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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得出來,韓夫人喜歡那幅畫,不管怎麽說,先把畫弄到手再說。趙海鷹心裏盤算著。目前的線索隻有一條,那個叫susa


    的畫家。趙海鷹抱著僥幸的心理找到了主辦方,但是正如韓夫人所說,主辦方出於保護畫家的目的,並不提供畫家的真實姓名。上海這麽大,他去哪兒找這個連真實名字都不知道的畫家。趙海鷹站在展覽中心外,鬱悶得不行。


    “趙海鷹?”耳畔傳來一個開朗而略帶遲疑的女聲。


    趙海鷹一抬眼,就看見穿著一身休閑裝的徐珊珊站在自己身後。自從陳夢蕾婚禮之後,趙海鷹就再也沒見過徐珊珊,他自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見到這個令他頭疼的女人。一想起徐珊珊“大鬧”婚禮現場的情景,趙海鷹就感覺背後直冒冷汗。


    徐珊珊倒像沒事兒人一樣,滿臉微笑地和趙海鷹打招唿。伸手不打笑臉人,徐珊珊熱情打招唿,趙海鷹出於禮貌還是淡淡地給了句迴應:“你好!”一說完,他轉身就走,沒想到剛抬腳邁出兩步,就聽見有人叫道:“susa


    !”


    趙海鷹猛地一怔,他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一眼就看到了說話人正在和身邊的徐珊珊打招唿。


    “susa


    ?徐珊珊?”趙海鷹心裏一緊,連忙問道:“你叫‘susa


    ’?那幅《小女孩》是你的作品?”


    徐珊珊圓溜溜的眼睛眨了眨:“對啊。”然後露出了一副甜美的笑容,“你也喜歡?”


    趙海鷹此時是哭笑不得,心中無限感慨,他驚歎於這個世界怎麽會有這麽巧的事情,內心五味雜陳。


    徐珊珊沒想到,趙海鷹居然會主動邀請自己喝咖啡,而且是在上海十分有名的高級咖啡館,這讓她既興奮又激動。


    舒緩的音樂彌漫在空氣中,空氣中飄著誘人的咖啡香味。兩個隻見過一次麵的人麵對麵坐在一起,稍顯尷尬。


    那次在婚禮上,徐珊珊明顯能感覺到,趙海鷹對自己並沒有什麽好感。今天巧遇趙海鷹,在他看自己的眼神裏,除了驚訝之外,還有一絲厭惡,這令徐珊珊竟有些難過。


    當她知道趙海鷹請自己喝咖啡的原因之後,這種難過變成了失落,笑容也消失了,嘟著小嘴抱怨道:“所以,你請我喝咖啡,就是想讓我把那幅畫賣給你?”


    趙海鷹倒沒太注意徐珊珊心情的變化,他非常誠懇地說:“我知道,這幅畫對你來說很重要,但是這幅畫對於韓總夫人來說也是一種心靈的寄托……”


    徐珊珊有意刁難,臉上略帶笑意地質問:“我憑什麽要幫你?”


    緩和的氣氛一下變得尷尬起來,趙海鷹也不知道該如何迴答,其實就連他自己也找不出讓徐珊珊非幫不可的理由。他倆不算熟,第一次還是以那樣的方式見麵。想到這裏,趙海鷹遲疑了一下,實話實說:“我也是因為工作的事才求你的,我知道我們不太熟,讓你幫忙有些說不過去,但是這個工作對我來說十分重要。如果你能把畫賣給韓總夫人,我一定十分感激。”


    他的語氣非常誠懇,眼神堅定而認真,徐珊珊看得竟有些出神。


    如果是其他人,她早就答應了。別說是韓夫人,就是普通朋友,要是真的需要,她也不會刁難。隻不過坐在對麵的是趙海鷹,趙海鷹身上有種魔力,讓她情不自禁想靠近的魔力,她希望多和他相處一會兒。


    趙海鷹哪裏能懂徐珊珊的“猶豫”,他有些著急:“如果你願意,這幅畫就賣給我吧,我也算借花獻佛,希望能打動韓夫人。”


    “你之前在靜安所上班,怎麽會和醫療器械公司打交道呢?”徐珊珊突然轉移了話題。


    “我已經從靜安所辭職了,現在在廣瀚信托公司投資部。”趙海鷹喝了一口咖啡,很自然地說。


    徐珊珊突然兩眼放光,她努力掩飾著自己內心的激動,直接表明態度:“今天你來看我的畫展,我心情很好,這幅畫我願意送給那位女士,分文不取。不過,我是有條件的……”


    一臉驚愕的趙海鷹,竟迷迷糊糊地被徐珊珊帶到了“上海大世界”遊樂園。趙海鷹完全摸不清徐珊珊的心思,但是直覺告訴他,他已經“上了賊船”。


    偌大的“上海大世界”logo掛在遊樂園上方,遊樂場裏人潮湧動,多是父母帶著孩子來玩,或者是小情侶來約會。裏麵各種遊樂設施一應俱全,海盜船、過山車,高聳在雲端,整個遊樂場不停傳來各種尖叫聲,和歡樂的音樂聲融合在一起,竟顯得十分和諧。


    趙海鷹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來遊樂場。他瞪大了眼睛好奇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像一個孩子一般。還沒等反應過來,一隻手一把抓住他的衣服,帶著他衝上了海盜船。他哪裏坐過這種東西,驚恐地抓住扶手,不斷驚叫著,眼淚都快被風吹了出來。


    幾個小時的時間,趙海鷹稀裏糊塗地完成了人生的好多第一次:第一次坐海盜船,第一次坐過山車,還有好多他都叫不上名字的遊樂設施,它們有個最大的共同點,全是遊樂場最驚險、最刺激的。徐珊珊玩得興奮得不行,酣暢淋漓。而趙海鷹卻頭暈目眩地扶住身旁的一棵假樹,不斷幹嘔。徐珊珊看著趙海鷹,忍俊不禁地說:“你膽子這麽小啊?”


    趙海鷹緩了緩勁,連話也說不出來了,看著滿臉笑容的徐珊珊,喘著大氣:“原來你就是想捉弄我啊!”


