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故等人到達終南山腳時,全真弟子已然全陣以待。


    為首者自是麵沉如水的古祥,一身淡黃色道袍,胸口處有一墨青色八卦,手執寒劍冷視林中人影綽綽。


    故宮此來百餘萬人馬,春節前三日便暗中分散為百餘人一組,漸漸潛入全真境內密林中,待今日淩晨王故數人到來,悄無聲息地朝終南山前去,竟瞞下了天下許多人的耳目。料想若全真教放鬆警惕,沒有古幻率萬餘弟子恪守崗位,這百餘萬人馬怕是要到了終南山下,才會驚了天下人。


    如今也不過是堪堪多出一個半時辰,在王故三人意料中,已是極好的結果。


    “王故小兒!”


    一聲怒吼若霹雷,古祥怒而大喝一聲,手中寒劍青芒暴漲數丈,直指迎麵坐馬踏來的王故。


    那密林之中故宮幫眾身著藍甲源源不絕踏出,隨王故、飛仔、別仁和幫王故牽著馬兒的劍衣的步伐沉默前行,半響便已有遮天蔽日之勢。


    王故微笑注視怒目睜圓的古祥,無視他那欲擇人而嗜的架勢,慢悠悠駕馬朝前,直走到古祥劍芒前一米方才勒馬。


    “你虛長我數十歲,又是必死之人,妄稱我一聲小兒,我不予計較。”王故顯得淡定自若,胸有成竹。


    古祥強自壓抑心頭怒火,不閃不避與王故對視,沉聲道:“我全真與你故宮早有間隙,但無大怨,你何故欲滅我全真?”


    “七個月前,我來全真偷襲反中埋伏,墜一線崖下幾欲喪命,修養半年方才盡複。此事對錯難辨,我不再提。”王故直視古祥雙目,淡淡敘來,“兩月前我歸來,你全真所屬九遊幫欲滅我故宮取而代之,反遭我故宮毀滅,此事無關對錯,我亦不再提。”


    “其後靈城外礦區被襲,我故宮死三十六人,一人獨活。”


    “權且不說那日偷襲非我全真授意,便是我全真指使,那夜偷襲者無一人逃出,已算了結。”古祥冷冷打斷道,“你王故一意孤行,明知非我全真之意,偏生強怪在我全真頭上,隻怕是想為那次被我逼得跳崖而來複仇,為報私仇罔顧兩方損失的小人!”


    “你說說看,不是全真,又是哪一方勢力?”王故淡淡問了一句,“你若說得出來,我故宮今日二話不說撤走,我明日擺酒三作揖向賠罪。”


    古祥卻是一窒,麵色青白難堪道:“我全真亦在仔細追查幕後黑手……”


    不待他說完,王故擺擺手不再聽,淡然下馬道:“那夜殺手均是十三劍幫的人,十三劍幫幕後暗自扶持者,查來查去也隻是你全真。”


    他忽而轉了話題,朝劍衣輕笑著揚聲道:“這是我的徒弟,名叫劍衣。”


    古祥一愣,不明白他的意思,隻等他繼續。


    “那一夜,我故宮死三十六人,一人獨活。”


    王故不知為何,再次重複了一遍,“獨活一人名叫劍衣。”


    古祥這才打量王故身側那陌生青年,但見其此時雙手輕顫,兩眼充血猩紅,怒視自己。早已淡看恩怨情仇的他,也被劍衣注視得寒意微生。


    “我故宮死三十六人。”王故莫名的再次重複,絮絮道:“其中一人,是劍衣的妻子,身份非江湖人。”


    此言一出,猶自喧囂吼罵的全真門下便是一靜。


    江湖恩怨,不及家人,此乃俠義恩怨,尤其讓人敬佩。恨殺及家人的,再大冤屈亦不占理字。更何況濫殺無辜者,無故屠戮非江湖人士,可定為魔頭,江湖中人人可殺之,此為大義。


    王故繼續清清淡淡道:“我故宮今日百三十六萬人,所為無他,為新仇舊怨及劍衣妻子一人討一個公道。”


    王故聲音擴開百裏可聞,飛仔緊接著高喝問道:“公道何以討還?”


    百餘萬藍甲者方才靜默半響,此問一出,才齊齊高吼。


    “殺!”


