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古楞住了,是呀,王母不準神仙管人間的事。


    見著盤古遲疑了,持斧力士繼續說道“假如共工是龍蛇虎豹,魑魅魍魎,或者其他什麽妖怪,任你斬殺,王母也不會降罪;但他是人,如果你殺了他,就要遭受身首僵化、血脈枯竭、四肢不動,七竅虛空的懲罰嗬!”


    盤古頹然坐在地上。


    持斧力士取過盤古肩上的斧頭,扛在自己肩上,說“請大王迴洞休息。”


    迴洞以後,持斧力士忙著給盤古泡茶。盤古吼道“泡什麽茶,給我抱酒來!”


    持斧力士說“大王,酒喝多了,傷肝動火,容易壞事。”


    盤古生氣地說“我啥時喝多過?我啥時壞過事?去,去。抱酒來!”


    持斧力士抱出一壇鬆果酒來,三十斤重,盤古接過,仰頭就喝。不一會,咕咕地全進了肚子。


    盤古再要,持斧力士隻得又抱了一壇。他還拿出了一些鬆果、草莓、核桃給盤古下酒,要盤古喝慢點,多吃點果子。


    盤古頗不耐煩“去,去,不要說那麽多;去,去,,洞外侍侯。”


    持斧力士剛出洞門,秋英就送信來了。持斧力士簡要向秋英說了說盤古的情況,打發走秋英以後,本想把信壓一壓,待盤古心情平靜了再送給他;後來又想,大王如果喝醉了,要睡上幾個月,如果媧皇有什麽要事,豈不給誤了?他立即反身進洞,十分小心地說“大王,信。”


    “放在案上吧。”盤古仍然抱著酒,不肯放鬆。


    “是媧皇派秋英送來的。”持斧力士趕忙提醒。


    盤古連忙放下酒壇,取過信,小心地折開,讀了一遍,心事沉沉地坐下去;不小心,碰著了酒壇,酒壇滾在了地上,“啪”的一聲,摔得粉碎,酒液滿地亂淌。


    持斧力士趕快過來打掃。他偷偷瞟了一眼案上的信,原來是女媧轉達王母的警告,才放心了。


    盤古問持斧力士“你沒打聽女媧現在在做什麽?”


    “打聽了。”持斧力士說“共工把天弄塌了,王母要媧皇把天補起來;她到大荒山無稽崖煉石補天去了。”


    “那可是個苦差事嗬!”盤古說道“都怪這個共工。”


    持斧力士可不敢著聲,他怕一提起共工,又惹得盤古發怒。


    讀了女媧的信後,盤古的心情平靜了一些。剛才發了一陣怒,又喝了一壇多酒,神經一鬆弛,倦意就上來了。還沒等持斧力士把酒壇碎片打掃幹淨,盤古就唿唿地睡著了。


    持斧力士暗暗高興,口裏念道“睡了就好,睡了就好,睡了就可以少出事了。”他知道,盤古這一睡,就要睡上好幾個月。


    持斧力士認為自己今天能夠勸阻盤古是立了一件奇功,心裏特別高興。他一高興就想喝酒。酒也真是個奇怪的東西。有人在生氣、發怒的時候特別想它,例如盤古,一生氣就喝了四五十斤;有人卻是高興時候就想喝,例如這位持斧力士,此時喉嚨癢癢的,十分想喝。他想,大王已經睡了,三月兩月醒不過來。我何不也去弄點酒喝?


    主意打定,他立刻去庫房裏抱出一壇鬆果酒來。正要開啟,突然又想,何不弄點千山木葉酒嚐嚐?接著,他又搖頭:這千山木葉酒不是一般人能喝的,萬一讓大王知道了,可是吃罪不起。轉瞬,他又想道,自己跟隨大王多年,即使大王知道了偷偷飲千山木葉酒之事,,隻要痛哭流涕檢討一番,別看他脾氣暴躁,可是一個糍粑心腸,最見不得人流淚,也一定會原諒的。


    於是,他把鬆果酒抱迴了庫房,取出鑰匙,打開一道密門,抱出那天招待托塔天王開啟過的酒壇,取出琉璃杯滿滿斟了一杯,仰頭喝下。他本想再喝一杯,但想到各路神仙都隻能喝一杯,自己何等身份,敢喝兩杯?他封好了酒壇,放迴了原處,鎖好庫房,走了出來。


