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大人,咱們總算到江淮境內了。”


    “是啊,王爺趁著大旱水淺,動用整個江淮之力把河道都清理了一遍,聽說那邊比山東這塊好走很多。”


    韓尚書由衷地感慨了一句,畢竟他也做過江淮的負責人,屬下那群人是什麽樣子一清二楚。


    大肆整修河道,興建各種水利工事的時候,王爺人還在邊境做生意呢,結果這些個完蛋玩意屁都不敢放一個,叫幹什麽幹什麽,聽話得很。


    嚴大人聽出老韓話語之中的酸氣,看破不說破,嗬嗬笑了兩聲不好搭茬。


    王爺能辦成這事主要還是拿捏住了人心,百姓因旱情歉收已成定局,在田地裏使不上勁的他們,隻能期盼在工事上多賺點銀子貼補家用。


    各地知府就算是為了穩定,也必須開工挖溝渠,否則大家看到別地的百姓熱熱鬧鬧賺銀子,很容易鬧起來的。


    人嘛,最怕對比。


    “走吧韓大人,咱們得下船了,在船上根本看不到什麽。”


    “也好,把大夥都叫下來,讓他們好好學學,隻有小半富裕之地的江淮,到底是如何做到在這次大旱之下,沒有流民出境的。”


    懸掛大旗的官船緩緩靠岸,這個由戶部尚書嚴大人為領隊,兵部尚書韓大人為副領隊的考察團,經曆了漫長的水路,終於到了地方。


    在船上顛簸了一個來月,來自朝廷各部的大人們爭先恐後地往陸地走去,一個個站在岸邊揉腰。


    但由於眼下災情剛剛緩解,河水的位置還未迴到鼎盛時期,臨時停靠船隻的碼頭距離陸上有一段不短的距離,坑坑窪窪很不好走。


    嚴大人點齊了人員,剛想招唿大家相互攙扶著出發,就見幾個赤著上身的漢子在不遠處打量,看樣子是想上來搭話卻被眾人的官服嚇到了。


    “幾位小哥,有何貴幹?”


    “大,大老爺,你們想坐小轎不?”


    一口不算流利的官話說出來,讓眾人精神一震,明白對方的意思後,大家便眼巴巴地看著嚴大人。


    老嚴饒有興致地看了眼腿都在打抖,仍舊一心攬活的年輕漢子,笑著點了點頭,“小哥,我們十好幾人,你們看?”


    “大老爺,木事的,我們有人。”


    “那價錢怎麽算?”


    “一個人十文,包送到那棵老樹下,還送一碗大棗水。”


    “行。”


    看到嚴大人點頭,成功攬到大活的漢子鞠躬說了聲謝謝,隨後奮力揮動雙手招唿同伴。


    所謂的小轎,其實就是客人坐在類似椅子的裝置上,前後兩人抬著走,安全係數稍微低點,但比真正的軟轎更適合攀高。


    從來沒有嚐試過這種簡陋小轎的官員們,衡量了一下要走的距離和轎子離地的高度後,頓時什麽都不管了,摔下來也沒事。


    韓大人看著老嚴興致勃勃地坐上了兩人的抬轎,心中有種說不出的複雜感覺。


    他離開江淮也沒多少時間,可這裏的一切幾乎快要不認識了。


    “小哥,我就不坐了,你們陪我說說話,錢不少你的。”


    一聽還有這種好事,兩名略顯木訥的轎夫額頭立馬流出細汗,其實他們更願抬人。


    “不要緊張,我在江淮長大,我們也算半個同鄉,隻是好久沒來了,找你們問問情況。”


    得知是這個緣由,兩位小哥輕鬆了不少,心裏的恐懼去了很多。


    他們抬著空轎來到一邊,做好你問我答的準備。


    韓大人並不在意這個,緩緩邁步往前,問道:“到這裏攬活,是你們知縣老爺的主意?”


    “是的,衙門貼了告示。”


    “你們能抬,別人也能抬,平時不會有爭執嗎?”


