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不用忙活了。”


    白芨站在餘嬌娘家的院子裏,摸了摸身前縮在一起的兩個孩子,從袖口取出兩塊米糕遞過去。


    這兩個孩子,男孩稍大一些,有五六歲的樣子,女孩約麽不到四歲,走起路來還有點搖晃。


    麵對近在咫尺的吃食,盡管妹妹已經開始流口水,但沒有得到親娘的吩咐,他們不敢伸手。


    “吃吧,你們娘也得聽我的。”


    正端著長凳出來的餘嬌娘看到這一幕,眼睛立馬紅了,衝麵露渴望的兒子點了點頭。


    “謝謝姨姨。”


    “謝,謝,姨姨。”


    兄妹倆開心地道了謝,然後在娘的示意下手拉手到圍牆角落去吃。


    “大小姐,孩子不懂事,胡亂稱唿的,您別往心裏去。”


    白芨失笑,環顧四周的同時,隨口說道:“既然你叫我一聲大小姐,按我們那裏的規矩,兩個孩子也算我的晚輩,叫一聲姨姨是應該的。”


    昨天由於光線的原因,她隻看清了村落的格局,現在才有空仔細打量。


    然而,這些房子外牆壁沒有一絲煙火氣,怎麽看都有點別扭,根本不像長居之所。


    “你們之前不是住這裏的吧?”


    餘嬌娘還在低頭抹眼淚,一聽這話馬上就笑了,“大小姐,我真是服了,什麽都瞞不過您。這裏是年景好的時候,村子出錢建的,周圍的地一半種桑一半種瓜。”


    “哦,那你們以前過得很不錯。”


    白芨有感而發,蘇州及周邊幾個州府是老天爺賞飯吃,清一色的大平原,自然資源豐富到不行,氣候也好。


    種地在寧水是主業,可是在這裏他們的選擇有很多,即便是副業也能做紡織、刺繡、載客遊玩、販賣小商品等等,比隻能打魚和曬點山貨的強多了。


    “大姐,你還記得訂貨的人長什麽樣子嗎?”


    “樣子倒還記得,可那人除了一口本地口音、不高的個子外,別的很不顯眼,丟人堆裏我一時半會的都不一定認得出來。”


    這個迴答直接把白芨逗笑了,這位大姐果然是個大氣爽利的人,不似江南女子那般小家碧玉。


    想到單獨來這裏的目的,她也不準備繞彎子,直言道:“餘嬌娘,你以後有什麽打算,靠撐船種地養活兩個孩子?”


    餘嬌娘聞言一呆,不明白對方是什麽意思,經曆大變故快速成長起來的粗性女子,已經小心謹慎了許多。


    “大小姐,我還會幾手紡絲養蠶的手藝,平日裏勤快些,能養活狗兒貓兒的。”


    “是嗎?”白芨轉過頭,下巴點了點在和妹妹玩耍的男孩,一把撕開了平和之下的殘酷,“等日子安定,你兒子依舊頂不了門戶,到時候你夫家的族人會相信你為丈夫守一輩子?”


    “您這話指的是?”


    村子的危險還沒解除,餘嬌娘自然不會想那麽遠,但她腦子不笨,立刻就聽出了大小姐的弦外之音。


    宗族為了當家的不絕後,肯定不會放自己改嫁,而一個剛剛二十出頭的女子,有幾個人相信能守住?


    按照以往的做法,輩分最高的幾位長輩會從族人裏麵選一個同輩男人出來娶她,然後開宗祠告訴先祖,等狗兒成家立業了再分出去……


    發現對方變了臉色,白芨的語氣越發冷冽,“為了保證你掌握的技藝不流出去,甚至覬覦原本不屬於大桑村的刺繡手藝,你自己想想會遭遇什麽?”


    經濟越不行的時候,技藝就是吃飯的家夥,人們絕不會輕易外傳,這也是為什麽蘇州的刺繡如此發達,不遠處的寧水卻連蠶都養不好的原因。


    所以,沒有外力的介入,大桑村不可能放心這個年輕的寡婦。


    “大小姐,您,您是怎麽知道的?”


    “因為我也看上了你的手藝。”


    白芨毫不掩飾自己的目的,能繡‘鷹袍’的繡娘,會是一般人嗎?


