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接近傍晚時分的光透過窗欞低低地斜掠而過,勾勒出她秀朗的臉部輪廓,在那一霎那,竟然有幾分朗潤的意味。但是,那種近似乎故鄉山水林木般的朗潤僅僅是曇花一現,待我想要看的真切些,它已經倏然而逝。


    她隨即轉身,往門外而去。轉身時的微風褰起她宮裙的一角,露出一雙幹淨素白的鞋子。


    還未想到蒔薇是誰,我便夢入西洲。


    江南花草明潤,景色秀麗,蕩一葉扁舟,入藕花深處,采蓮子、摘荷花,湖光粼粼,宛若院林之畫。


    頃刻,如斯美景一下揭過,狂風暴雪滾滾而至。


    天地蒼茫,雪白無塵,我獨立於天幕之下,唯有一點幽藍,踏雪而來,好似天外來客。


    愴然而宏大的景致在一揮衣袖之間又消失不見。


    父親危坐於明堂,佯裝疾言厲色地訓斥我們姊妹,又禁不住地笑了,然後喚奶娘領我們下去。


    父親。睡夢中,我亦緊緊抓牢被子。


    沈府冤屈尚未洗刷幹淨。我一直,一直這樣提醒著自己。


    皇城的冬日正到深時,我生命的寒冬也悄悄降臨。


    我與掖庭的幾個宮女在慶仁殿搬運她們遺棄的物品,笨重而憊怠。在聽風軒見到的昌王再次出現,像是我一生中偶然滑落的一抹星點。


    昌王行色匆匆,進入慶仁殿,須臾後,殿中錚錚兩聲,便是一段清越的琴聲淙淙流出。


    這是宮中常用的技法,以作掩人耳目之效果。那時的我尚且不知,但在後來細細想想,昌王與其母妃商議的大事並不單單隻有那一件。也許在更深處,盤根錯節,牽扯之廣難以想象。


    昌王為人看似高潔,心思細膩而縝密,在午門之變中獨善其身,雖保全了自己的身家與榮耀,但同時亦泄露了他光風霽月的外表之下包藏的禍心與城府。


    因而,壽王才會萬分忌憚他,處處視其為眼中釘,肉中刺。


    帝王家向來無情,昌王、壽王皆是如此,寧王也不例外。


    為了權利,為了鑾殿之上的龍椅,甘受臣下之辱,甘願滿手鮮血,這是帝王權術與謀略,亦是他們此生的求之不得與韁繩枷鎖。


    慶仁殿裏,檀香逸出窗紗,於深宮中爭鬥了小半輩子的薄太妃,坐在小木幾邊上,輕輕地說著話。


    慶仁殿外,我抬起沉重的木箱,推車另一側的宮女春吉接過木箱,然後往車上一蹾,車子立刻重上五六倍。


    春吉立刻跳下來,身姿輕盈宛如燕子,掠過地麵,而沒有一絲聲音。


    她嗬了兩口氣:“真累啊。”然後衝我笑道:“還好,送完這趟東西,我們就可以迴去了。”


    我笑道:“對啊,快點吧,不然天暗下來怪害怕人的。”


    說完,兩人齊力推動木車,朝著其他掖庭宮女說了句“先走了”。


    出了慶仁殿即是長街,這一條街,好似牛郎織女相隔的銀河,一邊望著另一邊。


    我們順從地貼著牆邊而迍迍地行,一人累了便換另一人,姑且算是還好。隻是沿途有冰雪封地,車輪略微打滑。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塵鸞鏡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程燈月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程燈月並收藏塵鸞鏡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