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的消息和書籍,都不好傳進來。


    「然而淵國還有一項特異之處——「她旋即又道,「新君是人類,是上任妖王臨終前將王位禪讓給他。如果他接受神明冊封,或許貝迦十二妖王裏麵就會混進一位人王,史無前例。」


    「他為何不肯接受神明冊封?」


    孫茯苓輕笑:「誰知道呢?或許人各有誌。」


    「天子一怒,流血漂櫓。妖帝攻破淵國後,幹脆將它直接分掉,分贈給其餘五個妖國,當然最核心的區域留給了靈虛城。你剛剛提到的寶樹王,它也分到了一大塊好地方。「她輕輕一歎,「從那以後,貝迦就有了新律,妖國之間若是發生戰爭,其他妖王隻作壁上觀,不得下場。「


    她撫了撫雀鷹的腦袋:「我聽疏抿學宮的院長說,淵王的侄兒是鍾指揮使的同窗好友,兩人誌同道合,鍾指揮使有一把寶刀還是他送的。淵國覆滅的消息傳迴西羅國內時,鍾大人甚是悲傷,閉門了好些天。「


    「寶刀?」賀靈川心念一動,「是蛟頭環首那一把?」


    「你問我,我問誰去?」孫茯苓笑道,「哪個名將隻有一把武器?」


    賀靈川心念一動:「這把刀也是鑄於二十多年前麽?」


    「誰知道具體年限?據說是有些來頭的。」


    賀靈川又問:「鍾指揮使怎會是淵王侄兒的同窗?」


    「鍾指揮使曾去貝迦國求學六年。」孫茯苓道,「貝迦是世間少有的強國,物華天寶,各國都遣優秀學子前去修習;至今西羅國的大小貴族仍以遊學貝迦的資曆為榮。其實各國都一樣,隻要有一份貝迦留學的資曆,迴國多半可以高就。「


    賀靈川緩緩點頭,心中卻道,看來鍾勝光酬請彌天神絕非四年前的一時起意。


    聽說了這個細節後,整件爭更加撲朔迷離。


    他低聲道:「我還聽到一個消息,西羅國有意將盤龍荒原的居民都遷迴去。「


    孫茯苓一驚:「遷去哪兒?」


    「迴國安置啊。」


    「你這哪來的消息?」


    「蘊靈島的白胖子說的。白胖子多半也是聽外地商人說的。這消息在盤龍城好像還沒傳開。」


    「這怎麽可能?」孫茯苓搖頭,「先不說歸程遙遠,迴國無路,便是母國也不想讓我們迴去。」


    賀靈川一怔:「為何?「祖國竟然不歡迎自己的子民?


    「你忘了麽,四年前母國要從盤龍城調一批精銳迴去平亂,鍾大人就命指揮同知荊大人帶領四萬盤龍城軍東返,那都是軍中精銳、百戰好手,還遷迴去了三萬百姓。當時整個盤龍城軍也才十萬人,可見鍾大人此心拳拳。結果迴去以後,四萬人馬被打散編入官軍各部,荊大人直接被打發了個閑差,無顏再迴盤龍荒原麵見鍾指揮使。後來迴國通道又被截斷,盤龍城四麵受堵,再次變作飛地,跟母國又斷了音訊。」


    」因為這件事,鍾指揮使氣得大病一場。」孫茯苓緩緩道,「你覺得,西羅國希望我們迴去?」


    她直唿西羅時語氣冷淡。


    賀靈川也是一聲嗟歎:「為何這般?」


    「王廷也不會特地給我們說明原因。但是翻遍史冊,無非就是‘忌憚,二字罷?」


    盤龍城軍是一把鐵榔頭,能高拔陵、敲仙由,如果由鍾勝光帶迴西羅國,敲國都敲國君是不是一樣好使?


    對於深得民心、軍心的統兵大將,哪個君王不得心存忌憚?


    孫茯苓若有所思:「然而盤龍軍民畢竟隔離故土十餘年了,人心思歸。如果這消息是真的,我們就有***煩了。「


    盤龍荒原這才太平了幾個月?眼看又是波瀾將起。


    「管


    他呢,今朝有酒今朝醉。「賀靈川朝她舉杯,「來,少替鍾指揮使操心。「


    孫茯苓莞爾,與他對了一杯。


    兩人抬頭,見到矮牆上兩根嫩綠的小草正在努力生長,背景是四月瓦藍的天空。


    誰都知道,它們一定會在九月的秋霜裏枯萎。


    但此刻,它們欣欣向榮。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生死由天。


    能抓緊的,不過是當下而已。


    他聽見孫茯苓很輕很輕地歎了口氣。


    兩人相顧無言。


    也不知過了多久,上空忽然一陣喧囂,兩個黑乎乎的東西掉到牆頭。


    原來是兩頭胖喜鵲爭奪一塊米餅,打得不亦樂乎,還啊喳叫個不停。


    小院裏的寧靜,一下就被打破了。


    孫茯苓隨手揀了顆石子兒,屈指一彈。


    「啪」地一聲,石子兒擊在喜鵲邊上的矮牆,碎成八瓣兒濺開。


    兩隻喜鵲激鬥正酣,居然毫不理會。


    原本縮在矮桌後麵偷偷拿肉的雀鷹一個起跳,張開翅膀朝它們衝去。


    當它不存在是吧?


