀東南飛，五裏一徘徊；知君有兩意，深穀無幽蘭！</p>
孔雀東南飛，五裏一徘徊；妾本福薄命，拂去無憂煩！</p>
孔雀東南飛，五裏一徘徊；望君常舒懷，努力加餐飯！”</p>
“妾身今去矣，從此不複還”！原來，你真的是早已做了準備，要徹底地離棄我！</p>
你如今到底與誰在一起，是你的那個假六哥薛景墨嗎？他已把你帶迴了吳郡，開始與你雙宿雙飛了，是嗎？</p>
你這個無情的女人！誰說我心中“有兩意”，誰道我心中“無幽蘭”？我如今，滿心滿眼都是你的身影，日日夜夜你所折磨。每時每刻所思所想，都是與你有關的點點滴滴！我早已陷入了你設下的陷阱，我自己不知，難道你也不知嗎？</p>
你這個狠心的女人！既然說過不會離開我，既然說過“惟願莫失，惟願相知”，為何卻又要決意舍我而去？</p>
想著衛蘭心可能正與薛景墨在吳郡日夜共處，軒轅澈心中一痛！心兒，即使走遍天涯海角，我此生也要找到你！</p>
腦海中浮起薛景墨的身影，他稍一思索，放下手中畫卷，將木箱掩好，便抬步走出了覺雨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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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軒轅澈首次步入後院的怡玉閣時，看到房內燭火依然亮著。果然，時辰尚早，容妃並沒有睡下。</p>
軒轅澈走近，抬手正欲敲門，卻忽然聽到屋內傳來輕輕的抽泣聲。軒轅澈輕輕推了下門，便從門縫中看到了正舉帕拭淚的容妃。</p>
軒轅澈再次舉起手，用力敲了敲門。他看到容妃迅速抹幹了淚，緊張地抬起頭看向房門處：“誰呀？”</p>
“是本王！開門！”軒轅澈說完，便看到容妃神色突變，瞪大雙眼怔愣了一瞬，才迅速地把麵前案桌上的紙張揉成了一團，慌慌張張地低頭找到一個隱蔽處藏了起來。</p>
“王爺稍等，賤妾馬上開門！”她一邊應著，一邊急忙站了起來。</p>
打開門後，她仍是一臉驚懼惶恐：“賤妾見過王爺！不知王爺到來，賤妾實在該死！”她做夢也想不到，晉王竟會在夜晚主動到後院來找她。</p>
軒轅澈沒有看她，直接大步走進來，在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p>
“坐吧！”抬頭看到她緊張的神情，軒轅澈淡淡說道。</p>
“是，謝王爺！”司徒意容忐忑不安地坐了下來，她想不透王爺到怡玉閣來的真實目的。但她知道，絕對不是來寵幸她的。</p>
“容妃剛才在做甚，在寫他的名字，還是在畫他的畫像？”沉默了一陣，軒轅澈突然淡然說道。他自己也有一點點的奇怪，自己的側妃這樣癡戀著另外一個男子，他竟真的一點不悅的感覺都沒有。</p>
然而，隻要想到那個男子可能帶著心兒遠走高飛，雙宿雙飛了，他的心卻會突然刺痛得有如滴血！</p>
聞言，司徒意容的臉色一下變得慘白，她瞪大了雙眼驚懼地望著那個俊傲如天神的尊貴王爺，嚇得忘記了要出言辯解，也忘記了要下跪請罪。</p>
“薛景墨此人，為人夫君的話，一定很不錯吧？”軒轅澈眼神飄遠，仿佛在問容妃，也仿佛在問他自己，“溫柔體貼，頗有情趣！兩人在一起，可以終日吟詩作對，一人彈琴一人伴舞！”</p>
