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靈川、李校尉等人奔近時,趙都尉已經拎起首級,向著四方高喝:“除惡務盡,盧賊伏誅!”


    斬首臥陵關匪魁,這可是好大的功勞。


    “喂……”


    趙都尉看過來:“怎麽?”


    “盧耀死得這樣幹脆,真是便宜他了。”賀靈川撓了撓頭,這位趙都尉爭功真是一把好手,唉,又沒人跟他搶。


    場中剩餘的那一點盧匪頓時四散逃命,再也掀不起風浪。


    賀靈川卻覺頸間一陣陣發熱。


    神骨項鏈居然在這個時候又作妖了?


    今晨它在仙人洞府也是這般,然後鑽入地下不知動了什麽手腳,結果搞塌了整個洞府。


    現在它又發現什麽好東西了?賀靈川精神一振,試著走開幾步。


    走遠了,神骨就越熱,像是要吼他迴頭。


    跑什麽跑,這裏有寶!


    他假裝揮刀追砍匪徒,來迴走了幾次,發現隻有站到盧耀的無頭屍身近前,神骨項鏈才安靜如初。


    也就是說,盧耀身上有神骨覬覦之物?


    賀靈川眼珠子一轉,蹲下去就在屍骸上一陣掏摸。盧耀懷裏的東西,不管有用無用,都被他收了;這食人魔手上還戴著兩個戒指,賀靈川也無暇分辨是不是儲物空間,直接擼下來戴自己手上。


    這活計他今天沒少幹了,現在簡直駕輕就熟,三下五除二都掏完了,別人甚至來不及阻止。


    趙清河在一邊咳了兩聲:“大少爺,趙都尉看著你哪。”


    仗還沒打完就開始揀屍體,少爺的舉止太出格了,連帶著他都有些不好意思。


    賀靈川不用抬頭就能感受到趙都尉充滿不悅和鄙夷的目光。


    搜刮大boss身上的寶物原該是折衝府官兵的福利,沒想到被這小子拔了頭籌。若非他是外地總管的親兒子,趙都尉早就兩個大耳括子扇過去了。


    賀靈川薅了幾下就站起來走開,好在這迴神骨項鏈終於不發熱。


    這就證明,被它盯上的東西已入賀靈川之手。


    此刻勝負已分,裴新勇和官兵漸漸停下手來。


    官和賊麵麵相覷,都看見彼此眼中的戒備。


    連登奔了過來,裴新勇劈頭就問,聲線一下抬高三度:“這就是你說的援軍?”


    連登隻得從實招來:“吳將軍被官兵所救,和鱷神一起、一起接受了招安!”


    他一聲苦笑,“從今往後,我們要吃公糧了。”


    裴新勇倒抽一口冷氣,隻覺這世界太玄幻。


    昨晚吳紹儀和前線的情報都跟他說,被鳶王廷招安的明明是盧耀才對,怎麽到了今天就話風全變,反而是吳紹儀要吃上公家飯了?


    這幾個時辰到底發生了什麽,又或者吳紹儀早就叛變?


    偏偏趙都尉的態度還相當傲慢,昂首問他:“裴新勇,你降不降?”


    此時霧汽已經消散幹淨,裴新勇也看出官兵數量約莫千人左右,比不上己方。問題是,連登召迴來的吳紹儀舊部此刻也站在官兵那一邊。


    兩邊人數相差不大,何況裴新勇自己左肩被廢,每動一下都痛得鑽心。


    氣氛相當微妙。


    賀靈川上前,用力咳嗽一聲:“得勝鎮還有盧耀的殘黨,降將吳紹儀正在那裏艱難作戰。我們擱置爭議,先去剿匪如何?”


    趙都尉沒有異議。


    裴新勇猶豫一下,也點了點頭。


    於是三軍齊驅並駕,趕往得勝鎮。


    中途,趙清河還發現路邊的小樹林有個鬼鬼祟祟的影子。


    他使了個眼色,幾名策應軍就騎馬衝了過去。


    接下來就沒什麽好說的了,吳紹儀部正在跟得勝鎮的盧匪周旋,官兵的加入立刻就把勝利的天秤壓到自己這一側,盧匪死的死、逃的逃,但多數扔下武器做了俘虜。


    混亂中,裴新勇率部追擊逃走的匪徒,結果越追越遠,很快就不見了蹤影。


    對這樣的結果,賀靈川心知肚明;折衝府的兩位將領好像也懶得多管,睜一眼閉一眼了。


    裴新勇的戰力還挺強的,他們今日已經爭到不少功勞,不想再節外再生枝。


    反正這支裴匪不會在本地久留,以後他們流躥去哪裏,就讓當地官員去頭疼吧。


    奪迴得勝鎮以後,趙都尉留下李校尉處置俘虜,再分兵趕去東邊的仙靈村,自己則與吳紹儀、賀靈川等人共同前往千藤鎮。


    這一路終於走得風平浪靜。


    很快,賀靈川就與自家車隊會合。


    先前他已派毛桃迴去報訊,賀家人翹首以盼。


    父子相見,均是大喜。


    賀淳華排眾而出,策騎衝向兒子,一把抓著他肩膀叫道:“你小子,你小子!”


