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笑容有一股魔力,能輕易奪人心神,裴鉞定了定神,移開目光道,“好。”


    劉奎尋來一宮女,一麵掌燈一麵撐著傘送舒筠迴後宮,走至英華殿附近,一宮人踮著腳從角門往外探望,瞥見舒筠被宮女攙著過來,臉上疾色消退,抱怨著迎過來,


    “我的表姑娘,您去哪兒了,娘娘快急死了。”從宮女手中接過舒筠的學囊,不著痕跡瞥對方一眼,是個麵生的小宮女,便沒當迴事。


    舒筠又與宮女道了謝,跟著那宮人迴了鹹安宮。


    舒太妃自然是勃然大怒,舒筠乖巧地與她道安,


    “侄女被夫子罰了,沒能與公主一道迴宮,後來想起昨日迷路時丟了一對耳環,便急急去荒園尋,偏生撞上下雨,隻得等雨勢小了迴來,侄女還算運氣好,遇見慈寧宮替太皇太後采花的小宮女,便央求著她送了一程....”


    舒太妃迴想昨日舒筠遇貴人的事,看著她,終究是將怒火壓了下來。


    “那耳環找著了嗎?”


    舒筠委屈地搖頭,“還沒....”若以後不能按時迴宮,也可拿這事做筏子。


    舒太妃火氣差點沒壓住,卻又不好發作舒筠,便再次揪來女兒斥了一頓,


    “你怎麽不留個人等她迴來?”


    淑月公主這迴倒是聰明了,哭哭啼啼給自己找補,“皇兄登基後削減宮人用度,咱們鹹安宮多大個地兒,卻住著五位太妃,您是主位宮嬪,得張羅闔宮宮務,人手本就不夠,女兒是帶了兩人去學堂,一整日又不好叫人全部耗在那裏,幹脆遣了一人迴來聽差....”


    餘下的話舒太妃就明白了,提起削減開支,這是舒太妃一樁心病,這些年恩寵一日不如一日,鹹安宮的日子不好過,許多得寵的太妃都跟著太上皇住去了萬壽宮,餘下的都留在皇宮熬日子。


    舒太妃看著舒筠那張豔若桃李的臉,心想侄女生得如此貌美,也不知可否利用一二,連帶怒火也淡去,隻綿綿無力地交代一句,


    “以後按時迴宮。”


    “侄女謹遵教誨。”


    淑月公主受了牽連,夜裏少不得要埋汰舒筠,舒筠本就伴著她住在側殿,淑月公主住正房,給她在耳房安置了一小塌,再以屏風為障,形似一碧紗櫥。


    舒筠乏累得緊,換了一身幹淨的中衣,沾枕頭便睡下,到了半夜卻給凍醒了,淑月公主著人給她拿了一床被褥,這被褥是秋被,並不厚實,昨日蓋著勉強撐得過,今夜溫度驟降,自然受不了,她隻得趿著鞋,悄悄從櫃子裏尋來自己的包袱,將幾件衣裳全部搭在身上,迷迷糊糊睡過去。


    次日晨起,春光大綻,暖陽綿長,舒筠打了個噴嚏跟著公主來到學堂,姐妹二人如常蹲守最後兩排坐席,淑月公主見時辰尚早尋人嘮嗑去了,舒筠刻意避開人群,躲在角落裏,跪坐在書案側將書冊筆墨給拿出來並擺好。


    隔著簾紗傳來一道忐忑的聲音,


    “筠妹妹,你昨夜什麽時辰迴去的?可淋著雨了?”