    徐珊珊也不否定,笑嗬嗬地說:“我明天就派人把畫給你送過去。”


    趙海鷹半信半疑,徐珊珊被他狼狽的樣子逗笑了,隨即眼神有些落寞:“其實,我隻是想找個人陪我玩一次遊樂園。小時候,我跟爸爸媽媽去過一個很小型的遊樂園,後來就再也沒玩過了。在美國,那些遊樂場更加高級,可是我也沒什麽興趣了。”


    看著徐珊珊的樣子,趙海鷹有些好奇地問道:“你可以帶你家人再來一次啊。”


    落寞的眼神變得傷感,她告訴趙海鷹她的媽媽早就去世了,父親後來結了兩次婚,整天忙著做生意,根本沒時間陪她。“今天我心血來潮,就想跟你來玩一次。謝謝你啦,願意陪我。”說著,徐珊珊眼神中竟流露出孩子般的歡樂。


    趙海鷹內心竟覺得有些羞愧,聽她說起自己的身世,可見這幅畫對徐珊珊來說應該也十分重要,可自己竟為了其他目的,奪人所愛。


    徐珊珊像是看透了趙海鷹的心思一樣,笑著說:“我自己的畫,早就看膩了,既然有人能那麽喜歡,更是我的榮幸。”徐珊珊的爽朗大度,讓趙海鷹十分感動,他突然對眼前的這個小姑娘產生了一些好感,之前的誤會也隨著二人的相視一笑化解了。


    趙海鷹經過各種“困難”終於拿到了畫,當他把畫親手交給韓夫人的時候,韓夫人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她小心翼翼地撫摸著油畫,眼神溫柔無比,她是真把這幅畫裏的小女孩當成了自己女兒的替身,眼眶紅紅的:“謝謝你,這幅畫,我想我丈夫也會很喜歡的。”韓夫人平複了一下內心的激動,趕忙問道:“這畫你是多少錢買的?”


    “我並沒有花錢買這幅畫,是作者本人托我轉送給您的。”


    “我和她根本就不認識,怎麽會?”韓夫人顯然不太相信這個迴答。


    趙海鷹解釋道:“對不起,是我把您女兒的事情告訴了她。這個畫家叫徐珊珊,是我的朋友,她說這幅畫應該屬於最珍視它的人。”


    韓夫人十分感激徐珊珊,不過她更清楚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便直言不諱地問趙海鷹:“你既然能直接找到我們家,把畫送過來,就一定有什麽請求,你說吧。”


    韓夫人如此直接,反倒讓趙海鷹有些無所適從。她端起桌子上的茶杯,遞給趙海鷹,像是看透他的心思一般,緩緩地說:“其實我知道,你是想求我幫你跟我丈夫說,接受你們廣瀚公司的投資。”其實她之前就聽丈夫提起過,廣瀚公司最近有個小夥子一直鍥而不舍地想要跟永康談合作,這讓韓要強沒少頭疼。自從在畫展上見過趙海鷹之後,韓太太就猜出了大概,不然誰會平白無故地來幫她這麽大一個忙?雖然趙海鷹幫她拿到了這幅畫,不過她也表明了自己的態度:“生意上的事……我真的不好參與。”


    韓夫人的坦誠讓趙海鷹有些羞愧,不過更多是感動。最開始他的動機確實不純,不過,他從韓夫人身上看到了人間真情,那一刻,趙海鷹的心軟了:“就在剛剛,我看到您對這幅畫流露出的感情,我就覺得,幫您拿到這幅畫,是值得的,不需要什麽企圖了。”


    正說著,鑰匙開門的聲音響起,韓要強推門進來,一眼看見趙海鷹,有些驚訝。他沒想到趙海鷹居然打起了妻子的主意,心裏有些不快,不過他一眼看到妻子放在桌邊的畫,心頭不由一震,便猜出了大概。這次,他沒有再把趙海鷹拒之門外,一來是被趙海鷹的誠懇所感動;二來公司沒錢已經刻不容緩。


    不過,韓要強仍然不打算與廣瀚合作,和趙海鷹談話之後,再次毫不留情地拒絕道:“永康還沒有走投無路嘛,暫時不考慮接受你們的合作要求。”


    趙海鷹依舊不放棄:“我們的合作建立在彼此信任和了解的基礎之上,廣瀚對每一個合作夥伴都非常重視,要做全麵而詳細的融資評估,提出最合理最科學的融資方案。所以我今天來並不是要一個結果,而是希望韓總能打開一扇窗戶,看看我們是否有合作的可行性,這對於永康來說,沒有任何的損失。”


    聽著趙海鷹的話,韓要強明顯有些動心,他站起來,在屋內來迴踱步,慢慢說出了自己的難處:“我們還有上級主管單位,不是你想的那麽簡單。”


    韓夫人也在一邊替趙海鷹說話:“老韓,公司的事情我從來不參與,不過我看這個小夥子是個實在人。你不是也說過嗎?公司現在最困難的就是資金,難得小趙這一趟趟地跑來談,人家是有誠意的。”


    韓要強有些遲疑,趙海鷹繼續說道:“韓總,其實我今天來還有一個私人的原因。當年我辜負了韓總的信任,我一直想找機會當麵道歉。說實話,當年您願意給我一個工作的機會,我真的非常感激。可是我的夢想就是做金融,哪怕有一點的機會我也會去拚一下。但是請您相信,我不是一個不負責任、沒有擔當的人。”說完,趙海鷹給韓要強鞠躬致歉。


    看到趙海鷹能夠如此誠懇,韓要強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趙海鷹辭職,他並沒有耿耿於懷,對於年輕人的理想,他是很支持的。聽趙海鷹說了這麽多,看得出他是下了大功夫、做了功課的,但永康畢竟是一家國企,與私企合作,他還是有些顧慮。韓要強思索片刻,說道:“你送來的廣瀚的資料我已經看過了,你們做過那麽多的項目,我不得不說你們是一家很有實力、很有遠見的金融公司。既然是相互了解,我想再考慮考慮。”


