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私訪,結果一人匆匆駕車而去,隱匿在周邊的人馬隨之顯現,讓觀望的村民大吃一驚。


    等看到十個騎著高頭大馬的士兵來到村口,他們已經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了。


    “參見王爺。”


    “辛苦了,原地休整吧。”


    “是。”


    眾人眼裏的神駿,實則是被各地大營淘汰下來的戰馬,就這還是白芨通過淮寧大營代主將單無極的關係買來的。


    要組建軍隊,光有銀子根本沒用,鐵器、戰馬、鎧甲都是管製物資,沒點關係真弄不到。


    寧水還是太小了。


    白芨把有關‘草原當校場’的想法藏在心裏,準備等西行的商隊迴來,熟悉了情況之後再作打算。


    有一說一,隔壁家的馬還是挺香的,雖然不如大宛(yuān)馬高大,但突出一個能跑、耐力強。


    “趙村長,出去買菜的人迴來了嗎?”


    “迴王爺的話,還沒有。”


    “哦,那不急,咱們再等等看。”


    沒有了眉清目正的曹大人在旁,白芨在一隊士兵的拱衛下,身上的威勢漸濃,與吃早飯的時候完全不同。


    趙村長等人由於隱瞞了不少事情,看到這樣一個王爺,腦子裏全都亂糟糟的,生怕貴人追究。


    隻有仗著身高優勢,站在人群最後依舊能看清前麵的餘嬌娘,心中的敬佩之情快要溢滿了。


    誰說女子不如男?


    “大小姐,您坐下歇會吧。”


    楊氏從樹下拿了條長凳過來,等白芨坐下後,一言不發地立在一旁,眼睛都不往別處去。


    除了在餘嬌娘的家裏沒跟著,其餘時候她都是在場的,因此對這個村子的人沒什麽好感。


    昨晚剛見麵,聽到他們的悲慘遭遇,已經進入角色的大嬸還幫著罵了幾句狗官,現在隻覺得多餘。


    這些人心眼都是壞的,這是在利用我們大小姐,哼。


    白芨覺察到了身側的動作,看到平時和善的楊嬸居然一臉不屑地冷哼出聲,頓時樂了。


    她一直都是根據實際情況來調整對別人的態度,並沒有把村民的些許小心思放在心上,可楊氏為自己憤憤不平的舉動,讓人覺得分外舒暢。


    “啟稟王爺,前方三百步有車馬駛來。”


    “嗯。”


    總算來了。


    白芨嘴角噙著笑,坐在長凳上專心玩起了手指,隻當聽不見那漸漸靠近的車軲轆聲。


    “下官吳中縣令胡遠誌,參見王爺。”


    跳下車轅的胡縣令來不及整理儀容便一揖到底,腦袋放得比後背都低,額頭上滿是細汗。


    可是,白芨沒反應。


    “下官吳中縣令胡遠誌,參見王爺。”胡大人沒有得到迴應,隻得加大音量。


    白芨,還是沒聽到。


    “下官……”


    “你這麽大的嗓門是要嚇死誰?”


    “王爺教訓的是,下官無狀。”


    這一幕,有眼睛的都知道誰不對,正常三觀的人也會站在胡縣令一邊,但是他自己則不敢有絲毫不滿。


    上位者可以隨意驅使下位者,而下位者去利用和算計上位者,是要付出代價的。


    胡縣令原本計劃得很好,帶身份微服出巡的必然是監察一道的官吏,他們比地方官有良心,隻要來一個監察禦史就能解決大桑村這個燙手山芋。


    可人算不如天算,監察禦史確實來了,還是以右副都禦史身份擔任江淮監察使的大員,卻不曾想大人身邊還有一尊更大的佛。


    算計正直的監察使胡遠誌不擔心報複,人家一般也不會追究,即便追究還可以拿父親和祖父出來擋擋。


    但麵前這位,絕不在計劃之中。


    他現在的心情就像一個吊車尾的差生對上學神,抄了人家的作業不僅沒有感謝,還讓學神給自己補課,免費的那種。


    想到吳中縣很多規劃和製度都是從寧水學來的,自己還專門派了個人在那裏蹲點,胡大人少見的臉紅了。


    “你是本地縣令?”