    又是臨川王世子裴彥生。


    舒筠揉了揉太陽穴,佯裝沒聽到,不予理會。


    裴彥生也不惱,沿著簾紗蹲了下來,鍥而不舍道,


    “筠妹妹,昨日我連累你,你放心,我會給你交代的。”


    舒筠聽得滿頭霧水。


    片刻,一青袍夫子幽幽邁進學堂,此人年紀四十上下,生得又高又瘦,身著寬袍略有幾分魏晉之風,這位夫子講課頗為風趣,皇孫公主們倒也聽得入神。


    上午課業結束,大家湧入隔壁的膳堂用膳,公主們在學堂讀書,份例都送來了這兒,自然也有人嫌學堂夥食不好,迴各宮開小灶。


    下午那堂課要檢查昨日布置的課業,淑月公主壓根沒寫,便借口腹痛,告假躲迴了鹹安宮,舒筠自然被扔下了,她背起學囊要起身,卻見昨日送她迴來的宮女笑吟吟立在門口朝她施禮,“姑娘,您隨奴婢來。”


    旁人隻當是鹹安宮的宮女,自然沒在意。舒筠跟在她身後出了英華殿,從東麵穿過一個林子跨入慈寧宮後方的宮道,藏書閣坐落在慈寧宮東南角,此地地勢比他處要高些,被一片紅牆圈在其中,為了防火,四周並未栽植任何林木。


    藏書閣是重簷歇山頂的建築,共有七層,金碧輝煌,氣勢渾厚。


    舒筠進得宮門口,便聞到一股墨香,宮女送她到門口便退下了,門口候著兩人,一人穿著紫色曳撒,笑容可掬正是劉奎,“可把蘇姑娘給盼來了,您請進。”


    舒筠看到他便有親切感,噙著笑朝他施禮,隨他一道踏入。


    一樓東側的廳堂十分開闊大氣,層層疊疊的書架錯落其中,靠窗的位置擱著一張紫檀長幾,劉奎將她引入廳堂盡頭一小間,裏頭床榻高幾一應俱全,瞧著像是平日歇息之地,而此時此刻,那高幾上擺著幾個食盒,得了劉奎示意,內侍將食盒打開,擺出四菜兩湯熱騰騰的菜肴。


    香味毫不留情地衝擊著舒筠的味蕾,她太饞了,咕噥吞著口水。


    劉奎上了年紀,最見不得孩子挨餓,連忙抬手一指,和藹道,“好姑娘,快些吃吧,七爺有事,不能陪您用膳。”


    舒筠一愣,這才意識到她還未問裴鉞名姓,“七爺?”


    劉奎笑容深不可測,“沒錯,七爺姓皇,家中排行第七,您可喚一聲七爺。”


    “黃七爺?”


    舒筠猛地想起醉酒那夜,她似乎要纏著裴鉞給他做上門夫婿,臉上頓生幾分不自在,又與劉奎道了謝,坐下來用膳。


    舒筠對皇宮諸事一無所知,壓根不知坐在這藏書閣用膳是何等排麵。


    劉奎看出來了,這姑娘性子嬌憨,不諳世事,心眼有,但不多。


    這一頓飯舒筠吃得渾身通泰,那一疊水晶膾切得絲滑細嫩,入嘴又格外有嚼勁,她從未吃過這麽好吃的肉,那鍋蛙肉搭配土豆片用蔥香蒜末爆炒,又香又辣。


    裴鉞換上一件青衫踱步進來時,就看到這姑娘一絲不苟地將鍋底粘連的那塊土豆片給夾起,有滋有味地塞入小嘴中。


    若將吃飯的這份功夫用在讀書上,什麽策論寫不出來?


    再掃一眼桌案,四菜兩盅湯,她竟都給吃完了。


    裴鉞見慣皇宮妃子細嚼慢咽,克製飲食,這還是頭一迴遇到這麽能吃的。


    這莫不是小吃貨吧?


    裴鉞輕咳一聲,提醒她自己駕到。


    舒筠昏懵地扭過頭,對上裴鉞嗔怒的眼神,她眨了眨眼,揉了揉吃飽的肚皮,起身朝他施禮,


    “七爺。”


    能不能吃飽了就走....她內心小聲嘀咕著。


    裴鉞看她這憊懶的模樣,也猜了個大概,聞著裏頭殘留的菜香,他皺了皺眉,他昨日是哪根筋搭錯答應她來藏書閣用膳?


    他往廳堂窗下的紫檀長案指了指,


    “出來。”


    舒筠抱著學囊,跟在他身後,看著他端坐在主位,她挪了個錦杌,坐在他身側,又將昨日的課帖拿出來遞給他,裴鉞一旦進入狀態,神情十分專注,開始給她講述曆代治水的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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