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火如荼的球賽經過短暫的兩天休息後,正式進入淘汰賽階段,八支隊伍進行最後的拚殺,爭奪冠軍。


    比之前更為火爆的現場,無數百姓高聲為各自的家鄉呐喊,而一眾身心俱疲的官員則完全提不起心思。


    雖然上次的案件沒有擴散開來,短短兩天時間就人贓並獲,但一些蛛絲馬跡還是瞞不過諸多有心人。


    運河上的場景成為懸在所有官吏頭上的利劍,讓他們一刻都不敢玩忽懈怠,每天不親自確認幾遍安保防衛,晚上真睡不著。


    持劍之人,把所有事情丟給下屬與清吏司後就一直沒有現身,就連主審案件的老王爺累得病倒在床上,也沒過來探望。


    時間一點點過去,接下來無論是鄉試掛榜還是球賽頒獎,亦或是案件又牽出往年的案中大案,那個最該出現的身影徹底消失了。


    比揚州還要高大一倍的城牆下,大小姐望著城門正上方的雕刻愣愣出神,心裏不知在想什麽些什麽。


    “客官,要喝杯茶歇歇腳嗎?”


    一位大娘看著茶棚不遠處略帶風霜的姑娘,以及毛色不怎麽幹淨的白馬,熱情上前招唿。


    “好。”


    白芨一把丟開韁繩,任由馬兒就近覓食,轉身走進了設在城門口茶棚子。


    “姑娘,你是第一次來京城吧?”


    “六年前來過一次。”


    聽到這話,正在倒茶的大娘愣了一下,隨後大笑起來,“喲,誤會了不是,老婆子還以為你不敢進去,特意找你過來說會話,看看能不能給你指指路。”


    “多謝大娘,我確實對京城不怎麽熟悉。”白芨認真道謝後接過茶碗,抬眼環視一圈,問道,“大娘,我記得以前城門口好像不許擺茶棚的吧?”


    “哈,姑娘,看來你真來過。這是皇帝老爺開恩呢,容許我們這些孤寡老婆子有個進項,好拉扯底下的娃娃。”


    大娘一邊說,一邊對皇城的方向磕了個頭,笑意盈盈地把一對姐弟拉了過來。


    掃了眼衣衫上四處打著補丁,卻比自己身上幹淨不少的孩子,白芨會心地笑了。


    “大娘真是好福氣,兩個孩子眼睛清亮,一看就是出息孝順的。”


    “借您吉言。”


    大娘聽人誇讚自己一雙孫輩,別提有多高興了,連忙端來兩碟茶點。


    “姑娘,請你吃。”


    “這不合適。”


    “姑娘你聽我說,老婆子的孫女進了郡王爺開的女子學堂,不但吃住免費,還能學謀生的手藝呢。這麽大個喜事,老婆子也沒個人分享,你就隨了我的心願吧。”


    白芨沒有戳破大娘的一片好心,轉頭看向安靜繡著手絹的小姑娘,輕輕點頭。


    “那我就不客氣了。”


    “對,別客氣。真不怕姑娘笑話,老婆子擔心福太大,自己壓不住,巴不得多幾個人分呢。”


    看得出來,大娘這句話是出自真心的,說笑的時候,一塵不染的桌子擦了又擦。


    白芨吃著不算精致的米糕,耳邊縈繞著大娘為了保住這份福氣,不斷幹些給人指路幫忙的趣事,心中的殺氣漸漸凝聚。


    “大娘,沒什麽丟臉的,您配得上京城人士的身份。”


    “嗬嗬,老婆子隻覺得受了皇帝老爺和朝廷的大恩,做些能做的迴報一二,根本不去想別的。”


    說話間,大娘不停看向城門方向,臉上滿是柔和知足的神情。


    吃完東西,白芨緩緩起身,剛伸手摸向腰間,就被一隻粗糙的大手攔住,“姑娘,你這是幹什麽,說好我請的。”


    “這不是茶錢,而是給孩子的見麵禮。”白芨摸出一個銅錢,飛快在上麵刻下自己的名字。


    她將東西往大娘手裏一塞,笑道:“日後若是遇到過不去的難處,可以到城裏找齊王妃,她看了銅錢會明白的。”


    茶點有人請客,但一碗粗茶也要一文錢,大小姐的賬算得清清楚楚。


    此時臨近黃昏,大娘茫然地抓住手上的銅錢,滿腦子都是什麽找王妃。


    她站在原地,眼睜睜看著被拉長的影子一步步往前,先是放跑了自己的白馬,然後卡在城門關閉的最後時刻進去了城裏。


    這位姑娘,是王妃的親戚嗎?


