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琛聞言哭笑不得,眯眼看她,正好對上那張態度認真的臉,道:“內力損耗過大,真是半點兒也動不了。”


    “……”


    南瑾瑜動了動嘴沒吭聲,發覺這妖孽正一臉看戲的模樣,這人真是將死人氣活的本事。


    不就當個丫鬟麽?老弱病殘確實需要人照顧。


    成套的衣裳整齊擺放在櫃子裏,一如既往皆是各式銀色袍子,隨手取出來一套,南瑾瑜突然想到太子與南琯琯的事情,順嘴問道:“殿下可知南琯琯與太子有染一事?”


    “嗯,昨日在宮中若不是江陽到了,你大概就成南琯琯手裏的藥人了吧。”


    蕭琛淡淡道,江陽那個家夥雖不是什麽好人,但是手段比起南琯琯來卻稱得上仁慈,南家出了個這般狠毒的女人,想來有朝一日真相大白後南國公自己都會後怕。


    “臣女有一事不明,太子與未來宮妃有染之事,若是傳揚出去會如何?”


    南瑾瑜不太了解這個時代的製度與規矩,也摸不清朝局立場。


    “傳言而已,做不得數,太子落個風流的名聲,南琯琯哭上一哭,照樣還做她的宮妃。”


    蕭琛微微側臉,見她捧著衣裳躊躇不前,笑道,“這衣裳濕透了,怕是年紀大了骨頭會疼。”


    “哪裏用得著等年紀大?變天兒就會疼!”


    南瑾瑜捧著衣裳踢踢踏踏走過來,踮著腳尖往屏風上一搭,將榻上的人扶起來。


    “是麽?有什麽說法?”


    蕭琛眯著眼,乖順得像個提線木偶,似乎真的動彈不了。


    麵對這位大爺般堂而皇之等人伺候的主兒,南瑾瑜便是氣不打一處來也不能發作,畢竟人為了救她的小命這會兒正“虛弱”不堪,她既承諾了留下來照看,自然也不好再使喚別人,免得被人笑話!


    “說法倒是也有,不過大都是風濕作祟,還是仔細些。”


    掙紮了未果,南瑾瑜隻能硬著頭皮幹活兒。


    不管濕透的中衣便往他身上套衣裳,亂糟糟兜頭套了一層,便轉身去拿梳子去了,等她再迴來,發現那妖孽已經把濕透的衣裳換了新的,鬆了口氣。


    “你將袍帶係成了什麽?”


    蕭琛皺著眉重新整理中衣,臉上盡是嫌棄。


    “蝴蝶結啊!”


    南瑾瑜笑盈盈道,見他將帶子散開又係成普通的樣子,便好整以暇端著手看。


    這妖孽養眼她是知道的,但是眼前的人這般養眼,卻是她始料未及的,作為一個活了三十幾年的女人,越看越覺得這妖孽隻活在書裏頭,現實中根本無法想象這樣的絕色容貌。


    “外裳。”


    素白的中衣襯著的那張妖孽臉少了許多魅惑氣息,卻多了幾分出塵,明明隻是簡單的字眼,聽起來也讓人忍不住麵帶微笑。


    “哦!”


    南瑾瑜乖乖遞上外裳,不想人家竟然伸個手等著她替他穿上,便暗戳戳開始磨牙,但是終歸礙於顏麵,給他穿了。


    想到這幾次見到的他的異能,南瑾瑜好奇道:“江陽郡王說殿下的異術是控製術,是時間控製還是空間控製?”


    董家初見時,她看到的黑衣人懸空被遏住喉嚨應該是空間控製,可是後麵兩次她自己的親身經曆看,卻覺得他似乎不僅僅會空間控製,似乎還能放慢時間的流速,類似於將人隔離在一個慢速度空間裏,一夕之間便能掌控人的生死。


    “這種事情你倒是上心。”


    蕭琛低頭,看著她散在肩上的墨黑長發,忍不住伸手捋了捋,“許多人隻知道我有空間控製術,卻不知我能短暫延遲時間,並且,你不想知道為何讀不了我的心麽?”


    南瑾瑜覺得有些迷茫,微微揚起臉看著他,近在咫尺的妖孽臉忽然變得魅惑起來,惑人心神的眸子一片墨黑。


    “殿下,比起為何讀不了你的心思,臣女更想知道我長得好看嗎?”