    持斧力士,喝過千山木葉酒後,開始隻覺得奇香滿腹,心想不過如此;接著,腹內翻江倒海,又似烈火燃燒,折騰得他十分難受,“撲通”一聲倒在地上。原來,他修煉不夠,不能勝此酒力。不多時,他也唿唿地睡著了。


    盤古的睡相很特別:兩腿伸到石案上,叉開;屁股坐在石凳上,石凳向後倒去,靠著洞壁;他的雙臂向上張開,撐著洞頂;一對眼睛象兩顆石榴,圓睜著,裏麵正噴著火;如果不是那雷鳴般的鼻息,人們還以為他醒著呢。


    盤古和持斧力士這一覺,竟然睡了九個月。在這九個月的時間裏,天上人間發生了多少事。


    在這九個月裏,女媧在大荒山無稽崖煉成了白、紅、藍、黃、綠五色彩石。她計算了一下:補天大約需要三百六十六塊五彩石,現在已經煉出了三百三十塊,看來可以提前完成任務。


    想到補天辛苦,王母叫左薑右姬帶一壇太上芙蓉液去慰問。


    這太上芙蓉液是王母采集瑤池裏荷葉上的露珠,然後,向太白金星索取了八卦爐裏煉出的金丹,每壇裏放上一顆,再放進一隻三千年才能成熟的蟠桃,在蟠桃園裏窖藏三年才取出來的。王母從不輕易示人。


    春蕊秋英接過太上芙蓉液。女媧對左薑右姬說“請轉告王母,感謝她的厚愛,我一定不會辜負她的希望,還大家一個美麗完整的天空。”左薑右姬笑盈盈地迴瑤池去了。


    在這九個月的時間裏,人間又積蓄著一場災難。


    共工被顓頊大敗以後,怒觸不周山,折斷了天柱,自己也被碰得頭破血流,昏死過去。恰好廣海龍路過這裏。廣海龍想“這個人對我還有用。”於是,令魚兵蟹將把共工背迴水府,給他治病。


    海裏有的是神奇之藥。不到半年,共工的傷痊愈了,心裏萬分感激廣海龍。一天,廣海龍邀請共工喝酒。一見麵,共工拜倒在地,滿臉熱淚,說“多承大王相救,不然,我早到地獄了。我有什麽功德呢,能讓大王救命於前,賜宴於後?”


    廣海龍一把拉起共工說道“你不要行此大禮。同是患難兄弟,本該出手相助。”


    “患難兄弟?”共工迷糊了。


    “你不認識我吧?”廣海龍說,“我是蚩尤。”


    共工吃了一驚“怎麽,你是蚩尤?你不是被軒轅老兒殺死了嗎?”


    廣海龍解釋說“我本是海裏一條蟲,經曆三千年修煉,得到兩條性命。一條是人命,被軒轅老兒奪去了,實在可惜;現在,就隻剩下這條蟲命了。”


    “這裏就是你的修煉之地嗎?”共工問。


    “不是。”廣海龍說,“我變成龍以後,到處流浪。後來,我趕走了原來的龍王,成為了這裏的主人。”


    共工說“前輩既然這樣神武,為什麽不到人間複仇?現在顓頊稱帝。那顓頊可是軒轅和嫘祖所生的昌意的兒子嗬!”


    廣海龍長歎說“我怎麽不想報仇呢,我日日夜夜都想報仇嗬!可是……”


    共工說“以大王之力,除掉顓頊當不費吹灰之力,大王還歎息什麽?”


    廣海龍說“你有所不知。我現在是一條龍,如果去打顓頊就成了妖孽。顓頊的確沒有什麽可怕,我隻怕驚動了盤古、女媧。”


    共工不解地問“上次,我同顓頊交戰時,為什麽沒見他們現身?”


    廣海龍說“你同顓頊交戰,就象當年我同軒轅交戰一樣,隻是人類相爭。盤古、女媧不敢出手,否則,違背了天規,他們的命也難保。如果我現在去和顓頊交戰,就是妖魔殘害人類,一定會惹出盤古女媧。如果躲不過盤古手裏的那把斧子,可就慘了。”


    共工恍然大悟,接著,他又十分傷感地說“看來,我們真是患難兄弟,都是軒轅的手下敗將,永遠不能報仇雪恨了”


    廣海龍說“不,我有一個報仇雪恨的主意。”


