纏繞在假山上的枯枝收到震顫,上麵的碎雪嘩啦啦落了下來,零星掉進了公孫慕的衣領裏,令她的委屈也猶如冰凍,她氣的麵色青白,反問道:“我得了便宜?我何曾得了便宜,二哥以為我願意做這勞什子替身嗎?公孫荼是你的妹妹,我公孫慕就不是嗎?!你與母親都如此偏心,事事隻為她著想,又將我置於何地?你可知道,這件親事,原本就是我的!”


    “慕兒,你怎麽能如此不可理喻?她是你的姐姐,從小病弱,我們本該多顧著她些。可你不但壞了她的親事,竟還沒有半分愧疚!”公孫呈臉色鐵青,說話也沒了顧忌,說道:“慕兒,你敢發誓,那天晚上你鬧了那麽一場,沒有私心?!”


    公孫慕被公孫呈三言兩語說的怒火中燒,冷笑道:“我有私心,對,我有私心!如今這親事還是我的!你們又能將我如何?!”


    “你!慕兒……你什麽時候便成了這副模樣?”


    公孫呈不可置信的看著自己的妹妹,一旁的蕊朱見兩人越說火藥味越重,趕緊勸道:“二爺,奴婢可以證明,我們小姐是無心的,這事真的不怪四小姐,是三小姐之前為了肅王府的親事先騙了四小姐……”


    “住口!”公孫呈一見蕊朱出言,挑起腰間長劍便將她的手臂劃開一道血口子。


    “蕊朱!”菘藍驚叫一聲,連忙蹲下身去抱摔在地上蕊朱,一旁的公孫慕也驚在了那裏。


    公孫呈持劍指著蕊朱怒道:“聽說,就是你在慕兒麵前嚼舌根才惹下了這樁事?我看,今日就該手刃了你,免得你再妖言惑眾!”


    蕊朱手臂上血流如注,嚇得臉色慘白。


    公孫慕反應過來,上前一步擋在蕊朱身前,映著公孫呈冷然的目光,心中寒意大勝。蕊朱尚能幫她分辨幾句,自己的親哥哥卻如此對待自己。


    無數委屈湧上心頭,她道:“我的丫頭,不需二哥多管閑事,我們這就迴去,免得給二哥和三姐姐礙眼。也請二哥看護好了三姐姐,免得來日我成了世子妃,三姐姐受不住出了事,那可就怪不得我了!”


    公孫呈目瞪口呆的看著她,公孫慕卻冷笑一聲轉身離開:“菘藍,蕊朱,我們走!”


    公孫慕迴到雨蕉閣,看著菘藍給蕊朱包紮,冷笑道:“我在他們眼裏什麽都不是,祖母偏著她,母親也偏著她,二哥也要處處維護她……那我又所錯了什麽?我是多餘的麽?!”


    蕊朱疼的厲害,又怕公孫呈時候再來找她的不是,強忍著眼淚說好話,道:“小姐別多想,畢竟三小姐久病不愈,多得些關注在所難免。二爺方才也是太過著急,氣奴婢多嘴,並不是針對小姐的。”


    菘藍卻不樂意她這麽說,說道:“蕊朱,你還能說出這話,二爺都動刀子了!咱們小姐也是他的親妹妹,他怎麽可以這樣!我見他怒氣衝頂,若小姐再多說幾句,他那劍就不是刺在你身上,而是小姐身上了!都是妹妹,為何就能偏心至此?咱們小姐有什麽錯?”


    蕊朱歎了一聲,說道:“好了,你就少說兩句吧!”


    菘藍今日是真的被公孫呈的行止給驚到了,憤憤道:“我少說兩句就能改變小姐的境遇麽?三小姐有病難道是小姐的錯?當初那親事的確是說給咱們小姐的不是嗎?三小姐好了就換給了三小姐,他們這麽做,當咱們小姐是什麽?!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公孫慕越想越覺得委屈,說道:“從小到大,無論什麽都要可她先選,因為她身子不好,因為她病弱,其他人就要讓著她!尤其是我,事事落在她後麵,反過來她還要算計我。最後受埋怨的也是我!”


    這一點蕊朱也不得不承認,相比三小姐,公孫慕反而更像長姐。她道:“可是……小姐,您不可為了一時之氣,以一生來堵……之前這場親事對咱們還算有利,可現在三小姐的事情鬧開了,肅王妃又是瞞著世子定下了您,將來……好好的夫妻成了仇,實在不值得……”


    公孫慕何嚐不知道,可她如何能咽得下心中這口惡氣?原本那一點點遲疑和轉圜的餘地,都被二哥的責備和埋怨弄的煙消雲散!“我要再想想……”


    菘藍和蕊朱對視一眼,沒有再說話。菘藍雖然恨公孫呈不分青紅皂白,但她還是希望公孫慕不必受委屈,而蕊朱心中則還有一層考量。將來姑爺對待小姐的態度,也關係到她們這兩個陪嫁丫頭的命運。


    ……


    芸籮院,公孫嵐已經沐浴完畢,相比公孫荼的疲憊,她幾乎可以說是精神抖擻。“替我拿一身穩重些的衣裳來。”


    暮雨驚訝道:“小姐這就要去找家主談事情?不如多休息一會?”


