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


    深沉的黑暗中,趙明河聽見有人在唿喚自己。


    那聲音輕輕軟軟的,是自己最愛聽的。


    “陽……在這裏睡覺會染上風寒的……快醒醒。”


    伴著這聲音,趙明河勉強睜開眼睛,就見明亮的陽光從天頂照耀下來,她趕忙伸手去擋,卻從五指的縫隙中瞧見了一張熟悉的臉。那臉頰帶著笑容,與藍色的天幕融在一起,美不勝收。


    “小羽?”


    “是啦,是我啦。”女孩子看著趙明河一臉茫然的神色,笑了。“怎麽睡了一覺起來就連我是誰都不知道了?”


    “這裏是……靈犀穀?”趙明河從草垛上坐起來揉揉眼睛,再放眼望去卻真是一片青蔥之色。她貪婪的四下看,卻見那溫暖的朝陽與和煦的雲朵都是那麽栩栩如生。


    “不然你以為會是哪裏。”女孩鼓著氣坐在她邊上,將身後藏著的果籃放在趙明河懷裏,道。“給你。知道你愛吃水果,我特意拿出來的。”


    “我……?我怎麽能要呢……這是長老們獻給你的啊……”趙明河一看那果籃裏的紅到透亮的果子,連忙將籃子遞迴給女孩,道。“這仙果……連皇宮裏的皇帝都未必能吃得上。”


    “有什麽關係,我的就是你的。”女孩不慎在意的拿起果籃的水果咬了一口,然後將另一個給了趙明河。“吃吧。”


    趙明河握著仙果卻舍不得張口,隻想著先給女孩存著,等她吃完了再給她。


    “對了,現在山穀裏所有的鳥都聽我的話。”女孩一邊吃著水果,一邊像是想到什麽似的說。“我簡直就跟神仙一樣嘛。”


    “嗯。”趙明河看著女孩驕傲的模樣笑道。“你是我們山穀的驕傲。”


    “我教會了它們舞蹈,你要不要看?”


    “要看。”


    聽趙明河這麽說,女孩拍拍衣裙站起來。她沿著大片的草地跑了兩步,跑到不遠處的小河邊上,向著天空捧起雙手。


    趙明河就見一陣微風吹過,吹的河邊柳樹輕揚,也吹起女孩的長發。


    天上大批的鳥兒全部以女孩的雙手為中心聚過來。它們隨著女孩的舞姿在天空中變換著模樣,一點都沒有偏差。


    趙明河就這麽看著女孩起舞的模樣,居然流下眼淚來。


    “陽?你怎麽哭了?”女孩在旋轉間見趙明河淚流滿麵,她有些擔憂的問。“是不是長老欺負你了?你告訴我,我去收拾他們!”


    “沒有。我沒哭。”趙明河一邊迴答,一邊在臉上胡亂抹著,卻怎麽都擦不幹眼淚。


    她不明白為什麽女孩明明就好端端的站在那裏,她卻還是止不住滿臉橫流的淚水。


    記憶裏的某些悲傷,就這麽莫名的翻湧出來。


    “陽……你別哭了……我把我擁有的,世界上最好的東西都……”


    “小羽……?”趙明河隻聽女孩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到最後居然沒聲了。


    她倏地睜大眼睛,就見女孩身後的河水一片殷紅,就連女孩的身上都布滿了鮮血。


    “不……不……”


    “陽……?”女孩站在原地看她,似乎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


    大地在那一瞬間開始崩裂,鮮紅的河水順著大地的裂痕流到女孩身邊,就要將她吞噬。


    “不要……不要……不要!!”趙明河趕忙從地上站起來就朝著女孩的方向狂奔而去,然而為時已晚,大地已經崩裂。女孩就在離趙明河一步之遙的地方,掉入鮮紅的河水裏去。“不……小羽……小羽!!不!!!”


    趙明河幾乎沒有猶豫,就朝著女孩掉進去的地方向下跳,她隻覺得整個世界都崩壞了。鮮紅的河流燙的嚇人,幾乎就要將她融化。然而趙明河顧不得那麽多,她拚命的朝著河底遊去,希求能夠找到女孩的身影,然而……


    不知過了多久,所有的力氣仿佛都被那滿眼鮮紅吸走,趙明河再也無法挪動一分一毫。


    她隨著紅色的河流向下沉,不知自己將要沉到什麽地方去。


    紅色在她眼前消散開來,隻留無盡的黑暗。


    意識彌留之際,她想。


    小羽……你是去了哪裏呢?