    ……


    夜幕如期到來,熱鬧了一天的街市開始沉寂,滿城的燈火也逐漸熄滅。


    “梆梆。”


    “天幹物燥,注意防火,二更,亥初!”


    直通皇城的主道上,更夫敲響腰間的竹筒,沿路向居民通報現在的時辰。


    突然一陣寒風吹過,他立刻拉緊衣領轉頭四顧,生怕碰到什麽不幹淨的東西。


    頭頂,圓月呈現出少見的白色,分外滲人。


    皇城邊緣,一座占地廣闊的府邸剛剛結束飲宴,放聲高歌的一群人準備轉換戰場。


    但相互攙扶的醉鬼們,卻被一名年輕的女子攔住了去路。


    “宋維安?”


    “大,大膽,你是哪個院子的丫鬟,竟敢……呃。”


    “章明誠?”


    “你,你是……”


    “柳之言?”


    ……


    “陛下,陛下?”


    磨了一天嘴皮子的宋承業沒睡多久便被內侍從睡夢中叫醒,火氣還沒來得及醞釀,突然被對方帶來的消息嚇了一大跳。


    “給朕說清楚,到底誰死了?”


    “陛下,京城出現極為兇惡的歹徒,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出入各個府邸,目前已經殺了上百人,就連皇室宗親也不例外。”


    宋承業急忙掀開被子,叫來皇城的近衛統領詢問情況。


    “陛下,五城兵馬司已全員出動,據目前的情況看,對方人數不多但手段神鬼莫測,能輕易出入高門府邸,殺人於無形。”


    “朕不想聽到這些,我來問你,受害之人都有誰?”


    “吏部尚書、東閣大學士之子柳之言,工部右侍郎長孫等一眾高官子弟,另有東平郡王、安國侯、昌盛侯等皇室宗親被當場梟首,而且……”


    “而且什麽?”


    “對方的殺戮還在繼續,受害人數不斷上升。”


    聽到死者名單,身為皇帝的宋承業深吸了好幾口涼氣,隻覺得要變天了。


    毫不誇張地說,對方有這種手段,殺到自己寢殿豈不是輕而易舉?


    “不對,你再說一遍,是柳之言和東平郡王他們?”


    “是的,陛下。”


    “你先下去吧,帶人加固內城守衛,讓五城兵馬司統領天亮後立刻來見朕。”


    “是。”


    褪去心中的震驚後,宋承業越想越不對,發現這些人聽起來好耳熟,嘴裏不禁喃喃出聲。


    沈清書不知什麽時候從自己的寢宮來到大殿,聽聞對方的疑惑,連忙從桌上摸出幾份壓在案底的文書。


    “陛下,是不是這裏麵提到過?”


    “不錯,叔爺昨天發來的消息裏麵確實提到過這幾個人。”


    意識到這裏麵的反常,兩人呆呆地看向對方,根本不相信有這種巧合。


    “皇後,花七天時間從江淮趕到京城,還能快朕一步收到消息,這可能嗎?”


    沈清書不敢妄下結論,時間上算肯定是夠的,但那是對老練的軍卒來說。


    “陛下,咱們等消息吧,看看大理寺和刑部怎麽說。”


    “嗯。”


    活了二十多年,宋承業不是頭一次麵對生死殺機,可唯獨這一次沒有丁點恐慌。


    甚至,他心裏隱隱生出某種陰暗的期待,希望對方能夠再狠辣一些,徹底去除連父皇都不便解決的毒瘤。


    然而,隨著不斷的消息奏報過來,對死亡的恐懼還是不可避免地占了上風。


    一個人,真的隻有一個人!


    對很多人來說,死亡並不可怕,一瞬間就過去了,可怕的是那種未知和煎熬。


    “皇後,朕,最近沒得罪過大小姐吧?”


    聽到這話,沈清書瞥了眼不遠處的頂頭上司,心說就算要害怕也該是她才對。


    在京城百姓的嘴裏,自己是那個頂頂善妒的女人。


    “陛下,您還是想想,該怎麽善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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