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姐姐抬起眼皮,氣若遊絲地迴答道:“她們在司樂坊。”


    司樂坊,是宮內六坊之一,專司絲竹管弦之事。可能會晨起池水,但較之此處舒適千倍。


    聽見五妹妹六妹妹這樣的好音訊,不由地喜出望外。我拉住三姐姐的手,道:“既然知道她們的蹤跡,不愁沒機會相見了。三姐姐,你看我說得沒錯吧?”


    三姐姐勉勉強強擠出一個笑容。我見她眉間愁雲籠罩,即知並非如此簡易。


    三姐姐自顧自地說:“內宮院與外宮院很是不同。她們在那裏,我們難以與她們相見,至多讓內監們送點東西過去。”


    我勸解道:“現在的境況不是比之前好多了。我們日後從長計議。”


    外麵的月光淺淺地流淌進來,如一泓清冽的泉水,遍布整間屋子,寒涼之意侵透人身。


    我蓋緊被子,花掉銀錢,還不能見到五妹妹六妹妹。


    在浣衣所裏一日日的洗衣說笑,好似在消磨我心中的希冀。我瞥了三姐姐一眼,她業已閉上雙目,輕輕地唿吸著,仿佛已經入睡。


    難道我們真的就如同沉入泥沼似的在這度過每一日嗎?


    父親母親、嫡母姨娘、哥哥們、姊妹們,她們還不知漂泊流離至何處。


    我暗暗咬緊牙關,想著,即便他們不能沉冤雪恨,那我也要洗刷掉我們沈府的冤屈。


    這樣的想法源來已久,我盼望著某一日能見到他們,可是自心底的深深處我所抱有的希望十分微弱,如冬夜之瑩瑩幽光。


    過了十三日,皇城上方雲層堆積,而東方紫霞甚是濃重,好似祥瑞之氣咄咄逼近,又如迷障道道,意欲屏蔽人們雙目。


    我跟在銀花後麵送過幾次衣裳,漸漸學會她那一套應付宮人的說辭。說話之時,言語婉順溫柔,恰如春水潺潺,而行為舉止又如楊柳扶風,不勝嬌怯,自有一派大家閨秀的態度,讓旁人看了又是豔羨,又是敬佩。


    後來,銀花若有事務纏身,便囑咐我替她去送衣裳,如此一來,我與漪蘭殿的荷珠等人也逐漸熟悉起來。


    她們見我年齡尚小,言語又熨帖,時不時地會送我一些妃嬪們賞賜的東西。這些東西,我不敢擅專,均會給了銀花。銀花能贏得如此多的宮人婢女的信任,當然也不會是小肚雞腸、斤斤計較之人,她向來隻取一半,另一半讓與我和三姐姐。


    就是那些天,讓我見識到許多宮中之物,與江南的明秀綺麗相比較,另有一番風味。


    三姐姐自昨日起就念叨,年節將到,應當給我置辦幾件時新的衣裳,她還想著能否給五妹妹、六妹妹張羅一些衣服、吃食。


    就在這個多事之冬,我們熟知了宮中的規矩,慢慢地熟悉下來。


    也許此時此刻,其他家人不在身邊,但是我們姊妹幾個至少是可以相互依靠著在這個深宮禁院裏存活下去的。


    可是,我們對於未來的願景太過美好而變得不切實際了。萬物蟄伏的冬日,一顆蠢蠢萌動的心,隻會迎來一盆冰寒冷冽的水澆在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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