    韓要強這一迴沒有直接拒絕,趙海鷹簡直欣喜若狂。這是一個信號,合作的成功概率很大。


    當天晚上,趙海鷹、吳一白和張翔來到錢春生工作的飯店吃飯。不過他們很快發現,餐廳的人員安排很不合理,偌大的一個大廳裏隻有錢春生一個服務生。飯店的老板是一個五十歲左右的中年男人,滿臉橫肉,他悠閑地坐在搖椅上,來迴晃動,椅子發出吱吱的聲音。他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錢春生,一幅生怕錢春生惹事的樣子。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錢春生,他穿梭在飯店裏,一會兒給客人端茶遞水,一會兒收拾桌上的殘羹冷炙,累得滿頭大汗。突然,坐在飯店門口的一桌客人撒起了酒瘋,猛地將酒瓶摔在地上,衝著錢春生大吼著:“讓你給我拿瓶麗都啤酒,誰讓你給我來這個了?”錢春生點頭哈腰地解釋著:“我之前也跟您說過了,麗都賣完了,隻有五星啤酒,您剛剛也說要這個,我才給您拿過來……”客人根本不聽,隻借著酒勁撒著瘋,吼著:“什麽破館子?連瓶啤酒都沒有,做什麽生意?我就要麗都啤酒!”


    整個飯店的顧客都把目光投向錢春生,指指點點,讓他十分尷尬。老板一看情況不對,十分麻利地從椅子上坐起,趕緊跑了過來,一邊連忙向客人點頭哈腰,一邊大聲嗬斥著錢春生,唾沫星子噴了錢春生一臉。


    這時,一旁的趙海鷹看不下去了,一聽這老板難聽的言語,立刻起了身要衝過去,卻被吳一白一把拉住。吳一白小聲地勸解說:“別鬧不愉快,春生在這兒打工呢,別得罪老板。”


    趙海鷹這才把握緊的拳頭鬆了下來,他看著眼前的錢春生,心中五味雜陳。好好的一頓飯,最後不歡而散,不過看著錢春生的工作狀況,趙海鷹特別擔憂。沒想到幾天後,錢春生真的出事兒了。


    事情的起因是這樣的,錢春生飯店的老板,不知道哪天晚上突然靈機一動,想出了給附近工地上工人送飯的點子,最後這個任務又落到了錢春生的身上。


    太陽似火球一般,炙烤陸家嘴建築工地。盛飯的大桶一打開,一股熱浪迎麵撲來,工人們端著自己的飯碗蹲在地上吃起來。


    太陽越來越刺眼,錢春生把飯桶收拾好,客氣地找包工頭結賬。沒想到正在建造的樓房突然掉下一個個水泥塊,包工頭嚇得麵色蒼白,工人們連忙散開。眼看一大塊水泥就要砸向工地的一名工人,說時遲那時快,錢春生一把推開了他,兩人同時撲倒在地,水泥直接砸在了錢春生的腳踝上。錢春生救了工人,自己卻意外受傷了。


    看著錢春生一瘸一拐的腳,頹廢的精神狀態,趙海鷹急在心裏。正好他找華建公司的老總孫華建談事情,無意中說起自己的哥哥在找工作,孫總十分豪氣地要接納他。


    不過,趙海鷹有些難於啟齒,畢竟錢春生曾經坐過牢,不少單位還是有些忌諱。果然,孫華建一聽錢春生坐過牢,態度一下發生了改變:“你這恐怕是打我臉吧?坐過牢的人,我的建築公司可不歡迎。”孫華建毫不留情地說。


    趙海鷹趕忙解釋,錢春生坐牢是因為做黑市交易,倒換美元。他拍著胸脯向孫華建保證:“他早就悔改了,當年是年輕不懂事。他人很老實,也很善良,前些天他去建築工地送飯,還救了一個工人,結果把自己的腳給砸傷了,現在還……”


    沒想到,一聽到這兒,孫華建露出意外的神色。兩個人進一步溝通才知道,原來陸家嘴工地的樓盤就是華建公司承包的,最近孫華建聽說,一個送飯小夥子救了工地上的工人。剛聽到這件事,他嚇得一身冷汗,隨之大唿僥幸,特別派人去飯店找救人者,不過聽說已經辭職了。孫總沒想到事情居然如此湊巧,大筆一揮,同意讓錢春生來上班。


    從華建公司出來,趙海鷹連家都沒迴,直接跑到錢家,他把這個消息告訴錢春生。好事兒接二連三,就在大家慶祝錢春生成功找到工作的時候,四眼和錢冬梅手拉著手迴來了。


    四眼有些激動,錢冬梅則有些害羞,他們向大家宣布一件喜事,他們要結婚了。


    錢青青激動地拿出家裏的錄音機,像個主持人一樣說:“既然是這麽激動人心的時刻,那接下來我就為大家放一首歌曲,小虎隊的《青蘋果樂園》,希望大家喜歡!”


    “不行!”錢春生一瘸一拐奪過錄音機,“聽beyo


    d的歌!我不聽小虎隊!”


    錢青青使勁地拽著錢春生的手,錢春生用一隻手將錄音機舉得很高,一邊得意地唱著beyo


    d的《真的愛你》。錢青青完全夠不到哥哥的手,氣急敗壞,兩個人你拉我扯,小小的房間一下子熱鬧起來。一家人笑聲朗朗,其樂融融。


    2


    上海浦東開發規劃研究院一直在為浦東的開放開發做出前瞻性的規劃,大大小小的論壇、新聞發布會多不勝數,大家共同為浦東的發展群策群力。可此時的浦東,也麵臨著各種各樣的挑戰,讚美、質疑和否定的聲音參差不齊。這一次的論壇比較小型,在一個不大的宴會廳裏,布置精致,來賓眾多。吳一白坐在後排,卓老、趙國平、徐敬之等圍坐在會議桌周圍。


    趙國平和卓老向參加論壇的人介紹浦東的情況。此時的浦東,已經今非昔比,不再是一塊荒地,黃浦江沿岸已經建設了上千家發電廠、煤氣廠、自來水廠等,電信、公路也都建設起來了。趙國平保守估計,在三年內,浦東的基礎設施就比較完備了,正在建設的兩座跨越黃浦江的大橋和一個快速環形公路係統將竣工,外高橋的大型發電廠和其他基礎設施也在加緊建設中。


