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苑兒遠去,我的心思由此放下了一半,此刻螳螂領著黃雀的令出去,構陷飛蟬去了。


    冬日的寒冷有一種侵入身骨的猛烈,宛如千軍萬馬縱越山嶺而過,白日裏,望著青光,倒覺得還好,隻是到了晚間,天一分分暗下來,如墨越加越深,就這樣整個夜空如同倒懸著的大缸,裏麵盛滿的墨水,不知道哪一日會如女媧補天之前那般被共工撞破,傾瀉下汙濁的墨水,混淆這天地間的萬事萬物。


    我將方才拿住的那支筆扔進簍子裏去,筆尖已殘,絨絨絮絮,縱使筆杆再金貴,也是無用的了,就好比一個人再細巧伶俐,但不談忠心二字,我要她又有何用。


    第二日風頭清減,隻是尚有餘勢,亦然卷起長長裙裾,纏綿繾綣。我拈起粘在袖口一側的梅花瓣。


    挑葉說道:“副史好雅的興致,竟還能去景林苑裏的梅園去逛逛。”


    我嫣然道:“我哪有那工夫,皇宮裏的大雪連那些飛蟲都不能去除,望過去,還是黑壓壓的一片,怎會有閑情逸致去賞花賞雪的。容嬪娘娘新裁了兩件衣裳,叫我過去瞧瞧,說看看配個甚麽香比較好。”


    挑葉笑道:“副史愛香,八成這宮裏的人都知道了,以前聶姑娘與瑛姬娘娘品花之時也是和咱們副史談論香料,今兒個可好,容嬪娘娘穿件衣裳,要熏香,也過來傳召咱們副史。”


    曲苑兒應和道:“說不準皇上開恩,將香司庫的差事也給了副史,那時候副史便是大權在握了。”


    我道:“平時裏太縱著你們兩個了,一味地知道打趣我,也不做事了,就在這兒嘻嘻笑笑的。”


    挑葉笑容滿麵說道:“婢子和曲苑兒也是為著副史好,咱們瞧著磬花閣的那一位身子越發不行了,過不多日,副史也可名正言順地成了正院史。婢子心裏也為副史高興。”


    我望住她,徐徐歎了口氣,道:“你們隻知道往後能往上去一級,卻不知道這一步裏頭又藏了多少陰謀殺機,還有,在宮裏頭謹言慎行是不會出錯的,似你們這般說話,若是被有心人聽著對邢史說了這些話,不是叫人寒心嗎?哪有人生了病就被旁人盼著死了,心裏會高興的啊?”


    挑葉福身道:“是婢子等失言了。”


    我攙住她,道:“我亦無意責怪於你們,自我成為澹光院的副院史起,就一直是你們幾個侍奉左右,曲苑兒細敏周密,你心思直率,眉凝端然體貼,都是宮女裏頭拔尖兒的,才被選到澹光院裏來。可我想囑托你們一句,在這深宮裏,人情冷暖、世態炎涼之舉乃是常事,利益之爭、良師益友反目也屬尋常,隻是,我們萬不可做那樣的人,人活一世不過百年而已,若連自己內心裏那一點光明都舍棄了,在這暗無天日的、金碧輝煌的宮苑裏如何熬過去這漫漫長夜?”


    眉凝走近了些,道:“副史說的對,做婢子的年紀輕,不曉得其中的厲害關係,往後還是要靠您多多指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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