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解語一路上帶著權,終是在天黑的時候離開了靈犀。然而靈犀本就與世隔絕,所以要看到外麵的城鎮還需要幾天的馬程,她抬頭看看漸漸黑下來的天色想,今夜得在樹林裏先住一晚了。


    “你怎麽了?”正這麽想著,她就看見一路上與她說說笑笑的權從馬上下來,靠著樹坐下。


    “不太舒服,坐一會兒。”權捂著肚子,頭上冒著汗,也不怎麽搭理林解語了。


    “出發前還好好的,是不是累著了?”林解語走近,問。


    “或許。”權皺著眉,道。“給我拿水來。”


    乍然聽到這個命令,林解語一怔。


    而後,權便看到那個白影站起來,翩然離開。


    “林解語?喂……你去哪拿水了?快點迴來啊!”林解語走後,權倒是精神了起來,她攏了攏衣服看著渺茫的夜色,頗有些……寂寞。


    林解語迴來的速度倒是很快,她一手捧著一片巨大的葉子,葉子裏盛著清澈的泉水。另一隻手捉了一隻兔子,腿還蹬來蹬去。


    “喝吧。”她走到權跟前,將那葉子喂在她的嘴邊。


    權喝的自然,倒也沒有什麽不好意思的地方,卻忽聽林解語道。


    “被人伺候慣了?”


    “咳……!”冷不防的聽到這麽一句,權一口水卡在喉嚨裏半天喘不過氣來。她側目看林解語一眼道。“你是伺候人伺候慣了吧?”


    “嗯。”林解語答。


    她確實伺候人伺候慣了,大抵是有了奴性罷。


    “我……我家裏之前很有錢啊,所以自然有很多婢女供我差遣,後來我爹娘死了,就再也沒有人伺候我了。”權的眼神東飄西瞧的,就是不看林解語。


    “然後呢?”林解語問。


    “然後我就跑出來了帶著幾個家奴還有丫鬟,可是他們都死了。”權的眼神盯著地麵就見本來蹲在她麵前的林解語轉身了,也不知道是去做什麽。“我走了很久很久的路,在森林中迷失了很久很久,在我以為自己快要死了的時候,我看見了……靈犀穀……”


    林解語靜靜的聽,也不打斷她。


    “這個地方美得像是仙境,讓我懷疑自己的生死,我想若我沒死,到底是如何來到仙境的呢。”


    “你在靈犀穀外迷路很正常,這外頭也有我設的結界,一般人根本進不來。”林解語道。“你卻進來了。”


    權不好意思的抓抓頭發,然後向林解語看去,然後笑容僵硬在臉上。


    “你……你在殺兔子!”


    “嗯。”林解語道。


    “你……剛剛它還活崩亂跳的,現在就……你……你是怎麽一邊如此平靜的跟我說話……一邊殺兔子的?”


    “有難度?”林解語迴頭,一雙水墨的眼眸裏透著淡漠。


    “沒……沒有。”權捂著咕咕叫的肚子,決定忍氣吞聲。


    吃飽喝足後,林解語找了個離權比較近的樹靠著坐下,權就看她烏黑的眼瞳裏倒映著麵前的火光,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你經曆了很多痛苦的事?”權問。


    “我生來便在靈犀穀裏錦衣玉食,有爹娘疼愛,哪有什麽痛苦的事。”林解語也不看她,隻是淡淡道。


    “也對。”權答,然後又問。“可你……為什麽做那麽痛苦的夢?趙明河同林輝夜又是誰?既然她們與你來說那麽重要,為何你現在是孤身一人?她們……在哪?”


    權的問題似乎帶著刺,一根一根的紮在林解語心上。林解語想裝作不在意,卻終於抵不住她的最後一句問話。


    “她們拋棄你了?”


    夜晚的森林除了連綿的蟲鳴和火燒木頭的吱呀聲外,一麵寧靜。


    權看著抵在自己脖子上的冷刃,咽了一口口水。


    “咱們……有話好好說。”


    “別說了。”林解語似乎是在壓抑著什麽,低低說出這句話後才將劍收迴去。


    權見劍刃從自己脖子上撤離,才抬頭看林解語的眼睛,霎時心中一驚。


    紅色!


    是那樣令人欣喜的紅色!


    “你……”權有些顫抖的伸出手,捧住林解語的臉頰,靜靜的望著她那紅色眼瞳道。“你……你也……你的……”


    你的眼睛……


    然,隻是在轉瞬間,林解語瞳眸中的猩紅便消失了。讓權以為那一瞬隻是自己在焦急而產生的錯覺。


    “你的眼睛……會變色?”


