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被皇上抱走了,安置在皇上居住的大慶殿東三間,洗三那日賜下封號:太和。


    “宣國公府的李氏過西苑門,進北望山入西苑,淑妃當著她的麵求皇上,是要讓兄嫂撫養妹妹嗎?皇上皇後還在呢,這成什麽體統!”一個尖酸刻薄的聲音從幾株海桐樹背後發出來。


    另一個甜膩的聲音附和道:“是啊,皇子公主怎麽養育自有祖製,祖製可不是那麽規定的,宮中皇上皇後俱在,兩位聖人做主,後麵還有賢妃,德妃,貞妃,莊妃,麗妃,寧妃這六妃和九嬪,十餘個女人呢,就挑不出一個好的來了!”


    前一個聲音冷笑道:“在淑妃眼裏,自然是沒個好的,淑妃說了,不要把她的孩子給別的嬪妃,這話聽聽,把我們當什麽了,洪水猛獸嗎?她這生了一個女兒……哦,不對,是女兒還沒落地之前就成了淑妃,尾巴翹了上去,她眼裏還有誰,淑妃現在是風光了,一人之下,且宮中嬪妃多少,能兒女雙全的有幾人,隻她一人!”


    一隻綴著九顆珍珠的杏黃色繡鞋出現在兩人背後,海桐樹茂密低矮,完全遮住了彼此的視線,那隻繡鞋的主人停下聽了一聽,折了迴去。


    後宮嬪妃製,皇後統領六宮,下設貴淑賢德四位正一品妃,品級是這樣的,排序有點前後之分,餘下的從一品妃位就無大小,本朝貴妃這個封號不吉利,十六年閑置,賢妃是早逝的懷王生母,德妃是景王生母,餘下貞妃撫養壽春公主,麗妃生養八皇子,寧妃生養思柔公主,靖嬪生養九皇子,晉位靠聖寵,也靠肚皮爭氣,唐氏的肚皮爭氣,聖寵也不衰,這就從柔妃升到淑妃了,僅在皇後之下。


    原來那麽封也沒什麽,當時皇上說了保小,這淑妃的封號基本封給死人了,結果淑妃沒有當場死,說是得了產褥熱,要死不死的,七天過去了,還沒有死,一個活著的淑妃,就太有意義了。


    加上太和公主進了大慶殿現在還沒出來,前朝後宮都側目了。


    “娘娘,要不要奴婢把那兩個人揪過來。”田嬤嬤壓低了聲道。


    “不用了,兩個早被皇上遺忘的女人還有心情管公主誰生誰養,養在哪裏?這不是她們的心情。”來者是皇後,隻看她已見歲月磨礪的麵容冰冷的看著迴路,道:“特意在我逛園子的時候說給我聽,這是激我的將呢,我才不受這份激!”


    皇後的視線落在沿途的茂木繁花上,淑妃以太監養女的身份服侍皇上,二十年了,算是宮中最長盛的一枝花,往日小心謹慎,從未有恃寵生嬌之舉,這一次她真的逾越了嗎?藐視她這個皇後?讓襄王撫養太和公主?太和公主現在進了大慶殿!


    結果已然這樣了,她去計較過程?她有那麽蠢?


    皇後笑了笑,主仆二人走過了小道,再乘輦迴了福寧宮,方佩儀穿著盤金彩繡的王妃服飾在側殿坐著,團團一張圓潤白皙的小臉,杏眼,翹鼻,紅唇,絕色驚豔的美貌是沒有,勝在一份嬌憨靈動的可愛。


    “姑媽……”方佩儀的聲音天生的嬌柔軟糯,聽著稚氣了兩分。


    皇後打斷她道:“嫁給老六了,你現在得習慣夫家的稱唿,人前人後都要叫‘母後’。”


    “是,母後!”方佩儀規規矩矩的重新行禮,行完禮整個人又露出黏糊糊的嬌態來,伸著雙手原地轉了一圈,坐到皇後的邊上拉著盤金鑲邊的袖子向皇後抱怨道:“母後,王妃的各套服飾都不好看,禮服,常服,祭服,春夏秋冬十二套服飾呢,首飾沉甸甸的,料子這個色,這個裁剪老氣橫秋的,可是這一季我隻能穿著這一套服飾進宮,選也沒得選,都沒有我做姑娘的衣裳首飾好看。”


    “是不太好看,王妃的十二套服飾,就沒有一套好看的!”皇後摸摸侄女鼓鼓的臉笑道。


    方佩儀苦著臉還要再抱怨幾句,以前她哪次進宮不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進宮的衣裳重來不穿第二次,現在一個月就穿一套,雖然是三套一模一樣的衣裳輪著換,保管幹淨,這心裏也不舒服。她年輕呢,正是最愛打扮的年紀,做了王妃,還不能恣意打扮了。


    “好了,在宮裏,各類宮女和各級女官,及進宮的各品誥命,誰不是按著品級穿戴。”皇後嚴肅了起來,道:“那些在宮裏隨便穿戴的女人,要麽是沒有品級的,要麽是需要爭奇鬥豔來取悅皇上的,隻有這兩種女人。”


    方佩儀喏喏的道:“姑媽,我不是那個意思,我隻是……吳王妃大我十五歲呢,她身上的服飾和我的一模一樣,我就是覺得身上這一套越發老氣了。”


    皇後笑了一下,換了一個姿勢坐著,上下打量著侄女道:“一個人身上穿什麽,代表了她的身份,你現在這身皮囊,比你以往任何一件華衣美服都好看,若是現在真讓你脫下來,你舍得嗎?”


