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政迴了榮國府,先去給賈母請安,賈母見他滿臉怒色,忙問出了什麽事,待得賈政說完,自己也咬牙切齒了,摔了手邊的茶盞,指著鴛鴦道:“去,去把王氏給我叫來。”


    賈政唬了一挑,忙道:“母親息怒,仔細身體。”


    “我這是造的什麽孽,修下這一門孽障啊。”賈母哭道,“那日林家小子來,我不過就是問了問他的婚事,提都沒提結親的意思,更不要說三丫頭這麽個具體人了。你說說,這事到底是怎麽傳開的?”


    賈政一頓,也大怒:“這該死的駑婦。”一迭聲也叫王夫人來問話。誰知鴛鴦親走了一迴,迴來卻花容失色:“老太太,不好了,方才我去了二太太房裏,卻沒幾個人在,問二太太在哪裏也沒人知道,好容易逮著玉釧兒,唬了她兩下她才敢說,說是二太太四五天以前就遞了牌子,今兒個去宮裏給娘娘請安了!”


    賈母一氣一急:“她還嫌不夠麽!”竟是歪倒在榻上,暈過去了。賈政嚇得忙叫太醫,又要人去截王夫人,隻是家裏能進宮的誥命不多,邢夫人又窩在院子裏不出來,就算她願意,這進宮請安也得先遞牌子,皇後娘娘準了才行,因而急得跳腳也無法。


    賈府裏頭一團亂麻,元春的蘭春殿裏卻是一派和樂。蘭花寓意多子多孫,皇帝叫她住在這裏,不無深意,元春自以為領悟,同王夫人說了,王夫人也是喜不自勝:“可不是麽,娘娘他日得了小皇子,看那林家小子敢不敢小瞧咱們府上的丫頭呢!”


    元春因問何事,王夫人與她細細地說了,隻是這林沫同文宣公嫡女的婚事,也不過是士子們議論的,王夫人素來交好的皆是武將世家的女眷,因而並不得知,隻把那林小子瞧不起榮國府的話搬出來說了一遭。


    元春道:“三妹妹出身是略低了一些。”


    王夫人冷笑道:“難道林家出身就高?爹娘俱無,家裏子弟混不爭氣,沒一個扶持,窮得進京趕考連院子都租不起,若不是撞上狗屎運中了個狀元,又巧的是跟你林姑父一個姓,誰知道他是哪根蔥呢!他既然得了榮國府女婿那麽大的好處,不是做賊心虛,為什麽不知感恩圖報?”


    元春也是讀過書的人,聽了母親這樣子的混賬話,皺眉道:“宜人這話在我這裏說也就罷了,要是敢說給旁人聽,不說榮國府,便是本宮也要受到牽連的。”一等侯本就是超品,他又是狀元出身的一等侯,那是多大的朝堂助力?這麽個好親戚王夫人都敢這麽得罪。。。。。。元春歎了口氣,見識忒短了些。


    隻是到底是自己母親,元春也不敢言辭過厲,隻得好聲好氣地勸道:“宜人就算不想著,也得替寶玉想想,靖遠侯縱有千錯萬錯,隻他是狀元一條就可盡數抹開,寶玉天資雖好,隻是我們家裏頭國子監生的名額已經給了珠大哥哥,寶玉若不得名師引見,日後就算高中,也難免有不長眼的小人看輕,宜人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王夫人聽得說是為了寶玉,雖不大懂林沫能給寶玉帶來什麽益處,但是既然連娘娘都這麽說了,她也隻得應下了。


    元春看她雖然應下,但仍有憤懣之意,不覺笑道:“宜人啊,你呀,就是不知變通。你們在外頭,自然是不能怠慢了林侯爺,隻是本宮在裏頭,去同皇上說上一兩句那小輩無禮之事,誰能知道?”


    王夫人歡喜道:“正是,正是,還是娘娘有主意。”


    元春叫抱琴親自送了王夫人出去,又叫來心腹小太監,給了他一個紅包要他去宜德殿那兒問問戴權皇上在何處,太監動作很快,不一會兒就迴來說,皇上在澤坤殿同皇後說話呢。


    元春聽了大喜,叫抱琴親自收拾出幾樣甜湯來,仔細捧著,往澤坤殿裏去了。她原先就是做的皇後身邊的女史,自然是駕輕就熟的,皇上皇後愛吃什麽心裏有數,雖然也不滿皇後老大一把年紀了還占著皇上,但麵子上可是一點不顯。


    在澤坤殿外侯著,太監進去通報,過了一會兒,才聽到皇後道:“宣吧。”


    元春擺出滿臉地笑意進去,給帝後行了禮,又親自奉上甜湯,皇帝有些意興闌珊,倒是皇後喝了一口,讚道:“果真不錯。”又問皇上,“這麽說,事情定下了?”