    白芨有心立威,沒有把對方叫起來,自然看不到對方的臉色變化。


    “是。”


    “哦,免禮。”


    “多謝王爺。”


    直起腰來的胡縣令總算鬆了一口氣,可沒等這位長相略顯文氣,年紀三十來歲的官員上前套近乎,白芨隨意地揮了揮手,一副本王已經累了的樣子。


    “你自己忙吧,別擋著本王的日頭。”


    胡遠誌:……


    能想出那些決策的主,果然不好惹。


    “咳。王爺,下官驚聞尊駕到此,心中分外欣喜,此番不為庶務而是專程為您而來。”


    白芨發現這人臉皮夠可以的,比起青山的吳縣令強了不止一籌。


    “哦?那本王倒是有些好奇,是誰向你透露的行蹤,本王和曹大人此行可是有密事在身的,嗯?”


    見王爺全身氣勢猛然一變,銳利的眼神掃看向那兩個排隊買肉的小哥,胡大人頭都大了,直接撲通一下跪在地上。


    “下官有罪,下官不該膽大妄為,私自探查您的行藏,請王爺責罰。”


    “責罰?”白芨從長凳上站起,一步踏到對方身前,冷聲說道,“你隸屬蘇州府,而本王隻是小小一個寧水封主,你這是在嘲諷本小姐嗎?”


    “王爺,下官……”


    氣勢全開的白芨,與年輕時的宋大爺是一樣的,隻不過後者是皇威加身,而她則是殺神附體。


    這麽做的後果,就是在場近百民眾無一人敢站立,小兒止啼。


    暖陽下,本該充滿生機的村莊一片死寂,僅有幾絲微風吹過,裹著落葉遠去,與幹燥的土地摩擦出‘沙沙’聲響。


    眼前淡青色的裙擺微揚,露出了隱藏在下麵的橙黃色邊角,內心震顫的胡遠誌找迴些許神誌,想到了九年前父親臨別時的囑咐。


    “誌兒,切忌用自己的想法去揣度高位者的心思,再精妙的算計在絕對的實力麵前,都是個笑話。”


    是這樣嗎?


    “都起來吧。”


    沒人知道白芨為什麽突然發威,又為什麽突然斂去氣勢,重新變成了那個人畜無害的大小姐。


    隻是,經過了這一遭,再也沒有人敢輕易相信,這一位是個良善可欺之人。


    “謝,謝王爺。”


    “謝王爺。”


    胡縣令帶頭從地上爬起,老老實實地低頭站在一邊,不敢窺視王爺的容顏。


    其他瑟瑟發抖的村民也陸續爬起來,相互攙扶著勉強保持站立的姿勢,仍然處於驚恐之中。


    反觀白芨的親衛小隊、楊氏以及餘嬌娘,他們也是第一次體驗這種威勢,心中卻是震撼多過害怕。


    因為,這些人不心虛。


    簡而言之,反應越明顯的,心裏越有鬼。


    上位者並不好當,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致命弱點,性情。


    白芨不是無故發瘋,而是必須亮出自己的獠牙,給出震懾,讓利用自己的人知道這麽做是要有所付出的。


    當上位者的脾性被下位者摸透,甚至利用完還能不付出代價的時候,二者就沒有了上下之分。


    比如,某個自恃聰明、以藩王之子身份榮登大殿的皇帝,憑借自己的腦子把百官耍得團團轉,做到了幾十年不上朝一心修仙煉丹的壯舉,簡直厲害到不行。


    然而,當狡猾的老狐狸摸透了他的性情之後,如此帝王最終也成為了百官手中的棋子。


    白芨自覺不比別人聰明,但她有一個連絕大多數皇帝都沒有的優勢,喜怒無常配上女子的身份,怎麽亂來都是合情合理的。


    此時,從眾人的態度就能看出,這種隱藏自己命門的法子效果絕佳。


    “胡大人,本王原先打算在蘇州逗留半個月的,現在隻過了兩天就讓人給攪了。你,要怎麽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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