    他太激動,後麵的話哽在喉嚨裏,竟然憋不出來,一張俊雅的臉脹得通紅。


    看他這樣,賀靈川也受感動,憨笑一聲:“老爹,我可沒那麽容易掛!”


    這迴賀淳華自動把“掛”翻譯成了“死”字,咬牙切齒道:“我就知道你是福將,命大,掉下懸崖都死不掉!”


    餘眾也圍上來,連道恭喜大少爺死裏逃生,全須全尾地迴來。


    大家細看賀靈川,小傷不少,大傷沒有,都在感歎這是何等的運氣。別人摔下去成肉醬,他掉下去就掛點彩,臉都沒破相。


    父子重逢的場麵,一下子變得喜氣洋洋。


    賀越則是衝上來和兄長互抱了肩膀,大笑道:“你活著迴來了!”


    被他一按,賀靈川“噝”地一聲,吡牙咧嘴:“疼啊!”


    肩上正好有一道斧傷,血早就止住了,被賀越一按,再度開裂。


    賀越嚇了一跳,趕忙道歉,迴身去喊軍醫。


    應夫人的眼睛有些濕潤,看著長子喃喃道:“迴來就好,迴來就好!”


    賀靈川咧嘴一笑,朝她露出一口白牙:“勞娘親掛懷了。”而後從懷裏掏出那把桃木鏡,遞給應夫人,“這是您的吧?”


    應夫人大喜,接過來輕輕摩挲:“你把它搶迴來了!”


    看著長子滿臉血汙,她忍不住輕輕舉帕,給他按了按額角又滲出來的血:“車裏有水,你去好好洗個臉。”


    這個動作讓賀淳華有些驚訝,賀靈川卻笑道:“好嘞。”大步趕去馬車裏,讓錢媽舀了點水來擦臉。


    然後,賀越就把軍醫找來了。


    經曆一個晚上加白天的惡戰、奔波,終於躺到柔軟的錦褥上,軍醫處理傷口時,賀靈川沒撐住,沉沉睡去。


    不過等軍醫離開以後,賀靈川佩在胸膛的神骨項鏈忽然又開始紅光閃爍。


    那光芒很淺很澹,並且持續的時間隻有幾息,故而無人注意。


    倒是賀靈川藏在懷裏的龜蛋,突然動了一下。


    ……


    賀靈川睡得正香,迷迷湖湖中好像聽見一個蒼老的聲音:


    “賀靈川,請你經過風陵渡口的複生老槐時,將龜蛋埋在樹下的根洞裏。”


    這聲音很陌生,賀靈川隻覺奇怪:誰啊?


    對方彷佛能聽見他的心聲,逕直道:“我是仙靈湖的水靈,原想入夢找你,卻被拒在門外,好說歹說,即便不懷惡意,費盡千辛萬苦也隻能傳過來這一絲神念。嗬,連靠近你的夢境都這麽難,我找人找對了。”


    咦,這貨就是老龜妖?賀靈川記得自己好像有性命攸關的問題想問,但一時間卻怎麽也想不起來。


    “你是我推算到的,唯一能夠幫我真身遠離鱷妖的人,我才請你幫忙。”這聲音又道,“但我卜算的大兇之兆,也絕非虛語。”


    賀靈川想問,自己是不是必死無疑?


    “這世上沒有一種結局,叫作命中注定。”水靈繼續道,“隻可惜你的命數被偉力牽製, 別人根本試探不得。我勉強爻得幾句偈語,希望助你早脫殺身之禍。”


    又來猜謎?!


    ……


    也不知過了多久,賀靈川被賀越搖醒:“到地方了,趕緊下車!”


    他坐起來,嘴裏念念有辭。賀越好像聽到兄長都噥什麽“藏拙”,又說“虛實”,不由得好笑:“哥,念什麽呢?”


    “做了個夢,夢裏有個老頭兒,不停對我叨必叨,但就是不說點有用的。”賀靈川一邊打嗬欠一邊跳下車,發現星鬥滿天、晚風習習。他這一覺,少說睡了兩個時辰。


    “我們到千藤鎮了?”


    “千藤鎮早就過了,我們在五柳縣。千藤鎮隻是個三百多人的小鎮,隊伍想要好好補給,還得來這裏。”賀越笑道,“五柳縣令派人來傳話,要在鴻泰樓擺宴給我們接風壓驚。”


    “五柳縣令這麽殷勤?”賀靈川一怔,“他的消息真靈通。”


    “仙靈村、千藤鎮、得勝鎮,今次事件的地點都歸屬五柳縣。”賀越陪著他往外走,“縣令已經聽說叛賊在這裏屠村會師,又追殺王廷大員,深表震驚,因此要對我們進行深切慰問呢。”


    王廷大員是指老爹嗎?嘿,是了,賀淳華已經拿到一紙任狀,法理上是夏州總管,的確是地方大員。


    五柳縣令殷勤是應該的。想到這裏,賀靈川美滋滋地伸了個懶腰,左顧右盼:“咦,隊伍人這麽少?”


    “縣上的驛站不小,還有鄉紳免費提供兩個莊子給我們住宿,咱這麽多人都算安頓好了。再就是仙靈村的平民在千藤鎮就已經離隊,後續由五柳縣接管安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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