    蕭琛的手頓了頓,指節分明的手將她往懷裏一帶,湊近幾分,猩紅的唇輕啟:“你這定力,遲早被吃得骨頭渣都不剩。”


    “嘶!”


    頭發忽然一痛,南瑾瑜瞬間炸毛,原地蹦起來的同時,反應過來剛才發生了什麽,連連後退幾步。


    這、這、這妖孽、居然可以操控人心!


    “很驚訝麽?”


    蕭琛斂目,身上的衣裳已經整理得十分整齊,依舊是那張冷淡的臉,妖孽得令人尖叫。


    “是……挺驚訝的!”


    南瑾瑜揉了揉眉心,覺得自己的太陽穴突突的跳個不停,這樣強大的一個人,幸虧她從開始便選擇了站在他這邊,或者說,他從開始就留了自己一條小命。


    “江陽那個變態會易容術,並非利用人皮麵具與道具易容,而是隨即掌控五官的比例位置,小時候他曾經變成長公主的模樣溜進宗學的澡堂子裏偷窺女官洗澡,被沈大都督吊在樹上打了一個月。”


    蕭琛點了點她眉心,精神似乎也恢複了不少,至少這丫頭還算有點兒良心,沒有用完他就跑,也沒將他當成怪物退避三舍。


    “噗!還真是符合他的為人……”


    南瑾瑜搖頭,這等皇家秘辛向來也隻有蕭琛這種身份才敢隨口說出來當笑話聽,不過江陽郡王其人,她還是能躲多遠便躲多遠。


    “你不好奇他與我有何糾葛麽?”


    蕭琛坐在榻邊,端了茶杯慢慢品,長這麽大頭一迴被人拎著茶壺往嘴裏灌,約莫也就這個丫頭敢做這般不要命的事兒。


    “不好奇,不想問,沒必要。”


    南瑾瑜搖頭,看這兩人不對付的樣子便知道,他們素來不是什麽好兄弟,相反的或許是利益糾葛欠了點個人情,所以這樣的事情她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嗤!說你蠢吧,偶爾耍小聰明倒是很利索。”


    蕭琛搖頭,遞到嘴邊的茶杯忽然被奪下。


    南瑾瑜衝門外喊了一聲,“夜白,拿藥進來。”


    夜白推門進來,不看自己家主子殺人的眼神,放下托盤便準備退出去,笑嘻嘻的娃娃臉在看到炸了個大坑的溫泉池之時,也忍不住抖了抖。


    真夠彪悍的!南姑娘究竟對主子做了什麽,竟能將這溫泉池毀成這般?


    南瑾瑜沒注意夜白的眼神,拿了茶具收到遠處,瞥見角落裏的八角鎏金銅香爐裏今日沒焚香,歪著腦袋看了一陣,又嗅了嗅。


    “殿下,這香爐裏的香這般烈,是用來壓製什麽的香氣?”


    “你覺得呢?”


    蕭琛掃了眼溜出去的夜白,又掃了眼南瑾瑜。


    這丫頭使喚他的人倒是很理所當然,想來娶迴家倒也還不錯?


    “唔,一開始臣女以為這香是藥用的,隻是這幾次見卻發現似乎不是,這裏頭的藥材多半是為了調味用的,曼陀羅混合檀香這般濃烈的基調,尋常人聞一聞便暈了。”


    南瑾瑜走迴來,像是小狗聞路般,圍著榻上斜倚著的人轉了好幾圈,無奈的搖搖頭。


    “我身體裏的蠱叫禍心,原本這些年壓製的還算妥當,不過前些日子少了味藥材,最近發作得厲害了些,蠱毒發作之時,身上便會有濃烈的異香,尋常人聞了多半會迷失心智陷入癲狂。”


    蕭琛端起藥碗喝了,好看的眉眼蹙起來,“糖吃完了。”


    “啊?”


    南瑾瑜聽得正出神,被他突如其來的一句搞蒙了,片刻之後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先前在自己那兒得得軟糖,嘴角抽了抽。


    “不要芒果味,可以做些別的品種。”


    蕭琛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衝南瑾瑜招了招手。


    “哦……啊!”


    南瑾瑜癟嘴,一副你是大爺都聽你的模樣,不情不願的拖著腳靠過去,卻被人猛地拽了手腕,整個人往前倒了下去。


    “方才不是還很厲害的,這會兒又知道怕了?”


