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羽小羽!”小七一邊說著,一邊往林解語的房間裏跑。她推開房門就見林解語正在整理床鋪,一襲白衣籠紗,墨發輕垂。


    林解語迴頭,就見小七愣在原地,不由的問道。


    “怎麽?”


    “沒……沒怎麽……”小七移開視線,她也不知這林解語是怎麽了,這陣子長得越發清麗,尤其是那雙幽黑清冷的眸子好像帶著靈氣,被她看一眼就覺得心跳加速。“你今日還去靈台練習開盾?”


    “嗯。”林解語道。“現在就準備去。”


    “那個……朝陽的信。”一邊跟在林解語身邊走,小七才想起自己來這的目的,趕忙將信從袖筒裏拿出來遞給林解語道。“快看看上麵說了什麽。”


    一聽到是朝陽的來信,林解語停下步子,從小七手裏接過信,而後展開。


    小七就見林解語幽黑的眸子漸漸變得有點寒冷,她雖然是站的穩穩妥妥的,可是小七總也感覺有什麽地方不對,遂問道。


    “信上……說什麽?”


    “陽在信上說……她找到了喜歡的人。現在過得很好。不久……就會迴來看我們。”林解語道,眼眸裏的寒霜一掃而空,好像不曾存在過。


    “喜歡的人?她不是去救林輝夜的?這倒是順帶給自己定了終身?”小七笑。


    “是……磐朝的皇帝。”林解語答。


    “磐朝的皇帝……?那個……老頭子……?”小七倒吸一口冷氣,心下想著朝陽雖平日裏喜歡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卻不料連人也是這樣……


    “不……”林解語答,氣息有些急促,小七聽她頓了半響後才冒出幾個字來。“不是那個老皇帝……而是……磐朝的新皇帝……林輝夜。”


    “小羽……”


    “恩?”聽見小七的語調略有擔心,林解語側目看她。


    “你看上去……好像不太好……是不是這陣子太累了?”


    “或許。”林解語抬手撫上自己的臉頰,理了理唿吸道。“被你這麽一說……還真覺著累了。今日……便不練了,休息休息。”


    “也好。”小七應,剛想再說點什麽就見林解語已經走遠了。那雪白的裙裳在陽光的照耀下恍恍惚惚的,像是一個永遠接近不了的夢。


    別……別丟下我……


    朝陽……


    輝夜……


    別丟下我……


    夜裏的時候,林解語又做夢了,做了那個重複過成千上百次的夢。她也不知自己是怎麽了,好像就要掉在這個夢魘裏,再也醒不來。


    不管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


    “不要……不要……”林解語沉在夢裏,額頭沁出一層薄汗,嘴唇都要咬出血來。“救救我……誰來……救救我……”


    荒雜的夢裏,忽然傳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巨響。這巨響穿透夢境,竟讓林解語清醒了。她睜眼,望著漆黑的屋頂好一會兒,才冷靜下來。


    心中那種撕裂般的疼痛告訴她,那些不是夢境,而是……記憶。


    “疼……疼死我了……”低低的呢喃忽然打破了這沉寂的夜色,林解語定睛一看,這才發現自己屋內的木桌此刻已經倒了,桌上的瓷器碎了一地,然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瓷器的碎片中……坐著……一個……女子?


    “……”


    “吵……吵醒你啦?”那女子發現了林解語的視線,有些不好意思的揉揉膝蓋道。“我不是故意的……”


    “……”


    “小羽,小羽,你沒事吧?”門就在這時被叩響了。


    “沒事,怎麽了?”林解語從床上坐起來,攏了衣服問道。


    “方才聽你屋裏傳出一聲巨響,以為你出事了,便趕緊來瞧瞧。”小七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我沒事。”林解語道。“方才是我起來想要倒點水喝,卻不料撞翻了桌子。”


    “沒事便好……”小七的聲音還是有些擔憂,卻又不好貿然進林解語的房間。林解語又聽她繼續道。“咱們這隻怕是進了小偷……殿裏的人正在搜查……”


    “少了什麽?”林解語一雙寒眸掃住那個正僵在瓷片中的人兒,也沒見她手上拿了什麽。


    “少了好多吃的。”小七道。“其他……暫且沒有發現。你多提防著些,免得被偷去了什麽……”


    “好的。”林解語應。


    小七見林解語的態度淡淡的,也沒怎麽逗留,也迴自己的房間去了。


    待小七走後,瓷片中的女子將目光轉向林解語的房門,側耳傾聽了一陣子發現沒有什麽動靜。這才顫顫巍巍的站起來彈了彈衣袖上的土塵,訕笑到。


    “那個……如果沒什麽事的話……我也走了……免得擾了姑娘你的休息……”


