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他明明知道了這即將發生的悲劇,卻依然無法阻止,他知道無法阻止,所以他想若是沒有任何人死去,哪怕於皓南倒了,也會減少他少許的罪惡感吧,畢竟大家都還活著。


    活著,就還有希望媲。


    可是他讓莫清誠受到了莫大的痛苦,無論是身體的還是心理的。這是不爭的事實丫。


    對於莫清誠,他心中永遠都有個填不滿的坑,他欠了她,這輩子都欠她。


    他開始喊她姐姐,表麵裝得無所事事,吊兒郎當,但是看到她痛苦,他不比她好受一點點。


    莫清誠聽見他的提議,微微的抬起頭,原本有點灰暗的眼眸突然閃過一道亮光,那是安曉彤許久不曾見到的光,好似一個正在垂死的人突然間看到了生的希望。


    可隻是瞬間,那抹光便黯淡了下來,莫清誠低下頭,繼續吃飯,不發一言。


    安曉彤微微蹙眉,他懂莫清誠此時內心的矛盾和害怕,她也懂莫清誠畏懼和害怕的原因。


    “姐姐,其實我可以將小北接來的,隻要你肯點頭!”安曉彤又繼續道。


    莫清誠連忙搖頭,“不行,不能接他來,當初他在渥太華生活了五年,性格冷僻孤傲,不愛與人說話,他能感覺到周圍的人和他不一樣,他在內心會覺得自己特殊,他會因此和自卑,我不能再讓他把自己封起來!我不能這麽對他!”


    申明樂咬著唇,俊美的臉上閃過一絲陰鬱,半晌,他才小心翼翼的問道,“那……那你打算迴去?”


    莫清誠的身子微微一僵,不知該作何反應。


    她和安曉彤之間,一直以來都是嬉笑怒罵,互相調侃的,安曉彤該喊她姐姐,她也欣然的願意當她的姐姐,像個姐姐一樣的照顧他和崔樂兒。


    她活著的消息,隻有崔樂兒和安曉彤知道,甚至丹紅和厲原墨都不知道,這其中牽扯了太多黑暗麵,她不想去解釋,也不想去麵對。


    可是逃避,終究不是最好的結局,該麵對的,遲早還是要麵對的。


    但是,她似乎還沒有完全準備好!


    “我……我沒想要迴去……”莫清誠有點磕磕巴巴的說著,嘴裏的飯菜也變得味同嚼蠟,心裏上起起伏伏的不安定,像是尋不到岸的浮草。


    安曉彤微微皺眉,輕輕唿出一口氣道,“姐姐,迴去吧,我知道你心裏是想迴去的……放心,於皓南現在不在國內,他兩年前離開之後,就沒有再迴來……”


    安曉彤明顯的感覺到莫清誠的手微微的僵了僵,好似不太確定。


    “我們可以偷偷迴去的……隻要不走露了消息,於皓南是不會知道的,你知道,現在的於皓南已經不是以前神通廣大的於皓南了,他就算知道,也奈何不了你……”


    莫清誠的心又是一動,她無法騙自己,她想迴去,即使還沒有準備好,她也想迴去,哪怕隻是遠遠的看一眼顧小北,遠遠的看一眼都覺得好。


    她抬起頭,目光炯炯的看向安曉彤,手指微微一緊,“好,我迴去!”


    安曉彤抿唇一笑,伸手就在莫清誠的頭上懲罰性的彈了一下,“姐姐哎,你可終於說實話了,弟弟我快要被你噎死了!”


    莫清誠馬上迴以桌子下的一腳,安曉彤馬上“哎呦”的喊痛,莫清誠也不理他,邊吃菜便道,“讓你敢取笑姐姐,這是給你的懲罰!”


    那一刻,莫清誠的心突然之間很安靜,好像是一顆大石頭陡然之間落了地,相隔兩年,她,真的要迴去了麽?