    “變色龍或許會。”林解語答,而後起身離開。


    權見她腳步輕浮,不一會兒便落在遠處的樹梢上坐下,似乎是要休息了。


    “林解語。”權走過去,站在樹下抬頭望。


    沒人答她。


    “解語,方才是我不對。隻是若不是我說到了你的心裏,你便也不會如此憤怒。”權依舊站在原地不怕死道。“被拋棄沒什麽大不了的,隻有你有勇氣去麵對去承認的時候,你才能擺脫那個噩夢。”


    樹梢上靜悄悄的,權也不知道林解語是怎麽想的,隻是繼續道。


    “不要依賴任何人,自己要擁有自己的生活。這樣……等到有一日,你喜歡的人來到你身邊,你們才能……一起過兩個人的生活。”


    “你幾歲?”林解語問。


    “二十有……三。”


    “……”聽到權報自己的年紀的時候,林解語沉默了。眼前這個看上去各方麵都很嬌嫩的女人……已有二十三?怪不得說起話來都如此老沉。


    “為何還沒有嫁人?”林解語問。


    “……”


    “不是因為嘴太碎?”


    “……”權感覺自己整個人都不好了。她到底是為什麽非要冒著生命危險來開導這個嘴毒的家夥?還不如睡覺!


    林解語就見權不再說話,隻是氣唿唿的迴到自己的位置上睡覺去了。


    生氣了?


    林解語眨眼,望著那個蜷縮起來的小身影,有點反應不過來。


    承認嗎……?


    承認她們都愛自己,卻不是愛情。承認自己愛錯了,愛的失敗。承認……自己所有的付出都是錯的。承認前世的自己……就是一個錯誤。


    隻要我承認了,麵對了。


    就可以……脫離那個永日輪迴的噩夢嗎。


    可是我又怎知……


    脫離了這個噩夢,就不會陷入另一個呢……


    林解語也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睡著的,夢裏幹幹淨淨的,什麽也沒有。隻是醒來的時候沒有看見權。


    “生氣?跑了?”林解語眉梢挑挑,而後吹了一個綿長的哨音,很快便有一堆鳥兒聚集過來了。“去幫我找找,看看權在哪。”


    鳥兒得到指令後,全部散開,不一會兒就找到人了。


    “在幹嘛?”林解語看著累癱在地上的權問道。


    “我見你昨夜很快的便捧來水,還以為水就在附近,可是找了一圈也找不到。”權有些泄氣道,她本就體質不是很好,這下是走不動了。也不知道這個毒舌用了什麽方法,這麽快就找到自己。


    “等著。”知道權的需求後,林解語又不見了。


    不過一會兒,權的水囊就被林解語帶迴來了,依舊灌滿清泉。


    “會飛了不起。”權接過水囊,碎碎念了一句。


    “嗯,了不起。”


    “……”


    雖然林解語如是說,卻沒有再用飛的。隻是帶著權在樹林裏步行走動。


    “你很有方向感。”權看著前麵那個雪白的身影道。


    “嗯。”林解語答。


    “不錯。”權點頭。


    “你沒有方向感。”林解語道。


    “……”


    “而且自理能力很差。”林解語又道。


    “……”權有那麽一瞬間覺得還是趕快走出這片森林,早早分道揚鑣的好。


    在森林行走的幾日裏,林解語倒是不覺得無聊,因為她一路上都在照顧權,而且照顧的得心應手,連權自己都受不了了。


    “別。”權推開林解語舉過來的巾帕道。“臉我可以自己擦。”


    被權拒絕以後,林解語才發現自己在照顧權這件事情上已經太過順手了,自己都已不知自己是何時弄濕了巾帕,又是何時把它伸向權的。


    “既然我已經沾濕了就擦擦吧。”林解語無視了權的抗議,細細的擦去權臉上的塵土。權先前還躲躲,見躲不過林解語也就作罷。她想,好漢不吃眼前虧。


    隻是她感覺林解語手法太過輕軟……就像對待一隻……額……心愛的小寵物。


    “差不多就行了啊。”權縮起來,林解語卻更進一步。她隻感覺林解語的氣息近了,帶著清新的甘甜。偷偷側目間,是林解語如畫的眉目,權隻覺怪異,遂趕忙將眼神收迴來了。


    快樂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在二人眨眼的瞬間,便已經可以看到房屋城鎮了。


    林解語側目看看權,道。


    “我已經把你帶出林子了,以後莫要再走丟。並不是每次都能這麽幸運。”


    “嗯。”權點點頭。


    “那……我走了。”林解語靜靜的望著權的眼睛,道。“照顧好自己。”


    “好。”權道,就見林解語策馬,轉身,就要離去,便又喚她道。“林解語!你去哪?”


    “天下之大,哪裏都可以去。”林解語道,卻沒有停止離去的步伐。


    “你為何不問問我要去哪?”權不死心道。


    聽權這麽問,林解語才勒住馬,迴頭問道。


    “你要去哪?”


    “……”權也不知自己哪來的火,她皺眉,頗有些不耐的朝著林解語甩甩手道。“不想知道就別問,勉強死了。”


    “我想知道,所以才問的。”林解語耐心的解釋。


    “我又不想說了。”權不悅的收馬,頭也不迴的就朝著村子裏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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