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順怔怔地望著穆桃淺,握緊的拳頭又攤平了。他複又坐在炕上沉默了半晌,才說道,“你剛迴京師的那一天,氣色極好,滿麵春色,我知道你在魏卿遲身邊,過得並不差,想來漸漸有了感情,如今魏卿遲沒有任何征兆便休了你,我怕你心裏過不去。”


    穆桃淺長歎一聲,“怎會沒有征兆,不過是存著僥幸,我和他之間,總有一筆賬要算的。”


    姚順試探地問道,“我本不該問,但魏卿遲為何會休你,總不能沒有緣由吧。鼷”


    穆桃淺抬頭望了望姚順,原來他對這一切並不知曉,閭邱轅還是對他有所隱瞞的。穆桃淺隻無奈地笑笑,隨即把頭撇了過去逆。


    姚順見她不說話,倒也不再多問,隻勸道,“他肯放你走是好事,畢竟跟著那樣的浪蕩公子,一輩子操不完的心,況且他還給了你銀票,有這些錢,你的後半生便無憂了,照我說,他也算個有情有義的人了。”


    是啊,魏卿遲對她,算是仁至義盡了,這五百兩銀票,能買下良田百畝,可以蓋一個大宅子,就算每日躺在宅子裏曬太陽,也能過得舒舒坦坦,她一直想要離開,想要遠走高飛,這五百兩銀票便是可以隨心所欲的籌碼,可這籌碼卻是魏卿遲給的。如今真的能夠離開了,穆桃淺心下卻隻有萬般不舍。


    穆桃淺披了外衫,推開門走出房去,房內暖烘烘,房外卻風寒料峭。雪終是停了,她緩緩地走在雪上,發出咯吱的聲響,留下一連串深深的腳印。院子中央那顆樹上綴滿了積雪,雪太厚,把枯幹的枝條都壓彎了,隻聽噗的一聲,雪落在了穆桃淺的手心裏。


    她有多久沒見過雪了?整整五年了,自她去了盧城,那個經年溫和的城,便沒有了冬的痕跡,穆桃淺都快要忘了冬天還會下雪。


    “阿桃,既然出了魏宅,往後就要細細做打算。”


    穆桃淺手中的雪已攥成了雪球,她隨意的丟棄在了地上,問道,“姚大哥,我想問你一句話。”


    “你說。”


    “若是某一天,我和閭邱轅越走越遠,你又會站在哪一邊?”


    姚順未曾深想,隻篤定地說,“咱們都是六扇門裏人,重的便是兄弟情義,往後也是相互幫襯,有難定是兩肋插刀。你總是問這樣的話,不該啊。”


    穆桃淺無奈一笑,“世事無常,我隻求姚大哥,若是真到了不可開交的那一日,能夠顧忌舊情,莫要與我刀劍相向。”


    姚順“哎”了一聲,有些不悅,“這些都是沒有的事兒!別自尋煩惱了,我白日還要守城,等輪崗迴來,咱晚上好好喝幾杯。”


    姚順重重地拍著她的肩,轉身便走了。他的身影瀟灑自在,這是穆桃淺從前的心境,如今的她,隻能求之不得了。


    穆桃淺恍惚間,肩頭一沉,才覺出外衫滑落在地,阿照重新替她披好。自從知曉阿照有一身好武藝,兩人便沒好好說過話,阿照也好似一夜之間褪去了稚嫩的模樣,也不再與她偽裝。


    “你怎知我半夜裏會跑出來,竟偷偷的跟著。”


    “晚上你們迴來,都有些神色慌張,你眼睛紅腫,如此異常,我又怎敢睡覺,自是在魏卿遲的門外守著,果然半夜瞧你失魂落魄地跑出來。”


    阿照並不看她,隻自言自語道。見穆桃淺默不作聲,他又繼續說道,“你就沒心眼,休書丟了也就算了,五百兩的銀票也能隨便丟掉。”


    穆桃淺有些垂頭喪氣,“本來我就不想要。”


    “你腦子壞了?跟魏卿遲耗了這麽長時間,這點兒補償算少的。他還算有良心,多少給你留了點兒東西。這次,倒是沒讓人把他看扁。”


    “別說了,我不想聽。”穆桃淺默默說了一句。


    阿照卻哼了一聲,“你就是喜歡上他了,所以才會自怨自艾。現在離開他,是最明智的選擇,魏忠賢鼎盛一時,怕是要走下坡路了,到時候魏氏的義子義孫第一個遭殃,你也逃不過。如今手握銀票,自是瀟灑快活。”


    穆桃淺盯著阿照看了許久,“你能跟我說說,來這兒是做什麽的?”


    阿照仰著頭說道,“報仇的,順便做點兒壞事。”


    穆桃淺身上一冷,不免打了個寒顫,“報仇?”


