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我醒來已經十點多了,家裏隻有我一個人,媽媽可能買菜去了。她就在今年剛學會了騎自行車,現在上班,買菜都騎車去。我還記得媽媽剛學會騎自行車不久,我們去華聯超市買東西,出來以後大包小包。在迴來的路上,媽媽以時速五公裏騎著車,由於剛上路不久,她緊張地盯著前方,雙手握緊雙把,整個身體僵硬。迴到家以後告訴我她背上已是濕透了。我當時還笑她膽子小。


    我走進衛生間,打開淋浴,洗幹淨全身,並換上一條新的內褲。


    這時候媽媽拎著幾個馬甲袋迴來了。看見我說:“喲,起來噶早。”


    “睡醒了。你幾點起來的?”我問。


    “我六點多就起來了。”


    “你都幹什麽了?”


    “喏,先帶小狗下去遛一圈,再把家裏衛生全部打掃一遍,再去買菜。今天幫你做個魚湯,好伐?”


    “買豆腐了麽?”


    “買了。”


    “今天中飯早點做,我兩頓飯並了一道吃。”


    “桌上還有泡飯,你先吃一點。”


    “我剛起來,沒胃口,再說吃了等一下就吃不下了。”


    媽媽把菜拎進廚房,開始做午飯。


    我迴到自己的房間打開電視,換到有線體育台,正在播一個田經比賽,看見十幾個人在長跑,也不知道這是第幾圈了和還剩幾圈。我愛看的nba賽季還沒有開始。還要再等一個月。我點了一根煙,深深地吸了一口,再慢慢地吐出來。我這時從來不在媽媽麵前抽煙,因為她不主張我在工作之前抽煙。


    換了幾個頻道又迴到了體育台,這些人還在你追我趕。我依舊不知道他們跑了幾圈了。這就像有的時候你在做一件事情,看似總是在原地打轉。跑在最全麵的是個肯尼亞人,像個艾塞俄比亞饑民,全身上下沒有一克脂肪,甚至小腿肚子上也沒有。他大睜著雙眼,在領跑。


    我拿出一本肖洛霍夫的《靜靜的頓河》。當時的我癡迷於俄羅斯古典文學,向往貴胄軍人的生活,比如像沃倫斯基那樣瘋狂地追求以婚的高貴的卡列琳娜,像畢巧林那樣冷酷但同時又勇敢地同邊疆異族人作戰,以及黑海哥薩克格裏高力那樣多孑的命運。總之對舊俄時代那種華貴,奔放,傷感的氣息甚是著迷。


    吃過午飯以後,我去朋友又朵家。又朵美院畢業以後,在一家廣告公司做事。我們住在一個小區,他獨住。當我走進他的房間便聞到熟悉的帆布和顏料的味道。又朵的手上也沾著顏料跡子。這天又朵正在白色汗衫上畫畫。並不是傳統意義上的畫畫,而是將聚乙烯或聚氯乙烯或別的什麽印在汗衫上。


    我問他:“這種東西穿在身上麽?”


    “可以的,也算一種材料藝術。”


    “那這衣服一洗企不完了?”


    “不會的,這種材料一幹就不會褪色。”


    這時我發現他的房間/畫室多了一幅畫,是一張1.5*2.5的仕女圖,女人眉清目秀,留著當時的花瓣形劉海,頭發盤起來,穿著晚清的豎領夾袍,莊重嫻靜地坐在那裏,背後是一麵朱漆大門。


    “這是什麽時候畫的。”


    “前一段。”


    “用了多長時間?”


    “七天吧。”


    “感覺有點像模仿陳逸飛的。”我想起前一段又朵去參加一個畫展,給我看了一張他和陳逸飛的合影。


    “沒有,畫的客體差不多,但風格,畫法不一樣。”


    “你覺得生活和藝術的關係是什麽。”我問。


    “藝術來源於生活高於生活。”他邊畫畫邊迴答我。


    “你這等於沒說。”


    他暫時放下畫筆,說:“當你想創作的時候,你必須進入到你想創作的生活中去,但你不能完全地照搬,哪怕是寫實主義,因為沒有人有這個能力,而且每個人的視角不同,解釋地手法不同,藝術既然作為一種抽象的東西,就成為一種凝練和提升。”


    “你對將來有什麽打算麽?”


    “遠期的沒有,近期的是想有一個獨立的畫室和辦一次個展。”


    我還記得第一次去拜訪又朵的時候,是在五年前夏天的一個午後。在一間沒有空調的朝北房間裏,又朵一個人在畫畫。我走進他的房間,房間裏有著熔化的顏料的味道。看見牆上地上都是畫,有一些被裝裱了起來,有一些就被繃在畫架上,還有一兩張沒有完成的。


    我的第一句話是:“這些都是你畫的?”


    “是的。”又朵迴答。


    我對這個人肅然起敬,我總是崇拜有藝術氣質的人。


    “你是學美術的?”我問。


    “是的,上海美院學油畫的。”


    我想起我的美術課,那天老師叫我們在室外寫真,所謂室外也就是教室外的操場上,整個班級坐在田經跑道的外圍,畫對麵的火柴盒般的教學樓和幾棵柳樹。我坐在那裏根本畫不像,教學樓畫的像危樓或受過空襲的樓,柳樹畫的像梧桐樹。旁邊有一位男生畫的很像,我幾次想請他幫我畫的,可是我和他平時幾乎不說話的,最後終於鼓起勇氣,但他很不情願地幫我塗了幾筆還給我。我很後悔開了口,讓他有了一種心理的優勢,哪怕是短暫的。


    又朵拿出他剪下的在報紙和雜誌上發表的作品給我看,我更加佩服他了。


    “什麽時候你交我畫畫吧?”我說。


    “好的。”他一口答應。


    “我想畫油畫。”


    “不行,先從素描開始,先畫靜物。”


    從又朵家出來以後,我去小區的圖書館借了幾本文學雜誌然後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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