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蘇瑾不可置信地重複道。眼前浮現出那張清麗質樸的麵容,是她第一次見她的模樣,穿著藍色的衣裙,黑色的布鞋,頭上沒有任何裝飾,身後還背著一個不大的藍布包袱……


    這樣一個隻有十七八歲的小姑娘,就這樣悄無聲息地就死了?在古代,人命果然如此輕賤嗎?雖說在這樣等級森嚴又弱肉強食的世界裏,心慈手軟一定會害了自己,但是就這麽輕易就評判了一個人的生死,她還是難以接受。更何況,若真論起來,她其實是因為自己死的。


    蘇瑾克製不住自己顫抖的雙手,嘴裏哆哆嗦嗦念叨著,“竟然死了……我……我沒想她死……”


    “我知道,我知道,”趙翊緊緊握著她的手,不住安慰著她,“沒事了沒事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待你腹中這個小家夥出世,咱們一家四口,好好生活。”


    日升月落,燈掌燈息,死去的人魂歸塵土,活著的人卻還要將日子繼續下去。


    迴王府好幾天了,蘇瑾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勁,好久以後才意識到問題所在,她連忙放下手上杯盞,衝著趙翊奇怪地問道,“殿下,你怎麽不去大營練兵了?最近一切太平嗎?”


    蘇瑾問這話時,趙翊正拿著一柄木劍與小魚兒在院子裏玩耍,聽她這麽問,他將木劍遞給兒子,臉上露出一絲苦笑,“本王如今賦閑,兵權已經歸九弟了。”


    “什麽?”蘇瑾一臉的不可思議,眼前突然就浮現出了九王趙淩的那張小人得誌的臉,忍不住猛地打了個寒顫。怪不得最近趙翊整日呆在家裏,隻偶爾被傳喚去宮裏,就是自己懷小魚兒時,他緊張地每頓飯必迴府吃,也是吃完飯就走,一刻都耽誤不得的。可這幾日,他卻一直呆在家中,雖然說陪伴她和小魚兒的時間很多,但是,她記得他是十分看重仕途的,他絕不是那種兒女情長到不顧自己抱負的人,“是因為小魚兒的身世被疑,聖上申斥你了?”


    這邊蘇瑾緊鎖眉頭等著答複,那邊趙翊亦是緊鎖眉頭苦苦思索解答,兩個人正僵持著,旁邊沐春憋不住話,沮喪著臉補充著,給蘇瑾狠狠補了一刀,“還有小世子,聖上還是不肯認他,還命他從皇家族譜上除名,貶為庶人……”


    “什麽?”蘇瑾瞪大了眼睛,猛然站了起來,手邊的茶盞被帶倒,茶水灑了一桌。


    趙翊趕緊三兩步衝過來扶住蘇瑾,轉而瞪了一眼沐春,“多嘴,瞧你把你家夫人嚇得。”


    “不是,這麽大的事情,你怎麽都不跟我說?”蘇瑾一把抓住趙翊質問道,“你不是說都沒事了嗎?阿諾死了,廖英才也死了,皇上還是不信我的清白和小魚兒的身份嗎?”


    “別激動,別激動,你快坐下。”趙翊小心翼翼將蘇瑾安放在椅子上,自己則坐在一旁的圓凳上,繼續安慰她,“父皇說了,信你的清白,也信小魚兒的身份,但是為了皇家血統著想,所以才不能承認小魚兒……”


    “這不還是不信嗎?”蘇瑾不客氣地打斷他,順手抓起還剩半盞茶的茶盞送入口邊,咽了口茶水後急急說道,“你們不是有什麽滴血認親嗎,要不你們倆就試試看呀,在大殿上,在聖上麵前,再不行……”蘇瑾越說越急,口不擇言道,“再不行讓聖上他自己和小魚兒滴血……唔……”


    趙翊眉頭微皺,及時捂住了蘇瑾的嘴,“胡說,聖上龍體貴胄,如何能損,還有,小魚兒年幼,你也忍心?”說著,趙翊用手指著在小花園裏和丫鬟一起玩鬧的小魚兒,繼續對蘇瑾說道,“其實我也想過了,九弟也是聖明的,若是聖上真的屬意他為太子,我也能接受。原先我與二哥爭皇位,是因為二哥心狠手辣,暴戾專行,且我這一生唯一的追求,便是仕途。可如今不同了,我有了你和小魚兒,還有你腹中的這個小家夥,今後即便我們一家子一起找個山水如畫的地方,無官無爵地平淡生活,我也十分知足。”


    蘇瑾被他說


    動了,看著他的眼神也柔和起來,剛剛的憤懣委屈也一掃而空。她怎麽能不知什麽滴血認親不過是電視劇裏學來的傻主意,根本毫無根據,隻是剛剛一時氣極,胡言亂語。如今依著趙翊的態度,她頓感安心,遂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不再胡鬧了。


    不遠處的小魚兒看著自己父母這般,竟扔了小木劍,站在院中拍著手又笑又跳。


    午後,宮裏傳召,趙翊在墨韻閣用完午膳後,便匆匆換了官服,與木青一起進宮了。


    趙翊前腳剛走,後腳沐春就從外麵迴來,神神秘秘對蘇瑾說:“小姐,你知道誰來京城了嗎?”


    “什麽?”蘇瑾對於她的這句前言不搭後語的話感到莫名其妙,笑著塞給她一塊甜糯的豌豆黃,將她拉著坐下來,“先吃點東西,慢慢說。”


    誰知沐春一改往日的不著調,竟顧不上什麽糕餅,瞧著蘇瑾十分認真地說道,“是張天師,張天師!小姐,你不是一直想要找張天師的嗎?張天師進京了!”


