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讓謝天陽煩心的事兒還不止這一件。一迴到公司,他就接到了蟻神寶公司方總傳來的口信,約他馬上在博雅會所見麵。不同於上次,謝天陽隱約有種不好的預感。他匆忙趕到博雅會所,大老遠就看到方大力坐在會所的卡座裏,而他的對麵坐了一個外國人,兩人相談甚歡。方大力喜笑顏開地跟外國人說著什麽,外國人顯得彬彬有禮,不時跟翻譯在說著什麽。


    很快,方大力也看到了謝天陽,他假裝有些慌張的樣子,一副做了虧心事的表情:“謝總,你怎麽這麽快就來了?”


    “我剛好在廣瀚談事,很近。”謝天陽解釋著。外國人和翻譯起身告辭。


    謝天陽剛坐下,方大力就刻意地想把桌上的文件收一收,卻被謝天陽看見了。上麵的英文,謝天陽一掃而過,試探地問:“這是你的合作商?”


    他知道謝天陽是從美國迴來的,英文對他來說,略掃一眼都能看懂意思。聽到他這麽說,方大力也不再遮著掩著了,大方地說道:“實不相瞞,剛剛那位是一家美國投資公司的代表,來跟我談投資蟻神寶的事。”


    “他們也要投資蟻神寶?”謝天陽語氣明顯帶有一些緊張。


    方大力給謝天陽倒了一杯咖啡,緩緩地說道:“說到這事,我也很苦惱。他們十分看好我們的產品,想要投資,而且說如果由他們來推動我們公司上市,一定更加快速,但是……他們要求的控股條件有些苛刻,讓我很是猶豫。”方大力停頓了一下,看了一眼謝天陽的表情,語氣中帶有明顯的試探。


    這次會麵的謝天陽與第一次明顯不同,他顯得有些心急,這也正是方大力想要的效果。


    謝天陽停頓了一下說:“美國的上市公司雖然資產雄厚,但是跟美國人打交道可沒有那麽簡單,他們千方百計地想如何更多地撈到中國人的錢。方總,我們已經談合作這麽久了,隻是廣瀚公司那邊才報上去,得等審批結果。不過你放心,我很有信心他們絕對會同意投資的。”


    謝天陽說得很實在,方大力也向謝天陽保證,如果能跟廣瀚信托和漢斯國際合作,他絕對不會讓美國人來賺這筆大錢的。


    告別了方大力的謝天陽著急了,蟻神寶是他考察了很久才找到的項目,他不能讓這個項目落到美國人的手裏。他需要找到趙海鷹,問清楚到底廣瀚是什麽態度。


    沒想到謝天陽怎麽也聯係不上趙海鷹。趙海鷹此時正在酒店裏忙著永康青浦新廠建築招標項目。這次的招標,他特地向韓要強推薦了華建公司,孫華建一聽趙海鷹要把這麽好的一個項目推薦給自己的時候,起初還是有些遲疑的,他開誠布公地問趙海鷹:“一個搞金融的,怎麽還管起建廠房的事情來了,不會是隻想幫忙吧?”


    孫華建明顯話中有話,趙海鷹也不迴避,實話實說:“第一,招標的事情公開公正透明,我隻是推薦你們參加競標,因為我覺得你們有實力,信得過;第二,永康青浦的廠區建設進度和我們廣瀚有著密切的關係,我是積極主動在做好服務和促進工作,其實還是為公司打工,和我個人利益沒有半點關係;第三,要說私心,我在永康幹過銷售,當時年輕氣盛沒好好幹,總覺得虧欠了韓經理。孫總您也幫過我,幫過我春生哥,所以我想如果你們能合作,我也算是還了人情。”


    這下反倒弄得孫華建有些不好意思了,他也明白了為什麽趙海鷹在廣瀚升職那麽快了,就是因為趙海鷹這個人重情義,做事情又有主見。


    招標現場,孫華建的華建公司憑借著雄厚的實力,成為永康青浦新廠的中標公司。


    而另一邊,謝天陽沒時間再等了,他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這麽一個好的項目從自己手裏溜走,無奈之下隻能直接找蘇明康洽談。


    謝天陽直接敲門進入蘇明康的辦公室。這次,看著滿臉焦急的謝天陽,蘇明康卻表現得很淡定:“蟻神寶這個案子我們投資一部已經作了全麵的分析和考察,確實很不錯,而且我還知道他們正在和一家有外資背景的公司接觸。”


    蘇明康果然神通廣大,這令謝天陽格外佩服。蘇明康直接把話挑明了:“如果漢斯國際和廣瀚合作,案子的贏麵就大了很多,否則……”


    後麵的話還沒出口,謝天陽趕緊接話:“我當然是想和廣瀚合作的,否則我今天也不會直接來找蘇總監。”


    “看來,我上次的提議你是接受了。”


    謝天陽當然知道蘇明康指的是什麽,於是說道:“趙海鷹確實很忙,而且永康那個案子他太用心用力,我也擔心他沒有多餘的精力來跟進。所以,如果能和蘇總監合作,我求之不得。”


    謝天陽走後,蘇明康馬上召開會議,他要和時間賽跑,他知道趙海鷹正在忙永康的招標會,他必須在趙海鷹迴來之前,讓黃斌把蟻神寶的項目匯報完。黃斌顯然也做了充分的準備,在會議現場侃侃而談:“蟻神寶公司注冊資金5000萬,他們的核心產品是蟻神寶係列***。根據目前統計,他們有20萬螞蟻養殖戶,形成了養殖、研發、生產、銷售的鏈條……”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蘇明康的計劃再縝密,還是沒料到趙海鷹會提前趕迴公司。趙海鷹在門口就聽到黃斌提到蟻神寶項目,直接衝進會議室,一開口就質問黃斌為什麽要搶自己的案子,一邊說,一邊把目光轉向一旁表情淡定的蘇明康。


    蘇明康心知肚明,已早有準備,淡淡地解釋著:“趙組長,你別著急,是這樣的。今天這個會呢是我召集大家開的,這個項目呢最早也是投資一部抓的項目。那天真的很巧,你來找我之前,黃斌他們已經把這個項目報到我這裏來了,所以……”


    趙海鷹不樂意了,打斷了蘇明康的話,質問道:“蘇總監,我找你匯報你為什麽沒說這案子黃斌也報了?我們還一起見了漢斯國際的謝天陽。”


    “我見謝天陽,就是為了更進一步考察情況。對了,謝天陽下午來找過我,我們已經談得差不多了,投資部開過會之後,我就匯報給徐總。”


    這下,趙海鷹驚呆了:“談得差不多了?這是什麽意思?”