    低笑聲從頭頂傳來,滾燙的身體已經恢複了平日的幽涼。


    “怕、怕什麽?你總不會吃了我。”


    南瑾瑜渾身僵硬的趴在他懷裏,雙手撐在胸前,盡量將兩人分開點兒距離,不過因為大半夜不睡覺再加上她這會兒渾身酸痛,這麽做依舊是徒勞。


    有時候她也會懷疑,這隻妖孽是不是真看上她了,但是現實很殘酷,依著這貨傲嬌自戀的性子,約莫在這位爺心裏他才是天下第一美,她這般庸脂俗粉的姿色自是入不了眼的,更別提旁的了!


    “嗯,就你這幅幹瘦的身材,看著是沒什麽胃口,無從下口。”


    蕭琛伸手順了順她的頭發,指尖迅速掠過她周身幾處大穴,好整以暇的看著她。


    “殿下……”


    南瑾瑜發覺自己忽然動不了了,手腕上的力量也瞬間沒了著力點,直挺挺陷進他懷裏,有極淡的冷香撲麵而來。


    “我困了,既然你不肯迴去,那就這麽呆著吧。”


    蕭琛闔上眼,不管她崩潰複雜的表情,真的睡了。


    不一會兒,頭頂上便傳來均勻綿長的唿吸聲,果然睡著了!


    南瑾瑜頭頂一群烏鴉飛過,合著她現在就一寵物麽?醒著的時候順順毛逗逗悶子,睡覺的時候當人形抱枕?


    抱枕就抱枕吧,總比暖床丫鬟強!


    想到這兒,南瑾瑜心安理得閉上眼,睡了。


    半夜好眠。


    和上次不同,南瑾瑜沒有被人打擾,一覺睡到了日山三竿。


    小廚房的香味順著窗戶飄進來,八仙榻上的人鼻子動了動,翻了個身繼續睡。


    飯菜香氣直往鼻尖裏鑽,榻上的南瑾瑜開始揉眼睛,迷迷糊糊的起身,“好累啊,但是又餓。”


    “……”


    青衣麵色有些紅,雖然她不知道姑娘和主子發生了什麽,但是就夜白那副諱莫如深的樣子來看,場麵定是十分少兒不宜的。


    “小姐快起來用午膳吧,都快午時了。”


    綠梢自是不知發生了什麽,扶著南瑾瑜便往耳室去。


    “哎哎哎……”


    南瑾瑜拉住她的手,便揉著胳膊腿上的酸脹的肌肉邊嘟囔,“真是個沒良心的!”


    “啊?小姐您哪裏不舒服嗎?”


    綠梢以為南瑾瑜罵她,小臉糾結的定住了。


    “姑娘沒說你,行了,你去歇著吧,有事兒再喚你來。”


    青衣接過南瑾瑜的手讓她坐下,板著臉道:“姑娘還是好生坐著吧,奴婢伺候您。”


    南瑾瑜抬眼便看到青衣臉燙的可疑,立刻反應過來她誤會了什麽,頓時有點囧,“呃,青衣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啊……”


    “姑娘說什麽呢?奴婢聽不懂。”


    青衣嗔怪道,麵色更紅了幾分。


    她雖在暗衛營裏和小子們混的日子久了,這種事情耳濡目染自然聽得也多,但是親口說出來還是很難為情,也就夜白那個沒羞沒臊的整日對她講,尋常侍衛也不敢這般造次。


    “你聽不懂……”


    南瑾瑜揉了揉眉心,索性也不再拐彎抹角,壓低聲音道:“你過來,探探我的脈。”


    “啊?”


