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未明,李四喜已經起身,準備早些行船。


    他在離觀音廟不遠的一個村莊裏估了個大竹園,認真砍的話,足夠他拖個四五船的。


    想到又要有幾百文錢進賬,他就覺得渾身充滿了力氣,恨不得晚上覺都不睡才好。


    李四喜剛出了船艙,就看見黑黝黝的船頭一團影子在動。


    兩家船靠的近,借著船艙裏的燈光,李四喜湊近細看,是張三哥端著碗玉米糊糊,手裏拿著個三合麵的餅子,蹲船頭在啃。


    “三哥,早啊。”


    張三哥點點頭:“不早了,你今日要往哪去?”


    整個碼頭,隻有他們倆家負責收竹子運竹子,開始幾日不是太懂,兩家還搭伴了一段時間。


    現在,都是分開行動,問一下彼此去的方向,好避開,省得遇到一起,白走彎路。


    李四喜舀了一瓢水嘩啦嘩啦開始洗漱,卻不忘含含糊糊地迴了一句:“我去陳家壩子,那邊有個大竹園,昨日已經看過了今日如果價錢合適就在那邊。”


    “哦,”


    張三哥將手裏的最後一塊餅子塞進嘴裏,嚼吧嚼吧咽了下去:“我今日還沒有頭緒,既然你往南,那我就往北看看,北邊李家集有竹林,我去看看。”


    兩人說著話的功夫,陸全從船艙裏走了出來。


    原本,李四喜家的船和陸家的船是挨船幫停靠的,因為李嬸小心眼,李家的船就和張家換了個位置,現在挨著陸家的是張三哥家的船。


    為這事,李四喜背地裏沒少埋怨媳婦,不過已經換過了,現在再換,他也沒這個臉。


    “陸大哥,早啊,吃了沒?”李四喜隔著船熱情地招唿陸全。


    張三哥也端著空碗湊了過去:“陸老弟吃沒,我家有稀飯餅子,過來先喝一口墊墊。”


    這個時候,天色微明,附近的船隻已經有了動靜,大家都開始陸陸續續起了。


    陸全擺了擺手,抬手按了按還有些發漲的腦袋,一腳邁到了張三家的船上:“你們今日不要去運竹子了,先停一停,看看風聲再說。”


    聽陸全這麽一說,張三哥和李四喜都愣住了,異口同聲地問道:“不運啦?為啥呀?”


    怎麽就突然不運了呢?


    生意不是挺好的嗎?


    陸全昨日喝了酒,到現在頭還是暈乎乎的,他擺了擺手,頹靡地坐在船頭開始發呆。


    昨日李掌櫃也勸他多買糧,還叮囑他最好找個地方存些糧食。


    他們這些行船的人家,誰家不是隻買夠三五日的糧食,那有那麽多的閑錢放在那裏買糧。


    前兩個月小四就叫大家買糧,買了糧到現在還沒吃完,又要叫大家夥買,也不知道大家夥會不會覺得他家是故意找事。


    李四喜在陸全的左手邊蹲著,有些不解地問道:“陸大哥,出啥事了?”


    陸全撐著腦袋,目光茫然地看著水麵,嘴裏喃喃道:“得買糧,多買糧。”


    張三一驚:“怎麽突然又想起買糧來著,上次買的糧還沒吃完呢。”


    現在是七月,等到中秋節後稻米新糧下來,那時候買糧豈不更好。


    李四喜跟著接口道:“就是,家裏剛有點餘錢。”


    還想著買地建房呢!


    張三哥蹲在陸全的右手邊,聲音壓得有些低沉:“不是說準備買荒地建房的嗎?怎麽現在又要買糧了?”


    還沒有到冬季,現在屯糧是不是有些早了點。


    再說,新稻米可沒下來呢,最快成熟也得個把月。


    “小……”


    陸全結巴了一下,忍不住幹咳一聲繼續說道:“昨日我去了碼頭,和幾個碼頭的小管事吃了飯。”


    聽說陸全和碼頭的小管事吃飯,李四喜的雙眼立刻亮了。


    到底是陸大哥,現在都和碼頭的管事混成兄弟,能一起吃飯啦。


    以前,他們想去碼頭扛活,想和這些管事的搭上話可不容易。


    張三哥的眉頭卻微微皺起,他在想陸全為什麽要去尋碼頭上的管事,難道是鱔籠的運輸出了什麽問題。


    不過,這和買糧又有什麽關係?


    陸全完全不知道身邊的兩個兄弟所想,他唿出一口濁氣繼續說道:“聽說南陽縣沈家被抄家了……”


    “什麽?”


    李四喜驚得一屁股坐了下來:“沈家?一門三進士的沈家?”


    南陽縣的沈家可不是一般人家,對於李四喜這樣的漁民來說,那簡直是神一般的存在了。


    沈家有錢,讀書人多,考上童生和秀才的不算,光是進士沈家就出了三個。


    這樣的人竟然還會被抄家?


    張三哥卻沒有那麽驚詫,隻抽了一口氣,咬牙切齒:“陸大莊主的家都能被燒,從東陽郡到南陽縣還能有誰家比陸家更有錢?比陸大莊主更仁義?”


    李四喜點頭:“也是。”


    他們這些就算沒受過陸大莊主的恩惠,可也是聽過陸大莊主的善名的。


    張三哥看向頹廢的陸全問道:“陸老弟,沈家抄家,和我們有什麽關係?”


    “本來沒什麽關係……”


    陸全的眼裏露出迷茫,可小四說有關係,那指定有關係。他文不對題地迴了一句,“李掌櫃可能要迴揚州。”


    張三哥眉頭皺緊,這陸全怎麽迴事,說話怎麽顛三倒四的。又是買糧又是抄家,現在怎麽又說到李掌櫃?


    李四喜急忙打斷陸全的話:“對呀,為什麽要走。我們鱔籠的生意不是做的很好嗎?”


    因為有李掌櫃的牽線搭橋,他們做好的鱔籠都運到了揚州,又從揚州銷往各地,據說賣的還挺好。李掌櫃還說,起碼大家在冬季來臨前必定還能走幾船的貨。


    怎麽突然李掌櫃就要走了呢?


    “哎呦,你別說話,讓陸老弟說。”張三哥不滿地瞪了李四喜一眼。


    這李四喜哪裏來的那麽多話?


    “哦,哦,陸大哥,你說,你說。”李四喜並沒有因為張三哥訓斥他而生氣,反而殷勤地從一旁摸了張凳子遞給陸全。


    陸全沒接凳子,隻是目光沉沉地看著遠處。


    此刻天際剛剛有些發白,船上起床的人家不多,偶爾有幾家,也多少都帶出了些動靜,就算這樣,大家也沒舍得點燈,而是摸著黑上了船頭燒火做飯。


    點燈費油,誰家也舍不得那點燈油錢。


    一年一年,大家都是這麽過來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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