    阿照的眸子明亮,折射著憤怒的光芒,他慌忙扭過頭去。


    穆桃淺追到他麵前問道,“你報什麽仇?”


    阿照眸中的怒火已經熄了,他隻冷冷地說,“時候到了,我自然會告訴你,此刻,小姐最好別多問。”


    “你不說,我也可以查得到。”


    阿照嗤鼻一笑,“那你就去查,查出來可別吃驚別害怕。”


    穆桃淺心頭一震,不再說話。阿照身上散出的戾氣,是她之前沒有感受過的。她輕聲迴應著,“難不成我做了東郭先生,收留了不該收留的人。”


    “你放心,就算我是狼,也不會咬你。”


    穆桃淺抽出軟劍,冰涼的劍身支在阿照的脖頸,阿照一動不動,隻是哼笑道,“又玩這個?”


    “別以為這劍出鞘,每次都是嚇唬你。”


    阿照迎著穆桃淺的眸光,“憑你的本事殺不掉我,除非我不想活了。”


    阿照用手指彈開劍身,拍拍落在身上的飛雪,“好好喝你的酒吧,這裏實在太悶。”


    眨眼的工夫,阿照已躍上屋脊,消失不見。穆桃淺的心也跟這天色一樣,陰暗低沉。


    外麵屬實冷,姚夫人招唿穆桃淺進了屋,屋裏的娃娃玩著手裏的九連環,姚夫人繡著荷包,穆桃淺坐在炕沿望著窗外。


    “姑娘年紀輕,人又美,別想不開。”


    姚夫人放下手中的活,給穆桃淺斟了一杯茶。茶湯升騰著霧氣,穆桃淺卻看得發呆,她端起茶湯說道,“或許真的是習慣了,這會兒我還總想著他有沒有吃藥,遇上這陰天,怕是腿疾又加重了。”


    姚夫人歎了口氣,“女人啊就是這樣,上輩子欠了男人的,這輩子才會嫁給他。為他生兒育女,為他操心擔憂。把自己的心血熬幹了,才算了事。”


    穆桃淺望著窗外,天際又開始飄起了細小的雪粒。正對著窗子的南房上著鎖,穆桃淺不禁問,“嫂子,那屋裏放了什麽,怎唯獨那屋上了鎖。”


    姚夫人抬頭望了一眼,“那是你的嫁妝和聘禮,老爺說要放在眼皮底下看著,若是丟一件,也不好向你交代。”


    穆桃淺一怔,才想起有東西寄放在姚順這裏。


    “姑娘不去看看?我上次整理的時候,瞧見不少新款的衣料,這個時候天冷,正好拿出來做兩件厚衣裳。”


    姚夫人拉著穆桃淺的手便出了門,細長的鑰匙探入鎖中,哢嚓一聲便開了。姚夫人推門而入,昏暗的房間湧進了光,照的通量。箱子整整齊齊的摞在一起。穆桃淺上手摸去,手指上沾染了少些灰塵。


    “東邊的箱子是濟國公的,西邊的箱子是魏府的。”


    其實不用姚夫人說,穆桃淺也能看的出來,她順手打開箱子,卻看到那個用錦玉雕成的小王八,小王八疊著羅漢,早就磕的沒有了棱角。


    她還記得黃伯顫巍巍地把小王八遞到自己手裏時的情景,紅布包裹著,真是暴殄天物。穆桃淺胸口發悶,她把箱子蓋蓋好,歎了口氣說道,“嫂子,我出去走走。”


    “外麵風寒大,早些迴來,別讓老爺擔心。”


    “知道了。”


    穆桃淺迴了房間,她看著銅鏡前的金冠金釵,發了好一陣子的呆。這東西是魏卿遲最珍視的寶貝,既然已經和他再無瓜葛,總是要物歸原主,否則哪一日魏卿遲上門來討要,那豈不是打她的臉?


    穆桃淺細細地束著發,小心翼翼地戴好金冠,鏡中的她也被襯得光華熠熠。雖然不愛紅妝,但穆桃淺也難掩對這金飾的喜愛,可終究不是自己的,該還的還是要還。穆桃淺終是出了門,姚府之外,依然是白茫茫的一片天。穆桃淺雖然穿了厚實的外衫,但依然手腳冰冷。路上行人並不多,三三兩兩的商販散在街市裏,愈發顯得冬日寒涼。


    她身後忽然傳來一陣馬蹄聲和嗬斥聲,混雜在一起,驚擾了本就不多的路人。若不是穆桃淺躲閃的快,怕是早已挨了一馬鞭。可濺起的雪水還是汙了她的衣裙。穆桃淺凝望著背身,那披著大氅的馬上之人甚是熟悉,再仔細看看,越發覺得是閭邱轅。


    穆桃淺心上一驚,這個方向並非出城之路,而是通往魏宅的必經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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