    這一聲“殺”何其雄壯,百餘萬人齊聲怒吼,聞者心頭隨之一震,身後林中走獸倏然寂靜無聲,嚇得群鳥振翅急走。


    餘聲未止,殺戮已起。


    劍衣欲與古祥拚殺,驟動已被王故伸劍攔下,示意他去尋其他對手,劍衣怒視古祥片刻,終是踏出百丈朝全真弟子瘋虎般撲去。


    此刻局勢已亂,藍黃攪拌在一起,便再沒了色塊,隻有點點藍黃碰撞處,偏偏染出了大片的鮮紅。


    原本怒且茫然無知的全真弟子,聽及王故言語心神已亂,自知缺了道理氣勢便弱了下去,更兼那百餘萬齊聲喝殺,膽識弱者已是心頭發寒,更是沒了方寸,甫才開殺已見不敵。


    再說故宮人眾,含怒兩個月終得釋放,臨殺前王故絮絮叨叨偏事事例舉,更讓眾人心頭怒火再升,待那一聲殺字出口,已覺酣暢淋漓,直待肆意揮砍方解怒意,正是氣勢高昂,殺聲如虹。


    此消彼漲後,在場人數本弱的全真一脈已是節節敗退,聞訊趕來的全真弟子零零散散,便也起不到改變戰局的作用。後自加入者殺入局中,頃刻間已是尋不到蹤跡了。


    戰局雖開殺時已偏向故宮,奈何兩方均是過百萬人數,此等廝殺極為罕見,也不是在短時間裏能夠得出結果的。全真弟子若想保山,此時看來怕是極難,但故宮人眾想衝上終南山,也非一時半刻能解決的。


    卻說王故和古祥兩人,所站之處外擴百丈已無一人,縱是再呆傻之輩,亦知曉意境級高手相戰旁人自然是躲得越遠越好,免得殃及池魚。


    兩人百丈外劍光漣漣,各自拚殺的喝吼熱血,唯有到了這兩人處,寂靜了許久。兩人各自對視,眼中再無雜念,氣場悄然對陣,無光無影已是戰意凜然。


    “連墜落一線崖都能不死,不得不由衷佩服王宮主的福源,實在是高得駭人。”時值此刻,古祥反倒沉靜下來,雙眸那空洞外尚有幾絲霸氣,浩然氣場驟然放開,直教人身心倏緊,膽識弱者與之對敵怕是十成實力也影響得發揮不到六七成。


    王故雙眼亦隨之空洞,他這空洞對比古祥更顯得無情,那比之薄弱的氣場也是森森冷意。


    古祥雙眼微眯,冷笑繼續道:“與我一戰後,你竟摸到了意境級的門檻,不得不再次敬佩你那不知多高的福源。”


    王故緩緩抽出無情劍,那眸中空洞中多了古祥的影子,影子瞬息化作三五個動作,兩三秒又驟然迴歸站定不動的姿勢。實際他對麵的古祥尚未動作,他眸中古祥的動作,不過是獨孤九劍料敵機先的預測罷了。


    獨孤九劍直至他入了意境,才漸漸顯出本該有的威力。


    可惜他尚是初入意境,許多本事堪堪學會,分析能力的預測也達不到圓潤如意的地步,對上意境級高手,僅能預測對方三秒內三五個動作,便是極致。


    “再高的福源,若沒機緣,也難入意境。”無情劍上灰霧繚繞,王故淡答道:“這道理實在無需我與古掌門再談。”


    “我生來已有狀態,但由狀態入意境,依舊用了三十年,與福源、悟性或是其餘屬性有關麽?”


    王故微微佝僂,渾身緊繃,看著古祥喃喃如自語。


    “這意境,實質是瘋癲的玩意。屬性上佳者但凡堅毅,均可達超一流程度。這江湖如今超一流高手十萬以上,意境級不過百餘數。我看來,無非難懂瘋癲。”


    古祥漠然執劍,嗤笑道:“唯有瘋癲的人,才有瘋癲的理論。你那瘋癲,無非也是一種執念,無執念,不成意境。我這意境,便是妄掌天下而來,你且看看今日後誰人能活,勝者,自然是對的。”


    言罷再無廢話,執劍朝王故揮去。


    對於意境,王故是對的,古祥也無錯。踏入者各自有理解,與人經曆有關,各自有各自的路,全無傳授可證的真理,達者自達,庸者自誤。


    也全虧王故之前與古祥一戰,方才明了這個道理。他自瘋癲而上,半年而悟,化狀態為意境,成就攻擊意境,踏上了江湖中金字塔的巔峰。


    古祥才動,王故已然撤步斜擊,隻在刹那抓住古祥準確的出擊路線,待古祥那劍揮到時已安然擋下。而那撤步也甚是關鍵,他早已看出古祥內力竟比他渾厚,若是硬擋怕是一招下便要受輕內傷。