    罷了……


    無論什麽地方,我都陪你去。


    你……


    原諒我好麽。


    然,就在趙明河即將被黑暗淹沒的時候,忽然有一隻手牢牢的抓住了她的胳膊。她隻聽有一個聲音在叫自己,那聲音叫自己——趙明河。


    趙明河……


    趙明河。


    趙明河!


    猛然睜開眼睛,趙明河就見夜色深沉,林解語正坐在自己的床頭,用一雙清濯的眸子盯著自己看。


    “趙明河你終於醒了……我還以為你……”


    然,林解語一句完整的話都沒說完,就感覺自己被扣進一個溫暖的懷抱裏。


    “你……!”


    “別動。”趙明河緊緊的將林解語霸在懷裏,這樣道。林解語隻覺得她的聲音略帶沙啞,就像在哭似的。


    “放開。”林解語並不理會她,想要掙開趙明河的懷抱,卻隻感覺趙明河的雙臂收的更緊了。緊得,好像要把自己融進身體裏似的。


    “我讓你放手。”


    “別動……求你了……”然,趙明河卻固執道。她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林解語隻覺得自己的肩頭濕了一片,全是趙明河的眼淚。“我求求你了……”


    “趙明河,你是做夢了。大夫說了,多虧你的體質好,不然早就死了。”林解語不再掙紮,而是緩緩道。她的聲音清清涼涼的,讓趙明河焦灼的情緒平複下來。趙明河聽她繼續道。“我再去把藥熱熱,你一會喝了它。嗯?”


    “我不要喝藥。”半響,趙明河才道。“我隻要睡一覺,便會好了。”


    “那你,便睡罷。”


    “嗯。”聽林解語這麽說,趙明河才鬆開手,躺迴床上。她將自己的被子蓋好,閉起眼睛,想要聽林解語離開的聲音。卻不料,林解語一直坐在床頭,連動都沒動一下。


    趙明河不敢問她為何不走。


    她隻知道,自己這一迴,終能睡個好覺了。


    太醫館所有人天還沒亮就在城牆上跪了一溜兒。這倒不是他們犯了什麽錯,隻是他們的皇帝更早的就站在城牆上了。


    “陛……陛下……趙大將軍他們還要有一會子才能進城呐……”雖心知林輝夜不會聽勸,但是傳儀還是時不時的上前勸上兩句。“您這樣站著,身子怎麽受得了啊?”


    “若不站著,朕怕朕會睡著。”林輝夜理了理被晨風吹亂的長發,輕聲道。


    “說不定等您醒了,趙大將軍就已經來到您身邊了呢?”琢磨了半天,傳儀謹慎道。


    “其實朕偶爾也想那樣一迴。”聽傳儀這麽說,林輝夜笑了。“可是朕怕,若有一天朕沒等在這裏,明河會不習慣。”


    她……不會不習慣吧。


    傳儀退迴邊兒上,在心裏默念。隻不過這話他可不敢擋著林輝夜的麵兒說出來,當了這些年的公公,什麽話能講,什麽話不能講他還是有些分寸的。


    結果,當日,林輝夜終於沒等到趙明河。眾人隻見他們站的筆直的皇帝忽然身形一晃,差點從城牆上掉下去。多虧傳儀眼明手快,一把將林輝夜拉了迴來,卻見那人又是昏睡過去了。


    迴城的隊伍雖在百姓的擁簇下熱熱鬧鬧的,但是卻難掩疲倦,他們將龍血送給候著的太醫後,便各自迴府休憩去了。


    皇帝沒有康複前,沒有人有這個心情慶功。


    第一個來看趙明河的人是柳睿。她來的時候,小七正在給趙明河換藥,一聽見柳睿的聲音,便悄無聲息的潛上房頂去了。


    趙明河隨意披上件外衣,開門。


    門外陽光燦爛,趙明河就見柳睿如同往常一樣手裏拎著大包小包的糕點,大大咧咧的跨進門來。一進門便招唿道。


    “明河,你怎麽樣?還好嗎?”


    “如你所見。”趙明河笑,接過糕點道。“沒有什麽大礙。”


    “那就好。”柳睿笑。


    趙明河卻看出了這笑容中的不同,便問道。“有話說?”


    “你這迴……是不是也在京城逗留了很久才進皇宮的?”半響,柳睿才道。


    “沒有。”趙明河答。“在醫館耽誤了些時間,怎麽了?”


    “啊……這樣啊。這就好,這就好……”聽趙明河這麽問,柳睿連連擺手,笑道。“我就想……陛下生了那麽重的病……站那麽久會很辛苦的……”


    一直到柳睿走了很久以後,趙明河都處於一種失神狀態。


    她確實不知道。


    不知道林輝夜究竟用了什麽法子,這麽輕易的就帶走了自己栽培了將近四年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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