    元春問道;“陛下同皇後娘娘在說什麽事呢?可否透露一二,讓臣妾也樂一樂?”她是皇後宮裏出來的女史,即使如今升了份位,到底是底氣不足,不過看帝後笑意不遮,料來是件喜事,這才鬥膽湊趣。


    皇帝大笑道:“什麽樂事,不過是泰隱那小子定親時候的傻事,他那時才多大呢,說出這麽些子傻話來。”


    元春一時沒反應得過來,這泰隱二字雖然有些印象,到底不夠耳熟。皇後嗔怪道:“皇上這是說的什麽話,那小子是您欽點的狀元,便是那時還小,說話做事也定是有禮的。”


    元春這才想起來,是林沫!因而強笑道:“靖遠侯說起來,還算是臣妾的表弟,臣妾上迴迴家省親,並不曾見的他,隻是外祖母說起來也是滿口誇讚,隻是年紀略小些,竟然已經定親了?”


    皇帝麵色有些不愉起來,還是皇後出來打圓場:“那孩子人小心大,五歲就定了親了!”


    元春見帝後滿臉喜色,忙把答應了王夫人的事拋到了腦後,又盡力奉承了好一會兒,這才告辭迴自己寢宮。待得人走遠了,皇帝冷哼一聲:“她算泰隱哪門子的表姐呢!”


    皇後笑道:“往日裏還叫我給這些老臣家的女兒些許麵子,把她們再捧一捧去討老聖人的歡心,怎麽今兒個自己倒差點破了功?”


    皇帝歎道:“這不是替泰隱難過麽。是朕想的不周到,不過是看林如海有個爵位,為官也算清正,能叫泰隱名正言順的得個爵位,也圖個好名聲,怎麽就忘了這林海還修下了一門作孽的親戚!泰隱如今在家裏頭守孝,朕也見不到他,不知道如今他怎麽樣呢。”


    皇後抹淚道:“你好歹還能見見他,我是這輩子都沒指望了!”


    “也不盡然,他如今不是有個妹妹麽。。。。。。”皇帝心裏頭思量著。皇後一聽忙道:“這可使不得,皇上剛剛不是才同臣妾說,泰隱這孩子最是護短的,他一個沒什麽感情的姑姑受了欺負,他都敢扛著寶劍去姑父家裏鬧騰的,這親自教導的妹妹若出了什麽岔子。。。。。。雖說皇命不可違,可他若是忍氣吞聲地認了,心裏怨恨上了,那豈不是要我的命麽!”


    皇後如此說自然是存了她的心思,她給皇帝生了三子,如今三皇子和五皇子都有正妃,末子卻被送了出去,皇帝其實是念舊的,倒不是說對這個末子多愛護,隻是心有愧疚,越發地要彌補,六皇子如今可沒有正妃,若是林沫成了老六的妹夫,自然是要多加關照的,豈不是叫他同自己的兩個兒子離了心去?她有心替兩個嫡子求一求,奈何林家門第清高,如今又同文宣公成了親,萬不可能讓妹妹做妾的――皇子的妾,哪怕是未來皇帝的妾都不行!


    皇帝笑道:“你想到哪裏去了,你雖育有二子,膝下無女,不若認個幹女兒吧!”


    皇後大喜:“皇上此話當真?”


    “如何不當真?”


    “就怕老聖人要生氣,說我又行那些小家子事。”皇後略是為難,“何況若認了義女,她自然是要住到宮裏來的,隻怕是。。。。。。”


    皇帝笑道:“等她出門前認罷!泰隱那小子護短又六親不認的性子,朕聽山東的老臣們一說,可是怕得很呐。”


    帝後二人又揀那林沫在山東的趣事說笑了一番,才歇下不提。


    不管元春迴了蘭春殿如何忐忑,恨母親愚鈍得罪了神的聖眷的林沫,連累得她也在皇後麵前沒臉,這賈母聽了王夫人的迴話,病也好了大半的,隻想著到底宮裏有娘娘,賈家也不至於落的名聲太差,因而對著娘娘的生母王氏,倒也沒有多加苛責,不過讓她多揀幾天的佛豆,把那些子傳話的下人狠狠地發作了一通,又叫王熙鳳重新管家,好好整頓家事。


    這鳳姐雖說被林沫那一出說書的唬破了膽子,到底也是打小充作男兒教養的淩厲性子,更是看破了姑母的利用,心裏隻覺得冷笑,既然叫她重新掌了家事,就得為之前的事兒付出些代價!


    王熙鳳也不是沒想過自己是被林沫給挑撥了,可是人挑撥她有什麽用?林家的家私她冷眼瞅著,可比榮國府這入的少出的多的強,靖遠侯一等侯爵,比自己的公公賈赦還要高上幾等,林沫的才學出眾,雖說王夫人常誇寶玉的資質,隻是這資質出眾了十幾年,怎麽不見寶玉下場試一試,哪怕考個秀才也好啊。林家強過他們這麽多,挑撥她這麽個小人物做什麽!


    還不是她那個好姑姑,幹了那麽多喪心病狂的事兒,把黑手伸到大姐兒頭上了都!大姐兒是王熙鳳的命根子,未來的子嗣更是她作為賈家媳婦的依仗,她王夫人,手伸的太長了些。既然做姑姑的不慈,也別怪她當侄女兒的不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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