    公孫嵐擺擺手,道:“無妨,這幾日拉著公孫荼迴京,速度慢的想蝸牛一樣,對我來說,跟休息沒什麽分別。更何況,這一次出行的事情,還是要盡快公孫族內商談好,畢竟三公主已經迴京多日,說不得已經有了什麽安排。”


    皇室雖略有頹勢,很多地方都受各大家族的牽製。但各家族之間無法相互信任,不能合成一力,也就說不上是哪一方更占優勢了。


    前院鬆濤閣中,公孫岐風的得知公孫嵐要來商談要事,已經事先將老夫人請了過來。母子二人靜坐在書房中對視一眼,不由都覺得心情複雜。身為族中最具話語權的人物,他們此時竟在等一個小輩過來發話。


    公孫嵐並沒有讓他們等太久,吩咐月息和暮春留在門口,隻身進了鬆濤閣。


    “嵐兒拜見舅父,祖母。”


    公孫嵐跟二人行了禮,也不多說廢話,開門見山道:“舅父可知此次劫持三姐姐的人是誰?”


    公孫岐風和老夫人對視一眼,驚訝她竟以此作為引線來說明,但二人都是經驗老道之人,立即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公孫岐風問道:“難道劫持三丫頭的人的目的,是為了你們這次出海之事?”


    “正是。”公孫嵐先是簡單明了的將取得海羅枝的過程簡單說了一遍,話鋒一轉就說起了黑石島之事。“此次出海船上的人來曆複雜,雖然早有預料會混入不同勢力的人伺機而動,並多加防備,但還是沒想到,三公主竟蘊藏著如此大的陰謀。”


    公孫岐風已經“黑石島”之事驚的久久不能言語。靖國頗負盛名的三公主,居然在背地裏做出這種滅絕人性的勾當?這與劫殺海上獲取利益的盜賊們並無分別,甚至更加處心積慮。“五丫頭,你所言可是真的?”


    “舅父若不信,也可將三姐姐喚來詢問一二,自然可以明了我所說的話可有半分作假。”


    公孫岐風連忙說道:“我並無此意,隻是不敢置信……三公主竟會有如此作為……”


    公孫嵐道:“索性此次我們足夠幸運,否則,嵐兒和三姐姐這一次興許真的迴不來了。南宮烈的舊傷也無法治愈。”她看著公孫岐風和老夫人一臉凝重,就知道他們再想公孫一族日後該如何對待三公主的事情。便說道:“三公主怕是沒想到接連幾次後手,都沒能將我們永遠留在黑石島,所以毫無顧忌的劫持了三姐姐,怕是也沒打算讓三姐姐活著迴來。”


    公孫老夫人雖然沒有過多的偏心,但族內的人都知道,她最喜歡最寵愛的孫女是公孫荼無疑。她聽了這話,麵色沉凝如冰,說道:“三公主這是將我們公孫一族當成了砧板上的魚肉,毫無顧忌,連性命都可以予取予求。”


    公孫岐風的臉色也不好看,就算他們此時將公孫荼一刀砍了,三公主也不會相信公孫一族無意與她為敵,他們的退讓,說不定還會被對方看成退縮跟軟弱。所以,無論公孫怎麽做,都不能保證雙方能繼續和平相處。所以,他斟酌著對老夫人說道:“母親,您怎麽看?”


    公孫老夫人也十分為難,即便各世族與皇室有衝突,她也不希望公孫一族率先站在前麵,成為出頭鳥。“南宮族中怎麽說?”


    公孫嵐也有意讓公孫一族因此與南宮一族綁在一條船上。於是說道:“南宮一族的態度十分明確,敵人永遠想要在暗處咬你一口,你越躲,對方越容易伺機而動。所以,南宮一口吞下了黑石島,根本不介意三公主是否會反咬一口。因為正麵較量的話,其他世族也未必會給皇室多少好臉色,還會在暗中攪風攪雨,現如今的皇室,根本承受不來。”


    這話已經說的很明白了公孫老夫人有些震驚於公孫嵐對政事的見地,而公孫岐風則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公孫嵐看了一眼二人的神色,說道:“而且,舅父跟祖母似乎將三公主與皇室混為一談,這才覺得此事難辦。可在我看來,三公主是三公主,君上是君上。如何能相提並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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