    蘇明康解釋道:“趙組長,我評估了一下你們二組的工作,確實任務重。這個項目一部也把工作做在了前麵。總歸都是我們投資部的工作嘛,誰做都一樣。”說完,他故意頓了頓,看著趙海鷹,語氣中帶著挑釁,“我想你應該不會有什麽意見,對吧?”


    蘇明康這句話問得趙海鷹啞口無言,他知道蘇明康明顯是在拿權力壓自己。


    “既然項目交給一部了,那這個會我就沒必要參加了。”說完,趙海鷹轉身走出了會議室。


    2


    積壓了一肚子氣的趙海鷹來到了謝天陽的公司,準備問個究竟。謝天陽看到趙海鷹找上門來,也猜出了大概,趕緊上前安慰:“你先消消氣,我慢慢跟你說。”


    不等謝天陽解釋,趙海鷹先開口了:“這個項目是不是你主動來找的我?蘇明康是不是我給你引薦的?你們現在合作了,我出局了。天陽,你就是這麽對我這個老同學的?”


    謝天陽不緊不慢,倒了一杯咖啡送到趙海鷹麵前:“海鷹,這事不能怪我。你在這個項目上態度一直不明朗,一直猶豫,如果你這麽想做就應該盯死。我今天給你打了電話,可是你不來,還讓我直接去找蘇明康。蘇明康多狡猾的人啊,人家早就對這個項目動心了,一定要抓在手裏,而且……”謝天陽猶豫了一下,看了看趙海鷹,實話實說道,“而且在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他已經提出來,不想讓你參與。”謝天陽心裏明白趙海鷹的實力,趙海鷹和蘇明康,不用說他肯定是站在趙海鷹這邊的。暫且不說他是自己的老同學,單單從實力上說,趙海鷹絕對遠高於蘇明康。


    這下趙海鷹徹底被激怒了,接過咖啡放到了桌子上,質問道:“之前你居然一個字都不跟我說?”


    謝天陽一臉為難,解釋道:“他是你們公司投資部的總監,這個項目我們兩家要合作,不是我和你私人的事情。我沒說,是不想把私人的關係攪和進來,這在生意上是很大的忌諱。再說了,如果今天你在公司,也許結果會不一樣。”


    蘇明康看自己不順眼,這點趙海鷹早就知道了。他曾經仔細想過,知道自己曆史的人在廣瀚公司沒幾個,隻有蘇明康看過自己的簡曆,知道自己的過去,他推測蘇明康就是流言的傳播者。這次蟻神寶事件也是一樣,哪怕他當時在現場,估計蘇明康也會想盡辦法把項目拿過去。


    看趙海鷹的火消得差不多了,謝天陽試探性地問道:“你不會怪我吧?”


    趙海鷹看著謝天陽誠懇的眼神:“好的項目很多,也不能都抓在手裏吧。我這邊永康馬上要建廠了,我可能還要多跑跑青浦那邊。精力有限,不參與也許是好事。”


    聽到趙海鷹這麽說,謝天陽才算是放下了心。之前他還怕趙海鷹因為這件事情怪罪他、埋怨他,但是又不舍得丟掉蟻神寶的項目;他心裏也是很糾結很猶豫的,他可不希望和廣瀚公司合作的第一個項目,就影響他和趙海鷹之間的友誼。看趙海鷹對這件事情不介意了,謝天陽才算是鬆了一口氣。


    謝天陽的事兒趙海鷹釋然了,但是吳一白又讓他憋了一肚子的氣。吳一白最近和趙海鷹爭執不斷,隻要談到浦東開發和上海改革,二人都要吵上半天。吳一白一直在關注上海的發展問題,通過長期的調查,他發現,上海的發展存在巨大的漏洞和問題:上海作為大都市,比廣東改革開放晚了接近十年,很多改革的方式方法早已落伍。廣東的整體政策執行徹底,具體操作大膽穩健,而且對民營和外資企業保護十分到位,但上海並沒有學習到這些長處。而且吳一白十分不喜歡上海人的守舊和斤斤計較,他覺得上海在中國的經濟地位、上海人的思維方式限製了上海的發展,浦東到底能不能成為世界金融的高地,這是個很大的疑問;很多學者滿懷信心地覺得浦東發展一定很好,這是畫餅充饑。


    趙海鷹顯然不認同這一觀點,他認為吳一白所說的問題有些誇大,上海能發展到今日這個地步,已經實屬不易。浦東開發才剛剛開始,國家政策也才剛剛實行,但是已經有了效果,楊浦大橋開工、金融中心成立、浦東新區的開放和開發就是為了引導上海走出改革開放前期的彷徨和保守,將來上海重返遠東地區甚至世界的經濟舞台中心,都要從浦東開發開始。現在不是抨擊的時候,而應該鼓勵和推進。


    吳一白正要反駁,錢春生拖著一身的疲憊來到了陸家嘴小院,拿起桌上的蘋果啃起來,但姿勢有些不自然。趙海鷹問起原因,才知道錢春生之前跑項目有些腰肌勞損,而且今天在街上追了一個小偷幾條街。原來,錢春生自從來到華建公司當起了包工頭,可謂風生水起,做得有模有樣。看著存折上的錢慢慢多了起來,錢春生很是激動,他終於感覺自己的付出有了迴報。工作之餘,他那愛管閑事、見義勇為的毛病也時常給他帶來一些麻煩。這不,剛剛從銀行出來的錢春生遇到了一個小偷當街偷錢包,他反應迅速,全力追擊小偷。小偷跑得很快,但錢春生也不落下風。兩人一前一後在街道上全力奔跑,路上正在巡邏的一個派出所公安丁小剛看見了,也加入了追擊戰中,引得無數過路群眾注目。小偷體力漸漸不支,錢春生一個鞍馬跳從小攤前的桌子上跳過去,一把撲倒了小偷。丁小剛也衝上來,把小偷拉起,反手扣上了手銬。丁小剛感謝了錢春生的見義勇為。