    然就在她剛走兩步,卻聽身後的林解語道。


    “站住。”


    “……”站住便站住,我才不是應為害怕你才站住的。


    女子心裏默念。


    林解語見那人真的乖乖站住,唇角竟不自覺的揚了揚。她走過來將倒地的桌椅扶好,點了蠟燭,這才看清那女子的模樣。那女子穿著最普通不過的粗麻服飾皮膚卻白皙細膩,她同趙明河一樣喜歡將頭發束起,隻留額旁兩縷柔軟的青絲。


    “你……讓我站住……做什麽?”那女子被林解語幽黑的美眸盯著,一時間覺得悶得慌,便測過頭去問。


    “抓賊。”


    “……”女子一聽這話,眉梢不自覺的抽抽,而後道。“其實……我隻是肚子餓……餓了好幾天了……才迫不得已……”


    “你不是靈犀的人?”林解語聽她這麽說,眉梢微挑。


    “當然不是啦。”女子迴答。“若是本地人,我還用得著餓這麽多天麽。其實我就是偶然間闖入這裏……然後兜兜轉轉的出不去,所以迫不得已才……”


    “那你為何穿著靈犀的衣衫?”林解語不給她繼續說下去的機會道。“莫不是偷的?”


    “……”


    見那人又僵住,林解語淡淡道。


    “我不管你來靈犀是為了什麽,但是明日一早你必須離開。”


    “我……”


    “明日我會撐起一個盾,這個盾將覆蓋整個靈犀。”林解語道。“沒有獲得靈犀居住資格的人……在這個盾的籠罩下會日漸衰弱,最後……”


    “為什麽忽然要撐起這麽大的盾?”女子不明白,明明前幾日都沒有。


    “不用你管。”


    “是是……我不管,我現在就走好吧?”見林解語態度惡劣,女子倒也不想留下,轉身便要走。“免得我繞不出去,還得交代在這。”


    “等等。”


    習慣性的站住,女子隻覺得自己顏麵盡失。


    “現在外麵有搜查的人,你出去就會被抓住,待鬧到穀主那裏,便想走也走不了了。”林解語道。“不若,你再等等。”


    “哼。”那女子瞥一眼林解語道。“需要人陪就直說。”


    “……”


    “幹嘛一直黑著臉……?被我猜中心事也不必這樣罷?”女子在椅子上坐了一陣子,見林解語還是坐在床上一語不發,便試探道。“從噩夢裏醒來,一般都不會想要自己待著的,是不是?”


    是不是……?


    像哄小孩一般的語氣。


    林解語在心底默默道,這才又迴過頭去看那女子。她是頭一次遇到這樣子的人,說話起來一針見血,卻又溫柔的好像在溝通交流,最後……說服自己。


    “疼麽?”林解語問,語調裏難得的少了些冰霜。


    “不就是摔了一下,沒什麽好疼的。”女子的眼睛望著窗外,一雙手捂住膝蓋。


    “流血了。”


    “……”


    “都滲出來了。”林解語繼續道。


    “……”女子麵不改色。


    “不上藥的話,可能會死的。”林解語補了最後一句話。


    那女子終於抽抽眉毛,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看著她。


    林解語從她的表情上看出三個字--你、贏、了。


    “你……你要幹什麽……!”女子見林解語徑直走過來,一劍劃開自己膝蓋那裏的褲子,條件反射的就要往後躲。“休得無禮……否則休怪本……我……不客氣……”


    “給你上藥。”林解語倒是不慌不忙,拎小雞似的拎住那女子道。“指尖也破了……既然這麽弱,便莫要再當小偷了。”


    “都說了本……我……不是小偷。”女子側頭,見拗不過林解語便任由她折騰了。“我有名字的,你就叫我權好了。”


    “泉?”林解語淡淡重複道。


    “不是泉水的泉,是權力的權。”女子糾正道。


    林解語包紮的手微微一怔,問道。


    “你怎知我心裏想的是泉水的泉?”


    “因為本……我……聰明。”女子頓了好幾下,頓出一身冷汗。


    “還是結巴?”


    “你才是結巴,你靈犀上上下下都是結巴。”女子怒道。


    林解語她也不知自己是怎麽迴事,就好像從那無盡的噩夢中看見一絲清風,能好好讓自己喘口氣。


    “你別總是笑。”女子望著林解語如畫的眉目,臉頰微紅,眼睛又滑開道。“要包紮就好好包紮。”


    總是笑?


    林解語怔住。


    自己……今夜……竟總是在笑麽?