    這個問題嚴大人也想知道,好奇地轉過頭。


    小哥想了想,明白這位大人的意思後,頓時笑了,“不會的大人,我們抬人是輪著來的,每個裏甲七天,做得好才能輪下一次。”


    “哦,那也掙不了幾個錢。”


    “您這話說著了,可是一文錢也是錢嘛,快過年了。”


    陽山縣的情況兩位尚書大人是知道的,山山水水都有,土地卻不怎麽樣,前年底的冰災,這裏是蘄城府受災最嚴重的地方。


    “小哥,現在地裏沒活,你們不抬轎的時候,會幹什麽?”


    “修路。”


    “修路?”


    老嚴忍不住驚唿一聲,就眼下這個條件,陽山縣有錢修路?


    轎夫看了眼發問的大人,不知道怎麽迴答,隻能由開始那名攬活的漢子迴話。


    “大老爺,我們不拿錢但衙門管飯,而且出一天工會得到五個工分,來年交稅的時候,一個工分抵一文錢。”


    聽到工分,老韓和老嚴相互對視了一眼,品出了裏麵熟悉的味道。


    可這個解釋,仍然不能說通陽山縣有修路的實力。


    給百姓打白條確實是個辦法,可來年稅收驟降,和寅吃卯糧沒什麽區別。


    兩人說出疑惑後,聽得抬轎的漢子們紛紛笑了。


    “不是的老爺,你們誤會了。修路的工分不能一次抵完,有二百文的上限,超過了要等下一次再抵。”


    嚴大人都驚呆了,王爺這一套又一套的,是想把修路的花費用幾年的時間攤掉?


    可是,為什麽這些老百姓會如此高興呢,他們不慌嗎?


    “小哥,時間越久越不保險,你們就不怕換了知縣老爺,衙門不認賬?”


    “不會的,咱們江淮有四位小王爺,王爺說了隻要他們有一個在,官府就必須認這筆賬,否則我們可以去寧水要。”


    這時,跟在韓大人身邊的轎夫也補充了一句,“老爺,我們都盼著官府欠咱們的工分呢。”


    “為什麽?”


    “因為王爺還說,誰欠的多,有優先招工的權力,這個是知府老爺做了保證的,告示蓋了府衙大印。”


    和銀錢打了一輩子交道的嚴尚書徹底無語,用拉長時限的辦法幹當下不能幹的事,等修路的好處漸漸體現出來,足以拉平之後的影響。


    這事其實和銀行的道理大同小異,最難的是取得老百姓的信任。


    欠百姓的工分,等同於百姓往銀行存錢,隻要不發生錢莊最害怕的擠兌風潮,每過一年,風險會逐漸變小。


    而信譽,恰恰是王爺最不缺的東西。


    “小哥,那你們是不是整個陽山縣都在修路啊?”


    “對,王爺派了幾個紅頭發的過來,說是他們弄出了一種很新的玩意,反正就那麽一攪和,路修得比石頭還平。”


    這些對話不僅兩位尚書大人關注,那些隨行的官員也在認真聽,隻用一小段路就大概明白,為什麽江淮沒有流民了。


    陽山縣幾乎可以說得上是最貧困的地方,看當地百姓的狀態,就能知道裏麵的民情究竟如何。


    有活幹,有希望,盡管沒有現錢拿,可那麽大一個承諾在那裏,誰又能忍住不去相信呢。


    “大老爺,您給多了。”來到地方,漢子一眼就看出,手上的銀角子比這趟的工錢多不少。


    “抬轎本就累人,我們還不停找你說話,應該的。”


    “哦,謝大老爺賞。”


    一眾轎夫得知有賞錢,瞬間滿臉喜色,恭恭敬敬地鞠躬道謝。


    嚴尚書擺了擺手,看到為首的小哥把錢交給樹下的衙差,覺得有些奇怪,走上前一探究竟。


    “小哥,他們為什麽會把錢給你?”


    “見過諸位大人。這是衙門的規定,因為百姓信不過銀子,都喜歡銅板,我們隻能這樣收,賞錢七三分,然後給他們日結工錢。”


    “原來如此。”


    嚴大人瞥了眼在樹蔭下乘涼,還一直盯著河麵看的各位轎夫,不禁長長地歎了口氣。


    “韓大人,你應該深有感觸吧,江淮和其他州府最不一樣的地方,就在眼前。”


    韓尚書知道嚴大人的意思,苦笑道:“王爺這是狠狠打我的臉呢。江淮的百姓,心底不恐懼官老爺,這是盛世來臨的征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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