    不過錢包的主人卻因為追趕小偷弄傷了腳。錢春生好人做到底,把失主送到了醫院。錢包的主人名叫楊喬,是重慶江津人,個頭不高,雙目炯炯有神,總是笑嗬嗬的,總愛說“要得要得”。錢春生沒想到,年紀輕輕的楊喬已經是勞動局副局長。


    錢春生因為幫助抓小偷結識了楊喬,也算是有所收獲。


    趙海鷹聽完錢春生的描述,從抽屜裏找出一盒藥膏,準備給他塗上。趙海鷹有些心疼:“你啊,還是要先管自己,這腰得去治治,不然走路都困難。先塗點這藥膏。”


    錢春生抗拒,躲得老遠,一臉嫌棄地說:“不塗不塗,又是那什麽越南的土藥膏,味兒太大了。這一塗,隔幾十米都能聞見。”


    趙海鷹笑著說:“這幾天越南的***正好來訪問中國。你去給他反映反映,說他們的土藥膏太臭了,得加點香精才行。”一句話把大家都逗樂了。


    張翔噗的一下笑出了聲,放下遊戲機,跑到一邊去投了幾下籃。


    站在一旁的吳一白詢問:“對了,海鷹,你和謝天陽那個合作搞得怎麽樣了?”


    錢春生聽到謝天陽的名字怔了一下,畢竟當年那段不堪的往事中,謝天陽也算是個重要人物。


    “謝天陽的項目我出局了。”趙海鷹平靜地答道。


    “怎麽迴事啊?”吳一白問。


    趙海鷹說道:“是我們總監,太想抓項目了,把這個項目交給投資一部了。”


    這下,大家都明白了大概。張翔詢問道:“你們的第二期款什麽時候到?我們給華建的工程款已經支出了50%。我最近真正體會到了花錢如流水啊,哪兒都是用錢,還都是大數目。”


    “我明天就要去一趟青浦,看看工程的進度。根據合同,你們生產車間封頂,我們的第二期款馬上到位。”


    第二天,趙海鷹來到了永康青浦分廠的工地上實地考察。工地上熱火朝天,永康的幾個人和趙海鷹戴著安全帽邊走邊談。孫華建向趙海鷹介紹著工程的進度,幾個人跟著孫總走到了堆放材料的地方,兩個永康的人拿起一根鋼筋,摸出尺子測量著。


    孫華建信誓旦旦地說:“你們放心,我們華建建築從來不偷工減料。”


    正說著,突然,立在旁邊的幾塊木板傾倒下來。趙海鷹驚唿,一個箭步上去推開了孫華建,木板砸在了趙海鷹的身上。這次的事故讓孫華建對趙海鷹感激萬分,同時這也暴露出工地上存在的問題。趙海鷹自從進入廣瀚之後,每天最多休息四個小時,這次的事故讓他難得有時間好好休息一下,也算是因禍得福。


    3


    1991年11月19日,連接上海浦東與浦西的南浦大橋竣工。南浦大橋動工於1988年12月15日,它是中國人第一次依靠自己的力量設計施工的第一座現代化的大跨徑橋梁。工程總投資8.2億元,總長8346米,其中主橋部分全長846米,引橋全長7500米,架於浦西陸家浜路至浦東新區南碼頭之間,是世界第三大疊合梁斜拉橋。它連通了被江水分隔的浦東浦西,連通了整個上海的曆史和未來,連通了中華大地的繁榮昌盛。在未來的五年內,浦東主要開發三個地區,每個地區二到三平方公裏,這就是浦東新建港口邊上的自由貿易區、外灘對麵的金融商業區和快速環路旁邊的工業加工區。


    南浦大橋的竣工預示著上海浦東正發生著日新月異的變化,越來越多的海內外投資商將資金投向這片熱土,便利的交通環境為浦東的騰飛插上了翅膀。


    作為上海浦東開發規劃研究院的副主任,趙國平出席了本次竣工儀式。他告訴記者,南浦大橋跨越黃浦江連接黃浦區與浦東新區,是上海內環線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開發浦東的重要起步工程。


    吳一白作為記者,記錄下了這神聖的時刻。


    趙海鷹出院後,受邀參加徐瀚之的家庭聚會。聚會在徐家的私人別墅裏舉行。別墅莊園裏風景優美,裝修豪華,建築裝飾全是歐式風格。大門外的小噴泉上有一把小提琴,不斷優雅地噴著水。


    這次聚會是徐瀚之特地舉行的,受邀參加的客人都是徐瀚之公司的優秀員工。來到徐家後,趙海鷹受到了熱情的接待。不過,讓他好奇的是,明明之前說會有很多公司員工參加,可他卻連一個同事都沒有見到。


    疑惑之下,他一個人在花園裏閑逛。徐家的別墅花園保持著天然的意趣,不加雕飾,宛如天成,人在其中猶如行走大自然裏麵一樣,人與環境完美融合。


    此時,在泳池附近一個身穿禮服的女子映入趙海鷹的眼簾。女子穿著白色連衣裙,宛如一位仙女。正走著,她突然不小心踩到了自己的裙擺,慌張地前後搖擺著,眼看就要掉入泳池。趙海鷹眼疾手快,一個健步衝了上去,抓住了女子的手。


    兩人誤打誤撞地抱在了一起,趙海鷹沒想到的是,女子竟然是徐珊珊。


    趙海鷹看著徐珊珊,吃驚地問:“你怎麽會在這兒?”


