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的商業化運作,連參觀‘抗美援朝紀念館’都要收門票錢。”來到鴨綠江畔英華山麓的遊人們差不多都會情不自禁的從心裏冒出這句話。很多人一聽說收費參觀,立馬像被火爐燙了,“唰”的一聲將手和身子同時縮了迴去,跟質量過硬伸縮自如的抽屜似的,動作那叫一個快。


    應該不是五十塊錢門票太貴的問題,也不能說不進門參觀紀念館,就是思想落後境界不高。要怪隻能怪那美其名曰的新概念,原來叫愛國主義教育基地,現在又叫“紅色旅遊”。估計多數人來到此地是為那既將或早已忘卻的紀念,而如今跟旅遊扯在一起,著實讓人覺得這錢花得窩囊。


    “‘紅色旅遊’,真能琢磨,虧他們想得出來。旅遊嘛,就是旅遊,自然是遊山玩水,一番休閑的情致,還帶有一些閑逛的意思。建紀念館當然是好事,可一旦讓紅色沾了“銅色”,那就另當別論了。人家來到大型愛國主義教育基地,那就是要接受革命傳統教育。沒聽說受教育接受說教還讓自己掏錢,倒找錢應該還差不多。”於副司令心裏略微有一絲不快,連他都覺得這紀念館不該收費。當初建館的時候,軍區讚助了一筆錢,軍區黨委可是采納了自己的建議。如果早知道收費經營,還不如不站出來大力支持,哪怕緘口不談,那筆款項也落不到紀念館的賬上。


    “媽的,現在的人都怎麽了?如果長眠在異國他鄉的英烈們知道現在用他們的壯烈,用他們的犧牲做為賺錢的手段,還不氣得從土裏鑽出來?”於副司令未及進門參觀遊覽,先抒發了一番對銅臭的憤恨。可是沒辦法,過去很隱晦的事情,現在都明目張膽的在嘴邊隨便的溜噠,不光商人們,隻要是個人,談十句話就得有九句是談錢。說的有些誇張,不過人們頭腦中對錢的向往一旦開了竅,就像開了閘的洪水滾滾而下波濤洶湧,想憋迴去可沒那麽容易,誰還管土裏邊的人怎麽想。


    在心裏罵了幾句,於副司令稍稍消了點氣,本來想把紀念館館長找來問問,可又覺得狗拿耗子多管閑事,館長也不是決策者,他肯定也是一肚子苦水,見了也是白見,那些話連想都不用想,肯定是一頓血淚痛訴。什麽運營那個難啊,不是為了錢啊,一大片園區需要維護啊,上百的員工等著養家糊口啊,反正說來說去不外乎一個錢字,如果不收費,這個館就得作廢。


    “走,去那邊看看。”於副司令沒有繼續向人跡罕至的收費口走,而是向小李揮了下手,指示著另一個方向。


    小李不再服從,把手裏的相機掛在胸前,謄出左手拍了拍自己掖下的小黑皮包,意思是說“首長,沒問題,咱有錢,不就五十塊的門票嗎?除了咱們兩,還能帶一百個人進去。”


    於副司令衝小李點了下頭,對他的準備工作表示滿意。


    於副司令在全景畫館再現的“清川江畔圍殲戰”前駐足。據旅遊手冊上介紹,全景畫是以二次戰役為背景,以清川江畔三所裏、龍源裏、鬆骨峰等阻擊戰為重點,反映誌願軍在戰場上的英雄氣概。畫麵高16米,周長132。6米,配置地麵塑型、燈光和音響效果,藝術地再現了壯觀的戰爭場麵和恢宏的戰爭氣氛。


    “曆史一旦成為藝術,就他媽的亂套了,曆史不是曆史,藝術也不再藝術。”看了不到二分鍾,於副司令迅速得出結論。快移腳步往樓下走,要去看靜態的實物,小李極不情願的在後麵跟隨。沒經曆過戰爭的人哪懂得什麽叫戰爭,都被藝術吸引,被藝術搞蒙,再看一會兒得把藝術當成真實的戰爭,把戰爭庸俗成藝術。


    館內人跡稀少,恐怕都被門票擋住了去路,弄得一幫漂亮的女解說員無所事事。猛然發現一老一少聚精會神,遂步履款款,主動過來講解。


    於副司令皺起眉頭。小丫頭口齒伶俐,聲調甘甜,不亞於電視台任何一位主持人,背台詞似的,更像背誦經文,凝重的曆史從她的嘴裏出來,波瀾不驚。哄弄小學生行,睹物思人的於副司令隻覺得一瓶老酒被兌了白開水,意境皆無。