    不過,徐敬之卻給出了不一樣的看法,他認為最好還是投資浦西,畢竟從眼前的情況來看,浦西所有的硬件設備還有經驗都高於浦東。他聽到了很多人的抱怨,都在說上海投資收益不大,如果再鼓勵大家投資浦東,他擔心會流失更多投資者。


    趙國平一聽徐敬之又是這種言論,心裏就不樂意了,一點也不留情麵地反駁道:“浦東新區的建立是要打造出更加全麵的經濟特區,是可以為上海、為長江流域、為國家改革開放大方針甚至整個世界經濟新發展做出貢獻的。”


    徐敬之有些急躁,揮動雙手嚷嚷道:“大道理,但是我真的是不明白啦!中央再三說,先發展的帶動後發展的,先富帶動後富!上海這是背道而馳嘛!搞不懂呢!如果以開發成本而論,為什麽中央搞改革,不選擇西部地區,而首先選擇東部地區呢?就是區位優勢,地域優勢嘛!開發浦東我不反對,但要有主次,有快慢,有先後次序,對不對?”


    “混淆概念,分明就是混淆概念,不是一碼事!徐教授,我認為你就是觀念僵化、思想頑固,曆史會證明浦東開發是正確的!是要為改革開放做大貢獻的!”


    看到兩人麵紅耳赤,與會者也有些不好意思了,紛紛起來勸架,這才平息了這場“戰爭”。


    一直沒說話的卓老,這時突然開口了:“改革開放不僅是要改經濟結構,更要解放思想,改觀念!”


    卓老的話一出口,徐敬之的臉色一下黯淡了下來。卓老繼續說道:“我們除了要引投資,還要加強企業的能動性。你看,大家都說上海人精明,其實我看並不見得。上海人論精明不如廣東人,更不如**人,也就是缺乏商業意識。幾十年搞計劃經濟,導致上海人的市場觀念、商業意識、開放意識都比較差,往往因小失大,盤算得精,卻疏於深謀遠慮。”


    卓老的話等於是給大家吃了顆定心丸,趙國平不停地點頭,給予迴應。趙國平建議,目前最重要的是在國營和民營企業之間找到一個好的點,要平衡和結合這兩者之間的關係:“我們研究院正組織對浦東企業的調查,盡快做個報告反映目前的情況。”


    幾天後,趙國平就帶著調研人員來到了永康醫療器械公司。韓要強看到趙國平,叫苦連天:“趙副主任,不是我們叫苦,生產組織不起來!這與設備老舊、廠區條件差,無法對現有設施設備進行更新有很大關係。這還不是最主要的,當務之急是資金壓力。”


    永康的這種困難在浦東很普遍,這次趙國平走訪企業調研的目的,就是要了解區內企業生產現狀,資金、設備、廠房以及經營管理等方方麵麵的問題。目前區內有十幾家市屬企業,都在等米下鍋,管委會要研究相應的扶助政策。


    韓要強卻認為,他們公司的情況和其他企業情況不太一樣,市衛生局同意他們設備改造,財政也批了錢,設備進口也談妥了,但新廠房的建設卻遇到了困難。總不能讓花了國家那麽多外匯的新設備躺在港口上生鏽吧?


    一個管委會幹部追問道:“銀行貸款嘛!設備抵押總可以吧?”


    韓要強攤開兩手,一臉苦惱:“審批手續已經報了幾個月了,總在走流程。”


    錢冬梅在一旁補充說:“青浦招商辦支持我們整體搬遷,給了三倍的建廠土地,雖然是劃撥,但按照去年5月國務院出台的土地政策,仍然要支付補償費、土地稅等費用,還有新廠建設的投資。我們是老廠,負擔重,目前根本解決不了。”


    永康公司的情況確實迫在眉睫,趙國平提醒道:“其他籌資方式呢,考慮過嗎?”


    這下,韓要強不說話了。趙國平注意到永康公司的地理位置很不錯:“如果采取土地置換的形式,肯定能解決你們的部分難題。”


    “隻要解決部分也行啊!”韓要強麵露喜色,也有了信心,“最近有家做商業融資的金融公司正在尋求與我們合作,其他的資金我們想辦法。”


    “好啊,我們有中央的政策,又有上海市委的支持,放心吧同誌們,再大的困難咱們也能找到解決辦法的,搞浦東開發就是要創造奇跡!”


    眾人頗受鼓舞。


    月亮高高掛在夜空中,朦朧地灑下些許光亮。趙海鷹租住的小四合院,隻有他的房間亮著燈。這一夜,趙海鷹徹夜未眠。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拿著自己熬夜寫好的方案交給徐瀚之。徐瀚之看著趙海鷹手寫的稿子很是震驚,稿子的最上方寫著“活動營銷”四個大字。


    這個靈感還是來自於一個賣花的老頭。那天,趙海鷹從錢冬梅口中得知陳夢蕾在紐約的消息,心裏很不是滋味,獨自一個人來到外灘散步,不小心撞倒了一個花車攤,本來想賠了花就走,沒想到臨時起意幫攤主賣起了花。他突然發現,一個小小的花車攤的生意都是一門大學問,要想生意好,要想有競爭力,就必須改變營銷策略。


    迴到家裏,他就把自己的想法整理歸納,最終完成了交到徐瀚之手中的這個方案。


    趙海鷹認為,廣瀚公司的一大部分投資者對投資的產品風險和收益的認識都不足,潛意識裏都認為投資就必須是低風險、高收益,所以導致廣瀚公司的一些產品的推廣受到了約束。此外,當前市場的競爭也加大了,想要生存就必須改變營銷思路。不僅要服務客戶,還要細分客戶,幫助客戶提高對投資產品的認識。他策劃的這次營銷活動,目的就是迴饋老客戶,開發新客戶,推銷廣瀚公司的金融產品。