    “什麽主意?”共工急切地問。


    廣海龍向共工說出了自己的打算:他倆結成聯盟,一道去進攻顓頊;如果盤古、女媧出麵,共工就上前去與之


    周旋;盤古、女媧絕對不敢傷害共工,除非他們自己也不要命;這樣廣海龍就有機會殺了顓頊,報仇雪恨。


    共工大喜“你能幫助我殺了顓頊,奪取王位,逢年過節,初一十五,我一定用人間的好酒好菜,把你祭祀。”


    “最好多送幾個美女來。”廣海龍淫笑著說“人間美女可比那些魚娘蟹婆有滋味多了。”


    共工慨然答應“但憑大王吩咐,我一定竭盡全力。”


    廣海龍和共工精心策劃後,決定八月十五東海漲潮之時發難。廣海龍先行作法,湧起漫天洪水,淹死顓頊及其臣民;如遇盤古、女媧,則讓共工出麵交戰。


    這年八月十五,月華初上,東海應時漲潮。廣海龍乘機攪動海水。頃刻間,大地上翻江倒海,一片洪水滾滾,濁浪滔滔,嚇得星星、月亮慌慌張張的躲進了厚厚的雲層。滾滾濁浪裏,廣海龍化出真身,原來是一條長約三十丈,粗約兩圍的蚯蚓。那蚯蚓施動法力,越長越長,越來越大,後來變成一條三百多丈長的龍樣怪物。它的頭一搖,浪高三尺;尾一擺,水漲十丈。滔天洪水淹沒了平原、淹沒了山丘;無數的房屋被吞沒,無數的草木被拔起;豬呀,雞呀,狗呀,羊呀,老虎呀,豺狼呀,野牛呀,猿猴呀,逃不及的,通通被波浪卷走。水麵到處漂浮在各種生靈的屍體。


    看著大雨七天七夜沒有停息,大水不斷上漲,顓頊心急如焚。他命令全國臣民能往高處搬遷的就往高處搬遷,附近沒有高地的就多造木筏、大船逃生。


    命令剛傳出去,侍衛東甲就趕來報告“大王,穀底嘉禾壩被淹了。”


    顓頊的心緊了,忙問“那三百種糧人呢?”


    東甲傷心地說“他們乘著二十多條竹筏逃命;沒想到湧來一陣惡浪,竹筏如土崩瓦解,都被淹死了,一個不剩。”


    顓頊流出了淚水,傷心的想,那三百多生命曾經是多麽的鮮活,頃刻間,竟然都成了魚鱉之食。


    東甲剛剛離去,西乙又趕來匯報“大王,梨樹溝被淹了。”


    “那二十一戶果民如何?”


    “身強力壯的正向這裏逃來。”西乙說道,“老人、小孩多被洪水衝走了。”


    顓頊命令“準備食物、飲水,接濟他們。”


    西乙去了以後,顓頊問丞相高丁“王城裏有多少糧食、房屋?”


    高丁憂心忡忡的說“隻怕這水不久就要淹到王城,那時,再多的房屋也沒有用。”


    顓頊果斷地說“那就動員全城百姓,準備撤離。”丞相高丁馬上安排人去辦理。


    不一會,東甲又趕來了。東甲撲倒在地上,氣喘籲籲地說“大王,不好了,不好了……”顓頊心裏一緊,隨即作了一次深唿吸,定了定心神,溫和地對東甲說“不要急,慢慢說,來,喝點水,慢慢說,慢慢說。”


    東甲卻顧不上喝水,嚎啕大哭“鬆林坡被淹了,我爹娘被水衝走了!”


    丞相高丁馬上說道“大王,鬆林坡被淹,王城危在旦夕,應馬上撤離。”


    顓頊馬上發布命令,全城所有人披上蓑衣,戴好鬥笠,帶上幹糧、武器和勞動工具,向山頭的白雲崖撤去。


    為了做到有條不紊,顓頊安排丞相高丁帶領老弱病殘先行一步,自己帶領青壯年攜帶輜重隨即跟上,東甲西乙帶領三百士兵殿後,負責收容。


    接到命令以後,王城裏的人紛紛行動起來。想到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美好家園就要被洪水淹沒,自己被迫背井離鄉,前路茫茫,不知能否逃過此劫,無人不嚎啕“天兮,胡為乎為斯兮!”