“王爺！”容妃終於跪在了地上，全身發抖，“賤妾……”</p>
軒轅澈收迴目光，看著她道：“起來吧！本王沒有責怪你的意思！”</p>
容妃更加驚恐地抬頭望著他，不敢站起來。</p>
軒轅澈竟微微歎了口氣，道：“如今想來，本王實在對不住你！當初為了與你父親交好，極力請旨娶你為側妃。可是，這三年來，本王卻如此冷落你。”</p>
“你可怨過本王？”軒轅澈問道。在三位側妃中，容妃是惟一一位讓他不覺得反感的。或許是由於她性情純良，也或許是由於她是司徒右相的女兒。但，也僅僅是限於不反感而已，他對她，何曾有過一分一毫的關注？</p>
容妃望著他的絕世俊容，搖了搖頭。如果，他早些給她一線機會，讓她了解他多一點點，她也會發瘋似地愛上他的吧？</p>
“如果你願意，等日後時機成熟，本王把你送給忠命侯吧！”軒轅澈認真說道。</p>
“王爺？”容妃更加驚惶。為何他說得像是真的一樣？</p>
“本王並非開玩笑！薛景墨的為人與性情，可比本王溫和多了。跟著他，你不會吃苦的。這樣，也算本王對你的一點補償吧！”</p>
“王爺，這是為何？”容妃不敢相信，也極為不解！</p>
“日日苦思一人卻終不可得，定是世間最深的痛吧？那是如何的痛徹心扉？又是如何的摧心蝕骨？”軒轅澈目光再次飄遠。</p>
“王爺在思念王妃了嗎？”容妃鼓起勇氣問道。後院走水那夜，王爺在雲影閣前的失控、瘋狂與痛苦，她也是親眼目睹了的。</p>
“知道本王今晚前來找你的目的嗎？”</p>
容妃搖了搖頭。軒轅澈再次收迴目光，道：“本王知道，你是心兒在王府惟一的好友，你也時常到覺雨苑和雲影閣看望她。你能否告訴本王，她可曾說過要離開王府，若然離開她會到何處？你可否知道，是不是薛景墨把她帶走了？”</p>
容妃更加疑惑：“心兒不是已經葬身火海了嗎？”</p>
軒轅澈盯著她的雙眼，想看看她是否在說謊：“你到底知不知道？”</p>
容妃搖頭，道：“心兒真的從未與賤妾說過要離開。隻是，她常對賤妾提起杭城的事，如果她僥幸逃生，應是迴到杭城去了吧？”</p>
連容妃都想得到她會迴杭城，那麽聰明如薛景墨，會真的帶她迴杭城嗎？又或者，把她帶到了他的封地吳郡藏了起來？</p>
軒轅澈再次陷入了沉思。司徒意容跪在地上靜靜地看著他，不敢再言語。</p>
許久，軒轅澈才收迴神思，雙眸卻仍是盯著窗外，緩緩說道：“你體會過世間最刻骨的痛嗎？你說，是癡戀一人而不可得更痛，還是曾經濃情密意，耳鬢廝磨，卻驚覺錯失，追悔莫及更痛？是清醒地思念一個人更痛，還是喝醉了思念一個人更痛？”</p>
“她離去後，本王隻醉過一次！如今想念她時，本王卻是再也不敢喝酒了！”軒轅澈輕聲說著，仿佛在自言自語。</p>
他是個習慣於掩飾自己內心情感的人，但是這些刻骨的思念日夜折磨著他的心！麵對一個同樣陷入思戀之痛，卻對自己毫無興趣的女人，此刻沒有絲毫顧慮地細細訴說，讓他終於可以稍稍釋放一下那死死攢住了他的心的無盡苦痛！</p>
容妃靜靜地望著他，靜靜地聆聽著。</p>
“不管怎樣，時機成熟後，本王會將你送到忠命侯身邊！你不用害怕也不用愧疚。你是她惟一的好友，本王了了你的心願，也算是為她做的一點事吧！”言畢，軒轅澈站起來，舉步離開了怡玉閣。（未完待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