    氣氛一時有些曖昧,徐珊珊立刻機靈地伸出手說:“你還欠我一頓飯呢。”


    趙海鷹呆頭呆腦地說:“我沒想到你在這兒……太巧了吧,你是徐總的朋友啊……”徐珊珊被趙海鷹的模樣逗笑了。


    “這是我女兒珊珊。”徐瀚之的聲音傳來,他的身邊站著一位優雅端莊的女人,袁敏。


    趙海鷹徹底蒙了,他表情震驚,愣了半天,還是徐珊珊客氣地伸出手,友好地說:“你好,趙海鷹。”


    其實,這一切都是徐珊珊預先設計好的,她在一次和徐瀚之閑聊的過程中,看似無意實則有意地向父親提議,可以經常邀請一些父親公司的員工來家裏做客,美其名曰自己想要多接觸一些金融領域的人才,也希望父親多和員工親近親近。徐瀚之當然沒讀懂女兒的小心思,以為是女兒貪玩,便一口答應了。


    吃飯期間,徐瀚之看似無意地問趙海鷹對蟻神寶案子的看法,趙海鷹卻毫不掩飾地迴答:“徐總,這是一部負責的案子,我沒做太多研究,不好隨便發言。”


    “你和黃斌兩個人幾乎是同時關注的這個項目,我聽說,因為這事你們還鬧了點不愉快。”徐瀚之看似無意地問道。


    趙海鷹卻很釋懷,他解釋道:“沒什麽不愉快,我退出了,一部也做了很多調研,由他們跟進挺好的。”


    趙海鷹的迴答讓徐瀚之很滿意,對於這個案子他也略知一二,以他對趙海鷹和對蘇明康的了解,大致也猜到了一些其中的奧妙,他剛才那麽問,是想聽聽趙海鷹到底如何迴答:“你能這樣想就對了,都是廣瀚的人,有的時候不要計較一時的得失。永康的項目,你很盡心盡力,還受了傷,我想給你放個假,你好好休息休息。”


    可是趙海鷹謝絕了徐瀚之的好意:“永康的生產車間工程進度很快,他們也在提醒我們第二筆款的事情。”


    “蟻神寶的項目已經定了簽約時間,就在下個禮拜四。簽約後第一筆款就是2000萬,必須到對方賬上。所以,我想讓你適當拖一拖永康的第二筆款。”徐瀚之這是給趙海鷹出了個難題,如果不按合同約定打款,是有違約責任的。他要看看趙海鷹如何處理這個問題。他提醒道:“不視為違約,不就沒有責任了嗎?”


    4


    進入臘月,鵝毛般的大雪飄向大地,為即將到來的新年披上了一層新衣。


    自從迴國之後,陳夢蕾除了照顧父親,其他的時間都在認真研究上海的商業環境。她為了一份合同專程從上海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飛迴紐約,原因是查爾德說這份合同非常重要,加上陳建華的病也康複得差不多了,自己迴國有一段時間了,總是讓查爾德一個人在美國,她也覺得不太合適。


    查爾德哪裏是因為合同,隻不過是因為妻子離開時間太長,不免有些擔心,找個借口罷了。他轉移話題,問起了謝天陽最近的情況。


    “他的公司做得還不錯。現在他和趙海鷹的公司在合作一個大項目。”陳夢蕾說。


    “是什麽項目?”查爾德似乎很感興趣。


    “具體的我也不清楚,好像是一個保健產品,在中國國內很暢銷的。”


    這下激起了查爾德的興趣,他興奮地說:“親愛的,你知道在美國,也有很多***公司和品牌,業績非常不錯。我們想要開拓上海的市場,就需要好的合作夥伴。你覺得謝天陽怎麽樣?”


    “他頭腦夠靈活。你們在美國不是也合作過嗎?如果你覺得他是一個合適的人選,我可以去和他談談。”


    正說著,查爾德神秘地從身後拿出一個信封,放在陳夢蕾麵前,親切地說:“這算是我送你的聖誕禮物。”


    陳夢蕾好奇,打開信封,裏麵竟然是兩張機票。她驚喜地看著查爾德。


    查爾德解釋道:“公司董事會已經正式決定讓我們去上海。”


    這下,陳夢蕾更加興奮了:“看來公司很會找時機啊。這次我迴去也聽說了一些消息,中國加快開發開放浦東的決心很大。”


    查爾德也認為上海環境好、政策好,不過還需要項目好。所以公司給他們的要求就是找準好的題材,尤其是上海浦東要大力發展的題材。“董事會對你的期望很高,你在上海的朋友名單應該重新梳理一次。”查爾德十分認真地說。


    聽到這兒,陳夢蕾方才的興奮瞬間減少了一大半,她原以為查爾德是因為愛她才要和她一起迴上海,沒想到卻是想要利用她在上海的關係。查爾德太現實了,現實得讓她覺得害怕。她帶著些許諷刺的意味問道:“如果不是為了工作,你一點兒都不想迴上海吧?”


    查爾德撫摸著陳夢蕾的臉頰,眼神中瞬間充滿了濃濃的愛意:“親愛的,我這麽著急讓你迴來就是要辦理一些交接的工作。如果順利的話,我想我們應該來得及陪你爸爸一起過春節。”陳夢蕾有些感動,拿著機票,輕輕靠在了查爾德的肩頭。


    又是一年春節,家家戶戶張燈結彩,外灘更是美麗絕倫,禮花盛放,色彩斑斕的焰火映照夜空,投射在家家戶戶的玻璃窗上。


    錢冬梅出嫁了,而趙國平則因為研究浦東開發的一些事情,大年三十還沉浸在緊張的工作中。


    搞好浦東開發開放,就是打開祖國的“東大門”,原來設定的計劃是起步期5年,完成各項詳細規劃,逐步實現從點到線、從線到麵的開發格局,10年到20年完成全麵開發建設。但是,隨著中央、市委都在使大勁,奮力推進,上海兩年就完成了各項規劃,3年就基本完成了“十大工程”!再加上實施重點開發、基礎開發和功能開發並舉,浦東輝煌指日可待。


    趙國平所在的管委會在短短幾年已經取得了階段性的成果。他們發現,上海人的吃、穿、用已經不成問題,就是住宅環境還存在很大問題。所以這次他們形成了一個“打到外線去,挺進大別山”的戰略思想,準備從根本上改變上海舊城區的麵貌。


    趙國平提出了自己的改革策略。他認為,要集中力量到浦東去落實總體規劃內容,建設一批周轉房後,一次性把棚戶區居民搬出去。舊城區的改造首先要與市容改造結合起來,特別是與整治上海幾個重要窗口結合起來。一片一片地改造舊城區,首先要去改造最繁華、最容易被人看到、經濟和社會效益最好的地方;其次,很多破舊的棚戶區在地理位置上比很多新建的高樓大廈還要好。他們的戰略很快就得到了通過,不過浦東的老百姓對此還不知情,他們正在家中享受新年的氣氛。