    青衣擱下銅盆,抓起南瑾瑜的手腕,臉上的羞赧頓時變成了震驚,一臉見鬼的看著南瑾瑜,“這、這是……”


    “如你所想,托你主子的福,我命大還活著。”


    南瑾瑜活動了下筋骨,不管她精彩紛呈的表情,自顧自洗漱起來。


    半晌,青衣才從南瑾瑜體內竟然有如此深厚的內力的震驚中迴過神來,咽了下口水追問道:“那上迴……”


    “哦,你家主子要我點東西做藥引子。”


    南瑾瑜毫不避諱道,青衣是個明白姑娘,昨兒夜裏她擔心自己安慰不顧禮數衝過去那時,她便知道這個丫頭可靠,畢竟人心都是肉長的。


    “所以你們……”


    青衣震驚的瞪大了眼,一副見鬼了的神色,顯然這事兒誤會還挺大的。


    “簡單的就像你和我。”


    南瑾瑜拍拍她肩膀,徑直走到桌前用膳。


    為了日後誤會省了不好解釋,不如直接說個明白。


    青衣跟出來,板著的小臉變得複雜又擔憂,愁眉苦臉道:“那……姑娘是不是該擔心下未來該如何打算?”


    主子既拿了三十萬兵權換了她,那陛下那裏便不可能再將姑娘嫁與旁的人,可若是主子對姑娘根本就沒存了那樣的心思,那一個姑娘家日後該何去何從?


    “不用嫁給江陽郡王做妻做妾的,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南瑾瑜見她擔憂的小臉,笑得十分輕鬆。


    從前世的無數養寵經驗來看,這年頭做一隻寵物絕對比做媳婦兒來得清閑,不用費盡心思去爭寵搶男人,便有人主動往上拿熱臉貼,何樂而不為呢?


    況且,她也不敢指望這個時代能有哪個男人會沉迷她的美色許諾她一生一世一雙人,那般理想化的美好愛情,在這個三妻四妾的時代是不存在的!


    與其為了個男人傷心哀怨,不如就履行一隻寵物的職責,過得舒坦又開心,何樂而不為?


    “主子可不是江陽郡王……”


    青衣腹誹道,但是就算主子再好,姑娘心裏想要的一人心,隻怕也是難上加難的,所以她隻能將後半句話吞進肚子裏,免得惹人傷神。


    “是是是,你家主子和那個變態不同,他天下第一美,行了嗎?”


    南瑾瑜吐了下舌頭,埋頭吃起東西來。


    午膳後,她將昨日在太淵宮發生的事簡單和青衣說了個大概,準備去四姨娘院裏走一趟。


    收拾妥當,南瑾瑜領著青衣和綠梢準備出門。


    躲在屋簷下的紅菱立刻厚著臉皮跟上來,笑得一臉諂媚。


    “小姐這是要去哪兒呀?奴婢的活兒幹完了,也想跟著去呢!”


    “紅菱!你就不能消停些?”


    綠梢瞪她一眼,知道她存的什麽心思,頓時對她失了最後一絲好感。


    昨兒小姐在百花宴上豔驚四座的傳言今兒傳遍了整個燕上京。


    永寧侯世子與江陽郡王大打出手爭搶小姐,最後永寧侯世子當殿失儀被罰,江陽郡王倒是仗著太後娘娘的懿旨撐腰,白白撿了個大便宜,如今南家要與沈家聯姻了!


    這等根本算不上喜事兒的事情,偏生這個眼皮子淺的紅菱眉飛色舞,這會兒子見小姐要出門,便厚著臉皮要跟去,鬼都知道她心裏還惦記著滕妾那迴事兒呢!


    “讓她跟吧。”


    南瑾瑜掃了紅菱一眼,便徑直往前走去。


    小小一個國公府中,四處都是眼線,與其諱莫如深藏著掖著,不如就敞開了讓她們窺視,免得從中再生出事端。


    “是,小姐。”


    綠梢雖不情願但還是聽話讓開路,任由紅菱跟了。


    繞過後花園,湖東邊便是四姨娘的聽雪苑。


    南瑾瑜掃了眼牌匾,名字倒十分素雅,隻是這院子又小又破,竟然比清風苑有過之而無不及。


    “奴婢見過大姑娘!”


    不等南瑾瑜一行人踏進院子,裏頭的丫鬟婆子便跪了一地。


    “起來吧,四姨娘在嗎?”


    南瑾瑜端著架子道,絲毫沒把那些下人兇神惡煞的眼神放在心上。


    “大姑娘,姨娘請您進屋裏去!”


