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輝夜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甚至在跟大臣議事的時候都會忽然昏睡過去。她睡得越來越沉,卻無人能夠喚醒她,隻得等她自己醒來。


    太醫館成日愁雲慘淡,皇帝病了幾個月,他們就有幾個月無法安眠。幾年前二皇子林皓兮病死的事情又再度從無人問津的角落裏被人提起,讓他們再度想起了自己那段時日的無能。醫館上上下下的人接連不斷的在延年宮和醫館間冗長的廊道裏來迴奔走送藥,卻依舊連如何讓林輝夜多清醒些時日都不知道。


    很多大臣都私下議論皇帝即將不久於人世,卻又憂慮皇室後繼無人,天下大亂。然這樣的傳言卻在林輝夜一道誅九族的聖旨下都消失的無隱無蹤。


    諸臣望著皇城上懸掛著的言官李靖及其九族的頭顱,終於閉緊了嘴巴。


    那一刻,他們知道,雖然他們的皇帝陛下時常昏睡,卻一點都不含糊。


    每次看著林輝夜漸漸睡去,右相匡殷都會心生歹念。他無數次想趁著林輝夜昏睡,又沒有他人在場的時候親手斷了她的唿吸,卻終於不敢下手。在官場摸爬滾打了這麽多年,匡殷第一次因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氣場而冷汗涔涔。


    早上的時候柳睿正在自己的將軍府休息,就聽林輝夜身邊兒的丫鬟說皇帝要召見自己,遂以風一般的速度趕進宮裏,卻……


    “陛下。”柳睿在禦書房門外輕輕喚她,也不見有人迴應。她再度叩門,喚道。“陛下?”


    太過寂靜的正午,柳睿隻聽天空掠過幾聲鳥鳴,便再無任何聲響。這樣的寂靜讓她心裏發涼,便自己推了門進去。


    林輝夜是在書房裏的,卻是又睡著了。柳睿隻見林輝夜躺在椅子裏,頭靠著椅子的邊沿微微向右側垂著。正午的陽光透過檀木的窗棱照在她的睡顏上,分外寧靜。柳睿走近,看林輝夜一頭銀白的長發染上陽光的色澤,竟忍不住伸手撫摸上去。


    滑順。


    柳睿就這樣一下一下撫著林輝夜銀色的長發,感受著那因陽光照耀而微熱的溫度,愛不釋手。


    她隻覺得心跳忽而加速起來,腦海中竟閃過自己在無數個夜裏懷抱著林輝夜入眠的畫麵。


    “輝……輝夜……”柳睿這樣叫她,卻覺得口幹舌燥無處發泄。


    她的目光順著林輝夜發梢向上看,卻一眼看見了林輝夜微微張著的嘴唇。


    林輝夜的唇色很淡,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柔軟無比。柳睿隻覺得自己心跳加快,連唿吸都不順暢了起來。她渴望低頭去吻林輝夜的唇,狠狠地,纏綿的。她光用想象就能知道那唇的觸感是多麽的甘甜而舒適。柳睿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對一名女子產生這樣的渴望,她隻知道著欲念來的洶湧,怎麽都抑製不住。


    腦海中的所有顧慮都被一把火燒光,柳睿單手撐著椅子的扶手,低下頭去。她眼見林輝夜精致的容顏在自己眼前放大,然,就在她快要吻上林輝夜的雙唇時,林輝夜——睜眼了。


    柳睿就見林輝夜本來迷蒙的眼神瞬間陰鷙下去,然後自己整個人都被她一巴掌打翻在地上。


    “陛下!請陛下恕罪!臣隻是一時……一時……”臉上火辣辣的灼燒感讓柳睿從夢中醒來,她跪在林輝夜麵前,幾乎要將額頭頂在地上。


    “一時什麽。”林輝夜問,聲音裏透著難以名狀的冷漠。


    “臣隻是一時糊塗!”


    “知道錯了?”聽柳睿這樣說,林輝夜的聲音緩和了一下,恢複了往常的倦態。


    “臣知錯了。臣再也不敢了。”柳睿頂著鮮紅的巴掌印兒跪在原地,一頭冷汗。一瞬間有一種自己若是真的親下去了,一定會死在這裏的錯覺。


    “知錯就好。”林輝夜道。“起來罷。”


    聽林輝夜這麽說,柳睿才敢起身,她靜悄悄的站在林輝夜麵前一句話也不敢多說,就像初次與林輝夜獨處時一般。


    “朕的暗衛給朕飛鴿說,明河他們大概明日就要迴來了。”半響,林輝夜才這麽說。。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陛下的病有救了。”柳睿附和道。可是在她聽到趙明河要迴來的時候,並沒有往日那般高興,總覺得心底像是少了些什麽,空空蕩蕩的。


    “所以……朕今日叫你來……”


    柳睿豎著耳朵聽,卻聽林輝夜繼續緩緩道。


    “陪朕下棋。”


    “……?!”