    聽著趙海鷹的描述,徐瀚之更多的是驚歎。他覺得趙海鷹的這個想法非常有趣,趙海鷹遠比他想象的更聰明。當然他也有自己的考慮,趙海鷹這樣的金融人才,用得好就是如虎添翼,用不好,就可能會成為自己日後最具威脅力的競爭對手。


    “你馬上去通知一下,一組二組一起到會議室,我們開會討論一下你的這份營銷活動計劃。一會兒,你來主要闡述。”


    徐瀚之的做法就是對趙海鷹進行全力支持,不過他卻忘了一個人:蘇明康。趙海鷹直接跨級找徐瀚之,這無疑犯了職場的大忌,蘇明康心裏自然很是不滿,尤其看到趙海鷹和徐瀚之攀談的畫麵,臉上瞬間擺出不悅的神情。


    “趙海鷹,你知不知道你又越級了?以後有什麽方案你是不是應該先讓我過目呢?”蘇明康直接衝著他發飆。


    趙海鷹連忙道歉,解釋道:“蘇總監,因為早上您不在,所以我正好看到徐總在辦公室……”


    沒等趙海鷹解釋完,蘇明康直接懟道:“這也是理由嗎?你要清楚自己的……”


    沒等蘇明康說完,徐瀚之就開口了:“好了,這也不是什麽原則性的問題。以後小趙的方案可以直接拿來給我過目,不需要一層層地批上來。”


    這下,蘇明康的臉色更難看了,直接質問:“徐總……這恐怕不太合規矩吧?”


    蘇明康明顯注意到徐瀚之眉頭微微皺起,顯然對他的話有些不滿,徐瀚之也毫不避諱:“規矩是我定的,我說可以就可以。”話音一落,蘇明康不再說話了,他臉如死灰,顯得陰森恐怖。


    會議繼續進行,趙海鷹向大家介紹自己的方案,每個人也都認真聽著;唯獨蘇明康,他也在仔細地研究方案,不過不是提意見,而是找漏洞。趙海鷹剛闡述完畢,蘇明康就直接提出質疑,他說道:“信托業很少有實施優惠活動的,一是沒有借鑒,風險會很大;二是開展的領域也不廣。趙代表剛剛講到的無非就是給客戶一些優惠,讓他們來繼續購買我們的信托產品,但是長期受益並不高。”


    這個問題,趙海鷹之前就已經考慮到了,他立刻做出了解釋:“這個優惠活動隻需要在春節前夕推廣一周的時間,給客戶讓利15%的費用,這個費用客戶可以選擇提現10%,也可以用來購買20%優惠的理財產品,時效期一過,都不會再有此優惠。這隻會提高客戶對廣瀚信托產品的興趣,薄利多銷。”趙海鷹的解釋得到了與會者的認可,不少人頻頻點頭。


    這無疑更加激怒了蘇明康,他努力讓自己表麵看起來波瀾不驚,繼續反對道:“信托業並不需要薄利多銷。俗話說,便宜沒好貨,好貨不便宜,推行優惠政策隻會降低公司的收益,並不見得有好的效果。”蘇明康的話就是直接否定了趙海鷹所提出的方案,不過趙海鷹也毫不退讓,直接反駁道:“信托業最重要的就是拉攏客戶,穩固住老客戶,開展新客戶,客戶群存在,那才能更加長線地發展。春節前夕的推廣活動,老客戶會認為是給他們的迴饋,新客戶也會因為優惠政策的吸引而嚐試購買我們的產品。”


    趙海鷹沒想到的是,這次卻有不少人順著蘇明康的話表示了擔憂,也就是變相的反對,其中大部分人都是蘇明康的親信。


    進行決議的時候,參加會議的各部門領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該如何做選擇,最後是徐瀚之第一個舉手讚成,其他人才順勢應和,決議順利通過。這也就意味著,趙海鷹成功打響了自己在廣瀚公司的第一槍。


    會議結束後,徐瀚之把趙海鷹單獨留了下來,想要了解一下對於永康公司考察的情況。趙海鷹解釋道:“基本的資料我正在整理,明天我要過去和他們的財務見麵。另外,他們的銷售部也會提供一份銷售報表給我們。”


    趙海鷹的辦事效率很高,這讓徐瀚之很滿意。他問起趙海鷹一個問題:“你覺得我們做金融,最重要的是什麽?”


    趙海鷹思索片刻:“在學校的時候,教授告訴我們,金融的本質就是價值流通。所以我想,金融最重要的就是通過對現有的資源進行整合,實現價值和利潤的等效流通。”


    徐瀚之道:“我們經常說物有所值,金融就是要物超所值。要做到物超所值,我們就要對錢有足夠的敬畏和尊重,要對投出去的每一分錢負責任。”趙海鷹聽得很認真,徐瀚之說的比學校老師講的更為容易理解,同時也更現實。


    徐瀚之繼續說道:“比如永康未來五年的規劃。他們雖然是傳統的國有企業,但正處在轉股改製階段,這算是個機會。就產品而言,如果永康醫療不更新設備,提質擴能,繼續粗加工生產,這個企業是沒有前途的。”


    看到趙海鷹一臉疑惑,徐瀚之笑著說:“年輕人,你要好好關注一下浦東開發的新聞,這次**的決心很大,意味著浦東的企業都有新的機遇,這個時候就要多考慮長線投資了。海鷹,你記住,未來五年,永康醫療器械在產品上有什麽動作極為關鍵。我們做的事情,就是把未來的錢提前到現在花掉。當然,前提是與**的配套同步。咱們是信托公司,投資項目的資金都是客戶的,可不是大風刮來的。明白嗎?”