    既然決定了要迴去,恰好崔樂兒不在,安曉彤便打算陪她一起迴去,崔樂兒一周後迴來,時間不等人,安曉彤也打電話跟崔樂兒說了情況,hi知道後也沒有多做言語,畢竟她的目的已經達到,她想要的也已經得到。


    兩個人緊鑼密鼓的準備著迴國的事宜,而此時遠在渥太華的於皓南卻又一次買醉而歸。


    雖然買醉,甚至腳步都是有些踉蹌的,但是他卻覺得腦子無比的清醒,所以當他早上迴來看見等在門口穿著白色羽絨服的女人的時候,眼裏還是不經意的流出一絲不耐煩。


    “不是跟你說了,不要來了麽?”他一邊搖搖晃晃的開著鎖,一邊低聲對著站在自己身後的女人說。


    陳琳咬了咬唇,心裏一陣痛苦翻湧,但她仍然故作堅強的道,“我也說了,我會再來的!”


    於皓南將門一打開,腳下不穩,險些就要朝著門倒了下去,陳琳見狀,連忙上前一步摟住於皓南的後背,將其扶直。


    他的後背很寬很厚實,抱上去的感覺特別的舒服和安全,陳琳想,如若有一天,這個男人屬於自己,那她一定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可是她會麽?她會成為那樣幸福的女人麽?


    於皓南已經站直,可是陳琳的手卻沒有馬上拿開,反而更加緊的摟著他的腰身,於皓南沒有推開,也沒有動,他就那樣定定的站在那裏,感覺到身後這個女人這樣靜靜的抱著自己。


    現在的他,一無所有,陳琳是什麽人他清楚明白,他對陳琳的了解雖然不多,但是陳琳敢愛敢恨的性格的確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她的小溫情,也隻會給她愛著的男人。


    但是此時此刻,她卻給了他,一個一輩子不可能愛她的男人。


    即使隔著厚厚的衣料,他依然可以感受到女人身體的柔軟以及傳至他後背的熱度,他的身子微微一僵,隨即伸出手,裹附住攬著自己腰肢的那雙纖白的手上。


    幾乎是一根一根的掰開,然後麵無表情的脫下鞋子,輕輕走近了房門。


    於皓南走到臥室就一頭倒在了床上,這裏的布置按照丹紅原來的迴憶基本是和莫清誠以前住的時候是一樣的,地毯,以及臥室的床,臥室上掛著的壁畫,電視劇放在客廳,杯子是最普通的沒有一點圖案的透明杯子……等等等等,所有的一切,都是原來的樣子。


    當然,不可能完全一樣,丹紅記下來一部分,他自己以自己對莫清誠的了解猜想一部分,然後便是現在的模樣,讓他陌生又熟悉的模樣。


    陳琳站在門口,於皓南進去的時候沒有關門,那應該是對自己的邀請,可是陳琳不會傻傻的以為於皓南允許自己進來是真的打算跟自己發生什麽。


    大概,大概隻是看在自己站在門邊等了他很久有點愧疚的原因吧。


    她咬了咬牙,發現門邊就是她上次穿過的拖鞋,抿了抿唇,還是脫鞋走了進去,外麵太冷,渥太華的冬天也太冷,可是在她看來,屋裏躺著的男人才是最冷的。


    輕輕的關上門,將屋裏的暖氣打開,脫掉外套掛在衣架上,接著便拿著杯子倒了一杯溫水去了臥室。


    於皓南連大衣都沒脫就躺在了床上,臉上是懶散憔悴的表情,眉頭微微的蹙起,已經有幾天沒有刮胡子了,整個人看起來落魄而哀傷,可是即使如此,這個男人仍然俊美的讓她的心砰砰砰的跳個不停。


