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迴文說到四夫人攜了五夫人,天未亮就闖進聽荷居打探消息,齊悅瓷心中生惱,故意冷著她們。


    四夫人恨極,此刻卻不能表現出一絲一毫來。


    “……市井傳言,隻有那些無知愚笨的百姓才會相信,咱們好歹也是國公府的女眷,豈能聽信此等謠言。我勸四嫂五嫂放寬了心在家保養吧,絕不會有事的。”齊悅瓷雖然話說得篤定,可語氣不免惶急,一臉憂色。


    這擺明了是笑話她們兩人無知愚笨,四夫人刹那間被氣得麵上泛煞白,手上的青筋直跳。


    五夫人低垂著頭,懷疑下人胡說。畢竟,倘若昨日真是發生了那麽大事,京城不可能沒一丁點影響吧?


    屋裏一陣沉默。


    “夫人,早飯已經得了,要不要現在擺上來?”淺碧適時地上來打斷了。


    齊悅瓷忙笑問二人:“四嫂和五嫂還沒用飯吧,留下一塊可好?”


    四夫人又恨又怒,淩厲鋒芒的光堆積在眼角,沉聲問道:“八弟好壞不知,八弟妹還有心情吃飯?”


    這話說得甚重。


    齊悅瓷登時變色,一雙俏臉布滿寒霜,冷冷道:“四嫂,夫君到底是你小叔,你焉能這般咒他?


    ……他人正好好地在皇陵呢,無憑無據的,四嫂單以下人幾句傳言,就這麽說他,四嫂於心何忍?老太太,還有六嫂等俱在一處,四嫂又置老太太於何地?”


    這位四夫人,不愧是一朵奇葩。邵家娶這樣的媳婦進門,就不怕遭人恥笑?


    “我不過以事論事……”四夫人的辯解略顯無力。


    五夫人眼看二人針鋒相對,慌得手足無措,偏她膽又小,不敢開口相勸。


    齊悅瓷不給四夫人反駁的時機,譏笑道:“以事論事?那我倒要請教四嫂一番,是就的哪件事呢?總得有個人證或者物證吧……不然。妄議朝政,蠱惑人心,其罪當誅。”


    無論事情真相如何,宮裏一定會給出一個圓滿的解釋。現在私下討論尚可。等到宮裏一旦追究下來,隻怕就不是那麽簡單了。


    四夫人被堵得半句話說不出,還被扣了個天大的帽子,真是有苦說不出。


    “八弟妹……咱們,咱們妯娌也是擔心,這話你知我知,不傳出去得好。”五夫人被齊悅瓷幾句重話嚇得再不敢糾纏這個問題。暗怨四夫人太要強過火,不該與齊悅瓷作對。她就說先找二嫂問問嘛……


    “這是自然。”齊悅瓷重新露出笑意,“咱們妯娌不過一塊說說笑笑而已,能有什麽要緊事。”


    四夫人吃了這場大虧,不及寒暄,帶了人起身便走。


    五夫人滿肚子的埋怨,又說了幾句好話,才匆匆告辭離去。


    齊悅瓷一手支頤。青蔥般的玉指瑩白剔透,微微眯起的眼睛幽暗深邃,嘴角掛著嘲諷。


    每迴遇到四夫人。她對她不是挖苦即是諷刺,自己究竟哪兒得罪她了,得受她一個隔房的嫂子排揎奚落。今兒總算找迴了場子,看四夫人往後還敢不敢在她麵前擺譜。


    淺碧和綠枝、碧冉提著黑漆大盒子進來,嘴裏笑道:“夫人,擺在這邊還是就在炕桌上?”


    “就這吧。”齊悅瓷輕輕點了點炕桌。


    綠枝、碧冉揭起盒蓋,淺碧將飯菜一一擺出來。


    合雲紋白底淺口的蓮花瓷碗裏是熱騰騰的棗兒熬的粳米粥,香甜撲鼻。幾個翡翠芹香蝦餃皇,一小碟玫瑰核桃酥,還有幾樣清淡爽口的小菜。


    齊悅瓷每樣動了動。倒是把粥全給喝了。


    “今兒的粥熬得分外香……”


    “方媽說她三更時分就開始熬的,小火慢燉了三個時辰,又加了一點點銀耳、蓮子,吃起來可能比平時的口感更好。”幾乎不怎麽開口的碧冉忽然笑著迴道。


    齊悅瓷放下碗筷,緩緩掃了她一眼。見她上身穿著象牙白領口繡梅花的短襖,非常合身。下著嫩綠色束腰長裙,顯得纖腰如柳。臉上的肌膚嫩得能掐出水來一般,脖頸修長,胸脯高高鼓起,是大姑娘了。


    她一身衣著雖然素淡,卻更襯她的人品,少了一份為奴為婢的卑微,多一層端莊之態。


    “迴頭記得把那匹蓮青色的宮紗賞給方媽,讓她作件春衫穿。”齊悅瓷吩咐完淺碧,才問向碧冉,“聽說你在家時就讀書識字的?”