    趙國平在加班,錢冬梅結婚有了自己的家,最後周蕙和孫明芳一商量,兩家合為一家一起過新年。人多熱鬧,一大家子人圍坐著,一邊吃飯,一邊看春節聯歡晚會。


    大家聊著聊著就聊到了錢冬梅,孫明芳想到女兒,有些心疼。女兒自從到了永康上班,一天到晚忙工作,雖然結婚了,但是肚子根本不見動靜。錢冬梅的婆婆李桂芬多次在她麵前嘮叨,說得孫明芳無地自容。


    周蕙倒是看得很開,安慰道:“冬梅和四眼這不結婚也沒多長時間嗎?懷孕生孩子的事情急不來的。”


    錢青青也在一旁跟著應和:“媽,我大姐現在是事業型的,她跟我說過,不想這麽著急要孩子,等個三五年再說。”


    她不說還好,這一說,孫明芳更是一肚子的火。


    錢春生夾起一塊肉塞到了青青的嘴裏:“這麽多好吃的都堵不上你的嘴。”


    趙海鷹很能理解錢冬梅,永康公司發展太快了,他估計在青浦的新廠再有兩個月就會竣工,到時候搬遷又是一大攤子事,錢冬梅根本就停不下來。


    錢春生也有同感:“連我們工程隊的那些工人都說,今年春節休息的時間最短,都趕著開工,建設的腳步太快了。”


    很快,舊城改造的消息就傳遍了浦東的大街小巷,陸家嘴當然也在其中。


    洋涇街道依舊一片熱鬧的氛圍,一個頭發如瀑的小姐正在弄堂後門的水鬥上,穿了一件縮了水的舊毛衣,正在洗頭發,太陽下那濕濕的頭發冒出熱氣來。


    一旁有一位修鞋師傅,坐在弄口,用力地敲著一隻高跟鞋的細跟,補上了一塊新塑膠。旁邊的小凳子上坐著一個穿得挺周正的女人,光著一隻腳等著修鞋,嘴裏用上海話念叨著:“這年頭鞋子的質量真是沒有早些年的好了,這些賣次品鞋子的奸商就該倒閉去當癟三!”修鞋師傅笑了笑,沒有說話。


    女人看著修鞋師傅說道:“老梁師傅,還是你手藝好,我都在你這兒修了好幾年的鞋嘞。”


    修鞋師傅有些感慨:“以後,我可不知道該去哪兒修鞋咯。”


    女人驚訝地說:“發生什麽事了,老梁師傅?你不做這行了?”


    修鞋師傅一邊用刀片刮著塑膠皮,一邊說:“是**不讓我做咯,要把這兒都拆了。”


    女人震驚地看著老梁師傅,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好。


    孫明芳像以往一樣早早就起來整理副食店外的貨物。這時,王大娘和李桂芬急匆匆地走來。


    “明芳,你知道嗎?我們老街要拆遷了!”王大娘又驚又喜地說。


    孫明芳有些驚訝:“拆遷?”


    “對啊,你還不知道啊?市裏給的通知,在巷子口都貼上公示了。這可怎麽辦啊?這老街拆了,我們住哪兒去啊?”李桂芬一臉愁容。


    孫明芳也有些犯愁,卻安慰著李桂芬:“**總是會想辦法解決的,你先不用擔心。”


    不過這些話對李桂芬似乎沒有什麽作用,她擔憂地說:“這一拆遷,我們家四眼的理發店也是開不得了。”


    孫明芳雖然安慰著李桂芬,可是看著自己的副食店,也有些不知所措。不過有憂的也有喜的,王大娘非常樂觀,甚至很是興奮:“**肯定是會給福利政策的!他們買了我們的房,我們就有錢去買新的房子了。你看我們現在住的是什麽環境咯?說出去都丟人的啦!那種高樓小區呀,鳥語花香的,你們見過的哇?再說,大不了住他們給安排的臨時住房去,到時候等這老街修好了新房,我們再搬迴來!”


    說是這樣說,但是真的讓自己搬走,孫明芳心裏還是有些不舍。她看著永春副食店的招牌,心中不免有些傷感。


    晚上,錢家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飯,孫明芳特地加了兩個菜,一來是因為四眼和錢冬梅迴家來吃飯了,二來她特地把趙海鷹也叫來了,就是想聽聽趙海鷹對於拆遷的看法。自從錢冬梅的婚禮後,趙海鷹很少來錢家,總覺得太尷尬。


    菜剛剛上桌,老娘舅就帶著高粱酒走了進來,看得出他的心情很不錯。他的腿腳不便,錢春生連忙上去幫老娘舅提酒。不同以往,這次老娘舅的衣服袖子上還佩戴著一個紅色袖套。他看見趙海鷹,高興地打招唿:“我今天特意帶了老家釀的酒,我們來喝兩杯。”


    孫明芳抱怨說:“你每頓都想喝酒,別帶壞了三兒和春生。”


    趙海鷹注意到了老娘舅的袖套,上麵清晰地寫著三個字“房管會”。原來老娘舅因為老街要拆遷,之前的醬菜廠也估計開不成了,街道辦就推薦他來當房管會的主任,專門負責協助趙國平管理拆遷工作。


    趙海鷹早先就聽說洋涇街要拆遷的消息,他估計自己住的地方沒多久也要拆遷了。他認為這次拆遷改造以後,陸家嘴一定會更加繁華。


    不過孫明芳卻並不看好,一臉的愁容,她說出了自己的擔心:“這兒拆遷了,我們住哪兒去?我這副食店也開不成了。還有四眼,你的理發店怎麽辦?工作說沒就沒了?”