    未及發做,小李輕輕拉了下於副司令,示意向後看,剛才那個大屁股大個子老外,脫帽推門進入一號展廳,紀念館裏能看到來者的工作人員都樂了。這迴勾人眼神的不是屁股,而是頭部。老外頭發不長,脖子往上讓人看的一清二楚,腦袋右側居然缺了大半個耳朵。也不用個布條子之類的包上,跟動畫片《黑貓警長》裏的“一支耳”相比,也就是細微的差別。


    不到五分鍾的時間,紀念館裏的人沒一個還能樂得起來,不掉眼淚已經不錯了。


    “同誌,我想找這把軍號的……主人,如果找不到,可以把這個軍號……送給我嗎?我……可以把這些東西……做為迴贈。”老外居然操著一口結巴漢語。他邊說邊用一雙藍汪汪的,像井一般深不可測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館裏一件很不起眼的展品,一把汙績斑斑的銅製軍號。


    老外專注的眼神有些不夠用,手上也沒閑著,從背著的大包裏不斷的,變魔術似的往出掏東西。


    這迴輪到紀念館的同誌眼神不夠用了,都圍過來看他到底要掏出多少寶貝。


    美軍各個時期軍官、士兵穿著佩戴的軍服、軍帽、勳章、紀念章、軍銜標誌、軍種符號、野戰靴、破鋼盔……最後掏出的東西最誇張,居然是中國製造——半包大生產牌香煙(應該是在我誌願軍戰俘營得到的紀念品)。


    一百多樣啊,任何一樣都可以稱之為珍品,是幾十年前那場戰爭的鑒證。一百多樣換一把破舊的軍號(這種軍號全軍退役了成千上萬把),便宜占大了,買賣劃算。可博物館的解說員哪敢做主,從來沒這麽換過啊。幾個人交換了下眼色,一人去找館長,其他人圍住老外,連比劃再聳肩,權當抓準時機苦學外語。


    可惜老外結結巴巴隻說漢語,讓幾個解說員很失望,也不知道誰跟誰學。館長一路小跑來到展廳,看都不看,堅決不能換,還獅子大張口,如果老外能贈送最好,便宜占的更大。於克功看著都覺得不象話,明顯的欺負人嘛。拉了下小李,快步跟了上去,他通過老外誇張的耳朵,認出了熟人。


    “你是……”老外誇張的張大嘴,恨不得把於克功吞到肚裏,他從對方眼皮下的傷疤認出了老朋友。


    “是我!”


    “你……欠……我半個耳朵……”老外一手摸著耳根子,一隻毛絨絨的大手伸過來。


    “你欠我一個大餅子。”


    “哈哈哈”兩隻大手緊緊的握在一起,相逢一笑泯恩仇。不打不成交,世界各國的軍人同行們,由於共同的職業特點,很容易成為朋友。在於克功心裏,隻有叛徒和日本鬼子不可交。


    “館長啊,你們不換就得了,幹嘛還要人家東西?咱們繳獲的還少?”於克功略帶諷刺的說著公道話。


    “即使……不換……這些東西……也……要……送給你們……”老外(現在該稱之為史密斯了)嘩啦一下把那堆寶貝推到展台上。


    “不過……我……有一個……小小……的請求……能不能……摸摸?找個人……吹吹……我想再聽一次。”


    於克功心想,“這史密斯一定是晚上做噩夢都是號聲,聽不到可能會睡不著覺。”,於是向館長使了個眼色,意思說“這麽些東西送你們,摸摸就摸摸吧,最好找個人給他吹一下。”


    館長一邊開著展櫃的鎖,一邊愁眉苦臉的看了看於克功,他知道麵前這位是個大官,老外摸摸也沒問題,隻是這一館的工作人員,嘴皮子都跟八鴿似的好使,就是沒一個會吹軍號的。


    史密斯哪知內情,興奮的快要跳起來,又是摸,又是吻,還拿出相機拍照,又放在嘴上做出吹號的動作,末了,雙手捧還給館長:“能……不能……吹吹……衝……鋒……號?”


    大家麵露難色,史密斯大失所望。


    “給我!”


    旁邊


    突然閃出一個英姿勃勃的解放軍少尉軍官,一把將軍號接了過去。


    “嘀嘀噠噠嘀嘀”嘹亮的衝鋒號聲響徹紀念館,穿透棚頂,傳遍嶽華山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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