    這一番對話讓趙海鷹受益匪淺,他明白,企業的機遇也是他們的機遇,必須做到雙贏。


    第二天,趙海鷹來到永康醫療器械廠進行合作前的調查。作為永康的財務科長,張翔一早就把需要的文件全部整理好了,已經核對過一遍,完全沒有問題。可是,趙海鷹卻依舊認真、仔細地核對著。張翔雖然有些不耐煩,可是一想到要和趙海鷹成為合作夥伴,還是有些激動。


    趙海鷹卻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全部核對完之後,才抬起頭,說:“咱倆隻能算半個合作方,一切還要等簽訂合同。”


    告別了張翔,趙海鷹直接來到了韓要強的辦公室。方才在張翔那兒趙海鷹沒說什麽,不過他卻敏銳地發現了幾個問題,需要當麵和韓要強核實一下。


    “銷售部的資料裏,我看到有一個規劃,是要在醫院設立標準病房。我想了解一下,這個標準病房是永康未來要和醫院合作完成的新項目嗎?是和哪些醫院合作?這樣的標準病房數量有多少?”趙海鷹連續發問。


    韓要強也十分坦誠,雙方如果要合作,信任是首要的前提,隻不過他沒想到趙海鷹居然能夠如此敏銳地發現這個項目,於是十分認真地答道:“設立標準病房是我們近期剛剛通過的一個新方案,也是我們這趟出國考察之後得到的啟發。目前,已經有20家醫院和我們簽訂了協議,其中包括華山醫院等。標準病房的意義就在於設施標準化,病房裏你能看到的一切醫用設施設備,大到病床,小到一支醫用棉簽都是我們生產的產品。我們要從粗加工向精細化、專業化轉型。”


    趙海鷹一邊聽,一邊激動地記錄著,他覺得永康的這個新項目太有意義了,在上海屬於首創,投資潛力巨大。


    說起這個,韓要強自信滿滿:“不隻是上海,我相信在全國範圍內也是有典型意義的。其實這麽做對我們永康的壓力是很大的,這就相當於拿著放大鏡找自身的問題。但是我們要敢於挑戰,敢於創新,敢於改革嘛。”


    “韓經理,我還有一個問題。永康現有的生產能力能否滿足上海地區醫院的需求,和國外醫療器械競爭有優勢嗎?”


    這麽敏感的問題,韓要強估計隻有趙海鷹敢問,不過這點自信他還是有的:“目前,永康醫療器械公司確實存在產能不足、生產水平不高的問題,但我們是衛生局的下屬企業,有**的支持,我們是有信心的。”


    趙海鷹針鋒相對:“韓經理,浦東加快開發步伐,意味著上海加大對外開放力度,大量外資企業將與中國企業同台競爭,對本土企業衝擊力很大,廣東沿海是有許多這樣的經驗的。永康器械產品仍然處於低質低端,這個問題怎麽解決呢?”


    韓要強遲疑了,他解釋道:“浦東管委會前幾天剛對永康進行了調研,正在積極幫助我們擴大產能,提高產品競爭力,我們也正在努力,這次下決心搬遷青浦,就是希望提升產品質量,擴大產能。”這對永康來說就是背水一戰啊。


    趙海鷹直言不諱:“有競爭力的產品,才能贏取市場。韓經理,浦東大開發,永康正逢絕佳機會。我們雙方合作,廣瀚就可以為你們提供持續的資金流和豐富的金融資訊,走向雙贏,未來發展無限。”


    韓要強沉思片刻,緩緩起身,向趙海鷹伸出手:“年輕人,你說服我啦!”


    趙海鷹伸出雙手緊緊相握。


    又是歲末年初,1991年春節,大街小巷張燈結彩,燈籠、對聯、窗花,整個上海沉浸在紅色的歡樂海洋中。音像店播放著小虎隊的《新年快樂》,歡快的曲調和歌詞讓節日的氛圍更加濃厚。


    浦東開發研究院的大院裏卻很安靜,幾顆光禿禿的樹枝低垂著腦袋,隻有兩三片枯萎的樹葉在枝頭掛著,搖搖欲墜。偶爾刮來一陣風,把樹葉吹下,散落在地上。


    趙國平和兩位同事正在加班整理資料,整個屋子熱氣騰騰,桌子上、椅子上擺滿了各種各樣的文件,大家忙得不亦樂乎。


    這時,主任走進來,情緒十分激動:“同誌們春節也加班,辛苦大家了。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我們的規劃圖小平同誌已經看過了,他很高興,說抓緊浦東開發開放,不要動搖,一直到建成!”


    聽到這裏,在場的人都振奮得拍手。


    主任繼續說道:“小平同誌這次的講話,讓我很有觸動,他說計劃和市場隻是資源配置的兩種手段和形式,而不是劃分社會主義和資本主義的標誌,資本主義有計劃,社會主義有市場。這句話耐人尋味。”


    趙國平很有感觸,激動地說道:“隻有深化改革、加快發展,才能真正推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的前進。一味地批資產階級自由化,就隻會把改革開放批掉了。空喊反和平演變,就隻會把外資給嚇跑。”


    最後,主任慷慨激昂地說道:“小平同誌已經給我們打了預防針,他讓我們不要動搖,一直去完成它,那我們的任務也就是讓浦東開發到完成!質疑聲不斷,我們就逆風前行!”


    ***同誌這一錘定音式的講話,讓浦東即將開始一段飛速的發展。但困境也在發展中漸漸浮現:高昂的地價使得浦東的商務成本高企,許多企業紛紛遷往周邊的江蘇和浙江等地。可以消耗得起高昂成本的金融等服務業企業,又暫時無法成為上海的支柱產業。在一片追趕上**、成為亞洲金融中心的鼓噪聲中,上海受限於金融政策方麵的完全非主導性,麵臨利率無法市場化、人民幣不可自由兌換等問題。在這個時候,上海金融中心的建立,顯得十分必要。


    3


    當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想要去外國尋求發展的機會時,不少在國外打拚的中國人卻看到了祖國發展的潛力,紛紛迴國謀求機遇,謝天陽就是其中之一。憑借著查爾德的幫助,謝天陽在華爾街混得如魚得水。多年來的國外打拚,讓他積累了一定的社會資源和資金。他敏銳地發現,查爾德開始把投資的重點轉移到了上海,他緊隨查爾德的腳步,也迴到上海。20世紀90年代初期,中國金融業漸漸發展起來,越來越多的美國人也轉戰到了中國市場。謝天陽趁著上海國際貿易中心建成之機,注冊了一個小的金融公司:漢斯國際投資公司,自己當上了老板,準備跟上海一起發展!


