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櫻兒忽然指著湛藍的晴空,笑道:“快看。”那聲音脆若銀鈴,喜悅之情將將要溢出來似的。


    我們順著她的指尖望過去,一群鴿子撲棱著翅膀在高空盤旋,定睛細看,竟如無數雪片飛舞。


    聽宮裏的老人說,天皇貴胄們平日遊冶,少不了吃喝玩樂。豢養鴿子是宮中最常見的。那些鴿子也是最自由自在的。


    有仆役專門飼養、訓練,隻為搏貴人們千金一笑。它們倦飛歸巢,它們四處翩然。全因貴人們喜歡。


    那群鴿子在浣衣所小小的庭院撒落一片陰影,倏爾遠去。我們望而興歎。既是羨慕它們的住食無憂,又是羨慕它們的無拘無束。


    宮人們卑賤至此,連一隻鴿子都不如。


    手裏的絡子打好了。我與小櫻兒互相交換,三姐姐與如燕亦然。


    晚間,天空稀稀落落開始飄下幾粒雪片。我們坐在李主事的屋子裏剝花生。花生是銀花托人從司膳房拿過來的。


    宮中長夜無聊,多是敘話吃點瓜果打發時間。因而也有“消夜”這麽一說。


    李主事說:“我今日問過了,你們倆的衣裳明天就能拿到了。”


    我與三姐姐連忙道謝。


    她轉而向銀花道:“年關之前,你的掌事宮女之位差不多就可以下來了。”


    銀花也福身拜謝。


    按照銀花的資質,當一個洗衣宮女確實是埋沒了。


    可我看她眸光流動,不施脂粉,已然兼具十分美色,推測她將來必定不會屈居人下,僅僅是一個掌事宮女決不會填滿她的欲望。


    外麵的梆子聲一起,李主事屋中眾人作鳥獸散。無一人想要被管事內監訓斥。


    我與三姐姐迴了自己房內,連燈都未點。


    借著清冷的月光,三姐姐小聲地與我背誦往日在家中女先生和父親教授的詞句。


    這是一件無奈的事情。我們遍尋浣衣六所,除常用公文外,竟沒找到一本書籍。


    約莫三四柱香後,我與三姐姐才結束了當日的習誦。


    這個法子是四哥同我們說的,在前宋時有一位女詞人,辭工極好,妙手華章,精於此道,然而身為一個女子竟然以一闋詞壓倒上百篇男子所作,獨占風華。


    那些男子口中說著仁義道德,寬宏大量,看上去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背地裏宣稱的卻是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


    暗中使計,破壞該女子的清譽,又令她扯上莫須有的罪名,將她冤枉,投入監牢。


    後來女子雖在牢中為人迫害,仍舊每日於心中誦讀古今簡論、文章、詩詞,三載過後,有俠士為其鳴冤,查清案情,最終得以釋放。


    我與三姐姐想到的是,常默書籍能是我們謹記家中風貌,身處宮闈禁地而不忘卻所背負的冤仇。


    房間裏靜了一會,三姐姐突兀地說了一句話,宛如馬車行走在寬闊平整的大道上忽地轉入崎嶇小路。


    她說:“我托人打聽到五妹妹和六妹妹的消息了。”


    我心中一驚,又是歡喜,急急問道:“真的?五妹妹六妹妹身在何處?”


    她沉默。“是不是我們給出的銀子不夠多,那個內監不肯告知?”我擔憂道。


    入宮後我們身無分文,全靠微薄的月例和這些天做的女紅換來的銀錢去打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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