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瑾挑帳進來的時候,帳中的爭執正值白熱化。


    此時的營帳中爭執的人大致分成了兩撥,一撥以桑將軍為首,他的副將作為主要言語進攻方,拿著曾經的功績戰事不住勸說;另一撥以張伯璟為首,他一邊認真聽著桑啟磊他們所說的疑慮和提議,一邊細細咀嚼利弊,可自始至終,桑將軍提出的所有提議卻又全都被他一一否決。


    然而站在張伯璟這一方的邱平朗,卻根本不考慮什麽利弊得失,隻一味針對著桑將軍這一隊人馬,言語中總是充滿著挑釁與譏諷,恨不得將他們攆出營帳。一時之間,雙方各執一詞,彼此互不相讓,竟無人注意到一身女裝打扮的蘇瑾。


    蘇瑾手端托盤,已經站在營帳口許久。從營帳門口看過去,此刻,宸王趙翊穩坐帳中主帥椅上,正以手扶額,一臉心事重重地死死盯著帳中的地圖,久久不語。趙翊兩側,分別站著貼身近侍南風和木青,張伯璟還是書生打扮,侍立左側,右側站著身材魁梧的桑啟磊和他的手下副將秦奎,還有兩個身著鎧甲的將士站在營帳之中,並未開口。


    蘇瑾的貿然開口,令主帥帳內陡然安靜下來,大家的目光紛紛投向了她。


    蘇瑾原本並不想多插這麽一句嘴的,可如今聶將軍性命攸關,她深知此事對於趙翊的重要性,便在聽了半天爭論之後,想出了這麽一個中庸的迂迴法子,既成全了桑啟磊的擔憂,又滿足了張伯璟的智取計謀。


    聽見這一提議,原本爭得臉紅脖子粗的桑啟磊以掌擊拳,興奮地衝著趙翊歎道,“可行可行,這樣俺老桑也能放心些。”說著,他也轉身朝著門口看了過去,隻瞧見說話的是那個宸王帶在身邊的貼身女使,心中頓時對眼前的女子油然而生出不少好感。


    蘇瑾見有人讚同,心中大喜,笑容也不自覺揚上了嘴角,這好像是她來到這個世界以後,第一次在後宅之外的地方大放異彩,原來自己還有做謀士的潛質啊,日後是不是就能以此為業,從此走向事業巔峰?


    正美著,人群中那個語帶輕蔑的聲音由冒了出來,“哪裏來的無知婦人,哼,這裏何時有你插嘴的份?”


    蘇瑾心裏立即一頓,一股氣瞬間堵在了胸口,悶悶的難受,她將目光順著聲音投過去,便在桑啟磊高大的身子後麵,瞧見一個高挑白淨的少年正站在張伯璟三步外的帳中,一身月白的長衫上用金絲清晰地繡了滿擺的蒼勁的傲竹,看上去不僅華貴,而且高傲。這個人身型看著單薄了些,即便裝扮在這一群粗老爺們兒中十分紮眼,卻又被桑啟磊和秦奎這幾個彪形大漢擋的嚴嚴實實,蘇瑾從營帳口的角度看過去,竟沒有注意到他。


    看清楚說話者後,蘇瑾的氣反倒順了不少,這一身錦衣華服的打扮,著實與此時的場景格格不入,眼前這個翩翩少兒郎,真不應該出現在如今戰火中燒的營中,反倒像是在景色優美的西子湖畔舉扇揮墨,點評文章一般,一看便是個缺少打仗經驗的紈絝子弟。這樣的人怕是和自己的水平差不了不少吧,半徑八兩罷了。這種人的輕蔑,蘇瑾倒是不放在心上。


    此時的邱平朗正側著身子,斜睨著帳門口站著的女子。這個女人平白無故地出現在男人紮推的軍營裏本就是不合規矩的,但既然宸王殿下願意,作為宸王手下的將士,他自然不會置喙什麽,可是這樣身份微賤的女人竟然膽敢在他們商量大事之時貿然開口,這便觸到了他的黴頭。哼,憑她什麽身份,她如何配開口?


    距離邱平朗最近的張伯璟也微微蹙起眉頭,他往前走了一步,用眼神瞥了瞥這個年少輕狂的少將軍,小聲提醒了一句,“邱將軍,慎言,不得無禮。”


    蘇瑾心中清楚自己此時所處的環境,這個男權當道的年代,自己身為女子,必然是不會受待見的。況且自己剛剛貿然開口,其實也不太禮貌,這樣想著,蘇瑾決定先退出去,有什麽話,等後麵再說。於是她悠悠然


    看了一眼臉色不悅的趙翊後,又將目光投向了邱平朗。她衝著他展顏一笑,嘴裏輕聲說著,“小女子多嘴了,還望見諒。”說罷,她就著原本端著餐點的姿勢禮貌衝著帳中人行了個禮,不等眾人有任何反應,便幹脆地轉身離開。


    原本,蘇瑾的突然出現和貿然開口,都令趙翊十分不悅。剛準備嚴厲批評她兩句,趙翊卻發現她根本不等自己開口,直接就走了,這這這……。瞧見她離去的背影,趙翊的臉色更差了,不過這一次不是慍怒,而是擔憂,還有一些……心虛——她似乎生氣了,她臉上的那個笑,雖然親切和氣,卻總讓他感到透著一股冷意。


    趙翊心中愈加不悅,心中的憤懣全都轉移到了另一個人身上,於是他冷著臉將目光投向了始作俑者的邱平朗,心裏嘀咕著:營中這幾個被朝中大臣硬塞進來的,真是沒有一個省事的。


    一眼看過去,趙翊先是一愣,然後臉色開始由暗轉黑,連帶著眼中也充滿著憤怒——那個剛剛還傲慢無禮的邱平朗,此刻正站在原地癡癡望著蘇瑾離開的背影發呆。他眼中微微含春,略帶些癡迷的傻氣,臉上哪還有什麽看不起的神色。邱平朗眼中的那份意思,同樣身為男人的趙翊哪裏不懂?這個男人,真是,放肆!