    金鈴打了簾子鑽出來,看南瑾瑜的眼神透著欣喜。


    “嗯。”


    南瑾瑜掃了眼衣著樸素的小丫頭,徑直進了裏屋。


    青衣見紅菱探頭探腦想混進去,朝綠梢使了個眼色,小丫頭便叉腰一橫,將後麵的人都攔在了外麵。


    “這屋子那麽窄,都往裏頭擠什麽?外麵兒待著!主子傳喚再進來伺候。”


    紅菱急的跳腳,想推開綠梢往裏去,不想綠梢拉長了臉,紋絲不動。


    “你個小蹄子長臉了是吧?不就是得了些賞賜麽?真是個沒眼力見兒的,也就你能得意成這樣!”


    紅菱向來是個嘴利的,以前仗著在三小姐院中得寵,欺負人的事也沒少幹,如今她這般蹦躂,反倒像個跳梁小醜,身邊擠擠挨挨的下人一下子散盡了,誰也不想因此惹得一身騷。


    “我如何不用你管,你且管好你自個兒便是了。”


    綠梢聽慣了她出言諷刺,對此根本無動於衷,就算是天塌下來了,也還有個兒高的人頂著,她一點兒也不擔心!


    正房。


    繞過屏風進去,室內的古樸風格便與燕京繁華的陳設截然不同,鮮豔的色彩處處透著異域風情,隻是因為過於原生態,再加上年久失修便顯得越發破敗。


    內室有人迎出來,素服素釵。


    “妾身見過大小姐。”


    四姨娘穿了一身紮染布料的裙子,手裏還拿著卷書,根本不像生了兩個半大孩子的娘,倒像是個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


    “姨娘多禮了,不必拘謹。”


    南瑾瑜見到她之後,心底的疑惑便解了大半。


    這具身體的生母是西南白家的獨女,再看這四姨娘的打扮,多半和她的生母有些淵源,因此才會讓錦汐提醒她百花宴上不可張揚的吧?


    “大小姐……真是像啊!”


    四姨娘上下打量了一會南瑾瑜,眼眶忽然濕了,捏著書的手不可遏製的顫抖起來。


    這樣的眼神南瑾瑜並不陌生,先前永寧侯夫人也是這麽看她的,想來她這張臉與她的生母長得有七八成相似吧。


    “姨娘認識瑾瑜的生母麽?”


    南瑾瑜瞥了眼窗外,聽牆角的人不少。


    青衣立刻會意,衣袖一揮,便有大風刮過將窗戶合上。


    或許因為窗戶關上力道太猛,主屋外的牆角下的丫鬟婆子皆來不及躲避,瞬間一片哀嚎,有人撞了眼睛有人磕破了鼻子,還有更慘的被踩了腳整個後仰砸了頭,但礙於青衣是個霸道得連劉嬤嬤都敢打的,一個個便敢怒不敢言,憋著一肚子氣灰溜溜走了。


    “大小姐,妾身是小姐的貼身侍女啊!”


    四姨娘放下手裏的書,麵對著這張臉久久不能鎮定,她以為這輩子便隻能這般勉強度日,不想小小姐還活著!


    “你說什麽?”


    南瑾瑜握住她的手,堪堪止住她顫抖的動作,眉眼中閃出幾分厲色。


    四姨娘愣了下神,眸光定定的放在南瑾瑜握著她的手上,想收迴的動作生生止住了。


    “小姐當年死的蹊蹺,小小姐被朱氏藏起來,對外謊稱夭折了,是以府上皆稱朱氏的女兒南琯琯為大小姐,妾身找了很多年,卻始終沒能找到小小姐的下落,是我對不起小姐……”


    苦澀的哭訴聲傳進耳中,南瑾瑜見四姨娘定定的看著自己,仿佛知道自己能聽見她的心聲那般,震驚和陰謀感接踵而至。


    大燕雖然民風開放國力強盛,但終歸是封建製度的強盛時代,寵妾滅妻這般做法是要給人戳脊梁骨的!


    之前她一直不明白,南國公取了平妻朱氏,按理說便應當是人生圓滿抱得美人歸了,可是居然又讓一個姨娘生下了庶長子南瑾宸,真讓人百思不得其解,況且,這四姨娘居然還是正妻之一的婢女……


    難道當真是為了爭寵所以不得不做出的讓步麽?為了那麽個花心的男人值得嗎?


    “所以你為何會生了庶長子?”


    南瑾瑜覺得不對勁,但又說不上來究竟是哪裏不對勁,不若親口問個明白!


