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壽宴,諸位皇子公主,亦或是宮妃與各府夫人貴女,前來祝壽時大多中規中矩,並不過分親昵,也無生疏冷淡。以免在君上與太後之間有失偏頗,落下什麽話柄。


    所以懷英的這支舞便顯得尤為突出。


    太後的誇讚一出口,懷英顯得受寵若驚,周圍關注的看客不禁紛紛猜測。難道是因為太後久不現身,稍微被旁人討好一下,就心花怒放要大加賞賜了嗎?或者,是想要借懷英的表現,打別的皇子皇孫的臉?


    公孫嵐不知道太後的舉動是否暗含著什麽玄機,一左一右坐在太後身邊的嘉妃和繆貞公主的麵上也閃過一絲狐疑。就聽太後聞溫言說道:“你父君忙於國事,你母後又身懷有孕,無力照拂後宮諸多雜事。你今年也有十六了,也該到了擇選駙馬的時候。”


    懷英公主猛然抬頭,看的卻不是太後,而是三公主繆貞。但繆貞公主本來就坐在太後身旁,因此少有人注意到這一刹那的細節,隻以為懷英公主看的是太後。


    她的反應也很快,隨即就垂頭露出嬌羞之色:“皇祖母,懷英……”她舌尖在口中打了個轉,將原本要說的“年紀還小”咽了迴去,變成了:“懷英不想嫁人,想多侍奉皇祖母幾年。”


    太後聞言雙眼微眯,神色間露出幾分不易察覺的滿意。


    公孫嵐細細一想,便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懷英的話,乍一聽沒什麽不對,許多閨閣女兒在聽到長輩提起親事的時候說的都是這一句,既表現出千金小姐必要的嬌羞,又表明一切都由長輩做主。但此話由懷英公主口中說出,再結合她目前的境況,有心人便能從其中品出不同的意味。


    不想嫁人,表明自己不想受三公主的操縱。


    想侍奉皇祖母,表明願意接受太後遞來的橄欖枝。


    繆貞公主的瞳孔微微一縮,但也隻是一瞬,就歸於平靜。而公孫嵐在一旁看著,也多了幾分深思……


    懷英公主的生母是文沁皇後的婢女,當年那樁事,眾所周知的未必就是真相,而太後身為後宮最高掌權者,又有什麽事情能夠瞞過她的眼睛,興許有些東西,是連繆貞公主都不知道的。


    果然薑還是老的辣。而懷英公主也不僅僅是依附喬木而活的絲蘿,她十分聰明,且懂得審時度勢。想必早就在心中權衡過三公主對她的掌控,在暗中尋找機會脫身,而她的去處,又實在不多。太後應該不在她原本的考慮範圍之內,可當太後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她立即認識到,這是她所有打算之中最好的選擇。


    “好孩子,你到皇祖母這裏來。”太後露出和藹慈愛的笑容,朝懷英公主招了招手。


    懷英起身,緩步走到太後身邊,露出靦腆羞赧的微笑。


    太後笑著拉住她的手,說道:“你雖與你三姐姐親如一人,可她自己也是個未出閣的姑娘家,總不能來操心你的親事。”


    一句話,便堵了繆貞公主的嘴,讓她不能隨意置喙懷英的親事。


    繆貞公主立即玩笑道:“我是個臉皮厚的,四妹妹可比不得我,皇祖母再打趣這丫頭,她怕是要鑽到地縫裏去了。”


    太後絲毫不介意繆貞話裏的機鋒,笑嗬嗬的轉頭看向她,拍拍她的手說道:“你父君從小將你當成兒子一般來教養,將來你的駙馬自然也有他親自操勞,皇祖母放一百個心。懷英可不同,她是文文弱弱的女孩子家,我少不得要多疼她幾分的,你呀,可別說我老人家偏心。”


    繆貞公主一時無言作答,隻好說道:“四妹妹能受皇祖母眷顧,繆貞自是替她高興的,哪裏有什麽偏心不偏心的話。您疼懷英,不就是疼我嗎?”


    繆貞公主從小就“顧念”著懷英公主,這是誰都知道的,她這話一出口,讓周圍看熱鬧的人愈發覺得繆貞公主對懷英公主真心真意。


    太後言笑自若,拉著懷英的手,說道:“你三姐姐平日裏要幫著君上處理政務,事務繁忙,你若閑來無事,不如多來翊坤宮走動走動,也好陪著皇祖母解悶。”


    懷英依舊垂著眸子,乖巧的答應道:“是,皇祖母。”


    眾人看著這一幕心思各異,彼此間交換著眼神。在這期間,嘉妃半個字也未出口,好似一直將注意力放在自己懷中的小公主身上,無暇顧及一般。


    頭頂的雲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聚攏,變得厚重起來,筵宴也已進行至大半,太後已經有了離席迴宮的意思,但還未及起身,遠處突然傳來嘈雜之聲,席間頓時一靜。