    古祥那劍揮下雖被攔下,卻暗自嗤笑一聲,了然一件王故尚不明白的事情,終是放下心來。


    他也不多言,寒劍大開大闔,真有他說那樣妄掌天下的凜凜霸氣。便是王故那些灰色遊絲碰上他四溢的劍氣,便被轟然打散,再難凝聚。


    不待數十招,王故已落下風,憑借獨孤九劍才能險險拖延,想要反擊卻是極難。同是絕學,古祥比王故晚修怕有半年,可是此刻對拚,卻是王故內力不及古祥深厚,此間奧妙,王故疑惑不已。


    內力差距讓古祥慢慢放開,出招速度更增,卻是有意早些完結。


    他不忌憚王故,卻甚是擔心終南後山的情境,若是那裏敗了,全真今日必敗。


    終南後山上,餘下幾個全真弟子退出半裏外,依舊提著氣,謹慎又驚懼地注視著後山山門處。可是沒有用,他們的眼睛根本跟不上那些人的速度,意境級的戰鬥超越了他們的理解範圍,成了一種本能對未知的恐懼。


    陸續有數名衣著偏紫或藍的影子不知從何處飄來,加入戰局。場中更見混亂,卻不見其餘名門意境級高手lou麵,此刻末世聯盟的意境級竟占了半數以上。


    一道道殘影在虛空閃爍飄過,有些交手時短暫的停頓好似閃爍的影片,人影或紅或紫或是杏黃,猩紅而鮮亮的血會在空中劃出細長的血線,各色能量相互碰撞,或是破碎或是泯滅,好似朵朵綻放的煙花。


    這一片戰場空曠無物,原本的木欄木門古樹野草,早在第一時間成了碎屑,被不可見的能量逼出了半裏開外。


    交手開始不過五分鍾,場側一個身影由虛空中漸漸凝實,卻是個杏黃色道袍的長須老者,勉強以劍杵地支撐身體,頭發散亂,身上有數不清的劍傷。僅僅片刻,他腳下的土壤已被鮮血浸透了大片。


    沒有人再搭理他,那些無數的虛影兀自對拚著,他狠狠喘息了幾口氣,忽然又消散在那幾個全真弟子麵前,眨眼間後山山門處青芒四散宛若豔陽,那裏拚鬥最為激烈的十數人隨之逃逸開來。一名意境級高手的自爆,沒有一位意境級高手能夠輕視。


    “料真!”


    場中有人悲嘶,想是那自爆的老道名字。


    遠處幾位全真弟子一陣心悸,無需人指點也能知曉,剛才一位全真的太上長老已經戰死。他們心頭不由得一陣悲涼,今日全真的覆滅好像成了必然,僅僅意境級高手的數量,一個小小名門也難和末世這等大聯盟相抗衡。


    哪怕海角的臨時倒戈,沒有名門聯盟其他名門的救援,全真恐怕難逃滅亡的結局。


    末世一麵偶有人員傷亡,但人數的優勢,讓人隻要受傷,便能讓人替下。當第二名全真太上長老自爆時,末世聯盟依舊有人傷無人死。


    僅僅半個時辰,第三名全真太上長老連自爆都未能,被一名天涯長老刺穿心脈,無的陰性內力在那全真太上長老體內蔓延開來,僅僅數秒,心髒周遭數寸碎成肉末。那天涯長老猶自不停,抽劍斜劃,一劍帶走了那全真太上長老的頭顱。


    正在這時,終南山腳下那一聲“殺!”轟然爆響,傳至後山仍若悶雷,呈氣浪唿嘯朝更遠處奔騰而去。


    暮晨見到媱曳的臉色倏然變化,又驟然收起,又深瞟了一眼暮晨,毅然離場。


    媱曳的突然離場沒有引起太多的波瀾,這時戰場已入**,眾人均無暇他顧,暮晨麵無表情停滯刹那,沒人知道他這時在想些什麽。刹那之後,他提腳追擊而去。


    遠處那幾名滯留的全真弟子正悲淚盈眶,隻覺一陣清風襲過。頃刻後,幾名弟子僅是喉嚨一痛,眼前血紅一片,再後麵,就都沒了意識。


    等第二陣清風刮過,那幾名弟子轟然倒地,身體和頭顱均已分離,砸起漫天風塵,被那清風帶走,終是清淨。


    兩道身影,一紅一紫,前後間隔兩三百米,衝過通向後山的羊腸小道,飄過硝煙已起的全真宮殿,一路從終南山頂掠向山腳,忙於廝殺的人們竟沒幾人能夠捕捉到他們的身影。


    山腳處,王故不斷地騰挪閃躲,略顯狼狽的防禦著古祥的殺招,身上已見傷痕。


    當兩人交織的氣場中倏然出現另一個強大氣場,預示著一個意境級高手悍然殺入時,竟無人知曉來人是誰,是友是敵。


    等來人氣場裏顯lou出明顯的凜凜殺氣時,兩人的臉色都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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