    四姨娘拉著南瑾瑜坐下,眼裏含著的淚終究沒有落下來,提起南瑾宸的時候,她微微笑了笑,握緊了南瑾瑜的手,依舊沒有張口。


    “那是因為,瑾宸與小姐你是雙生子啊!瑾瑜是姐姐,瑾宸是弟弟,這是小姐取的名字啊……”


    南瑾瑜幾乎從主位上蹦起來,難以置信的看著四姨娘的眼睛,見她一雙大眼睛裏帶著欣慰的笑意,頭皮發麻的感覺再次湧上心頭。


    雙生子麽?


    南瑾宸竟然是她的孿生弟弟?所以南瑾宸才是這國公府上的嫡長子!難怪他受南國公重視,自幼便當做國公府的繼承人來培養,十五歲上已經在校場掛虛職,等著及冠便進軍中深造麽?


    “大小姐……您要不喝杯茶?”


    四姨娘擦了下眼角的淚,倒了杯花茶遞過去,“大小姐送錦汐的簪子很美,但是她年紀尚小又不懂事,這般貴重的簪子妾身給她收起來了,日後便請大小姐照拂她這個妹妹了。”


    “嗯,放心。”


    南瑾瑜點點頭,算是某種變相的承諾。


    四姨娘母女在國公府仗著南瑾宸的受寵,日子也隻是堪堪能過得下去,但是受人監視的日子誰過了十幾年都會精神高度緊張,沒崩潰發瘋已是不易……


    “多謝大小姐。”


    四姨娘笑著點點頭,欣喜的模樣像個小姑娘般,從繡籃中翻出來個香囊,在衣裳上蹭了蹭才遞到南瑾瑜麵前。


    “南疆的女子及笄後都會由娘親手繡個香囊戴在身上,妾身這手藝比小姐自是天差地別,不過大小姐若是不嫌棄,便隨身帶著玩兒吧。”


    “挺好看的,這並蒂蓮有什麽寓意嗎?”


    南瑾瑜低頭看了眼香囊上,繡的竟然是一朵雙生並蒂蓮,想起之前她注意過南瑾宸身上似乎也戴著一個,伸手去接過來。


    手觸碰到四姨娘那一刻,南瑾瑜微微頓了下,比起口述的事實,她更相信人心。


    “白家世世代代皆出雙生子,白大都督與小姐便是雙生兄妹,當年小姐臨產之際,曾有欽天監國師預言,陰年陰月陰日所誕嬰孩乃大燕妖星,紫微星終將蒙塵暗淡,雙生妖蓮禍亂天下,千古基業將毀於一旦,生靈塗炭血流漂杵……”


    “簡直胡扯!”


    南瑾瑜猛地站起來,想了想又坐迴去。


    所以,南瑾宸明明是嫡長子,卻隻能對外宣稱是四姨娘所出,比自己晚生幾個月是庶長子,而她這個不受待見的嫡長女便被人藏了起來,對外謊稱夭折,一了百了……


    “小姐病亡,白督統傷心欲絕,白家自此與南家斷絕了一切往來。”


    四姨娘摸了摸她的頭,臉上寫滿了哀傷。


    她等了十五年,本以為瑾宸就快要離開這個吃人的地方,不想卻等來了小小姐還活著的消息!


    “白督統下月迴京述職,已經托秦王傳過信了。”


    南瑾瑜彎了下唇角,眼底露出幾分悵然。


    “真的?”


    四姨娘噌的一下站起來,覺得自己表現的過分激動,又緩緩坐下,眼底燃起了希望的火焰。


    十五年來,她護著孩子提心吊膽小心度日,從未想過要替小姐報仇,如今……


    “自然是真的,不過那些事,瑾宸他知道嗎?”


    南瑾瑜看著四姨娘,見她臉上慢慢浮現出複雜的神色,心下明了幾分。


    一個從繈褓中養大的孩子,就算不是親生的,在她心裏隻怕早已經將南瑾宸當成了她的孩子,作為一個母親自然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拿生命去冒險,況且南瑾宸作為南府唯一的兒子,自是前途無量,何必去以卵擊石呢?


    “他……不知道。”


    四姨娘揪著帕子,臉上浮起十足的糾結。


    “嗯,那便別告訴他。”


    南瑾瑜歎了口氣,但凡能活得輕鬆些,也沒有人願意選擇痛苦。


    “大小姐……”


    四姨娘似乎沒料到她會這般豁達,震驚的神色半點兒做不得假。


    南瑾瑜笑了下,手指尖沾水在案幾上寫了句話:我既是姐姐,那便讓他活得輕鬆些吧!對了,姨娘可聽說過一種名為禍心的蠱毒麽?