    趙海鷹則是持樂觀的態度,安撫孫媽別太擔心,他建議孫媽先接受**給的安置房,過去住著,等老街改造好了再搬迴來。可以在安置房附近看看有沒有什麽門麵,先租著,生意照樣可以做。


    “這次**花錢來大改造,對於整個陸家嘴的發展都是有利無害的。上海在發展,浦東開發也進入了新紀元。等我們陸家嘴全部改造完,一定美麗至極,到時候全是高樓大廈,多繁華啊。”趙海鷹安慰道。


    錢春生也是拆遷的擁護者,原因很簡單:說不定將來華建公司可以承接一些改造的項目,那樣就可以多建幾棟樓。


    老娘舅也說:“是啊,我看過設計效果圖,我們這老街要打造成住宅區和商業區的結合體,全是大房子了。明芳,你不用擔心,到時候門麵我來幫你找。我們最好勸老街的街坊鄰裏全搬過去,等老街改造完,我們就集體搬迴來,大家的情誼不變!”


    聽他們這麽一說,孫明芳的心裏也有了期望,甚至有些憧憬老街改造後的模樣:“好,那我幫你一起去給大家做工作!”


    5


    徐瀚之最近遇到了麻煩事,蟻神寶要上市,方大力公司研發的新產品也在攻堅階段,但是資金卻出現了問題。這不,蘇明康一得知漢斯國際的第二筆款已經到賬,直接跑到徐瀚之這裏要錢來了。


    這筆錢原本是徐瀚之要給永康的第二筆款,按照合同,廣瀚給蟻神寶的錢應該是在蟻神寶拿到交易所上市的審批之後才能到賬,這是風險控製的底線。


    可是蘇明康不能再等了,他勸徐瀚之,生物科技現在是世界的前沿科學,和蟻神寶合作的螞蟻養殖戶已經從20萬迅速擴大到50萬,這個數據足以說明蟻神寶不可估量的前景。一旦上市成功,獲得的利潤將是公司現在任何項目都不可能實現的。


    不過徐瀚之並不表態,他得到消息,中央即將成立證監會,未來對金融的管理會越來越嚴格,他有些擔心蟻神寶的上市問題。


    “風險控製是一般情況,總會有一兩個特例。”蘇明康帶著試探性的語氣說。


    “公司短時間內不可能籌措出這麽大一筆資金啊。”徐瀚之解釋道。


    “永康的第二筆款可以先挪用過來,讓趙海鷹拖一拖。”蘇明康終於說出了自己的真正意圖。


    “來不及了,剛才趙海鷹已經拿了我的簽字去財務放款了。”徐瀚之緩緩地說道,接著他補充道,“我們已經拖了永康那邊一個禮拜了,合同約定是隻有10天的餘地,超過10天我們就是違約。”


    這下,蘇明康有些著急了,直接拋出撒手鐧:“徐總,永康還有迴旋的餘地,但是蟻神寶這個時候資金斷裂,研發工作一旦停止,上市就將無限期滯後,我們前期的2000萬難道就不是風險?徐總,我們隻需要挪用兩個月,現在證監會不是還沒有成立嗎,爭取審批的關鍵機會,最遲幾個月就會批複下來。”


    此時,徐瀚之這個商場老將也有些進退兩難,手心手背都是肉,哪邊出現問題他都吃不消。蘇明康一看這種情況,抓起桌子上的電話,撥通了廣瀚財務部,遞給徐瀚之:“沒時間了,徐總,不要再猶豫了。”


    最後如蘇明康所願,趙海鷹沒有能夠拿到永康的第二批款項。這下,趙海鷹急了,直接衝進徐瀚之辦公室,問其究竟。


    一看到蘇明康也在,趙海鷹心裏就隱約覺得不妙。果不其然,徐瀚之一開口,趙海鷹就知道又是蘇明康從中搗鬼。聽完解釋,趙海鷹一下子站起來:“徐總,真的不行,再過幾天我們就違約了。我沒有理由去和韓經理談啊。”


    蘇明康在一旁添油加醋:“趙海鷹,你不要隻站在永康的立場和你個人的立場上,你應該站在整個公司的立場上。蟻神寶的項目本來是你們二組來跟進,你對我的安排有意見。但是那都是我們內部的小問題,不能幹擾了大的方向嘛。”


    蘇明康明顯是在轉移話題,趙海鷹一聽就怒了,直接懟了過去:“我對你的安排沒有任何意見。我們現在談的問題是為什麽要拖延永康的項目資金。僅僅是因為蟻神寶能給公司帶來更大的利潤,公司就要妥協,就要放棄原則甚至不惜違約嗎?如果是這樣,我們項目部的工作還怎麽做?”


    雖然蘇明康知道徐瀚之對趙海鷹很是器重,不過從職位上說,趙海鷹還是他的下屬,趙海鷹當著老板的麵這麽懟他,簡直就是沒把他放眼裏:“公司有公司的考慮,你的本分就是執行公司的安排,並且盡最大的努力去和永康協商。兩個月,爭取兩個月的時間,我們就能周轉。”


    這下,趙海鷹情緒有些激動:“對不起,我沒有這個能力去做這樣的拖延。”


    “小趙,你冷靜一點。”徐瀚之安撫道,“這件事情我知道非常為難,但是公司做出這個決定也是無奈。”


    趙海鷹努力讓自己平靜了下來,看著徐瀚之,認真地說:“徐總,一旦我們違約,我們不隻是要賠償經濟損失,更重要的是名譽損失。我還記得,你就是在這裏給我解釋牆上掛著的這幅字:誠信鑄金。我從第一天到廣瀚,就一直秉承著這個信念在做事。現在這樣,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去理解。”


    趙海鷹的話句句戳中徐瀚之的心坎,這次,他沉默了。


    蘇明康見情況不妙,再次把矛頭指向趙海鷹:“趙海鷹,如果你勝任不了公司交給你的工作,那你隻能讓賢。公司給你發工資獎金,不是讓你在這裏大唿小叫的,完全不顧公司的立場。”


    “我就是為了公司的立場。永康醫療器械公司青浦新廠落成在即,他們已經在采購設備,這個時候因為我們的違約造成資金不到位,工廠無法正常運營投產,一定會上頭版頭條。我們廣瀚公司和國企的第一次合作是成功的經驗,還是失敗的案例?徐總、蘇總監,請你們再考慮考慮。”最後一句話,帶著十分誠懇的語氣。