    不一會兒,一個小內侍,也不知是哪個宮裏的,好似隻是臨時被差遣過來傳個話,說道:“啟稟太後娘娘,嘉妃娘娘,三公主……皇後娘娘就要生產了!君上已經往元合殿過去了。”


    “分明產期是在下個月?怎麽這會就要生了?”太後目光閃動,立即起身詢問。繆貞公主和嘉妃也露出擔憂之色,直直的盯著小內侍。


    “據說是皇後娘娘迴宮時,恍然間樹叢傳來一陣亂響,皇後娘娘被驚了一跳……所以就動了胎氣。”


    “身邊跟著那麽多人伺候,竟都這麽不經心!繆貞,你跟哀家過去看看。嘉妃在這裏安排餘下的事。”


    嘉妃將懷中的小公主交到奶娘手中,立即應承了。太後則帶著繆貞公主離席去了元合殿。


    皇後出了意外,眾人也不敢在宮裏多耽擱,都相繼離開了。公孫嵐跟在公孫大夫人蔣氏身後,轉頭看了一眼繆貞公主,卻正對上她迴望過來的目光。二人眼神相觸,公孫嵐在心中默默想道:終於要開始了嗎?


    元合殿外,北山嘯則的怒氣明晃晃擺在臉上,鼻翼翕動,正在爆喝王皇後身邊的宮人:“你們一個個都不想要腦袋了嗎!若朕的孩子有個三長兩短,你們一個個都要給他陪葬!”


    求饒之聲不絕於耳,讓原本就一片混亂的元合殿更加風聲鶴唳。


    太後老遠就聽見長子的怒吼之聲,心下嘲諷。一口一個孩子,半分不在意王皇後的安危,當真是一如既往的冷血無情!


    “君上,現在不是動氣的時候。”


    太後的聲音頗為冷靜,讓北山嘯則發怒的動作一頓:“母後,您來了。”


    繆貞公主的目光看不出任何異樣,上前問道:“太醫呢?太醫和穩婆都來了沒有?”


    譚嬤嬤正在門口指揮宮女們準備生產用的東西,聽見繆貞公主的問話,便答道:“穩婆早就在元合殿住下,這會都在屋子裏安撫娘娘呢,太醫們也叫人去請了。”


    太後目光投向殿內進進出出的宮人,說道:“宮裏給嬪妃接生的穩婆,每一個都有十足的經驗,想必生產會順利,君上也莫要太過緊張。雖說早產了一個月,隻要精心照顧,也與尋常孩童沒什麽兩樣。”


    當初廉王便是早產兒,北山嘯則是知道的。隻是不知道太後說這話,是有意還是無意。但他此刻聽著王皇後越來越淒厲的痛唿之聲,心中掛念自己的“天人”兒子,也沒有時間去細想,看見一盆盆熱水和棉布往裏頭端,不由問道:“這就要生了?”


    這也不是他的第一個孩子,多少有些經驗,前陣子嘉妃生溫華的時候,也沒這麽快。


    譚嬤嬤搖搖頭,說道:“還沒有,穩婆說還得等上一等。”


    北山嘯則皺眉道:“還沒生,怎麽動靜就這麽大?”


    譚嬤嬤瞧著王皇後也覺得不尋常,心下焦急不已,說道:“娘娘方才受了驚嚇,就一直喊肚子痛,但的確還沒開始生產。”


    繆貞公主突然想到什麽,說道:“父君,母後這一胎本就不尋常,興許有什麽不同也是情理之中,您莫要太過著急。”


    北山嘯則聽了這話果真鎮定下來,天人落入凡胎之中,母體自然也要承受尋常人不能承受的痛苦?他指著譚嬤嬤說道:“進去告訴所有人,隻要王皇後能順利產下孩子,所有人都重重有賞!”


    王皇後撕心裂肺的喊叫聲中,太醫令朱智洪帶著一眾太醫一路小跑到了元合殿。還未等他們見過北山嘯則,他已經先開口道:“免禮吧!趕緊進去看皇後,朕要你們務必保下這一胎順利產下!都明白朕的話了沒有!”


    在場聞聽此言的人都心下一凜,這是無論如何也要保下孩子的意思!必要時刻,即便舍了王皇後的命也在所不惜!


    一眾太醫連聲答應,忙抹了頭頂上的冷汗趕著進去看王皇後了。


    繆貞公主聞言微微垂眸,長長的睫毛在她眼底投下一片陰影。太後瞄了她一眼,沒有做聲,心下卻也倏然收緊,中山狼養出的狼崽子,既然出手,就不會留情,王皇後這一胎必然是兇多吉少。


    什麽九日天虹,不過是為了讓王皇後摔得更疼罷了。


    隻是太後也實在猜不出,裏麵即將生產的女人,即將麵臨的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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