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白川仁和狀若瘋癲,他大聲嘶吼著道:“我臨摹了那幅畫不知道多少次,卻根本無法臨摹到其神韻,你的小鬼才幾歲,學油畫學了多久,怎麽可能臨摹出和那幅畫一模一樣的畫呢!”


    顏開想了想,然後道:“三個小時。”


    “啊?”


    “我是說,我學了三個小時。”


    顏開淡淡道。


    白川仁和捂住胸口,心口有一種難言的劇痛傳來,這話,特麽好像有點耳熟啊……


    不,不對,就算是當年那個人,他也沒那麽誇張啊!


    一係列事情的發生讓畫展上的賓客們有些反應不過來,這時,有馬智雄站出來道:“或許大家對剛剛的事情還有些疑惑,不如就讓我來為大家解釋一番吧。”


    頓了頓,有馬智雄道:“十年前,我選中了一處風景秀麗的地方想為自己建造別墅作為退休後的療養之地,但是我怕別墅的建造會破壞原有的自然風景,以後就再也見不到那般風景了,便請來當時名氣如日中天的白川仁和老師,希望他能為那處地方作畫,能讓我留作紀念。”


    “當時,我在那處地方不遠處建了一座小屋,和白川老師一起住在那裏,對我來說,觀看大師的畫作從無到有一點點完成,這也是一種巨大的享受。”


    “而就在那段日子,有一對年輕的夫婦,他們在旅行過程中路過了我這裏,同樣被那裏美麗的風景所吸引,於是兩人拜訪我,希望我能容許他們留下來,留在那裏觀賞幾日風景。”


    說著,有馬智雄笑了笑道:“我這人自問有許多怪癖,毛病也不少,但絕對不是什麽小氣的人,於是便收留了兩人,允許兩人在我這邊住下。”


    對於有馬智雄說自己不小氣,畫展上的人都是服氣的,不說他在這次畫展上許諾會將白川仁和的畫作送出,之前也時不時就能聽說他將收藏品送給其他人,當然,都是白川仁和有了更好的收藏品之後換下來的,但就算如此,也不能說白川仁和不大方。


    “兩人借住的過程中,我自是不免和兩人產生交流,發現那對夫婦實在是一對妙人,便和他們說起了白川老師為我作畫的事情。”


    “夫婦中的丈夫聽到這件事情非常感興趣,他說,他學過中原畫,對白川老師將中原畫和西洋畫結合在一起的畫法非常有興趣,便想去學習一下,我沒多想便答應了,為其引見白川老師,然後他便跟在白川老師身邊,開始隨他學習西洋畫。”


    聽到這裏,畫展上的人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有馬智雄說這些到底是什麽意思,倒是有人隱隱猜出了事情到底是怎麽迴事。


    藥師寺涼子雙手環抱,嘴角露出一絲笑意,看了跟在有馬智雄身後的顏開一眼,心說,這家夥恐怕在看到那九幅畫的第一時間便已經看出來了吧!


    有馬智雄繼續道:“我原以為,那個年輕丈夫隻是出於年輕人的好奇,所以想要和白川老師學畫,應該不會長久,事實也是如此,他隻學了三天就表示自己要離開了。”


    就當畫展中人更加迷惑的時候,有馬智雄指了指顏開放迴去的那幅畫:“隻是在離開前,他將這幅畫留了下來。”


    所有人先是愣了下,然後反應過來,原來這才是有馬智雄說這個故事的原因。


    白川仁和捂著胸口嘶吼道:“假的,假的,一定是假的!哪有那樣的天才,他一定是自幼學習中原畫和西洋畫,然後經由我的點撥才知道如何將這兩種繪畫方式融合在一起,不可能隻學了三天就超越了我!”


