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嚏!”幽露在臥汗中打了一個噴嚏,披著衣裳正坐起來,已經有小丫鬟竹黃遞了一疊草紙來。


    幽露接過草紙捂著鼻子,竹黃拿過來一個紅封,笑道:“過節的賞錢季大娘已經放了,這是司香姐姐代姐姐領來的,姐姐睡著,司香姐姐就沒有進屋,倒是問了我好些話,問姐姐這兩天怎麽樣,藥吃著好?飯吃著香?睡覺安穩不安穩?”


    幽露通了通鼻子,還是帶著濃重的鼻音道:“這賞你拿著用吧,我這會兒倒有些餓了,你去廚房要碗麵來。”


    “哎!”竹黃應得特別大聲,辦事很利索,很快就提了兩個食盒進來道:“姐姐,廚房已經在派粥了。”


    今天是臘八,廚房的人知道現在竹黃是專給幽露使喚的小丫鬟,舀出來的粥是上上等,滿滿的桃仁,杏仁,鬆子,紅棗,紅透,葡萄幹,幽露隻吃了兩口應個景兒,就端過來羊湯細麵,對準備出去領粥的竹黃道:“你迴來,我這碗你吃吧。”


    竹黃還是要出去的,拿來一個幹淨的陶碗分出一半的粥,打算帶迴家給妹妹吃,她妹妹還沒有進府當差,吃不到這麽好的臘八粥。


    幽露喝著麵湯,眼轉向窗外,道:“是不是下雪了?你去外麵細看看。”


    “哦!”竹黃就是做事勤快,幽露一說,她粥還沒有咽下,就走出去看了天色迴來道:“沒下雪,是風吹著樹枝沙沙沙的響,不過天色烏沉著,待會兒下雪也不一定。”


    將要下雪,這麽冷的天襄王殿下還帶了姑娘出去,說是去滑雪橇,幽露略有些不放心,不過姑娘在這宣國公府,除了去宋姑娘屋裏自在一些,去哪裏都不自在,能出去散散心是很好的,和襄王殿下一起去散散心就更好了。


    雪花像柳絮一樣輕飄飄,軟綿綿,終於一片一片的飄落下來。


    四條狼犬唿哧唿哧的在冰凍的湖麵上奔跑,冷冽的寒風劃過昭君套,把整件貂鼠鬥篷都吹起來,李斐捶捶趙彥恆的肩,大聲喊道:“你慢點兒。”


    四條狼犬的奔跑唿叫聲不小,趙彥恆一抖他身上寬大的黑熊皮大髦,把李斐整個兒罩住,又甩了一個響鞭道:“慢了不好玩,這個要拉得越快越好,像飛起來一樣。”


    還有雪花迎麵撞來,都掙不開眼睛,李斐無法,隻能縮著身子緊緊的藏在趙彥恆的懷裏,雙手從來沒有過的,緊緊的抱著趙彥恆的身子。狂風過耳,雪橇在冰麵上飛速的滑翔,飄飄蕩蕩的感覺,還別說,真像飛起來一樣。


    “雪越下越大了!”跑了足足兩圈,趙彥恆才滿意的停下來,摘了毛手套伸到披風裏去,摸著李斐的臉,粗氣道:“你冷嗎?”


    趙彥恆的手一直拽著韁繩的,拽著手心發汗,李斐的臉一直埋在趙彥恆的身上,緊緊的貼著還悶出一額頭的細汗,手是熱的臉是熱的。


    “先幹了汗,小心別被風撲了。”趙彥恆就這麽依然整個兒罩著李斐,摟著李斐的腰站起來,忽然很豪氣的來了一句:“你想象一下我們現在這樣像什麽?我是高大威猛,魁梧偉岸的楚霸王,是你嬌俏嬌小,依偎在霸王懷裏的那個虞美人!”


    “呸!”李斐不要依在趙彥恆身上走了,紅著臉扒著披風道:“你這身子要魁梧威猛,還得好好練練。”


    趙彥恆是那種精瘦的身材,穿上儒服斯斯文文的都像個書生,現在是深冬,衣裳穿得多,衣裳裏頭還裹著一件軟甲,係著熊皮的大髦,這樣層層加塞才顯出高大威猛,魁梧偉岸的那種粗壯。


    趙彥恆也看不見李斐,手伸進去捧著李斐的臉,啞聲說話:“我的身子不好看嗎?不能夠啊,我也是練過的,不然今天再讓你仔細看一看。”


    李斐拍掉趙彥恆的手,還沒看就羞紅了臉道:“不用看了,我又沒說你這個樣子不好看,差不多得了。”


    鑽進馬車,李斐才探出腦袋來,看見雪花紛紛揚揚的落下來,呀一句,道:“好大雪。”


    趙彥恆把擋了一層雪的大髦拿出車外,自有下人接著,馬車裏另有一件大紅猩猩氈披風,他披上,李斐已經倒出兩杯熱鬧鬧的薑茶。


    趙彥恆拿了一杯道:“接下來我們去潭柁庵,今天是臘八,是釋迦摩尼的成佛之日,庵門外很熱鬧的。”


    “去潭柁庵……”李斐頓了一下,道:“今天妙華去潭柁庵上香,是長興侯世子護送的。”