    哭聲震天動地。


    顓頊在撤離前的一刻時間裏,站在一處石崖上察看水情,隻見得洪水滔滔,浩浩懷山方割,湯湯夏水襄陵;多少田園被淹,多少房屋被毀!正傷感時,他看見一條惡龍向在自己衝來;揉揉眼睛再看時,惡龍身邊好象還有一個人揮動雙斧,好象是共工,情知不妙,連忙命令“放箭!”身邊的幾十個衛兵接到命令,同時朝著惡龍射箭。惡龍見勢不妙,忙潛入水裏。左右連忙掩護顓頊撤退。


    東甲西乙聽說這邊惡龍猖狂,帶領三百士兵趕來助陣。隻要惡龍一露麵,幾百支箭一齊射向惡龍,一時裏壓住了惡龍,也壓住了水勢,給人們撤上白雲崖贏得了寶貴時間。


    顓頊帶領臣民們撤上白雲崖後,迴頭看時,東甲西乙正與惡龍激戰。共工緊靠著惡龍,寸步不離。突然,東甲西乙的士兵們紛紛拋出手裏的弓,手掏泥土、石塊向惡龍擲去,猜想是箭射完了,放聲呐喊“東甲西乙,快撤嗬!”


    東甲西乙全然無畏,他們手持泥土、石塊,繼續同惡龍作戰。惡龍見岸上停止了放箭,高興得不斷的搖頭擺尾,掀起連天巨浪,卷走了東甲西乙及全部士兵。


    “天嗬!”顓頊大叫一聲,眼前一黑,站立不穩。丞相高丁連忙扶住,急切的喊道“大王,在這種時候,你可千萬不能倒下嗬!”


    顓頊的母親,蜀山女昌仆從帳後出來,說“妖魔猖獗,非人力可以戰勝。若要逃過此劫,得請求祖宗幫助。”


    顓頊馬上命令“準備三牲,全民祭祖。”


    大荒山無稽崖上,爐火熊熊。最後三十六塊五色彩石正在爐裏熔煉。


    春蕊不停地向爐裏添柴,秋英舉著一柄蒲扇不停地扇風。烈火熊熊,煙塵滾滾;兩人頭上、鬢上,臉上、肩上……渾身都撲滿了灰塵,活象森羅殿裏的小鬼。


    爐四周擺放著已經出爐但還未用上的彩石。粉紅、天藍、雪白、杏黃、深綠共五種色彩。這些彩石煉出來以後,女媧用雙手輕輕地檫拭一遍。經她檫拭以後,不僅彩石上原來凸凹粗糙的地方變得平整光滑,而且,除去了熔煉時所沾的灰塵,變得更加柔和濕潤。用這樣的彩石去補天,天空才會有天衣無縫般的完美。經過幾個月這樣的檫拭,女媧的雙手布滿了厚厚的一層老繭。


    女媧檫拭好一塊杏黃色的彩石以後,取出一張與彩石顏色相同的彩巾鋪在地上,拍了拍彩石,彩石自己翻到了彩巾上。女媧念動真言,喝了一聲“補天去吧”,兩掌徐徐向上,那彩巾就托起彩石慢慢上升,越升越高。女媧繼續念著真言,說一聲“去北辛卯找你的位置!”那彩巾就托起彩石到了一個地方,和其他幾塊不同顏色的彩石緊緊挨在一起。


    女媧正要檫拭一塊深綠色的彩石時,突然,胸口突突跳了幾下,感覺有心血來潮。迴頭西望:白雲崖下一片滔天巨浪;白雲崖上,煙霧繚繞,鍾磬聲聲;顓頊帶領王城裏逃難到白雲崖的所有人正在祭祀祖宗,乞求幫助。她立刻明白了,後世子孫正在經曆一場被後人稱為洪水朝天的劫難。


    女媧站住了,一邊觀察,一邊思考對策。


    她看清了,滔滔洪水裏有一條龍在搖頭擺尾,興風作浪。“這不是廣海龍嗎?”女媧心想,“這個妖孽,竟敢如此猖狂!”正想如何出手除妖,又看見共工緊貼在惡龍身邊,不禁犯了難:如果傷著共工,後果非常嚴重。


    惡浪滔滔,很快就要漫上白雲崖。顓頊早已無可奈何,隻能帶著全體臣民,焚香頂禮,不停地禱告。


    女媧決定出手相助。她隻需把一根白雲巾扔出去,貼在白雲崖上,洪水在三天內就淹不上白雲崖。她取出白雲巾正要拋出時,又謹慎地思考“這不是插手人間事務嗎——得想一個萬全之策。”她看見廣海龍在洪水裏不停地搖頭擺尾,正得意忘形,立刻有了主意。她悄悄的祭起白雲巾,白雲巾象一片白雲輕輕地飄向白雲崖,待廣海龍一露頭,白雲巾迅速下降,罩住了廣海龍的頭角。


    廣海龍此時以為顓頊死期將至,正得意忘形,哪曾料到這一手。見頭角被罩,以為女媧要出殺手,非常驚慌,拚命擺頭,白雲巾借助由此產生的外力,輕輕飄起,緊緊地貼在了白雲崖上——這可不是女媧貼上的,是廣海龍自己貼上的。


    女媧笑了,但是,她知道事


    情還沒有真正地了結。廣海龍還沒有除掉,禍根還在;白雲巾三天後將自行脫落,白雲崖上的子孫們還處在危險中。


    女媧問春蕊秋英“時間夠了嗎?”