    吼完之後,白川仁和突然捂住了嘴,因為他說出了自己一直不想承認,亦不想讓人發現,費盡心思也要隱藏的事情,那就是,他在最得意的領域上被人超越了。


    醒悟過來自己一直以來的行為成為了無用功,白川仁和頹然跪倒在地,整個人麵如死灰。


    有馬智雄望著這樣的白川仁和卻並不想就這麽放過他,而是接著道:“那個年輕丈夫離開後,創作良久的白川老師剛剛完成他的畫作,他以極高傲的姿態來到我麵前,捧著……”


    有馬智雄指向了剩餘八幅畫中的一幅,然後道:“……這幅畫,走到我麵前,對我道,這是他近年來最滿意的畫作,讓我心懷感激地收下吧。”


    席拉望向那幅畫,發現那幅畫正是他之前點評過的,像是學生為了完成老師交代的作業而草草畫完的畫作。


    歎了口氣,有馬智雄忽然笑了,他笑著道:“對於白川老師,我實際上一直心懷敬重,他的畫作,我也非常喜歡,隻是我一直在等待他畫出一幅不世出的傑作,然後再將其納入收藏,那次邀請白川老師為我作畫,也是抱著為白川老師提供最好的環境,讓其能心無旁騖地畫出最好的作品,為此,我甚至屏退了傭人,親自為其鞍前馬後,照顧其生活起居,結果……”


    有馬智雄聲音中隱隱帶著怒意:“……他卻用這樣的畫來敷衍我!”


    在藝術的鑒賞方麵,有馬智雄並不比席拉差,他各類藝術品隻收藏一樣的怪癖沒有被人恥笑,就說明他的眼力極為獨到,不會鬧出那種用差的收藏品替換好的收藏品這種撿了芝麻丟了西瓜的笑話,也是因為如此,那些活著的藝術家才不願將自己的作品落入有馬智雄手中,那可能是一時的榮耀,但卻會是更長時間的恥辱。


    也是因為這份獨到,不,應該說毒辣的藝術鑒賞能力,有馬智雄一眼就看出白川仁和畫的那幅畫完全就是在敷衍他,他滿滿的誠意就像是被打翻在地,並且狠狠踩了好幾腳一樣,這件事情哪怕現在迴憶起來,也令有馬智雄極為憤怒。


    白川仁和這時勉強迴過神來,他聽到有馬智雄的話後動了動嘴,卻沒發出聲音,在咽了幾口口水後才勉強用極為生硬的聲音道:“我……那個時候,你催我催得緊,我沒辦法,隻能畫快一點……”


    當時的他對有馬智雄是有些看不起的,哪怕有馬智雄對自己敬重有加,但在白川仁和看來,這個大富豪依舊是一個隻知道嘩眾取寵的無良收藏家,給他畫畫有些委屈了自己,所以才會那般不上心。


    有馬智雄的憤怒漸漸消退,倒不是說他原諒了白川仁和,隻是因為之前感到憤怒,是因為他對白川仁和心懷崇敬,被崇敬之人如此對待,他自然會感到不甘和憤怒,但是現在的白川仁和對他來說,已經和路人無異,他自然犯不上為一個路人生氣。


    他接著道:“你當時帶著那幅畫來交差(重音),我心中極為失望,因為在我心裏,才華橫溢的白川老師的精心之作不應該隻有這種水準,於是,我為了刺激你,讓你畫出更好的畫,便將那個年輕丈夫留給我的畫給你觀看,果然,你受到刺激,很快便又迴去繼續創作,很快就畫完了第二幅畫。”


    有馬智雄將目光投向了又一幅畫,那幅畫比起之前那副有肉眼可見地提升,哪怕是不懂藝術欣賞的人,看到這兩幅畫放在一起也可以明顯感覺到這兩幅畫的優劣。


    但,這還不夠,遠遠不夠。


    “第二幅畫同樣不能讓我滿意,於是你又開始創作第三幅,第四幅……整整八幅畫,你花了大半年時間,畫出了八幅畫,但是,始終沒有一幅畫能比得上那個年輕丈夫畫的那幅。”


    有馬智雄歎氣:“而更加可悲的是,在第三幅畫之後,你發現自己無論怎麽畫都無法超越以往的自己,於是從第四幅畫開始,你就不再是自己創作,而是對著那個年輕丈夫畫的畫展開臨摹,雖然每次臨摹都更像了一分,但那終究是臨摹,而非創作,而等到第八幅畫之後,任你如何臨摹,你的畫都無法再提升分毫,哪怕是臨摹、抄襲,你也已經走到了極限。”