    它躲得太好,喜鵲們方才還真沒看到它,現在突見天敵來襲,米餅也不敢要了,架也不打了,嘎嘎飛走。


    隻有兩根羽毛輕忽忽飄下來。


    雀鷹追著它們飛走了。


    地麵上氣氛不好,它還是上天消消食兒吧。


    看它們倉惶模樣,兩人都笑了。


    孫茯苓不知從哪裏掏出一把笛子,嗚嗚吹了起來。


    笛聲起於輕靈,像活潑的翠鳥張開翅膀,穿梭在湖水和青草之間,而後漸揚漸高,又像是楓葉瑟瑟,映染霜天…


    一曲笛音,走完了四季。


    但在冬之終章,她最後以一個上揚而俏皮的音節收尾,才對他微笑。


    賀靈川擊節讚歎:「好曲,你真樂觀。」


    她揮了揮笛子:「坐困愁城,也隻是徒增煩惱。「


    「這笛子有點特別。「賀靈川早就觀察她手中的笛子,形如竹節,但通體呈現骨質的灰白,仔細看還有一點點瑩潤。


    最特別的是笛尾有兩個鮮紅的圓圈,好像怪物的眼睛。


    「我自己做的。幾年前有個巡衛在集裏擺地攤,裏麵有一節天蜈的脊椎骨。我看著合適,就把它買下來改成了骨笛,結果音色還真不錯。「孫茯苓笑道,「蜈蚣本來沒有骨頭,隻有三百年以上的天蜈會在腦後無中生有,長出一小截硬骨,就像這樣。「


    「這兩個紅圈?」


    「是被打傷後又痊愈才留下的痕跡,我看著挺對稱,就留下來了。「孫茯苓把笛子遞給他,「你試試?」


    賀靈川老實道:「我不會,我什麽樂器都不會。「


    他隻會吹口琴,但在這裏沒有用武之地;至於賀大少原身,那不用指望了。


    「問仙堂有開音律課呢,講師還是個大美人,據說每堂都是聽眾爆滿。你竟然沒聽過?「


    「沒,咳,還有那種課程?「在問仙堂的預告板上,他隻關心修行、奇物、曆史、軍事,乃至草藥辨識方麵的內容,至於什麽音律……板子上有過預告嗎,他怎麽從沒留意過?「我下迴找時間去聽一聽。」


    孫茯苓瞟了他一眼:「想學麽,我教你。」


    「好啊。」賀靈川靈機一動,「對了,我還想學塤,你會麽?」


    他都差點忘了,自己手裏還有個塤,又名:


    朱大娘的眼窩!


    「等著。「孫茯苓站起來,單手撐牆,很利落地翻迴自己家裏。


    等她再出現時,


    手裏還握著一個陶塤,七孔的。


    「呃,有沒有九孔的?」朱大娘的眼窩子是個九孔塤。


    「都一樣,一通百通。「孫茯苓順便吹了個曲子,塤音非常古樸,與笛聲的悠揚截然不同。


    「你在哪裏學到這麽多樂器,疏抿學宮?「


    「幼時父親忙碌,沒空管我,我就自學一些。」孫茯苓笑道,「但你說得沒錯,除了簫笛之外,其他樂器都是在疏抿學宮習得。「了那由之才,隻心小品都走什麽玩子告習得。


    「好了,你先試試。」她把陶塤遞給他,「看看你的樂感。」


    見她不自覺變得嚴肅,賀靈川突然想起一件事。


    糟了個糕,他頭殼壞了嗎,為什麽要主動求學?


    眼前這一位,可是個高標準、嚴要求的夫子!


    ¥¥¥¥¥


    又過一天,石門商隊采購完畢,這才離開桐城,繼續北上。


    想起伏山越離開前的一臉狠相,賀靈川托夥計打聽城內外異動,好像也沒什麽大事,就是那一晚郊外有村莊著火,燒死了好幾個人。


    再走兩日,商隊終於離開寶樹王國邊界,進入暮光平原。


    這裏原是淵國地盤,其覆滅後歸靈虛城直轄,連當地官員都是王廷直接委派。


    賀靈川發現,走到暮光平原後,好像整支隊伍的氛圍都放鬆下來,大家腳步變輕快了,經常聚在一起嘀咕什麽,然後就是哄然大笑。就連一向沉默寡言的馬夫老劉,別人問他想睡幾個時,他都默默伸出了兩根手指。


    他問石二當家:「他們怎會那麽開心?」


    石二當家笑嗬嗬道:「能不開心麽?前方銅鑼縣,暮光平原上有名的銷金窟。這幫小子們腰包裏都挎了點錢,準備去那裏享受呢。「


    他們這一趟出來也有半個多月了,意外不斷,途經風魔山還險些沒命。眼看溫柔鄉在前,誰不想好好放鬆一下?


    「我們去過扶風城,去過桐城,該有的也都有,怎不見他們這般欣喜?」


    「哎那不一樣,銅鑼縣才叫又便宜又好。你去了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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