    四姨娘的神色忽然從感動變成了震驚,她急急忙忙拉過南瑾瑜的手,看見她手腕上那道已經不起眼的疤痕後,頓時麵如死灰,點了點頭。


    “怪我都怪我……”


    “怪你什麽?”


    南瑾瑜不理解四姨娘的喃喃自語,索性拉著她的手問起來,看樣子四姨娘知曉她有讀心術的,那麽南瑾宸那個便宜弟弟是不是也有點兒什麽不同呢?


    “瑾宸那日說秦王殿下似乎對你有意,我便應當上心些去尋你,都怪我疏忽了……南疆巫族,擅蠱用毒禍人心,禍心本是族中禁術,整個巫族隻有聖女及其傳承者才會使用,旁的人沾染便身死,此蠱毒狠辣異常,是以被列為十大禁術之首,沾染者哪怕沒有立刻生死,艱難續命也是枉然。”


    “可有何解?”


    南瑾瑜鎮定自若,好奇心驅使她刨根問底,畢竟她如今的小命捏在那個妖孽手中,若是能解了他的蠱,那她便自由了!


    “禍心是血咒,以下蠱之人的生骨血入藥,若法子得當,自然便能解,不過秦王殿下身上的禍心……有些不同,施術之人並非下蠱之人,其中兇險又增加一層,就算拿下蠱之人的生骨血入藥也未必可解。”


    四姨娘拉著南瑾瑜的手反複看了看,又打量了一下她的眉眼,見她氣色紅潤不似失血過多那般病態,才鬆了口氣。


    南瑾瑜忍不住抖了抖,難怪先前問那妖孽是不是要拿她入藥時,他說自己活得不耐煩了,生骨血入藥,就算不知道那個所謂得當的方法,聽起來也定不會是什麽舒坦的死法兒!


    “為何不同?”


    南瑾瑜追問,心底泛起陣陣波瀾。


    原來那妖孽身上的蠱和她親娘有淵源,難怪他會突然出現在董家,順帶救了她的小命,一切不過是為了解藥吧?


    “那禍心蠱,不是小姐下的!卻是用了小姐的血做引,事到如今,大小姐隻怕也已經知曉其中隱秘,但是妾身卻無能為力……”


    四姨娘麵露頹喪,白家為了擺脫巫族的掌控,已經做出了巨大的犧牲,聖女嫡親一脈依舊存活,隻是如今卻分不清究竟哪一脈才是正統!


    “嗯,姨娘你也別太憂慮了。”


    南瑾瑜拍拍她的手背,喚青衣進來。


    “姨娘,這是我家姑娘的一點心意,還望姨娘好生養著身子,若是藥材不夠隨時去清風苑支取便是。”


    青衣放下手中盒子,而後一一打開。


    盒中珠玉不多,聊表心意。


    藥材卻是各種各樣數不勝數,皆是些貴重罕見的藥材,尋常人有銀子也不容易買得到。


    “多謝大小姐!妾身這病也有些日子了,勞大小姐破費了。”


    四姨娘喜上眉梢,將這些熟悉的東西摸了又摸。


    生病是假,不願意出門是真,這麽多年她都是侍弄花草度日,眼看著兩個孩子長大成人,她心裏便越發沒了盼頭。


    “姨娘客氣了,錦汐十分乖巧,若是無事便讓她多來我那兒坐坐,今日便不叨擾姨娘清淨了,改日再來。”


    南瑾瑜說得疏離,掌中的香囊卻已經裝進了袖袋中。


    難怪她看南瑾宸那個逗逼覺得順眼,難怪他對自己似乎也有些奇怪的袒護,難怪他們長得有些相似,原來竟然是血親……


    “妾身送送大小姐。”


    四姨娘笑得誠心,不管青衣狐疑的表情,跟在南瑾瑜身邊走了出去。


    綠梢一直守在主屋門口,並著四姨娘身邊那個叫金陵的丫頭,兩人攔住了外麵探頭張望的一眾丫鬟婆子。


    “外頭風大,姨娘迴吧。”


    南瑾瑜麵色如常,領著人往外走。


    這邊前腳剛走,那邊便有人匆匆去了牡丹苑,將南瑾瑜去過的事一五一十稟了朱氏。


    “夫人,事情便是如此了,奴婢沒聽見什麽奇怪的,唯有那南瑾瑜仿佛很是照拂四姨娘,送了她許多藥材。”


    張婆子跪在地上,諂媚的神色與她女兒紅菱如出一轍。


    “南瑾瑜院中的藥材都哪兒來的?”