    碧冉麵上微紅,抿著唇道:“不敢說讀書識字,略略認幾個字,不是個睜眼的瞎子罷了。”


    她的神態,有些局促,怕是提起家世覺得尷尬了。


    齊悅瓷看在眼裏,貌似不經意地提起:“你家裏還有些什麽人?怎麽舍得把你賣了……你這個年紀,都可以出閣了。”


    聞言,碧冉的表情越發窘迫不安,把頭又低了些,小聲迴道:“家裏還有父親、母親,和一個兄長一個弟弟。


    之前家裏有幾畝薄田,尚能勉強糊口……三年前,弟弟突然得了一場病,不但把家裏的積蓄看完了,還欠了幾十兩銀子的債。無法,隻能賣了十幾畝地來償債……家中生活更加難以維持下去了。


    大哥已經到了說親的年紀,母親看準了一個女孩兒,可他們家要三十兩銀子的聘禮,我們家實在拿不出來。為了能給兄長弟弟娶親,隻好把我賣了……好在到了咱們家,主子們俱是和善得很,姐姐們也願意教我……”


    她說著,偷偷抬頭瞟了齊悅瓷一眼。


    她言語清楚,聲音悅耳,而是是一口相當流利的官話,不像一般剛賣到府裏的丫鬟那樣需要慢慢學起來。


    齊悅瓷早知她家的情形,仍舊惋惜的歎道:“委屈你了,那現在你兄長娶親了沒有?”


    “娶了,就是去歲臘月初九那日。再過兩年,弟弟成年,家裏的日子應該能好過不少。”她微微笑著,卻看不出來心內的想法。


    淺碧和綠枝一旁撤下飯菜,她並不隻顧著迴齊悅瓷的話,搶著上前幫忙。


    齊悅瓷眉峰一挑,笑道:“那卻是我的不是了,害得你沒顧上迴去……你該和我迴一聲的,左右她們這麽多人,不怕忙不過來。”


    碧冉連連搖頭:“我父親說,既然已經跟了夫人,就該好生伺候著,不要老念著家裏。夫人體諒我們,我們更不該恃寵而驕,隻有把夫人服侍好了,才能報答夫人對我們一家的恩典。”


    她當時被賣,買她的人可不是齊悅瓷,這話……有水分。


    “話雖這般說,想必你許久未歸家,你父母一定頗為想念你,迴去看看也無妨。你看你淺碧姐姐她們,有事迴家告個假罷了,沒什麽打緊。”齊悅瓷裝作沒聽出她話裏的漏洞。


    碧冉暗自猶疑,夫人似乎很想打發她迴家……夫人到底是什麽意思呢?


    她心中思量,麵上一絲不露,感激得笑道:“多謝夫人,我記下了。”


    幾個人收拾了東西退下。


    她走路的姿勢優雅而端莊,背影曼妙窈窕,怎麽看怎麽不像是一個下人。若稍加打扮一番,說是哪家的千金,想來眾人亦是相信的。


    那種十來年養成的生活習慣,不是一朝一夕能改變的。


    齊悅瓷盯著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她知道,下人偷偷議論碧冉的模樣像她,她今兒仔細觀察了一下,發現確實有兩三分相似。尤其是她的眼睛,很美,清泉般汩汩流淌,若是男人見了,怕是免不了心動。


    邵槿有沒有……碧冉心思深沉,如果得勢,自己再想要壓製她,恐怕不容易。


    但是,她行事小心規矩,你挑不出她的錯兒來,不能無緣無故將她打發了。不然,人言可畏啊,連邵槿,估計都會覺得她對下人太過苛待了,不是個寬厚的好主子。


    有什麽法子,能一勞永逸地解決呢?或者,順其自然?


    ………………


    三日後,邵楨領著一大隊人馬,護送老太太和六夫人先迴城了。邵槿沒有一起迴來。


    齊悅瓷領著眾人接到二門口。


    管媽媽和嫣然一上一下攙扶著老太太下車。短短的七八天時間,老太太似乎一下子蒼老憔悴了許多,不複平時的養尊處優。


    她穿著深棕色的圓領厚綢對襟長褙子,人看著瘦了些,衣服穿在身上顯得空蕩蕩的。膚色微黃,眼窩凹陷,眼角平添了幾條淡淡的魚尾紋。


    齊悅瓷看得吃驚不已。


    發生了什麽事,使得一向保養良好的老太太會忽然變了樣子。即便是有人起事,可老太太她們女眷一定會被保護得極好,連外麵的情形都不定能知道,不至於是受了驚嚇吧?


    她再看向六夫人,依然平靜嫻雅,瞧不出有任何的不同。


    這卻怪了。


    她迎上前,盈盈行禮:“老太太,六嫂,你們可迴來了?一路辛苦……”


    麵對她,老太太勉強扯動嘴角,牽強的笑應著:“風大,你出來做什麽?小心身子。”


    她扶著老太太的胳膊,幾人一同朝裏走。


    一路上,她能感覺到老太太的身子有些僵硬,她越發狐疑起來。邵槿什麽時候能迴來,最好能親自問問他,不然……齊悅瓷的心,開始七上八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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