    “不要露出那種呆呆的表情,去把朕的棋盤抱來。”見柳睿整個人都呆在原地,林輝夜歎了口氣,揮手讓她下去拿棋盤了。


    “是!”隻見柳睿歡快的應了一聲便一溜煙跑不見了。


    匡殷這幾日一直很浮躁。眼見趙明河的軍隊明日就要抵京了,卻未聽到任何傷亡的消息。他怎麽也想不明白自己花重金雇來的頂級殺手都出了什麽事,為什麽連一點風聲都沒有,好像一下子全部憑空消失了似的。他想,若就這樣等到明日天光放亮……那他匡殷這些時日,豈不是白白做了一場皇帝的空夢?


    “還記得趙明河的隊伍遠征極北寒域前,我安插在衛青身邊的眼線吳決麽?”丞相府裏,匡殷揪著他那撇仙風道骨的白胡子,若有所思道。


    “奴才當然記得!前些日子才讓他混進衛將軍府裏當家奴的,可聽衛夫人的話了。”匡殷的心腹小眼睛一轉,記得可是清楚。


    “吳決才送信迴來,說是趙明河身負重傷昏迷不醒,林解語元氣耗盡無法行動……”匡殷緩緩道。“而區區一個衛青,根本不是那些殺手的對手,可是……為什麽他們還能平安抵京?”


    “大人……您說那殺手……會不會是被皇上的……”眼見匡殷浮躁,他身邊的心腹便悄聲道。


    “皇上的什麽?”


    “被皇上的‘鷹’給吃了……”


    “你說皇上的十二暗衛?”匡殷緩緩道。


    “您派去的那些殺手都是江湖上頂尖兒的。若不是皇上的十二暗衛,還有誰抵得住。”那心腹繼續道。“雖然咱並不清楚皇帝的十二暗衛都是什麽樣的人在做什麽事情……但是咱清楚一點……那就是,若要攔住大人您的殺手,皇帝的十二暗衛必然都出動了……那皇帝身邊……”


    “沒人了?”匡殷搖扇,笑。


    “奴才想……或許是這樣的。”


    柳睿一直待在林輝夜的延年宮裏陪林輝夜下棋,一直下到深夜。她把把下,把把贏。贏到最後她都有點害怕自己一不小心贏太多會被皇帝砍頭。想到這裏,柳睿便有點膽怯的抬頭望了一眼林輝夜道。


    “陛下……要不您先睡會兒?起來了……咱們在繼續玩。”


    “怎麽?嫌朕下棋不夠好麽?”林輝夜慵懶的臥在榻上,隨手又在棋盤上放了一顆棋子。


    “您不是下的不夠好……”而是根本沒在下……隻是在隨便放棋子吧……


    柳睿在心裏默念。


    “那是什麽?”林輝夜笑。


    “是……是……”柳睿隻見林輝夜的笑顏印著燭火幽幽的光芒柔和無比,瞬間忘了自己要說什麽。


    “罷了……”林輝夜隻覺得柳睿驚慌失措的模樣恍惚起來。她單手擋在額前,手心對著黑漆漆的殿頂徑直在軟榻上躺上,輕聲吩咐道。“朕先睡會兒……”


    “恩。”


    聽林輝夜要睡覺,柳睿趕忙站起身來準備將棋盤拿下去,卻聽林輝夜繼續道。


    “可是,你不準睡。”


    “?”聽林輝夜這樣說,柳睿半天反應不過來。平日裏林輝夜要睡,自己肯定是得陪在她身邊的。可是今日林輝夜既不讓她走,也不讓她睡……那……


    “要是你也睡了……誰來為朕清理那些鼠類呢……”又聽林輝夜這麽輕飄飄的說了聲,那人就入了夢鄉裏去。


    林輝夜昏睡後,整個延年宮便陷入了一片沉寂中,因而有些聲響便清晰了起來。柳睿隻聽房頂傳來一陣陣極其細微的悉索聲,便知今夜不那麽好過了。她握緊手中的劍護在林輝夜身旁盯著漆黑的夜色連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柳睿想,她的陛下這哪裏是來叫她下棋……分明就是要她來“清掃”延年宮的“老鼠”罷了。


    趙明河一直感覺自己身處大片的黑暗之中,有好多人的聲音一同湧進她的腦海裏,雜亂無章。她想要逃離這些聲音,卻怎麽也跑不開。然,這麽多聲音裏,卻隻有一個人的聲音無比具有穿透力,像羽箭一般,字字穿進她心裏。


    她就聽那聲音裏帶著哭腔,很委屈的在對自己喊道:


    “朝陽!你走!你走了就再也別迴來!”


    “我再也不要看到你了!”


    “我再也不要看到你了……嗚嗚嗚……朝陽……朝陽……”


    “朝陽你迴來……你迴來!我讓你迴來!!!”


    “小羽……小羽……小羽……”


    抵京的當夜,趙明河不但沒醒,還發起了高燒。林解語就見她皺著眉毛,不停的再喃喃著一個叫小羽的人的名字。這名字林解語並不陌生,在雪山中,她也曾從趙明河那裏聽到過。


    “趙明河。醒醒。”林解語見她似乎是很痛苦的模樣,便伸手推了推她,可是卻根本晃不醒趙明河。


    那人正深陷於噩夢之中,不可自拔。


    這樣思忖下來,林解語便掀開轎簾對正在趕車的衛青道。


    “衛將軍,我看趙大將軍情況不太好,先不趕路了,再去醫館瞧瞧罷。”


    “好。”衛青應下,駕著馬車朝著醫館的方向開去。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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