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第一次見姑舅,李斐穿了一件大紅色織錦蹙金刺五鳳吉服,腰係著玉革帶,佩綬,青襪舄,頭上緊緊的盤成一個圓髻,戴上金玉珠寶鑲嵌出來的鸞鳳冠,描眉點唇,妝容清雅端莊。


    趙彥恆也是一身大紅色織錦蹙金刺龍團吉服,豐神俊逸。兩人攜行出了屋子,就有兩頂紅幔小轎停在院子裏,李斐倏然臉紅了,擰著趙彥恆的衣袖,裹足不前,再環看一眼身邊一叢奴仆,自個兒想多了心虛了,就更加臉紅了。


    趙彥恆一臉的無所謂,還轉過頭來笑道:“現在能躺著就別坐著,能坐著就別走著,別勉強自個兒,到了宮裏有許多路要走,還得應酬許多人。”


    第一次做了那種事,還做了兩迴,筋骨很不習慣,起床的時候腳上就虛浮無力,坐在梳妝台上,腰肢也是一陣一陣的泛酸,比月事來了還難受……想到月事,昨天那個淒慘,也和來了月事差不多了。關鍵是,在婚前,有這個情分來提點一二的,母親和二姐,誰都沒有提到過這種窘態,她們都往歡快那個方向引導了,以至於昨晚她滿懷期待又失望之極,差點鬧出了笑話,而現在抬個腳都比以往沉重幾分,身上像是被抽了一根筋似的,哪兒哪兒,說是難受也不至於,就是不自在,趙彥恆還當著一眾人大大咧咧的說出來,李斐就更加不自在了。


    不過今天能近身伺候的人,個個都是規矩的,規矩到一個多餘的表情都沒有。


    趙彥恆拉著李斐走了兩步,親自撩開轎簾子,看著李斐坐穩當了,自己才去坐了另外一輛轎子。


    槐蕊司香等簇擁到二門迴來,季青家的領著阿菊畫屏剛剛收拾了新房,一個八|九歲的小中人小跑著進院子道:“季大娘,幾位姐姐,行禮車已經停在後門了。”


    李斐的行禮,就是嫁妝,昨天十裏紅妝的已經抬進了王府,陪嫁過來的人隻是隨身帶了點兒東西進府,對付過一夜,季青媳婦和這些丫鬟們,擱尋常人家都是有點兒家底的人了,攢下的私房錢,四季衣裳,香珠手釧,甚至是屋子裏小件的擺設,一個人總有那麽許多的東西,昨天顧不上,今天從後門送進來。


    幽露和阿芳值夜,現在已經睡下了,睡前把這件事交給畫屏,畫屏就兜攬了這件事,去後門清點了所有行禮,按著各人貼的箋子,使喚人抬到各屋去。一座王府就一對主子,連帶著奴仆們也住得寬敞,每個人一間屋子,幽露等六個丫鬟,屋子裏木床,櫃子,桌椅,洗臉架子,一床被褥都是齊全的,之前布置的人收拾得幹淨整潔。


    司香覷著個空兒,迴屋歸置行禮,站在敞亮的屋中央,愉快的轉了一個圈。


    今天早上不知道別的人有沒有看出李斐的異樣,司香是看出來了。她和槐蕊不一樣,她不是宣國公府的家生子,幼時一家三代近二十口人在鄉間擠了五間屋子,屋子不夠住掛一張草席就是隔斷,她隔了一張破席子睡在木板上,就睡在父母邊上,好幾迴聽過父母整出來的動靜,那種啪啪啪,間或有女人的呻|吟和男人的嘶吼,有時候她娘都不能按時起床,誤了做早飯,再過後就是懷了生,生了懷,一年生一個孩子。


    當初司香不懂事,聽過了就過,如今她出落成了大姑娘,把記憶裏的事情反複琢磨,自個兒就羞紅了臉,再想今天李斐一身慵懶的神態,還有什麽不明白了。


    迴憶王爺俊美的容顏和待人的體貼,司香不禁雙手合十,乞求李斐早日孕子,早日生下嫡子。


    趙彥恆和李斐坐轎換馬再換轎,從上到下先到內廷東側的奉先殿參拜趙家的列祖列宗,再到乾清宮參拜皇上,在宮門前西側,李斐見到了皇後的全副鑾駕。


    帝後像兩尊雕塑一樣穿著吉服坐在中央,乍看一眼慈眉善目。


    李斐拖著衣擺下拜,在內官的唱念下,和趙彥恆一起行三跪九叩的大禮,三次跪九個頭磕完,和民間的新娘子一樣,自有人托著茶盞過來,李斐捧起一杯紅漆仙壽茶盞,低眉順眼的念一句道:“父皇請喝茶。”


    這是第一次更改稱唿,皇上喝過了媳婦茶,又敬向皇後道:“母後請喝茶。”


    皇上一派威儀,皇後倒是有說有笑的,和皇上說話道:“我記得上迴穿了一件秋香色的衣裳,沒有顯出來,這迴紅衣淡妝倒是看出來了,這丫頭在後生晚輩裏是一定一的白淨。”


    婆婆誇媳婦,公公能說什麽?皇上連附和點頭都沒有,倨傲的說道:“日後恭順貞靜,好好服侍恆兒。”


    也接觸過幾次了,皇上就是這種態度,李斐給出恭順貞靜的模樣,道:“兒媳遵諭。”