    趙翊頓時怒火中燒,他努力壓製著自己的怒火,可自己的身體卻不由得微微前傾,似是立即會如離弦的箭一般彈射出去,衝到邱平朗麵前一把桎梏住他的脖頸,將他那兩顆貪婪的眼睛挖出來。於此同時,他的右手也已經朝著自己腰間的佩劍伸了過去。


    還是張伯璟眼疾手快,連忙拽了一下身邊的邱平朗,低聲提醒道,“邱將軍,邱將軍。”


    邱平朗感受到身旁人的提醒,訕訕收迴視線,低頭看了一眼扯著自己衣袖的手,對於剛剛的威脅毫不知情。


    營中毫不知情的還有粗神經的桑啟磊,這個糙漢子滿心滿眼都是戰事,趙翊和邱平朗之間即將爆發出的戰爭他絲毫沒有察覺,反而拍著身上的甲胄,一臉興奮地朝著趙翊走了過去,正好擋在了邱平朗和趙翊的中間,“殿下,剛剛那姑娘所言極是,您留在營地實屬危險,還是帶領一隊精銳部隊在營帳附近埋伏起來的好。末將願帶兵周旋於鳳凰棲寨和羅甸國接壤的邊境,探探他們的虛實。”


    趙翊也冷靜下來,他穩穩坐迴在帳中寬椅上,目光也轉向了麵前的桑啟磊,心中有了打算。


    另一邊,從帳中退出去的蘇瑾心裏還是十分不舒服,雖說在這個年代裏,女子總是地位不高的。可是這麽無禮傲慢的人,還是十分欠揍的,她窩迴後廚的營帳中,狠狠捶打著手邊的麵團,想象著這就是剛剛那個傲慢男子的臉,揉搓了半天後,心裏終於舒服了許多。因蘇瑾是殿下身邊的人,隨軍的廚子都對她十分客氣,特別是她展現了兩次神奇的“廚藝”後,他們更是對她充滿了高不可攀的敬佩之情,是以此刻麵對著滿身戾氣的蘇瑾,後廚的幾個壯漢一臉的疑惑,卻又都不敢開口詢問一句。


    當天傍晚,營中眾將士早早地狼吞虎咽吃完了幹糧,便開始收拾營盤。蘇瑾聽見動靜從作為後廚的營帳裏鑽出來查看,正好看見自己的藍鷹帶著自己的一隊人馬,正整裝束帶地牽著馬匹往營盤外麵走。


    軍令如山,藍鷹瞧見了蘇瑾,並沒有走過去,他拍了拍自己所牽馬匹的馬頭,衝著蘇瑾笑了笑,然後翻身上馬,對著自己的兄弟招唿了一聲,便率先驅馬衝出了營地。藍鷹身後的十幾名騎兵也紛紛跨上馬背,跟隨著藍鷹,魚貫衝出了營地。


    緊接著,主營帳裏也走出來幾個人,為首的是趙翊,他也是整裝束甲的打扮,正和身旁的南風吩咐著什麽,瞧見蘇瑾以後,他又和身後人說了幾句話,直到身後人領命離去後,才朝著蘇瑾走過去,南風緊隨其後。


    “你這是……要去打仗?”蘇瑾瞧著他一臉肅穆,心裏突然緊了一下。果然,在生死麵前


    ,一切的小脾氣好像都自然地消失了。


    趙翊衝她點了點頭,伸手撥了撥她額前有些淩亂的碎發,“一會兒讓南風護著你去三百裏外的新營地,你好好呆著,等我迴來。”


    “那你呢?”


    “我帶兵去鳳凰棲寨附近看看去。”


    蘇瑾心裏清楚,這一次最危險的地方,便是黔邊五寨中的鳳凰棲寨。她心中一凜,聲音也不自覺低了下來,“嗯,小心些。”


    趙翊沒想到她會這麽說,本以為她會哭留、哀戚,會細細叮囑抑或是耍耍小性子,總之,不該是如此的平靜。他似是準備了許多話,又突然不知該說些什麽,隻好也點點頭,衝著身後跟著的南風揮了揮手,便轉身離開了。


    新營地紮在了一處山崖壁旁,地勢也高出不少,相較於原本開闊的營地,算是比較隱蔽。蘇瑾坐在營地外的一處較高的大石頭上,透著密密的枝葉,朝著下頭原本的營地看去,隱隱約約能看到些火光。下午的時候,張伯璟的計謀她雖沒有聽個十全十,卻在眾人的爭論中分辨了個大概,心裏清楚營地裏大張旗鼓做幌子的人危險,前去山寨附近探聽敵情的人更是九死一生。她迴頭又看了一眼正坐在營地中央生悶氣的桑啟磊,心中奇怪極了,趙翊去了山寨,桑將軍留在了實際的營地,那留守在原來營地的是誰?


    眼前的火光隱隱綽綽晃動著,突然,自己眼前原本朦朧的火光閃了一下,蘇瑾眨了眨眼睛,探著頭又朝著山下的營地仔細看了看,心裏陡然生出一些異樣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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