    她想,她這輩子大概隻會為這一個男人而心動吧,那麽多年,終於有了這麽一個。


    她將杯子放在桌子上,然後走到床邊想要將於皓南拖起來將清水灌進去,好讓他醒醒酒。


    他真的已經很消瘦了,一米八的大個頭看起來最多一百三十多斤,但是即使如此,陳琳想要拖起他還是有點費力。


    陳琳一邊扳著他的頭往一邊想要調整一個讓他舒服的姿勢,她正費力的扳著他,突然她感覺腰上一緊,接著她整個人被男人壓在身下禁錮住。


    夾雜著酒味的男性氣息一下子撲進陳琳的大腦,雖然她不是和男性第一次有如此親密的盡頭,但是此時此刻,她的心卻是立馬加快了頻率,不爭氣的跳個不停。


    男人溫涼的手指輕輕的貼上她滑膩的臉頰,陳琳雖然長得不算是傾國傾城,但也是個十足的美女,眉宇中帶著一種豪爽高傲的英氣,很容易勾起男人的征服欲。


    可是此時此刻被於皓南壓在身下的陳琳卻像個小女生一樣,臉紅撲撲的,一雙大眼睛無助又無望的望著這個近在咫尺的男人,任由她的手指輕輕的劃過她臉上的每一寸肌膚,然後停在她嬌豔欲滴的紅唇上。


    她的手抵在男人的胸上,卻不敢也不想將他推開,反而內心夾雜著一種複雜的情緒,渴望又害怕著,期盼又畏懼著。她咬著唇,一時之間更顯嬌媚無敵。


    男人的臉逐漸的逼近,眼眸深邃,就像暗夜的星辰,那般的璀璨明亮,一旦陷入,便會萬劫不複。


    她閉上眼睛,等待著男人的吻落下來,她想,就算此時他是醉著的,就算他錯將自己當成另外一個女人,隻要他要,她也願意給他。


    她的唿吸變得很緩慢,全身的肌肉都緊繃在一起,可是她等了許久,都不見男人的吻落下,疑惑間,男人冰冷至極甚至是狠絕至極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字字戳進她的心裏,疼到滴血。


    “陳小姐,我以為你是大家閨秀,名門出生,矜持有度,今日一見,也不過是個甘願在男人身下承歡屈膝的女人!”


    說完,於皓南的嘴角勾起一抹嘲笑甚至是厭惡的笑意,然後陳琳感覺到自己身上的重量瞬間消失,男人的氣息也淡淡的離去,好似剛才那臉紅心跳的一幕都從來不曾發生過。


    她坐起身的時候,男人已經進了另一間客房,“砰――”的一聲,門狠狠的關上,留下外麵異樣的清冷。


    陳琳恍惚了一會兒,接著心裏一酸,便是大滴大滴的眼淚從眼睛裏滾落下來。


    陳琳從小就倔強,在家裏又是被寵著慣著的大小姐,這一輩子也沒有幾個人讓她受到過委屈,可是如今,因為於皓南她幾乎是耗盡了心,也耗盡了她的眼淚。


    做出和於皓南在一起的決定時,她的父母本就是極其反對的。


    於皓南離了婚,還和前妻有個孩子,這是其一,其二,於皓南現在一無所有,還是個為愛放浪,幾乎等同於行屍走肉一樣存在的人。他們怎麽可能同意自己的寶貝女兒嫁給這樣的男人?


    還有一點最最重要的,就是他們知道這個男人根本就不可能愛上自己的女兒。


    可是陳琳偏偏剛烈的性子,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或者心理上她就跟自己叫著勁兒,不願意放棄,也不甘心放棄。


    父母都知陳琳的性格,便也不去阻止她,隻等著她傷痕累累的時候能明白過來,因為他們十分確信,於皓南是不可能接受自己女兒的。


    雖然在這個過程中,女兒可能會受到傷害,但是他們也是沒有辦法的。


    而且若是陳琳真的感化了於皓南,於皓南接受了她,以於皓南的能力,隻要他肯重頭開始,加上陳家的幫助,東山再起也不是沒有可能。


    總之,為了女兒的幸福這二老是操碎了心。


    但是他們哪裏知道,此時他們的寶貝女兒剛剛被別人狠狠的抽了一鞭子,無形的傷痕蹣跚在她的心房上,微微的疼。


    陳琳咬著牙,在不經意之間,一抹冰涼的淚滴劃過眼眶。但倔強的她,楞是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快速擦幹自己的眼淚,陳琳迴到客廳,穿上外套,換了鞋之後,關門離開。


    就在關門的那一刹那,她有點恍惚,她再想,自己下一次還有沒有勇氣再站在這裏,站在這個男人的麵前了。


    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她好累,此時此刻,她隻想好好休息一下,靜一靜,想一想未來該怎麽走,對於這個男人,是繼續堅持,還是徹底放棄?!