    趙海鷹、吳一白、張翔特地來到漢斯國際公司,一來慶祝謝天陽迴國,二來也參觀一下謝天陽的公司,畢竟謝天陽是他們幾個中第一個當老板的人。


    謝天陽也很大方,特地定了大酒店,準備請大家吃頓好的。不過吃飯之前,幾個人來到了星光理發店,讓四眼給謝天陽理理發,寓意從頭開始。


    星光理發店十幾年都沒變,陳設十分老舊,椅子上的皮已經磨得幾乎掉光了,不過好在十分幹淨,角落牆壁的上方擺放著一台老式電視機,正播放著電視劇《雪山飛狐》,演的正是胡家傳人胡一刀與苗家傳人苗人鳳兩位不世出的英雄豪傑進行的一場驚心動魄的生死決戰。電視音響聲十分大,小學徒對著謝天陽的頭發一剪刀下去,剪刀哢嚓聲伴隨著電視機聲音,把謝天陽嚇得一驚,他擔心地說:“你這學徒,技術行不行?我的hai


    會不會被剪壞了?”


    理發師本來不緊張,結果被謝天陽這半英半中的話給嚇著了,半天不知道該怎麽迴答。這也不能全怪謝天陽,在國外待習慣了,他說話落下了這個毛病,甚至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但是別人聽著,總是覺得有些不適應。


    四眼連忙解釋道:“他跟了我好幾年了,你放心,剪的發型絕對不賴。”


    張翔也幫忙解圍:“我這頭發就一直是這小哥給剪的,挺好的啊。男生的頭發,剃短就行了,又不用多花哨的樣式。”


    但是謝天陽還是有些不習慣,看了看鏡子前的剪刀盒,一臉嫌棄地說:“這個剪刀用完還是得洗一洗,我看上麵全都是頭發。”


    他的話讓四眼有些不好意思,平時他很注意理發店的衛生問題,毛巾每天都洗,地每天都打掃,唯獨這個剪刀,有些特殊原因:“剪刀經常見水,容易生鏽,我平時就用毛巾擦一擦。”


    正說著,小學徒要用毛巾幫謝天陽擦掉臉上粘著的碎頭發,謝天陽卻立刻抓住了他的手,一臉嫌棄道:“別用這毛巾擦,我抖一抖就行了。”


    麵對如此原始的理發店,謝天陽表現出明顯的不適感。他從鏡子裏看著四眼,帶著建議同時又抱怨的語氣說道:“這麽多年了,你還是不進步,現在國外那些理發店的毛巾都是一次性的,這些隨時接觸皮膚的東西,反複使用很不衛生的。”


    這話說得四眼一臉尷尬,連忙解釋:“毛巾我都是洗過才再用的,應該……應該也不髒吧。”


    看著有些不知所措的四眼,一旁的吳一白再也看不下去,幫四眼說了一句:“天陽,你以前不也用得很習慣嗎?”


    謝天陽的挑剔大家都看在眼裏,隻是不太好說什麽,喝了洋墨水的他突然顯得和大家格格不入。謝天陽也意識到氣氛有些尷尬,沒有再說話。


    雖然大家都沒說,但是每個人的心裏都感覺,謝天陽和從前有些不一樣了。


    周末,一場盛大的推廣活動在浦東新區的正大廣場舉行,廣瀚信托公司搭了一個大舞台,上麵拉著推廣活動的橫幅,還請了主持人主持活動,整個就是一個演出現場的架勢。老百姓哪裏見過這種場麵,都跑來湊熱鬧,一時間,幾十平方米的廣場被圍得水泄不通。


    台上,主持人用鏗鏘有力、熱情澎湃的聲音介紹著,台下,趙海鷹穿著工作製服,一邊給市民散發宣傳單,一邊普及信托業的服務性質,還有主要的優惠政策,不一會兒就吸引了一大批群眾。趙海鷹向大家做著講解:“這相當於是優惠了15%的費用,這個費用客戶您可以選擇提現10%,剩下的5%置換成我們的投資產品。當然,如果您信任我們的產品,也可以全部用於購買我們的投資產品。您用閑置的資金就可以投資,還有固定的利息迴報。”市民們一聽,***著要宣傳單,想要了解更多。


    趙海鷹策劃的“活動營銷”遠比預期的還要火爆,所得到的收益遠遠超出了之前的預計,同時這次活動也讓趙海鷹在業內的名氣大振,短短幾天,光是大客戶就有十多個簽了單,還有很多到期了的老客戶也都選擇了續約。不少人更是慕名來到廣瀚公司,特地找趙海鷹進行投資。


    徐瀚之十分清楚,做信托行業最主要就是誠信,得到客戶的信賴才是最重要的,而趙海鷹現在無疑成為了廣瀚公司的活招牌。一時間,趙海鷹不僅得到了徐瀚之的重用,成為了廣瀚公司的名人。不過人紅是非多,商場如戰場,他的如日中天也引來了不少人的嫉妒。


    蘇明康早就看趙海鷹不順眼了,沒想到後者短短一年,就破格被正式提拔為投資部二組組長,要知道,這是他十幾年才奮鬥才得到的崗位。一個沒有學曆的員工提升得如此之快,這在廣瀚公司還是頭一例。蘇明康心裏不舒服,徐瀚之前腳誇獎趙海鷹,他緊接著就拆台:“趙海鷹,我們投資部隻需要給客戶找好投資就行了,談客戶的事……”


    徐瀚之打斷蘇明康的話:“什麽客戶部、投資部的?隻要是對公司有利的項目,都是好項目。明康,你太局限了!”


