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小卷風貼著地麵經過,卷起了地上的塵土,蕩起了李斐身上的衣裙,風吹得眼睛刺疼,可是李斐不敢睜眼,怕漏看了一幕,也不敢說話,怕分了他的心神,這個他,也不知是趙彥恆還是陸應麟,利劍招招從他們身上擦過,看得李斐驚魂,李斐不知道她的心意,期待陸應麟贏?又把趙彥恆輸了?


    陸應麟自幼習武,十六歲繼承祖上官位,一身武藝在西南年輕一帶的將領中出類拔萃,而且他多次上過戰場,接戰經曆不少,原以為趙彥恆貴為皇子,比起他來是嬌生慣養,所學的劍術,不過是宮中武師傅手裏教導出來的花花架子,沒幾下實招,所以開頭那幾招,不過是做個大開大合的樣子來嚇唬外人,實際招招避開了要害,陸應麟還是存了理智的,打算尋個不傷人的招式打落或是奪了趙彥恆手中的佩劍就罷手。但是幾招之後,陸應麟就不敢輕看了趙彥恆,趙彥恆的劍招看來平平無奇,卻是處處守得密不透分,偶爾力壓之下,自己完全沒有出手的餘地,當下抖擻精神,攻守兼備起來。


    趙彥恆一下側劈,把陸應麟逼退三步,趙彥恆背對著李斐,劍壓著劍,笑眯起眼來輕聲快道:“你們下孝母山的第二天我又上山去了,不在曾家,和斐斐在別處單獨過了一夜……”


    親昵的叫著斐斐,還單獨?臨敵的時候沒有心神分辨這句話的真假,隻是當天李斐確實是和趙彥恆一起迴來的,陸應麟心裏咯噔一下,不想聽趙彥恆說話,大力揮開劍身,猛力刺去,幾番見招拆招之後,趙彥恆又尋到一個背對李斐的時機,臉上蒙上一種男人饜足之後異樣的光彩道:“她是我的人,你永遠不會知道在夜色中,她的聲音多麽嬌媚。”


    是個男人都聽得懂女人在夜色中嬌媚的聲音意味著什麽,陸應麟一排後牙咬得咯咯響,挺劍快刺。


    趙彥恆眉峰一挑,眼神一利,道:“這輩子,我要她永遠是我的人,你休想碰她!”


    趙彥恆時不時以言語相激,虛虛實實的那些話,連趙彥恆自己都當了真,出手越發狠戾,陸應麟更不用說,氣血翻湧,怒意勃發,出招越加剛猛,出手不再留餘地,發泄著一個男人的憤恨。這種情緒下,陸應麟的出招看著鋒利無比,其實已經漏洞百出,趙彥恆凝神靜氣,全力以對。


    又過數招,陸應麟提劍直刺,趙彥恆扭身左避,橫劍斜劈,陸應麟可以感覺到自己脖頸疾風壓來。


    “趙公子!”


    一聲震驚的唿喚。


    明明是他敗了,即將死在趙彥恆的劍下,為什麽三姑娘在喊趙彥恆,臨死之際陸應麟這樣想,隨後眼前一朵血花綻開,他刺中了趙彥恆的右肩,趙彥恆的劍恰恰停在他的脖頸,沒有劈下。


    校場比武,點到為止。一人尚有餘力做到點到為止,一人全力搏殺已經顧不上點到即止,還不能一擊必殺,後者無疑是輸家。


    現在趙彥恆留手停在了他的死穴,他卻不留餘地,也隻傷了對方的皮肉,是他輸了。


    他輸了,還傷了皇子,陸應麟迴過神來,抽劍後退!


    趙彥恆譏諷的笑著,道:“是我贏了!”


    他已經抓住了陸應麟的死穴,他已經停手卻反遭陸應麟痛擊,在外人看來,陸應麟不僅輸了武藝,還輸了武德!


    李斐跑過來,越過陸應麟,奔向趙彥恆,雙眸含淚,手捂著湧著血的傷口哭道:“你怎麽樣?”


    傷在右肩肩窩,雖然不致命,卻是劇痛難當,趙彥恆憋著氣,對李斐說:“是我贏的!”


    李斐要喜歡陸應麟什麽呢,那不過是一個頭腦簡單的武夫罷了,就算單打獨鬥,也能贏了他的武夫罷了,趙彥恆不屑的這樣想,吐出一口氣,劇痛隨之竄了出來,身形微晃,頹然坐在地上,李斐扶著趙彥恆,趙彥恆握著李斐的手,笑道:“是我贏的!就算比武,他也比不過我。”


    襄王殿下的身體戳了那麽大一個窟窿,李斐現在還會計較誰輸誰贏嗎,李斐手捂著血口,可以感覺到一團一團的血湧在手心,可以看見一條一條蜿蜒的鮮血從指縫流出,李斐用力壓著傷口,急得大喊道:“快,快拿止血的藥來。”


    “好,好!”