    徐瀚之滿腦子都是二人的爭吵聲,最後他提出了一個折中的方案:漢斯公司到賬資金60%轉給永康,剩下的40%轉給蟻神寶。他提議,永康40%的缺口可以先從銀行想辦法。


    “他們修廠房貸款數額很大,恐怕很困難。”趙海鷹提出。


    徐瀚之安撫趙海鷹:“小趙,你就辛苦一點,多跑幾家銀行。但是一定要和永康協商好,不能讓他們告我們違約。兩個月後,我們把這40%補上。”


    趙海鷹看到徐瀚之為難的表情,也軟了下來,既然話說到這個份上了,他也不好再堅持什麽,最重要的是這麽下去也根本解決不了問題,他妥協了,不過想到馬上要麵對的那個倔強的韓要強,還有那個天天催債的張翔,趙海鷹突然感到一陣陣的頭疼。


    當趙海鷹把徐瀚之的決定告訴張翔後,張翔說得毫不留情麵:“你們廣瀚也太不像話了,你怎麽還好意思來協商?要不是看在老同學的情麵上,現在就請你離開,等著承擔違約責任吧。”


    趙海鷹一臉為難:“我知道我們沒有理由,道歉也無濟於事。我想了一個方案可以暫時彌補資金的缺口。”


    趙海鷹的方案就是用廣瀚公司的第二筆款購買一部分原材料,讓新廠正常生產,而新廠更新的設備可以用於銀行抵押貸款。不過唯一的問題就是新廠更新的設備,雖然市**撥付了一部分款,但仍然有一部分需要永康自己解決。這一點,趙海鷹心裏有數,他認為隻要順利抵押貸款,那麽就能購買剩下的一部分設備,保證工廠的正常運營。這相當於在計劃之外從銀行獲得了一筆貸款。兩個月後,廣瀚的資金到位,那麽永康的流動資金就很充足了。


    趙海鷹說得有理有據,處處考慮雙方的利益。韓要強思索片刻,似乎也想不到更好的辦法,他心裏明白,就算真的把廣瀚告到法庭,對他們也沒有什麽好處。


    這時,趙海鷹拿出了一份補充協議:“為了彌補永康的損失,我們願意把第三期款的30%合並到第二期尾款中一起支付。”也就是說,兩個月後,廣瀚公司轉過來的是1500萬。


    韓要強再猶豫下去似乎也沒啥意思,簽字之前,他再三強調:“銀行貸款如果失敗,我們仍然會追究廣瀚的違約責任。”


    搞定了韓要強,趙海鷹接下來就是要解決銀行貸款的問題了。這次,他找到了老同學同時也是老情敵的杜黎,在杜黎的牽頭下,銀行很快同意撥款。


    永康的事情總算告一段落,趙海鷹也算是鬆了一口氣。沒想到還沒消停兩天,就遭到了謝天陽的堵截。


    謝天陽最近也是焦頭爛額,證監會遲遲不通過蟻神寶的項目。他打聽到材料就在梁喬成的手裏,他之前特地去拜訪了梁喬成,沒想到還沒進門就被趕了出來。謝天陽也沒想到這個人這麽不近人情,他估計自己已經徹底得罪了梁喬成。他之前聽趙海鷹提起過梁喬成和趙國平是同學,這不,他專門到永康門口堵趙海鷹,想讓趙海鷹動用一下趙國平的關係,幫忙求求情。


    當趙海鷹把事情的始末跟趙國平說完後,趙國平大發雷霆:“他為什麽不給你們審核通過?既然你們材料都沒有問題,你們的項目也被你誇得那麽完美,他何必要扣留住不給你們審批?他是我的老同學,也是當年一起知青下鄉的好朋友,他的為人我很了解,不可能故意刁難你們。”


    “可能是天陽之前去給他送禮,讓他產生了反感吧……”趙海鷹有些尷尬地說。這也是謝天陽偷偷告訴他的。謝天陽這個家夥,雖然去喝了幾年洋墨水,但對中國的人情世故卻是精通得很,隻不過這次用錯了地方。


    話還沒說完,趙國平就有些激動,質問道:“還去送禮了?這不是心虛是什麽?”


    趙海鷹忙著解釋道:“這個項目雖然我沒有參與,但畢竟也是公司的項目。我想能出力就出點力。”說完,趙海鷹頓了頓,帶著生氣的語氣說:“你要是不樂意求人,我可以去拜訪梁伯伯……”


    “不行,項目的問題,你不要想從我這兒走捷徑!這個事情不要再說了。”


    看趙國平如此堅決,趙海鷹隻能灰頭土臉地離開了。


    這下,謝天陽徹底陷入困境。眼下唯一的辦法就是有新的投資進來,他左思右想,最後把希望寄托在查爾德身上。在美國,謝天陽和查爾德因為陳夢蕾的事情有過交情,他之前特地找陳夢蕾打聽過,查爾德近幾年來十分看重中國的投資市場。


    查爾德的獨特之處就在於,在一種股票發行之前,他能夠透過烏雲的籠罩看到裏麵隱藏的希望,他很清楚自己為什麽要買或不買。而當他發現自己處境不利的時候,他也能走出困境。賣空就是查爾德特別喜愛用的招數,他的基金公司把賭注下在幾個大的機構上,然後全部賣空,最後當這些股價猛跌時,公司就賺到了很大一筆錢。雖然在別人看來,賣空風險太大,但因為他事前做足了研究和準備工作,所以後麵的冒險十有八九都會以勝利而告終。


    謝天陽猜得沒錯,查爾德的確很關注上海的股票市場。他認為中國股市就是被大家抬起來的,存在巨大的泡沫,100元的“豫園”股票交易價格一度突破10000元,隨時可能崩盤。


    不過,陳夢蕾卻不這麽認為,她提出了自己的觀點:“中國和美國不一樣,中國現在已經有了證監會,他們要對公開發行股票的股份公司進行非常嚴格的審核。美國的政治和經濟是不同的兩個中心,政治的權力中心在華盛頓,經濟的權力中心在華爾街,美國**常常被華爾街所操控。但是中國完全不一樣,中國是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之下,中國隻有一個聲音,就是執政黨的聲音。這個執政黨的理念都是以人民為中心的,以改善人民的生活作為目標的。”