    朱氏擺弄著手上新塗的鮮豔丹寇,漫不經心道。


    四姨娘不過是國公府一條夾著尾巴活了十幾年的狗,難不成事到如今還怕她敢反咬一口麽?


    沒有國公爺的寵愛又沒有母家可倚仗,不過是憑著南瑾宸那張牌活到了現在,又有什麽可擔憂的?


    “迴夫人的話,大姑娘院中的藥材似乎都是秦王殿下差人送的,不過隻見她喝了幾次,便沒再喝了,都是些補身子的藥。”


    張婆子答得順溜,她這個大廚房的管事可不是吃素的,諾大一個國公府,府中上下幾百號人每日三餐用了什麽皆逃不過她的眼。


    “哼!果然是個狐媚子生的小狐媚子!憑著那張臉,便能引來這般多禍端,真當這國公府的麵子是紙糊的麽?”


    朱氏罵道,臉上的笑意變得扭曲又醜惡,周圍的丫鬟都嚇得退了退。


    “夫人說的是啊!這南瑾瑜也太沒規矩了,紅菱在她院中守了這麽多日,整日都說她恃寵而驕,不將夫人和小姐們放在眼裏,當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給她臉了!”


    張婆子見風使舵跟著罵起來,見夫人身旁的薑嬤嬤麵上帶了幾分笑意,便知道自己這話說對了。


    “哼!薑嬤嬤,著人去沈府遞個拜帖,便說三日後我領瑾瑜前去府上拜訪,請沈夫人準備一下。”


    朱氏伸手將一旁的黑貓抓進懷裏,鮮紅的丹寇順著毛捋了捋。


    想當年你娘都沒鬥過我,就憑你一個小丫頭也想翻出天去?


    “是!老奴這便去。”


    薑嬤嬤垂眼答了,轉身走了出去。


    清風苑。


    從四姨娘處迴來,南瑾瑜的心情都變得十分沉重。


    原以為正主不過是個沒有娘疼的可憐孩子,她隻需安穩度日便是,可如今,這般巨大的陰謀擺在麵前,生母慘死,命數預言,還多了個身份不得承認的便宜弟弟,這一切,似乎都太坑爹了……


    難怪那個妖孽在她堅持要迴國公府時問自己就這麽著急迴來麽?


    想來他本就洞悉一切,隻是懶得說罷了。


    “姑娘,您歇會兒吧。”


    青衣端了茶進來,見南瑾瑜憂慮的神色,有些擔心。


    “不了,我去做點糖。”


    南瑾瑜喝了杯茶起身,便往廚房走去。


    昨兒夜裏那妖孽不是說他的糖吃完了麽?趁這會兒有功夫做些去,待過幾日盤了鋪子便要忙起來了。


    “姑娘還是心疼主子……”


    青衣吐了下舌頭,放下托盤跟出去。


    南瑾瑜懶得反駁她的話,那個妖孽為了救自己的小命內力損耗不小,知恩圖報這等事她向來是不含糊的,況且這妖孽與她的命運似乎冥冥之中便糾纏在了一起,沒拿她當藥材殺了取骨血入藥,便已是不易,她不過做點糖而已。


    “別攔著我!你們這些個小蹄子是不是瞎啊?南瑾瑜!你給我出來!”


    南瑾瑜主仆二人剛走到小廚房門口,便聽見有人在院外嚷嚷,似乎是被丫鬟婆子攔在了外頭。


    “誰在外麵喧嘩?”


    青衣慢吞吞卷袖子,一副姑娘我好久沒打架的樣子。


    “青衣,注意形象。”


    南瑾瑜忍不住搖頭,險些笑出聲來。


    “小姐小姐!二姨娘領著一大幫婆子來了!說什麽小姐害得二小姐在宮裏出了醜,挨的打今兒要打迴來如何,門外快動起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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