    “所以,在你畫完第八幅畫之後,我終止了和你的合約,放你迴家,但是,你卻突然向我提出,要帶走那個年輕丈夫畫的畫,這也是我最終和你鬧上法庭的原因,你的要求不僅沒有任何道理,甚至連法律都不沾邊。”


    白川仁和卻是突然道:“為什麽沒有道理,那個小子,他是跟隨我學了西洋畫之後才畫出那幅畫的,既然如此,那我當然有那幅畫的所有權,而且他是照著我當時未完成的作品畫的,這是對我的畫的抄襲,我當然有那幅畫的所有權!既然我得不到,那麽毀掉它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白川仁和語氣強硬,顯然是真將自己說的話當真了,甚至很有道理,


    有馬智雄冷笑道:“你剛剛不還說那個年輕丈夫是自小學習西洋畫,怎麽現在又成了是他和你學畫畫了?”


    白川仁和額頭冒汗,顯然是沒想到有馬智雄居然會抓住他言語中的漏洞。


    “你之前多次向我討要那個年輕丈夫的畫,說那幅畫是抄襲了你的作品,但我知道,他隻是和你畫了同樣的風景而已,但哪怕景色一致,構圖相似,畫上的筆法和細節卻是全然不同,真要說抄襲的話,也是你抄襲他才對,你第四到第八幅畫,全是抄襲了那個年輕丈夫的畫!”


    有馬智雄厲聲道。


    白川仁和如果隻是畫畫不及那個旁人,有馬智雄並不會因此而看輕他,但問題是,白川仁和卻死皮賴臉地將那個年輕丈夫的畫視作抄襲,非要毀掉它,這才是讓有馬智雄對白川仁和感到失望的地方。


    你真當我看不出來,你是在嫉妒那個年輕丈夫嗎?


    有馬智雄心情糟糕地道。


    白川仁和的臉劇烈抽搐起來,而有馬智雄卻是又對著白川仁和發出了致命一擊:“哪怕是抄襲,你也沒有抄好,畫得完全不如那個年輕丈夫!”


    這一刻,白川仁和像是渾身觸電一般,身體像篩糠一般抖了起來,但他還是強作鎮定地道:“你胡說,是,是他抄襲我的畫,是他……明明是我先畫的,是我開創了這個流派,也是我先開始畫的,都是我先的,那就應該我才是最好……”


    “所以,你就想要毀掉那幅畫?”


    有馬智雄質問白川仁和道。


    “那幅畫是抄襲我的畫,我當然要毀掉它!”


    白川仁和理直氣壯地道。


    有馬智雄搖頭道:“冥頑不靈,從今往後,我不會再將你當做老師尊敬了。”


    “我本來也不稀罕你把我當老師,我可是白川仁和,東瀛現代最偉大的畫家,有的是人尊敬我,我為什麽需要你這個肮髒的商人來尊敬我!”


    白川仁和怒視有馬智雄道。


    “那現在呢?”


    有馬智雄問道。


    白川仁和猛地驚醒,這裏並不隻有他和有馬智雄,還有很多喜歡他的畫作的畫展來賓。


    此時他們望向白川仁和的眼神已經不見了往日的崇敬,而是變得有些陌生和難以置信,這種眼神令白川仁和有些不適應,更多的則是害怕,他害怕這種眼神。


    正是害怕這種眼神,他才會千方百計想要得到那幅畫,如果得不到,那就毀掉,總之,他不能讓人知道自己的畫不如別人。


    有馬智雄懶得再理會白川仁和,他對著眾人宣布道:“很抱歉諸位,剛剛雖然發生了些許小意外,但是我之前說過的話依舊算數,遊戲也將繼續,所有猜中白川仁和親筆畫的人,都可以將那幅畫帶走。”


    眾人這時才反應過來,原來還有這麽個遊戲在,同時也明白了,為什麽有馬智雄會這麽大方地說要送出白川仁和的親筆畫,因為對他來說,重要的從來不是白川仁和的親筆畫,而是那幅由不知名的年輕丈夫畫的畫。


    白川仁和的親筆畫從一幅變成了八幅,中獎概率一下子增加了八倍,按理說,大家應該開心的才對,隻是現在,眾人對白川仁和親筆畫的熱情一下子降至穀底,根本提不起勁來。


    這樣的畫,哪怕拿迴去,好像也不太能當做收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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