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彥恆當天就迴城了,騎在馬上愈加神采飛揚,一路上掛著淺淺的微笑。


    李家兄妹在林家歇了一夜,第二天清晨不急不慢的進城,臨到了城門口,隻見四方挑著擔子,拉著車子準備進城的人全部靠邊站,排著一條見不到城門的長隊,因為有守城的兵卒在來迴巡視,一群平民百姓也不敢有抱怨之聲,放下擔子,牽著牲口,偶爾焦急的向城裏城外兩邊張望,不知道是哪一家的貴人要過城門,是要出城還是進城。


    李家的馬車,也規規矩矩的排著隊。


    沒過一會兒,城外的官道上煙塵滾滾,十餘個騎卒簇擁著一輛三駕朱輪華蓋馬車緩緩而來,這一輛馬車過後,是兩輛平頂藍綢馬車和三輛放滿行禮的石青獨駕馬車。


    這一群人直接馳入城內,沒在城門關卡上停留。等這群人過去片刻,城裏城外的人隊恢複了流動。


    林毅就是在這個城門當差,李迪向林毅問明了情況,上了馬車,對車上的李速和李斐道:“怪哉,剛才是鎮南侯世子夫婦進城呢!”


    黔國公府已經出嫁的大姑娘郭韶光,她嫁到了廣西的鎮南侯府江家,三年前老鎮南侯病逝,她的公公繼承爵位,她的丈夫封為世子,她現在是鎮南侯世子夫人,她攜夫迴娘家,進個城擺上剛才的排場?


    李速心裏默算了一下黔國公府的人和事,念叨道:“鎮南侯世子夫婦進城,是有事要發生了。”


    鎮南侯所在的晉興府和昆明相距八百裏有餘,郭韶光出嫁好幾年沒有迴過一次娘家,當然出嫁女若是嫁得遠,千裏迢迢可能一輩子都沒有機會迴娘家,四月裏郭家明麵上無大事,郭韶光和她的丈夫奔波八百裏來昆明幹什麽?而且不是默默的進城,他們剛才擺了排場,馬上鎮南侯世子夫婦出現在昆明的事,就會在官場上傳開。


    當初郭韶光成婚的時候,她的丈夫江忠源也沒有到過昆明,隻在廣西邊界接了婚車,李斐迴憶了一下郭韶光的音容,淡道:“我明天去拜見一下大姑媽。”


    這迴鎮南侯世子夫婦同行,是郭家有事,還是江家有事?是家長裏短之事還是牽涉了政務軍務,以前的李斐可以不關心,現在的李斐不得不關心一二了。


    郭家陳太夫人的院子,十四歲的郭流光畫著精致的妝容,梳著彎月髻,髻上插戴著數枝碧玉棱花簪,胸掛著金項圈,腰間戴著壓裙佩,而身上穿的,是一件簇新的紅底十樣錦妝花羅衫兒。


    卷簾打開,進門的是她闊別四年的大姐姐和素未謀麵的大姐夫江忠源,郭流光把半泰的目光放在大姐夫江忠源身上,二十五歲的江忠源濃眉小眼,國字臉,鷹鉤鼻,膚色微黑,光看長相普普通通,但是他頭戴的黑玉東珠冠,身穿的繡豹紋玄色長袍,昭示了他尊貴的侯府世子身份。


    “嶽母大人萬安!當年祖父病重,小婿沒能親至府上,這幾年又總有事物纏身,方至此時才有十餘日閑暇,特來向嶽母大人請安,請嶽母大人寬宥小婿這些年失禮之罪。”


    江忠源規規矩矩的,進門後目不側視,跪在錦墊上向陳太夫人行叩拜大禮,晉興府距昆明八百餘裏,他和郭韶光成婚之後,什麽三朝迴門,年初二迴娘家這些禮數俱廢了,所以這一迴見了嶽母,才要這樣正式。


    江忠源跪在錦墊上,笑起來老實忠厚的樣子,嘴巴很甜。


    陳太夫人看著郭韶光臉上厚厚的脂粉,強顏歡笑著,請女婿落座,上茶,問了幾句這四年郭韶光在鎮南侯府的日子。現在還是場麵話,江忠源隻說郭家的女兒教養的好,郭韶光也說諸事順遂,隻是這中間老侯爺病逝,江忠源作為承爵的嫡長孫,守了二十七的大孝,是以兩個還沒有孩子。


    正說到這裏,有婆子掐著時辰才請,請鎮南侯世子夫婦向朱老夫人請安。


    朱老夫人是祖母,當然要請安,朱老夫人那裏,還有郭坤一房人和郭家族中的一些長輩平輩,這些人應酬了半日,江忠源就和郭坤關在書房裏說話。


    朱老夫人也放了陳太夫人和郭韶光下去說體己話。


    說體己話當然是單獨的兩個人,陳太夫人摩挲著郭韶光憔悴的臉色,急道:“你快和我說實話,你怎麽迴來了?”