    聽完,查爾德不屑地笑了。在他看來,為人民,隻是一句口號而已。陳夢蕾試圖向他解釋,可是卻像對牛彈琴。正說著,謝天陽帶著蟻神寶項目前來拜訪,他開門見山,直接把蟻神寶的資料交給查爾德,沒想到查爾德隻是看了一眼標題,就把資料放在了桌子上。


    這下,謝天陽急了,他讓自己沉住氣,耐心地解釋道:“蟻神寶正在走上市的程序,你也知道這麽好的項目,想參與的公司很多,但是我更願意促成我們之間的合作。之前有很多次的機會,但都陰差陽錯沒有把握住。所以這一次,我想用一個好項目建立起我們彼此之間真正的合作關係。”


    查爾德看著謝天陽誠懇的表情,稍作思考後提出了一個讓謝天陽始料未及的條件:“我對這個項目很感興趣,不過我有一個條件,我要直接和蟻神寶接觸。”


    看到謝天陽有些遲疑,查爾德解釋道:“資料裏的東西我比你更清楚,我要見見蟻神寶的負責人。你們中國的中醫可以通過望聞問切了解病情,我要投資的項目、公司,我都必須親自了解洽談。看過談過,值不值得合作我自然會有判斷。”


    6


    天空下著小雨,漸漸將地麵打濕。趙海鷹拿著文件急匆匆地出門,卻撞見了醉醺醺迴家的張翔。張翔一身酒氣,走路有些踉蹌。


    趙海鷹一把扶住他,驚訝地問:“這個時間,你不是該在上班嗎?”


    張翔已經有些不省人事,發著酒瘋,說話也語無倫次,不停地說著要賺大錢之類的話。趙海鷹把張翔扶上床,輕輕給他蓋上了一層薄被子。張翔一躺下,就唿唿大睡了。


    夜裏,酒醒的張翔從床上爬起來,隻覺得頭疼得厲害。他看了看表,迅速從床上爬起來,拿著衣服衝出門外。


    他來到了位於瑞京路街道的一條巷子裏。巷子很深,不過卻燈火通明。幾家餐館的牌子擺在門前,幾個大漢站在門口,進餐館之前必須打暗號。這裏明麵上是餐館,事實上全部是地下賭場。張翔直接朝著一間走了進去,看門人連看都沒看他就放行,看樣子他是常客。


    賭場裏烏煙瘴氣,每張賭桌前都圍著一群人。張翔坐在賭桌前一邊吸著煙,一邊把他麵前不多的籌碼不斷往賭桌上扔,然後神情緊張又期待地一張張翻看自己手裏的牌。翻開的點數一張比一張大,還是同一個花色,張翔情緒激動地大唿著,身後圍觀的人也驚唿著。荷官用杆子把桌上的籌碼推給了張翔。有贏就有輸,而且十賭九輸是必然的,很快,張翔的錢輸光了。


    屋漏偏逢連夜雨,張翔在賭場上失意,沒想到一出賭場還遇到了一場大暴雨,淋得一身濕地跑迴了家,嘴裏罵道:“什麽鬼天氣,說下雨就下雨,把我淋得內褲都濕了。”


    趙海鷹從早上出門就覺得張翔不太對勁,他收拾東西的時候,無意間發現了張翔桌上放著一個鐵盒,裏麵有兩張存折,一張存折上餘額是零,另一張存折上隻有六七百塊錢。這一夜,他沒有睡,看到張翔屋裏的燈亮了,他走了進去,很認真地問:“你最近都幹嗎去了?”


    張翔看似不以為然,拿著毛巾一邊擦著頭發,一邊含糊地說:“上班啊!還能幹嗎?”


    趙海鷹看出張翔明顯是在撒謊。之前他向錢冬梅求證過,錢冬梅說張翔好幾天都沒去上班了。看張翔這副樣子,他更加擔心了:“張翔,你要幹大事我不管,但是千萬不能去做那些違法亂紀的事,賭博可千萬不能沾,賺錢有很多種辦法。如果你有什麽需要幫忙的,盡管說,我們都會幫你的。”


    張翔笑了笑,拍了拍趙海鷹的肩膀說:“謝謝兄弟,我沒什麽需要幫忙的。快睡吧,你明天還要上班。我去洗澡了。”說完,張翔就跑進了浴室。他的態度讓趙海鷹隱隱感覺不安。


    幾天後,趙海鷹和杜黎、吳一白、謝天陽、張翔意氣風發地站在籃球場邊,他們要和財經大學的幾名大三學生打一場友誼賽。籃球場內,木質地板被擦得鋥亮,對手的球服上寫著上海財經大學,而趙海鷹五人自然穿上了當年的夢之隊球服。


    場邊坐了一些前來觀賽的大學生。一位體育老師擔任裁判,他將籃球舉高,吹響哨子,籃球被拋向空中。吳一白是中鋒,他一個縱身,率先搶到了球,又迅速將球傳給了趙海鷹。趙海鷹反手轉身一個運球,從底線進行突破,一個拉杆式投球,將球投進了籃筐。全場歡唿,趙海鷹開心地和謝天陽擊掌,又快速跑到了另一半場。身旁的歡唿聲、熟悉的場地還有隊友讓趙海鷹十分感慨,這場籃球賽,仿佛又讓他迴到了自己最開心的大學時代。


    下一次進攻,謝天陽將球斜傳給了張翔,張翔快速地運球,躲避開對方的大前鋒,再傳給外線的杜黎。杜黎站在三分線外,一個精準的三分球空心而入。五個人一同用獨特的方式歡唿著。場上比分不斷變化,他們玩得盡興,汗水也不斷滑落。


    最後,裁判吹起長哨,夢之隊以54∶32的成績取得了勝利,雙方隊員互相握手。一個大學生說:“早就聽說86級的夢之隊是我們財大籃球界的神話,今天切磋,果然名不虛傳,師弟領教了!”


    趙海鷹笑了笑,對他說:“你們也不錯,要珍惜在大學的時光,我們現在可難得聚齊打球了!”五個人又擊掌歡唿慶祝。趙海鷹和杜黎互相擊掌時,眼神對視在一起,心中卻有千言萬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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