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再一次變迴了曾經的那個什麽都不懂的懵懂的女孩。


    她睜開眼睛的時候,空空的就仿佛再次迴到了她六歲時的那段歲月。


    她忘記了很多的事情。


    醫生告訴她。


    她似乎再一次失去了語言的能力。


    那瓶毒藥幾乎要了她的命,而能活下來,已經是前所未有的奇跡。


    但她似乎依然記得他。


    她也總是茫然地抓著他的手,似乎怎麽也不想分開,就像是幾十年前他還很小的時候,他也是這麽牽著她的手,將那個衣衫襤褸的她從落日的海邊帶迴他們的那個溫暖的家中。


    時光仿佛不曾有過任何的變化。


    一切都和從前一樣。


    他也依然躺在門前的那竹椅之上,在那草場的陽光之下,望著那個在羊群中抱著小羊羔玩耍的女孩的身影。


    她也依然會在他的身邊蘇醒。


    就像那無數個日夜前,她總是抱著自己的布偶,在夜晚悄悄地站在他的床前,想要得到一個擁抱。


    但是。


    他也愈加地感覺到那來自時光的召喚。


    於是就在那天下午,就在他們小屋的門前,他給她做了一個竹哨,掛在了她的胸前。


    他和她說。


    如果哪一天爺爺沒有醒來的時候,那就吹這個哨子,隻要他聽到哨聲,那他就一定會再醒來陪著她的。


    她很聽話。


    就像是那個時候一樣懵懂地點頭。


    而這也或許也是他在這暮年來所能得到的最後的慰籍,他努力地不讓自己離開這個世界,哪怕是多一天多一刻也好。


    於是在那段時光裏。


    他每天早上都會伴隨著那個哨聲而蘇醒,就算有時候實在想要多睡一會兒,也會閉著眼睛伸出手,而那隻纖細的手也會握著他,抱著他的胸膛在他的懷裏沉默地撒嬌。


    似乎那一聲聲的哨聲。


    也成了他生命的迴響。


    幾次他以為自己終於要迎來自己這人生的終點時,他都會在那哨音當中再次地迴到這個熟悉的人世。


    似乎一切又終於開始變好。


    某一天的早晨,當他再一次地睜開那蒼老的眼睛時,他看到了那個守在他的床前眨著眼望著她的女孩,她似乎終於想起了一些,她似乎也終於一點點地康複,開始變迴那個他所熟悉的少女。


    她懵懂地叫他。


    “哥哥。”


    ……


    夏日的陽光依然是那般的刺眼,他更加地衰老了,無數的蒲公英的飛揚在那日光的花海當中,他依然好往昔一樣渾濁的雙眼中欣慰而柔和地望著那個坐在遠處的花海中的女孩,看著那微風吹起她的長發,看著她抬起頭用力地唿吸著那芬芳。


    他不再想那永恆,也不再想那也許有一日可能的離去。


    也許真的去日無多。


    但是隻要能夠過好這當下的每一天,他都感覺這已經對他最大的幸福了。


    他蒼老而而麵含笑意地在那一刻閉上了眼睛。


    花海搖曳著。


    可那一刻就像是命中注定地一樣,當他再一次睜開眼睛的時候,他看到了那仿佛時間定格般的場景,看到了那不再搖曳的花海,甚至仿佛就連天上的日光都在那一瞬間變得仿佛那麽的不真實。


    他怔怔地。


    而也就是在那不真實當中,他看到了一個半透明的穿著古老中世紀服裝的紳士就那般憑空出現在了他的麵前。


    風也仿佛在那一刻再次搖曳了起來。


    那個身影拄著拐杖,就就像是夢境一般地出現了他的麵前,滿臉複雜地望著他那蒼老的麵容。


    那一刻。


    他似乎曾經在某一段失卻的過去中見過那個身影。


    無比無比地熟悉。


    可是他張開嘴時,卻怎麽也說不出他的名字,而他也蒼老地早就已經站不起來了。


    他望了他很久,也沉默了很久。


    久到仿佛這時光的盡頭。


    他和他說。


    “林恩,你讓自己迷失了。”


    那個聲音充滿了複雜又仿佛飽含著無數的聽不出來的情緒,他似乎早就認識他,他知道他的名字,他的那憔悴的目光,就仿佛在上一輩子就曾經認識他,那就像家人一般的複雜的情感的流露。


    “我認識你是嗎?”


    “你當然認識我,你隻是忘了,你已經墜入了失卻之海的最深處,你在這個夢境當中迷失了。”


    “夢境?”


    “是的,這一切都隻是你用靈能在她的潛意識當中創造的幻夢,你為了保證夢境的真實,一路地下墜,如果不是我找到了你,也許再過不久,你就真的要在這夢境當中老死了。”


    “我聽不懂。”


    “沒事的,我已經重新幫你建立了錨點,你已經不再下墜了, 隻要跟我離開失卻之海,那些迷失的記憶和認知也會一點點地再迴來的,你也會想起你失去的一切。”


    竹椅之上,林恩那蒼老的雙眼渾濁地望著他。


    微風拂麵。


    那個身影複雜地望著他,就像是一個要把他接走的死神。


    他終於動了。


    他那蒼老的手指,一點點地指向了那草場的那一邊,指向了那個模糊的遙遠的女孩的背影。


    \"我的妻子……\"


    可是那個身影沒有說話,他眼中的目光變得更加的複雜和沉痛。


    “你已經做了你能做的全部了,林恩,你也已經在這個夢境當中給了她一個完美的一生,但夢境終究是夢境,而隻要是夢境就一定會有醒來的一天,你已經做了足夠的悼念和補償。”


    “但過去是無法改變的,當她意識到這是夢境的那一刻,那些舊日的記憶也會再一次席卷而來。”


    “我知道你不願放手。”


    “但你也已經做的足夠多了,林恩,就讓她留在這深海吧,就像你說的,隻要將這過去的人生與現在的人偶小姐徹底地分割開來,那人偶小姐也一定能夠在最後一刻睜開眼睛。”


    林恩沉默地沒有說話。


    可是他站了起來。


    一點點地拄著拐杖,從那竹椅之上佝僂地站了起來,那雙蒼老的眼睛就仿佛曾經每一次麵對那些想要傷害她的那些豺狼時一樣,就仿佛他再一次迴到了年輕時那個強壯的林恩一樣,就像是那堵永遠站在她身邊保護著她免收傷害的高牆,再一次地佇立了起來。


    他拄著拐杖,佝僂卻死死地望著那個身影。


    “我不會讓你傷害她。”


    他從懷裏拿出了那把左輪。


    在那衰老的最後一刻,他向著那個身影斬釘截鐵地艱難地起了自己的左輪。


    “哪怕我老了。”


    ……


    ps:聖誕了,可能要請天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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