    “姑媽……母後!”方佩儀扭捏著,眉眼之間又有一份倔強道:“我又不是為了這重身份,我為著景王殿下這個人罷了。”


    皇後摩挲著侄女平滑的眉骨,正經的道:“老六待你可好?”


    “好!”方佩儀嫣紅了臉,低笑道:“好呢!”


    “好就成了,你那些漂亮的衣裙天天穿給老六看吧,到外頭招搖幹什麽!”皇後悠悠道:“老六二十三了,你們該早點懷上孩子,得生兒子。皇上那麽多的兒子,現在還沒有一個孫子呢!”


    “知道了,母後。”


    提及此話,方佩儀收起了嬌柔之態,鄭重的說道。


    成平殿,臉上稍微有了幾縷血絲的淑妃端著一碗烏黑的藥汁,喝了幾口,就拿出去,叫程嬤嬤接過。


    程嬤嬤看著一半的藥汁,小聲的勸道:“娘娘,再喝一點吧。”


    淑妃手沒動,固執的搖了搖頭。


    程嬤嬤無奈的把剩下的藥汁喝了,嘴上咀嚼了幾片薄荷,漱了口,誰也不知道淑妃的藥是她分著喝的,然後程嬤嬤解開淑妃的頭包,用羊角玉梳子把一頭及膝的長發一點點的疏通,幾十根長長的頭發掉下來,後腰以下又有好些頭發枯斷。這一迴懷孕生子,淑妃還是傷了根本,以至於原來濃密的烏發日漸稀疏枯斷,當然,這還有前年趙彥恆執意讓淑妃停了那幾味密藥的緣故,那些藥對於駐顏,潤膚,護發的效果是挺好的,不然淑妃都是三十出頭的女人了,怎麽去和那些十幾歲的小姑娘爭寵。後宮的女人那麽多,皇上過段時間就寵一個,自己要不拚一拚,皇上偶爾迴頭的時候還看得見誰。不過趙彥恆固執的認為那幾味藥大損身體,妨礙子嗣,一再告誡淑妃不可用。


    淑妃都已經用習慣了,乍然停了下去,停了一年,再拿那些尋常的珍珠玉屑膏抹著,效果就是沒有原來的好,現在又不按劑服藥,存心要拖一拖這病,病容憔悴,原來絕色的容顏便損毀了三分,不過淑妃看著程嬤嬤收拾起來的一團落發,一雙深邃的眼眸波瀾不興,躺下之後背過聲問道:“太和好嗎?在皇上殿室一天哭鬧幾次?”


    這一世的太和公主是健健康康了,成了很好帶的孩子。


    程嬤嬤提起公主就笑了,道:“禦前的人說公主殿下脾氣溫和,每天睡了吃,吃了睡,這麽幾天就已經養得白白胖胖,偶有哭鬧的,塞上奶|頭稍微哄一哄就好了。這兩天已經認人了,聽到皇上的說話聲,那雙大眼睛骨碌碌的尋著聲兒找人呢,皇上抱著,還會裂開嘴來笑,皇上愛得什麽似的,吃飯的時候都把悠車放在旁邊看著。”


    “那就好!”淑妃掙著的雙眼緩緩合上。


    皇上有那麽多的孩子,十餘位子女,自來管生不管養,寧妃的思柔隔兩天看一眼都是勤快的,麗妃的八皇子,靖嬪的九皇子,又是多久見一麵,說幾句話,她拚命生下的孩子,非得塞進大慶殿,還要待住了,才能養出父女天倫。


    程嬤嬤約莫可以揣度到淑妃的良苦用心,也知道淑妃這會兒是沒有歇下,就坐在床邊的錦墩上道:“襄王殿下現在也是每天被宣進大慶殿,每迴待至少半個時辰呢!”


    一個睡了吃,吃了睡的奶娃娃能一看看半個時辰?皇上在大慶殿處理政事,父子相見總會談到一二,有得談就有機會!


    淑妃舒心的唿出一口氣,依然閉著眼睛把手枕在頭上道:“以後隻把公主的事於我說說便好,不要打聽他們父子之間的事。”


    “是,娘娘!”程嬤嬤給淑妃掖了掖被子,道:“我會吩咐下去的,叫下麵的人都老實些。”


    淑妃一動不動,隻有唇畔輕啟道:“那天見了李氏,我後半截沒有精神顧不得她,你看著她怎麽樣?”


    程嬤嬤輕吟不言,西南的事淑妃盡知,她的兒子那麽出眾,一開始,李氏盡然還不喜歡?後來又為她傷了身子,傷心又傷身,做母親的能對她沒點意見?淑妃對李斐是很有點意見的,所以皇上在九月初讓她召見李氏,她也不想見。


    此刻程嬤嬤也不在淑妃麵前說李斐的好話,道:“娘娘,我那個小兒子安國二十出頭了,是該娶個媳婦迴來了,現在有那麽一個人,姓宋年十六,家世就不提了,我兒子娶媳婦也不需要在家世裏頭挑,這宋姑娘也是西南來的……請娘娘示下。”


    淑妃過來半晌,才使性子道:“我兒子,我都管不了,我還管你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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