    ............


    安曉彤的辦事效率很快,莫清誠剛將迴國的東西收拾好,安曉彤就打電話來說機票已經訂好了,他會和她一起迴國。


    安曉彤來找她的時候看見她帶了滿滿的一大箱子東西,微微的怔了怔,隨即淡笑著道,“姐姐啊,你難道你打算不迴來了,感覺跟搬家似的!”


    莫清誠尷尬的笑了笑道,“曉彤,我……我已經決定迴去了,既然打算迴去,見著小北了,我可能會舍不得再離開了……先不要告訴任何人我要迴去的消息,小北也不能告訴,我迴去……隻是想遠遠的看看他,偷偷的看,暫時的我……還沒有勇氣麵對那些不堪的過去,以及未知的未來……”


    安曉彤擰了擰眉,隨即微微點了點頭,“我明白了,放心吧,一切我安排好……對了,我在國內有幢房子……”


    “別,我這次迴去想要開始自己的生活,我自己找房子住,你千萬不要幫我……”莫清誠咬著牙拒絕道。


    安曉彤的麵色微微一暗,知道自己是改變不了莫清誠的想法的,最後隻能點了點頭,隨即像是平時一樣的上前一步攬過莫清誠的肩膀,“機票是明天上午八點的,最後一天在巴黎了,我們姐弟倆再去吃頓正宗的法國式的中國菜吧!”


    莫清誠抿唇一笑,“你請客,我就考慮!”


    要知道,中國菜在法國的價格和國內那是沒得比的,加上這裏生活水平高,菜價物價都比國內貴,莫清誠一開始上超市買菜都會拿捏著買一些大特價做活動的,如果趕上價格特別便宜了還會多買點放冰箱存著。


    她現在隻是在安曉彤的工作室幫忙,說來也挺別扭的,不過如果不幫忙白吃白喝她是更覺得別扭,起碼心理上平衡了許多。


    安曉彤也不扭捏,笑著道,“姐姐這是寒磣我呢,有我在什麽時候讓姐姐掏錢的份兒,今兒個你就敞開了肚子吃,吃多少我請多少……”


    “切,你還真當我是豬啊!”莫清誠一把扳過他的手。


    安曉彤一側身,莫清誠的無意識的掃過左臂那個空空的袖管,心裏還是微微的漾了漾,隨即裝作若無其事的去臥室換衣服準備出門。


    明天,明天她就要迴去了,這種心情和多年以前從渥太華迴去的心情是不一樣的。


    那時候,她的身邊因為有顧小北,心裏很安定,而且有著絕對的自信和高傲。


    可是現在,殘酷的現實磨平了她的棱角,她不再鋒芒畢露,也不再去針對任何人,她反而變得有些畏首畏尾,變得懦弱膽怯。


    她害怕見到一些人,害怕麵對一些事情,自己起死迴生,重返人間,她該引起多少人詫異,亦或者,平淡無奇。


    但無論如何,她都知道,是她該迴去的時候了,因為她有著無法割舍的情節在那裏。


    因為那裏,由她這輩子最愛的人,她的兒子。


    第二天早上七點,莫清誠已經吃了早餐,穿戴好衣服,梳妝整齊的坐在別墅裏等安曉彤了,安曉彤遲到了五分鍾來接她,不過時間還早得很,她也不著急,隻是走前將自己呆了兩年的地方細細看了一番。


    兩年來,除了昏迷的三個月,以及最開始的半年安曉彤和崔樂兒時常來看自己,大部分的時間,都是自己一個人,一開始還有些不適應,所以不願意呆在家裏。


    她就帶著墨鏡圍著絲巾,穿著簡約時尚的衣服走在大街上,將曾經和某個人走過的路一一走過。


    甚至還迴到當初和於皓南一起住的小閣樓幾趟,不過那裏似乎一直都沒有人住,蕭條的景象。


    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她無法摸準自己的想法,無法確定自己是不是還想著那個男人,可是她卻還是按照自己心意的去做了,她告訴自己,緬懷,是因為那些已經成為了過去。


    隻希望,一切,真的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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