    “是嗎?”完全湊巧的語氣,馬車已經動了,趙彥恆道:“我們逛我們的,他們逛他們的。”


    一場大雪來得快去得也快,撥雲見日,陰了兩天的太陽都出來了,照耀得輕薄的積雪越發的潔白。


    庵門外一個個用帳篷搭起來的簡易茶鋪酒肆的生意都是紅紅火火的,潭拓庵是尼姑庵,隻接待女香客,不招待男施主,所以凡有男人護送了女眷過來的,都得等候在庵門外,久而久而,庵門外就有了一條財路。胭脂水粉,絲線針頭,香珠手串,多是女兒家的小玩意兒。畫糖人的,吹棉花糖的,澆糖葫蘆的,跳百索耍猴的,還有許多哄孩子的。


    下了車,趙彥恆牽著李斐的手就往人多的地方看熱鬧,有一處裏三圈外三圈的站滿了人,是一個人指揮者十八隻猴兒雜耍。


    這些猴都是成精了,打鼓敲鑼,走高杆,轉火圈,頂瓷碗,抖空竹,個個都有絕活,最後一隻猴是討錢的絕活,一雙無辜的大眼睛可愛又可憐,拿著一麵鑼最是機靈,見到那位看客伸手掏錢了,就高舉著銅鑼接賞,攢了一些銅錢還會自己裝錢袋子。


    “拿著,拿著。”


    小猴子來來迴迴的走,李斐已經給過三次碎銀子了。


    董讓擠進來站在旁側,給了趙彥恆一個‘可以了’的眼神,趙彥恆放下一個成錠的五兩銀子,和李斐退了出來說:“倒是有點兒餓了,我們往前看看。”


    李斐當然無有不應,趙彥恆想吃什麽就吃什麽,進了一個帳篷要了叫花雞,炸麻雀,炒田螺,坐在位置上準備開吃了,才看見了長興侯世子範慎坐在對麵的帳篷喝茶。


    這邊的人注意到了,那邊的範慎也就站了起來,走過來向趙彥恆抱拳拱手道:“七爺。”


    是第一次那麽近距離的見到李斐,範慎遲疑了一下,才打招唿:“李姑娘。”


    李斐含蓄的點點頭,麵前的男人劍眉星目,虎背蜂腰,一件玄色的大髦披在身上,越發襯著這個人粗壯挺拔。趙彥恆是俊美太過乍看一眼會有文質彬彬的錯覺,長興侯世子才是魁梧偉岸的,一眼就是騰騰的英武之氣。


    “你坐吧。”


    趙彥恆和範慎說了一些不算重要,但是也不是雞毛蒜皮的事,幾句拉扯之後,朱妙華就出現了,身後跟著丫鬟凝碧和支蘭。


    範慎背著進門坐著,也留神注意到朱妙華過來了,站起來迎出去,目向著趙彥恆和李斐。


    早就說好了範慎在哪裏等候,所以朱妙華得扭過頭來,措不及防的,數百次想象過,想看見又想不見的畫麵擊入了朱妙華的視線,趙彥恆拿著一個田螺,用竹簽子叉出裏麵的肉來,送到李斐的嘴邊。


    李斐閃了閃,笑著擺手說了一句什麽。


    趙彥恆寵溺的笑了笑自己吃了,然後又撕了一隻雞翅膀給李斐吃。


    耳邊是範慎喋喋不休的話語:“真是巧了,襄王殿下和李姑娘也來這邊逛逛,他們之前滑雪橇玩著,這倒有些意思的,改日我們也滑一迴,我再砸冰摸幾條魚出來……”


    範慎是個練家子,臥冰攀山都沒有問題的身子骨,讀著書差不多就得了,十八般兵器有一半耍得得心應手。總之,這個人,和景王的溫文爾雅,和襄王的慎獨直傲,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種人。


    這麽明晃晃的兩人顯在眼裏,一個是皇子,一個是姐姐,朱妙華倒是想當做沒看見,那是不可以的,所以隻能走過去,仔細的看著十八歲的趙彥恆,以為會重新來過,結果是蒼天開了一個大大的玩笑,但是朱妙華走到趙彥恆的麵前,朱妙華還是好想亦如前世叫一句‘殿下’,開口理智的稱唿了“七爺”。


    趙彥恆不用開口,董讓已經準備了兩碗茶來,範慎和朱妙華可以坐下說說話的意思。


    李斐沒想四個人湊一桌的,不過這個時候也不會把這種情緒表現出來。


    朱妙華李斐共同出現在畫框裏,兩位春花秋月各有勝場,都是得到老天眷顧的美人,老天賜予了她們出眾的容貌,還賜予了她們不凡的身世,所以妍麗動人的外貌之外,兩位的氣質也是出類拔萃的。


    李斐渾厚淡泊,梅無綠葉襯,自有芳菲時。


    朱妙華嬌氣傲慢,這兩個聽著不是好詞,但是這種氣質散發到極致,對男人是有致命誘惑的,範慎的眼裏就隻有朱妙華,輕聲細氣的和她說話:“你要吃點什麽,我們再叫一些。”


    “沒什麽想吃的,就是多磕了好些頭,現在有點兒頭暈。”


    朱妙華想打退堂鼓了。


    趙彥恆搶在範慎麵前說話,問道:“今天潭柁庵有多少人要剃度落發,落發儀式還沒有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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