    張天師……這個自己曾經滿心期盼甚至視若珍寶,而如今卻陌生無比的名字。張天師,那個一直存在於傳說和神話中的名字,那個在自己死亡的那個晚上出現在她彌留之際的仙人,那個身著黃黑色道袍,頭戴一頂道冠,手持一柄拂塵的神秘男子……


    自己是要迴家了嗎?


    蘇瑾心亂如麻,一不留神,手上的那塊想要送入口中的豌豆黃掉落了下來,正砸在自己月白色長裙上。嫵芪不明所以,隻覺得蘇瑾的反應十分奇怪,看見糕點弄髒了衣裙,連忙上前用帕子替蘇瑾清理。


    蘇瑾還在失神,如今的生活很好,有個愛自己的男人,還有一個可愛乖巧的兒子,更何況自己還懷著個幾個月後就能出世的孩子,事到如今,想要迴去現代的願望早已淡化了。家人她還是十分想念的,但是若此刻讓她放棄現在所有的一切,她根本做不到。


    金烏西墜,玉兔東升,宸王府墨韻閣主屋內昏暗無光,十分寂靜。風塵仆仆從宮中迴來的趙翊徑直朝著這邊走了過來。


    昏暗的屋裏沒有掌燈,屋中隻有蘇瑾一個人。一踏進屋裏,趙翊就察覺出了不對勁。往常這個時候,蘇瑾一定是守在院子裏的那張矮桌子後麵,將小魚兒和院子裏的那幫子丫頭小廝聚集起來講那些稀奇古怪的故事,抑或是守在後廚和芮芮她們搗鼓新的菜品,再不然,也會拉著藍鈴鐺她們姐妹聚會,可無論她做什麽,都不會像現在這樣,一個人怏怏地靠在窗台旁邊的羅漢床上發呆,窗戶也不關,也不讓人近身伺候。


    “怎麽了?”趙翊放下手上提著的食盒走過來,順勢點亮了近旁的一盞燭燈,然後坐在了羅漢床的另一邊,關切地問她。


    蘇瑾聞聲轉過頭來,眼中滿是憂慮和沮喪,臉上還殘留著兩道淚痕,配著她不施半天脂粉的模樣,顯得可憐。


    趙翊被她的樣子嚇了一跳,連忙將她轉過身來對著自己,然後低聲詢問,“你究竟是怎麽了,怎麽成了這副樣子?”


    蘇瑾還是一語不發,倒不是她故意不說話,隻是一時之間,她不知該如何開口:自己究竟該不該和趙翊說這件事情,即便是說,也不知該從哪裏開始說起。


    蘇瑾這樣子明顯是有事,於是趙翊窮追不舍。


    蘇瑾看著眼前這個對自己來說和性命一樣重要的男人,心裏逐漸溫暖起來,也慢慢想明白了,比起隱瞞,她更願意對他坦白一切,有時候一個人承擔,比起兩個人一起分享,實在是太苦了。於是,她抬起頭認真地看著他,拳頭緊緊握起,像是在給自己打氣,“聽說,張天師來京了?”


    “為了這件事情?”趙翊有些狐疑,但因為擔心蘇瑾的反應和張天師進京有關,便事無巨細地說起來,“張天師今日剛從龍虎山抵京,日昳方才進宮麵聖,聖上龍心大悅,賜了封號,還賞賜了座宅子,就在皇城腳邊,離我們也不算遠。


    哦,據說他還帶了兩個兒子過來,但是今日覲見沒有跟隨……你……是不是有事要找張天師?”


    安靜聽完趙翊的話,蘇瑾突然沒頭沒腦地開了口,“趙翊,你還記得我那一年非要去玄帝行祠嗎?”


    “什麽?”趙翊果然沒有理解。


    蘇瑾繼續補充道,“就是,我被你從大青華山上救下來,迴府的時候,我們去的,玄帝行祠。”


    “記得。”


    “我當時問了元明道長是否知道張天師所在何處。”


    趙翊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似乎是突然想明白了一切,笑道,“我記得,當時你好像問了元明道長許多奇奇怪怪的問題,道長一個都迴答不上,他……”


    “對,我其實是想找迴去的辦法。”蘇瑾猛地抬起低垂的腦袋,眼淚頓時撲簌簌往下落,顯得她大大的眼睛亮晶晶的。


    “你要迴去?”趙翊麵露震驚,握著蘇瑾胳膊的手微微收緊。


    “我不知道。”蘇瑾再一次垂下頭,抬起手掩麵痛哭了起來。


    這下趙翊終於明白了蘇瑾為何會變成這副樣子,因為他此刻的狀態和她完全相同。兩個人沉默了許久,趙翊這才歎了口氣,妥協道,“我知道你一直想迴去,你迴去吧,但你什麽時候能迴來?我可等不了多久……”


    “迴去就不會迴來了。”蘇瑾抬起頭,帶著哭腔說道。


    趙翊的臉色驟變,他突然激動地站了起來,歇斯底裏地對著蘇瑾吼道,“不,你不準走,蘇瑾我告訴你,你不許走!”


    被他這麽一嚇唬,蘇瑾哭得更兇了,整個身子都在不住顫抖,連一句整話都說不出來。


    知道自己嚇到了她,趙翊再次坐下,緊緊抱著她,然後壓低了聲音輕聲安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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