    後來又同權說了什麽林解語也不清楚,她也不知疲倦,就這麽有一搭沒一搭的說些無關緊要的話。在困倦到失去意識前,林解語聽她問自己。


    “你叫什麽名字?”


    “我……?”林解語睡眼惺忪道。“我叫林解語。”


    “騙誰呢,我聽他們都叫你朝羽。”那女子道。


    “你家裏人有說過你很聰明麽?”林解語笑。


    “我沒有家裏人。”一提到這個,權臉上輕鬆的神色一下子消失了,她皺著眉頭看了林解語好一陣子,終於問道。“你怎麽還沒睡著啊?”


    林解語再次怔住。


    這個人……此刻……竟是在哄自己睡覺麽?


    “我從來沒有說過自己要睡覺。”林解語扳平臉色道。


    “是啊,你的嘴沒有說過,是你的眼睛告訴我的。它們跟我說,你困了,可是又害怕夢境。”權如是說著,然後一瘸一拐的走到床邊上坐著道。“過來吧,躺下,我給你蓋被子。”


    林解語望著眼前的人,忽而想要收迴她剛才說她弱的那句話。


    她此刻是真的想要好好睡一覺,若是能夠安眠一夜,這個人想要偷走什麽,便偷走罷。


    她已經沒有珍視之物。


    “我不會偷東西的,放心吧。”


    “……”


    一夜無夢,待林解語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明亮,桌上的燭盞已經燃盡,房間裏整整齊齊,空空蕩蕩的,連點碎瓷片的影子都沒有。昨夜遇見的那個人好像一場幻境,又似一場等待了千年的美夢。


    夢境了,卻殘留餘溫。


    是那人帶來的風,柔軟且溫暖的風。


    “小羽,吃飯啦。”此時的小七已經起來了,正在敲門。


    “進來吧。”林解語道。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林解語被門外耀眼的陽光刺的睜不開眼睛。


    “全都是你愛吃的,洗漱後便可以吃了。”


    “嗯,好。”林解語點頭。


    “怎麽感覺你的心情好像比昨日好多了,是我的錯覺?”


    “是麽?”林解語揉揉眼睛,一麵洗漱一麵道。“小七,將盾撐開後,我可能就會走。”


    “去哪?”


    “我也不知去哪,總之……就是會離開靈犀了。”林解語道。“此盾尚可維持數年,盾不滅,我便不會再迴來。”


    “你不等朝陽迴來,看看她再走嗎?”小七皺眉。


    “不了。”林解語道。


    “那你不跟穀主告別?”


    “嗯,不了。”林解語又道。


    小七沒話了,隻是望著林解語,用一種遙遠又陌生的神情。


    “怎麽了?”林解語問。


    “沒什麽……隻是覺得……你同朝陽不同。”小七道。“總覺得……朝陽是屬於靈犀的……而你……從開始到現在,對靈犀……並無留戀。”


    “這是什麽話呢。”林解語笑。“有留戀的。”


    曾經。


    黃昏的時候林解語才將盾完全布好,她隻收拾了一些簡單的銀兩和衣衫,便騎馬上路了。小七送她到了靈犀的出口處,停下了。


    “小羽,我們……還會再見嗎?”她問。


    “嗯。”林解語點點頭微笑道。“到有緣相見的時候。”


    “好……”小七也笑,笑容中微有苦澀道。“我替你在這等著朝陽,替你告訴她……有緣再見。”


    林解語騎著馬,仿佛看見了朝陽離去時的馬蹄印跡。她想,終於有一次,她也能不帶遺憾的離開靈犀,去為自己做點什麽了。


    “好慢啊。”正在林解語如此想的時候,又再次聽見了那熟悉的喃喃細語。“我都等你好久了。”


    “等我做什麽。”林解語勒住韁繩,望著眼前同樣騎著馬在大樹下徘徊的人道。


    “等你一起離開啊。”那人道。“我兜兜轉轉的,迷路走不出去怎麽辦?我還不想死在你的盾下。”


    “好。”林解語笑道。“我帶你離開。”


    “都說了,你別老是笑,擾亂別人的心智。”那人順理成章的走在前麵,迎著柔軟的晚霞。“你知道嗎,我收拾那些瓷片有多辛苦。”


    “還不是你自己撞碎的。”林解語道。


    “早知我就不該收拾。”


    “你確實不該收拾。”害我以為……那隻是夢一場……


    “好心當成驢肝肺……接下來我們去哪?”


    接下來……我們去哪?


    要去……哪裏……?


    哪裏都好……你隻要……跟在我身邊。


    -重生上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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