    “徐總,這次我們的優惠活動搞得如此成功,立刻就會有很多同行也來實行優惠活動,到時候我們的活動結束,他們又開始了,有很多客戶會被他們拉去的。”蘇明康繼續爭辯。


    對於蘇明康的擔心,趙海鷹早就想好了應對策略:“這次我們的優惠活動結束,其他信托公司肯定會相繼效仿,不過這次我們已經拉攏了大量的客戶,簽了合約,中間有一個時效期,其他的信托公司是沒有辦法拉走我們的客戶的。而他們如果想要拉攏新客戶,就必須將優惠做得比我們更大。我之前算過,這次的優惠活動我們做出的優惠比例是利潤和讓利的最優比值。如果他們要籠絡更多客戶的心就必須將優惠做得比我們更多,但客戶越多,其實利潤反而會更低,所以就算他們效仿,對我們的危害也不大。而且除了優惠活動,我們以後也可以開展更多其他的業務和活動來穩固地位。”


    蘇明康被趙海鷹一套嚴謹縝密的話說得完全找不出漏洞,半天說不出話。


    徐瀚之十分讚同趙海鷹的話,讚賞道:“小趙,你想得十分的周全,這次優惠活動,我們收獲的最大利益就是大批的客戶,這才是最長線的發展。這次公司收益很大,對你也應該有獎勵,公司打算獎勵你5000塊作為獎金,希望你繼續努力。”


    蘇明康無奈,隻能同意徐瀚之的話。他隱約覺得,眼前這個工作剛剛一年的新人,很可能有一天會取代他在廣瀚公司的地位。


    這一年,趙海鷹的人生規劃最初的幾步在廣瀚公司得到了實現,他對金融和事業有了重新的認識,對成功產生了極度的渴望。他太想向別人證明,他趙海鷹不需要文憑、不需要背景,也同樣可以很優秀!


    此時的浦東也在向全國、向世界證明,這裏正在竭盡全力造就未來的奇跡,眼下就在集中所有的資金、人力、物力辦一件大事……


    4


    清晨,浦東開發研究大院內十分安靜,冷不丁有幾隻小鳥停在枝頭上嘰嘰喳喳地叫幾聲。院子裏停著幾輛轎車,樹枝斷掉落下來,剛好砸在汽車上,汽車立刻發出了報警聲,嚇得小鳥撲騰著翅膀倉皇飛逃。


    院子裏工作的人可就沒有這些鳥兒這麽清閑了,辦公室的燈經常亮到深夜。趙國平帶著工作人員,大家提構想、做規劃,經過多日的努力,終於完成了初步的工作,開發已經到了關鍵時刻,最嚴峻的問題擺在了趙國平麵前:沒錢。單是做出的預算就需要8000億,這根本就是個天文數字。資金,對浦東來說是一道最難邁過去的坎。擺在眼前的方法隻有兩個,一個是吸引內資,另一個是吸引外資。趙國平想過向中央申請,中央是有一些返稅和貸款的優惠政策,但是資金卻不會給他們全部拿來搞建設。吸引外資就需要采取土地批租的辦法,得在土地上麵做文章。


    趙國平認為土地批租是一種方式,但不是主要的方式。因為搞批租的土地,隻有建樓堂館所才能較快地收迴成本,可是現在上海的賓館太多了,短短幾年,高級賓館的房間就達到了20000間,所以在浦東不能再多搞賓館了。他把目光轉向了工業項目,一定要把世界上比較先進的工業項目和技術引進到浦東來。


    想到這裏,趙國平就覺得頭痛得厲害。迴到家裏,看到兒子趙海鷹居然在家幫著妻子做飯,心情才好了一點。自從上次發生爭執以後,趙海鷹一直沒迴過家,趙國平嘴上不說,心裏還是有些擔心兒子的。他從妻子口中得知,趙海鷹在廣瀚公司幹得不錯,而且策劃的“活動營銷”也在業內傳得風風火火,這讓趙國平頗感欣慰。他看了兒子一眼,繼續低頭換著鞋,故作深沉地說:“怎麽有空迴家了?”


    周蕙連忙從百貨的袋子裏拿出領帶,用半開玩笑的語氣給趙國平說:“他來炫耀他的成功來了!說現在是投資組的組長,談到了大客戶,老板給發了5000塊獎金。”周蕙的語氣裏滿滿都是自豪。不過,她很快把目光轉向了趙海鷹,繼續說道:“你覺得你已經成功了,可是比你優秀的人大有人在!你不是說謝天陽迴國了嗎?他都開公司了!”


    趙國平拿起領帶,在手裏看了看,品質確實很不錯,價格肯定也不便宜。5000塊的獎金,這都頂上他一年的工資了。他對周蕙說:“你這麽比較,那你怎麽不去當你們醫院的院長?兒子的進步,你得看到啊。”


    這下,周蕙可不樂意了,直腸子毛病又犯了,她衝著趙國平嚷嚷道:“我怎麽看不到了?!我也開心啊,我隻是希望他能更好!人家謝天陽出國留學幾年,連公司都開了,自己當老板多洋氣呀!”


    幾句話兩個人又開始爭論起來,讓一旁的趙海鷹說話也不是,不說也不是。


    自從陳建華投身到浦南大橋的建設後,日夜操勞,加上本身就有冠心病,一次在工地監工的時候,他一個沒留神,傷了腿,被送到了周蕙所在的華山醫院。


    看著陳建華日漸消瘦的樣子,周蕙頗為感慨,心想,孩子再優秀又怎樣,再有錢又怎麽樣,不在身邊都白搭。她現在越來越體會到趙海鷹在身邊的好處了,最起碼什麽時候想見兒子,隨時都能見到。


    不過陳建華卻不這麽想:“吃飯是小事情,孩子們的前途是大事情。我們做父母的,不都是希望他們好嗎?”


    周蕙知道陳建華這是在嘴硬,也不反駁。


    晚上和趙海鷹吃飯,周蕙無意中跟他提起了陳建華,說陳建華腿受傷不方便,讓趙海鷹把一把輪椅給他送過去。雖然沒能成為親家,但是作為老友,看著陳建華現在一幅孤苦伶仃的樣子,之前的怨呀、恨呀,也都過去了。


    再看著眼前的兒子,周蕙頗為欣慰,她越來越覺得老天爺對自己是公平的,雖然兒子之前經曆了那麽多的事,但是依舊能夠堅強地站起來,重整旗鼓,現在做得有聲有色。最重要的是,兒子一直留在她的身邊。想到這裏,周蕙感慨道:“陳夢蕾也真是的,爸爸都傷了一個禮拜了,也不迴來看看。”


    趙海鷹聽著母親話裏帶著一絲埋怨,也不好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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