    郭家這一輩沒有嫡出的女兒,郭韶光也是庶出的,不過比起郭流光的錢姨娘,是陳太夫人的丈夫沒經她的允許從外頭納進來的,郭韶光的生母曹姨娘是陳太夫人主動物色,送到丈夫的床上,而且錢姨娘至今活著,在失去了男人撐腰之後,畏畏縮縮的在主母手下討生活,曹姨娘在郭韶光一歲多的時候就病去了,從此陳太夫人把郭韶光抱過來養。


    由此兩條,郭韶光和陳太夫人倒是真處出了親生母女的情分,而且郭韶光又嫁得這樣好,雖然江忠源和她是二婚,原配隻留下一個女兒,郭韶光隻要能生下嫡子來,她這輩子夫榮妻貴,母憑子貴,也不差什麽。


    再者,陳太夫人這一房借著郭韶光和鎮南侯府休戚相關,兩人的母女情分,就更加濃烈了。


    郭韶光本是人如其名,韶妙光華的美人兒,最近這段日子心力交瘁,便汙了顏色,皮膚暗淡,眼神迷離,一時有口難言。


    陳太夫人自己揣測著,道:“你這次迴來,是不是要選幾個人過去?”


    江忠源是個好色的,還貪新鮮,郭韶光陪嫁過去的四個丫鬟已經全被江忠源睡過了,而且江忠源已經失去了睡的興趣,郭韶光既要籠絡住丈夫的身體,又要控製著後院的女人挑戰她的地位,就要選一些能捏在自己掌心的女人,從娘家的奴仆中選,是最合適的。


    “這會子,他可沒有這份心情了!”郭韶光的情緒很低落,有什麽,是比丈夫睡旁的女人,還令人糟心的?是丈夫灰暗的前程!


    郭韶光已經哭了出來,抓著陳太夫人的衣袖哭道:“母親,這一次你一定要幫幫我,忠源說了,這一次隻要郭家幫著他過了這道劫,他日後再也不受那些狐狸精的迷惑了!”


    “到底是什麽迴事?”


    果然,這一次江忠源有求於郭家,陳太夫人聽不得郭韶光這樣隻是哭泣,不說正事,語氣就嚴厲了起來。


    郭韶光不敢違逆嚴厲的嫡母,馬上止了哭聲道:“母親也知道,去年底忠源任參將一職,統領太平,思明,鎮安,思恩四府軍務,今年一月,四府武庫裏的武器軍械部分被盜,上月月底,京中傳來消息,朝廷要派欽差巡視廣西軍務,現在朝廷要派誰下來巡視,江家也沒有頭緒,要是堵不住欽差的嘴,要是這件事情瞞不住,忠源的世子位就保不住了。”


    陳太夫人眼前一黑,大罵了一句廢物,這句話是罵江忠源的,不過現在禍事已經闖下了,罵再多的話也無用,陳太夫人定了定神,問道:“四府的武庫,到底被盜了多少武器軍械?還有這件事情,鎮南侯府多少人知道?”


    郭韶光也知道當著陳太夫人的麵兒,要把這件事情的嚴重性|交代清楚,所以她閉了閉眼,慘白著臉,具體說了武庫被盜的情況,弓箭刀槍,馬鞍盔甲,郭韶光每說出一個具體的數字,陳太夫人就倒吸一口氣,江忠源是幹什麽吃的,那麽多的武器軍械流入賊手,遺禍無窮,朝廷要是追查下來,江忠源的前程不保。郭韶光還給陳太夫人捧茶順氣道:“忠源已經封鎖了這件事情,侯府中除了侯爺,其他人都不知道,侯爺的意思,也是讓忠源先填了這個空,被盜的東西,能買的買,能借的借,再查出那些偷盜的賊子,一舉剿了,也算將功折罪了,否則……”


    否則後麵的話,就不會郭韶華直白的說了,各家的爵位,按照繼承的順序,是該傳給嫡子,傳給嫡出的長子,可是若是嫡出的長子不賢,失德,放下了大錯是個廢物,朝廷冊封的爵位,也不能不挑一下,就傳在沒有賢德的廢物手裏。而江家除了江忠源這個嫡長子,還有嫡次子,嫡三子,江忠源弄出來的這個爛攤子要是收拾不好,不用等著朝廷下旨奪位,江氏宗族就會自請廢了江忠源的世子位。


    那麽這一迴,鎮南侯世子夫婦此來的目的很明顯了,向郭家借錢填武庫這個大窟窿,錢還是小事,郭家鎮守一方,江忠源最想借的,是武器軍械,還有借兵剿匪!


    坐鎮晉興府的鎮南侯也是這個意思,借助黔國公府在軍中的力量把這件事情糊過去。


    陳太夫人唇色青白,頭都疼了起來道:“這件事情,是要求二叔了!”


    現在的黔國公就是一個華麗的擺設,征西大將軍印捏在郭坤的手裏,也就是說,調兵遣將的權利在郭坤的手裏。郭坤願不願意給這個侄女婿擦這個爛屁股,還得兩說呢!


    “母親,您和我去求一求祖母,然後我們在祖母前麵,要這樣說……”


    和陳太夫人是交了實底的,在朱老夫人和郭坤麵前,就別那麽實心眼,隻說廣西盜匪猖獗,正糾結在一起,要打劫武庫,那不如先下手為強,陳重兵把廣西的盜匪清剿一遍。


    江家父子,是想在欽差到來之前,把太平,思明,鎮安,思恩四府的水攪渾,在渾濁的水下,四府武庫被盜的那點東西,也看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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