    “起來吧。”皇後的笑臉不落,待趙彥恆和李斐站了起來,皇後才算是把李斐妍麗的容顏看清楚,嘖一聲道:“見著你,倒想起你的母親來了,李氏這陣子可在京?現在兒女結親,李氏也有個身份了,我等著招她說話。”


    和宣國公和離之後,李氏就是普通的民婦,女兒做了王妃,這兩天李月會得到一個三品的誥命。皇後說待李月得了誥命再傳見,就算是一句客氣話,普通民婦和誥命夫人,已經顯出了皇後的體貼之意。不過之前的一句話,女兒嫁了,皇後是在問李月何時離開。


    李斐端著笑,稍稍偏了頭,讓趙彥恆來答話。


    趙彥恆道:“這陣子總是在京的,等我們迴封地,李夫人正好順路迴西南。”至於趙彥恆什麽時候迴封地,還沒有訂下日程。


    皇後往前十八年,對諸位皇子都是公允的,隻是自家的外甥女許給了景王,心裏難免偏頗了些,一隻手握著扶手,皇後溫笑的道:“上迴人多嘴雜,也沒能好好瞧瞧襄王妃,今兒仔細瞅著,襄王妃很有其母李氏的品貌,也是難得了,西南那方的水土,竟然養育出了這麽一個鍾靈毓秀的人兒。”


    皇上稍顯渾濁的目光已經看過來,李斐謙讓道:“母後過獎了。”


    趙彥恆搖了搖頭,正兒八經的道:“我看著,她和李夫人不大像,眉眼下巴,和宣國公是一個模子。”


    朱欽本來就有儀美,少時麵容姣好,李斐長得想父親也不突兀,皇上仔細看了,道:“還真像維卿少年之時。”維卿是朱欽的表字


    皇後被父子兩人駁了迴來,臉上也沒有難色,淡笑道:“我又沒見過宣國公,就無從比較了。”內廷外廷有別,皇後做了皇後之後,除了皇上皇子和三尺以下的小男孩兒,就沒有見過外男,即使是朝廷重臣,也一個沒有見過。


    說到此,皇後看向皇上的目光就越發冷淡了,除了森嚴的規矩之外,也是這二十幾年,皇上和皇後相互隔閡的緣故,皇上極少傳招皇後,皇後也沒有往前湊的意思,兩人一個住皇宮,一個住西苑,除了一些祭祀和大禮,需要帝後同時出現,兩人是各過各的日子。


    皇上擺了擺手,對趙彥恆和李斐道:“去見你們母妃吧。”趙彥恆和李斐退出去之後,皇上也起身去了養心殿。


    皇後緩緩的起身,冷淡的表情一絲都沒有動。


    待皇上一眾人全部出去了,和皇後相伴三十年的田嬤嬤貼著皇後歎道:“娘娘,今天當著兒子兒媳,何必惹陛下不痛快。”


    皇後眉眼不動,她想說,皇上的痛快不痛快和她何幹,她是想那麽痛痛快快的迴一句,可是方家還有人,她的一兄一弟還留有血脈,她的餘生得為方家的後嗣謀些福祉,所以皇後一如既往的保持了沉默。


    宮裏就不是一個可以放心說話的地方,趙彥恆和李斐隨口說了幾句宮闕殿閣,就到了淑妃所在的長春宮。


    有女官念唱,趙彥恆和李斐行了兩跪六叩大禮,李斐再獻上兒媳婦茶。


    許多攀龍附鳳的人家總是自我安慰,為妻為妾都一樣,隻要得到丈夫的寵愛,生下子嗣,為妻為妾都一樣。實則,不一樣。隻要稍微有點兒規矩的人家,從高門之家到帝王之家,妻和妾,後和妃,就是不一樣。


    淑妃獨自一個人喝了媳婦茶,給了李斐一套藍寶石頭麵,先問在前殿,皇後說了什麽話,再問皇上說了什麽話,李斐一字不差的都說了,淑妃還向著皇後說話,道:“娘娘是很和氣的,對宮中後妃,諸位皇子公主,各府的王妃夫人,都是和和氣氣的,縱然麵上冷些,也冷不到心裏去,日後你常去娘娘身邊侍應就知道了。”


    嫁給王爺,住在宮外,不能一天三次的往內宮跑,每天晨昏定省,也有個五日請安的規矩,四季二十四節的,請安折子也得常常寫。皇後統禦命婦,這些當然是寫給皇後,淑妃的心態是很平和的,指示李斐道:“你以後就瞧著景王妃,多向娘娘請安。”


    趙彥恆不想讓李斐去和方佩儀別這種苗頭,道:“母後和六嫂姑侄二人總有許多話可以說……”


    淑妃聽不得趙彥恆這樣護媳婦,臉上的笑容淡下來,道:“你們還能在京城幾天,很該在娘娘麵前掛個臉才好;再說了,是內侄女親還是兒媳婦親?”


    李斐衝趙彥恆輕輕搖了搖頭,趙彥恆隻能苦笑著聽了。


    淑妃臉上的笑容重新煥發出來,她本就長得豐豔,不是那種走端莊賢淑路線的妃子,狹長的眉角勾起,紅唇輕抿,很有妖嬈魅惑的氣質,道:“從規矩上來說,內侄女比不過兒媳婦。娘娘是個重規矩的,你比著景王妃行事不會出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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