    有人慌慌張張的迴千戶衛所取常備的止血藥來,有人過來拉走陸應麟,嘴上不知道說了什麽,陸應麟臉色慘白,固執的站在原地。


    一時之間,隻有沉悶的喘息聲,趙彥恆臉上的冷汗出了一層又一層,汗水順著鬢角一滴一滴的流下來,這時有一群淩亂的馬蹄聲,程安國帶了好一波人趕來。


    李斐見了穩重的程安國都是安心不少,但是又馬上想到陸應麟心生煩憂,手按著趙彥恆的傷口,想向陸應麟求情,可是看見趙彥恆在咬著牙忍著疼,李斐一時哽咽,又開不了口。


    李斐從來都知道,陸應麟輸給了他不甚光彩,贏了他也討不著好,他們之間誰輸誰贏,隻有她夾在中間,左右為難而已。


    程安國是冷靜自持的人,他看見趙彥恆半身血,隨後就先找刺傷了趙彥恆的那把劍,下馬第一件事,也是拾起那把劍,以指丈量著劍鋒。程安國帶過來的人,都是王府的侍衛,對趙彥恆忠心耿耿,馬上把傷人的陸應麟的人圍了起來。


    千戶所的人早就聽到了一些風言風語,再看這種架勢,有幾個機靈了已經知道陸應麟傷了誰,都為他捏著把汗。


    李斐迴頭看著陸應麟木然的臉,一番猶豫,正要開口,趙彥恆抬起滿臉冷汗的頭,餘光看著李斐道:“放了他,是我要和他比試的,刀劍無眼,我恕他無罪!”


    李斐鬆了一口氣,陸應麟拽緊了拳頭,一臉痛惜看著李斐,又暗罵趙彥恆卑鄙無恥,心裏百轉千迴,卻是在大庭廣眾之下,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沒有一個男人,可以大度的看著自己喜歡的女人和另外一個男人在一起。尤其這個男人身份高貴,氣質優雅,品貌出眾,陸應麟知道他唯一勝出的隻是比他盡早認識李斐的時光而已,可是過去的時光至於未來並不牢靠,所以每一次陸應麟看見李斐和趙彥恆在一起,他的心裏就存了一個疙瘩,他看似一往無前,卻也在皇權麵前卑微脆弱。趙彥恆剛剛說的話,陸應麟知道那是挑釁之語,在過招之時口出挑釁之語用心險惡,可是那遏製不住的悲憤之情是那麽強烈,現在稍微平靜下來,陸應麟也不敢細辯這些話的真真假假,因為趙彥恆說得太真切,因為在夜深人靜單獨相處的時候,一個男人對女人的忍耐總是有限。


    趙彥恆是皇子,他予取予奪,他能守著李斐不碰她一下嗎?


    他們是不是真的已經……


    陸應麟每次隻能想到這裏,再不敢往下想下去,隻能一臉怒意的看著趙彥恆,憤恨無比。


    這種臉色,在不知內情的外人看來,多少覺得陸應麟此刻有些不識好歹,便是李斐也覺得陸應麟此時的表情不應該,出聲遏製陸應麟道:“陸千戶!”


    一切的勸慰都在這句身份上,陸應麟隻是一個千戶,他要和趙彥恆硬碰硬,隻會是以卵擊石的下場。


    陸應麟心神一懼,麵色頹敗!


    有趙彥恆發話,襄王府的侍衛們一時也不去動陸應麟。


    千戶所裏,總有一二個機靈的人捧了傷藥出來。


    程安國平靜的接過來,稍微驗了驗,算是勉為其難,把傷藥倒在藥布上,按進趙彥恆的傷口。


    千戶所裏的傷藥都是給一般兵卒預備的,止血的效果還好就是藥性甚烈,趙彥恆低下頭,冷汗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沁了出來,沿著那精致蒼白的輪廓往下走,最後匯聚到那處弧度優美的下巴,一滴一滴的落下,趙彥恆沒有發出一點聲音,隻有身體克製不住的打著顫栗,一隻手輕輕握著李斐的手,兩隻染滿血的手交握在一起,另一隻手,緊緊的狠狠的抓著衣擺,一根根手指骨節分明。


    “程公子,他傷得怎麽樣?”


    血流得太多了,一塊藥布止不住,又按進去一塊,趙彥恆憋著氣忍著疼,臉上濕嗒嗒的像水潑過一樣,李斐緊張的問,情不自禁的要給他擦汗,抬起手,她的手已經全部是汙血,刺痛了自己的眼。


    “劍入三寸有餘,沒有傷到要害,但是可能震傷了肩胛骨,割斷了骨膜。”


    程安國說得還算平靜,不是致命的傷口,就是要遭點活罪。


    程安國說得那麽仔細,李斐也理解的明白,那一劍差點對穿了趙彥恆的肩膀,李斐心疼之極的垂了頭,默不作聲的抓緊了趙彥恆的手。


    趙彥恆抿了抿嘴,蒼白的唇盡量彎了彎,道:“沒事的,我會很快好起來的,你不要怕。”


    “你不要說話。”李斐抬著衣袖給趙彥恆擦了擦冷汗,她不至於害怕成那樣,要趙彥恆忍著疼痛來安慰她。


    有馬車過來,趙彥恆不肯放開李斐的手,自己強撐著站起來,登上馬車又出了一身冷汗。


    李斐打開車簾,看著陸應麟的身影距離她越來越遠,淚水盈滿了她的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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