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鏡子邊角與銅柄上所纏繞的花枝盛放出區別於銅鐵的光澤,淺淺地泛出一層流光。


    我怔怔地看向鏡麵。鏡麵裏雲靄浮動,一尾赤紅的鸞鳳展翅而飛,翱翔於九重天上。


    一縷白梅幽香摻雜著血腥氣由遠及近忽忽而至。


    鏡子如何送予壽王和我如何迴到浣衣所的記憶皆被塵封。從此萬紅搖曳,我於世間這一泥潭中翻身為主皆是後話了。


    當晚,旁人都說小櫻兒沒了。如燕、銀花拉住我,問我究竟發生何事,緣何兩人同去,隻有一人歸來。


    我茫然無知。三姐姐勸我吃飯,說若是小櫻兒在世也不會希望看到我這副模樣。


    我低頭啜泣,哭了許久,直至夜半不休。


    在城樓之上,彩繡華障次第展開,明燈高掛,宮中的貴人們聽著絲竹管弦之聲,吃著金玉饌食,觀著舞姬們的曼妙舞姿。


    那一夜注定無人入睡。浣衣所裏眾人俱是睜眼到天明,一壁嗟歎小櫻兒的突來橫禍,一壁哀惜自己的命運,物傷其類。


    第二日,我被發送到掖庭,那個人人似被幽禁的所在。


    大概因為小櫻兒的離去對我的衝擊太強烈,離開三姐姐,這樣痛苦難當的事情,我竟然有些麻木以至於沒掉半滴眼淚,就跟在領事內監身後走了。


    掖庭。翠竹深深柏樹悠悠,積雪壓斷針葉,結起冰淩霜凍。


    須臾,一陣冷風刮過,幾粒雪珠落下。掖庭院落中走來一位身著粗麻衣裳的女子,她眉峰似刀刻,一把濃發綰成一股,用一根雕花木簪固定住。她見到領事內監,先見個禮,顯而易見,她知道我是什麽人。


    她與領事太監閑話少頃。領事太監辭別。她再次見禮,爾後,冷冰冰地丟下一句“你隨我來”。


    我依她所言,跟在她的身後。這名女子身材高挑,很瘦削,但是一眼瞧上去,卻是十分有力的樣子。


    小櫻兒死後,我的心像是隨著她生前那一跌,一同掉進暗無天日的深淵裏去了。


    若是從前的我或許還會覺得這名女子的語氣、作風有些駭人可怖,現如今隻會提起膽子,裝作無所畏懼。


    那女子將我領到一間房內,隨手一指:“這是你住的地方。”


    我轉目四顧,這間房地方狹窄,一條大通鋪,上麵竟有十餘條鋪蓋,桌子僅有一張。器具簡陋,牆角潮濕。


    看著她神色冷然,我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她的目光打量著我,好似不甚滿意,隨即出言道:“衣裳紋飾太多,在掖庭毫無用處,趁早扔了吧。”


    莫非她從未見過內宮的大宮女們,她們衣裳華美,甚至可以稱的上是這座皇城的半個主子了。


    我於浣衣所中僅僅是在袖口、領邊繡了一點蔓草花卉而已。但是,人在屋簷下哪有不低頭。


    我一垂眉,斂袖道:“我知道了,多謝。”


    她眉尖軒起,帶了一絲不可一世的意味,卻又把這份感覺隱藏得很深,揚了揚嘴角:“好。”


    我仍舊低著眉,溫和而謙順。


    她道:“我是這裏的掌事宮女,蒔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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