    對方不但可以詳細說出袍子的樣式和圖案,還懂得去查官服的規製和避諱,說明她至少是此次貨物的主繡之一,或者是唯一的主繡。


    長相和身材都與本地姑娘格格不入,是典型的北方女子,那她憑什麽能嫁到這種家家戶戶都掌握刺繡技藝的村子?


    “本王到你家裏來,是想和你做一筆交易,你今後為我幹活,我保你一家三口過平靜的日子。”


    餘嬌娘腦子一片空白,不明白為什麽隻有丈夫和宗家知道的根底,這麽就快被大小姐識破了。


    “大小姐,民婦心裏有點亂,您能告訴我,是怎麽看出來的嗎?”


    白芨做買賣講究你情我願,既然人家提了要求,先拿出誠意也無妨。


    “餘嬌娘,生活不是話本,拋開災荒年景,你知道普通女子跨省遠嫁,其實是一件很難做到的事情嗎?不然的話,為什麽一個隻有幾萬人的小縣,卻能養活幾十個媒婆?”


    路引和戶籍的雙重限製,把普通人的活動範圍基本圈死在了當地,隻要不碰到大規模逃荒,一般人想找個隔壁縣的姑娘成親都夠嗆。


    遠嫁或者娶外地的女子,雙方至少得有一個人脫離普通階層,要麽有錢要麽有背景,否則很不現實。


    餘嬌娘聽懂了,如果自己不是逃難來的,那當家的怎麽會放著大把的本地女子不娶,反倒要兩地打點,費心勞神去解決戶籍問題。


    她心中生出幾分沮喪,平時已經夠小心了,都不和其他繡女一樣愛護雙手,撐船的活幹得異常熟悉。


    可即便是這樣,還是被人看穿了,以一種獨特的角度。


    “大小姐,您猜的沒錯,民婦是汴繡當中雙合繡的第三十七代傳人。”


    白芨不懂刺繡,卻也聽過蘇、蜀、粵、湘、汴五大名繡,汴繡就是宋繡,以宋的都城汴京(開封)為名。


    這是又挖到寶了?


    “雙合繡應該是汴繡中的一種針法吧,你?”


    餘嬌娘眨了眨眼,好一會才反應過來,笑道:“大小姐,每種針法我們都要學的,隻是民婦最擅長雙合繡。”


    聽到這話,白芨眼睛大亮,滿意都寫在了臉上,這筆生意很有搞頭。


    “本王雖然看中了你的技藝,可之前的話也不是危言聳聽,你在這裏待了幾年,對於宗族大法定生死的事肯定見過不少。要是本王所料不錯,大桑村隻是被分出來的支族吧?”


    “是。民婦剛嫁過來的那年,便跟隨當家的出來立門戶,村裏的人分屬三姓,互相交好百多年了。”


    “難怪趙村長沒有實權,而你卻能住少數帶圍牆的屋子。”


    刺繡除了技藝還要好材料,紡布的蠶絲一定要好,因而有遠見的大家族分人出來搶地皮搶水源也就不稀奇了。


    從餘嬌娘的話語中能聽出來,她的男人應該是大桑村三個姓氏負責人之一,地位不一般。


    “你們這裏出了如此大事,沒有向宗家求助嗎?”


    “怎麽沒有?三天兩頭讓人去消息,可一次都沒收到過迴信,人要過去了連大門都進不去,想來是讓我們自生自滅的意思。”


    不用琢磨就知道這裏麵肯定有事,白芨先把這個放在一邊,朝對方發出了最後的交易邀請,“你想好了嗎,本王頂多下午就會離開。”


    餘嬌娘一時間心亂如麻,思考良久,最後把目光放在了兩個孩子身上,堅定地點了點頭。


    “大小姐,我信您。”


    “很好,明智的選擇。收拾東西吧,待會與我一道離開。”


    “是。”


    白芨緩緩踏出小院,感受到背後傳來的注視,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


    更殘忍的東西她都沒說,現在去哪裏都不要路引,一旦這裏的危機解除,為了防止餘嬌娘帶孩子跑迴娘家,不聽話隻能打斷腿。


    反正刺繡隻用手就夠了,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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