    春蕊迴答“馬上開爐。”


    女媧吩咐抓緊點。她口裏這麽說,心裏卻在想,三天時間,無論如何也完不成補天任務,“難道子孫們真的逃不過這一劫?”她心裏這樣想,手上的動作卻更快了。


    盤古醒過來了。


    顓頊的祭祖,讓睡夢裏的盤古心驚肉跳。盤古揉了揉眼睛,不見持斧力士,喊了幾聲,也沒有人應。他起身朝洞外走去,看見持斧力士正醉倒在洞口:他的頭頂著洞門,身子拖在地上,嘴唇一張一合,口裏流著涎水。


    “起來!”他輕輕地用腳撬了撬持斧力士的身子。


    “好酒!”持斧力士醒過來了,朦朧裏,看見了盤古正站在眼前,嚇出一身冷汗。他的酒全醒了,翻身跪在盤古身前“大王恕罪,怪我嘴饞,偷喝了大王釀製的美酒。”


    盤古卻很和藹地說“好啦,那酒本來早就該讓你也喝一點的,隻是怕那力大,你喝了得醉上一年。今年的事情多,洞裏洞外都離不開你……好了,你現在喝了也就算了。你可知道,喝了這杯酒後,你將以八百歲為春,八百歲為秋度過一生。算算看,你該活多少歲?”


    “一八得八,二八一十六,三八二十三,四八二十八……”持斧力士的數學實在差勁,左算右算,始終算不出一個確數。不過,他心裏明白,這肯定是一個很大很大的數字。


    盤古又感覺到一次心驚肉跳。他對持斧力士說“走,出去看看,發生了什麽事。”


    他們走出山洞,站在山頂向東望去,隻見東麵一片汪洋大海,波浪滔天;盤古細看那水勢,浩浩蕩蕩,從東南而來,直衝西北白雲崖而去。白雲崖上,禱告聲裏參合在著悲哀的哭泣,鍾磬聲裏夾雜著絕望的唿救,顓頊正帶著臣民祭祖求救。再看那波浪裏,一條龍和一個人正聯手向白雲崖進攻。


    “快取我的大斧來!”盤古向持斧力士喊道。迴頭見持斧力士怔著沒動,又吼道,“你聽見沒有,把大斧給我拿來!”


    持斧力士趕忙跪下,口裏喃喃呐呐地“大王,你要三思……”


    “三思什麽,你沒看見那條龍嗎,它是妖怪!”盤古嚷道,“我有責任除妖。”


    持斧力士見盤古火氣很盛,不敢違抗,忙進洞去取出那把曾幫助盤古開天辟地的神斧。在把斧子交到盤古手裏時,持斧力士還特意提醒說“我好象還看見那龍的身邊有一個人。大王可要小心,千萬不要傷著那人。”


    盤古說“我知道該怎麽辦。把洞府看好!”他扛起斧子飛一樣向東奔去。


    廣海龍久攻不下白雲崖,心裏正十分懊惱:沒想到自己中了計,幫女媧把白雲巾貼在白雲崖上。不過,他心裏也暗自竊喜:看來自己和共工聯手這一著是對的,連女媧都不敢輕易下手。為了更安全一些,他讓共工騎在自己背上。他把身子大多隱藏在水裏,目的是讓盤古女媧投鼠忌器。


    不過,他始終弄不明白的是,興風作浪這麽多日子,連女媧都出招了,那個性情剛烈的盤古為什麽還不現身——他盤算著,再過兩天就好了,兩天裏,盤古如果再不現身——女媧正忙著補天,也趕不過來——他就把白雲崖給拿下了。


    正當廣海龍打在如意算盤時,盤古趕到了。盤古大喝一聲“孽畜!”揮動大斧,猛地向廣海龍砍去。


    幸虧廣海龍已經覺察到盤古趕到,晃頭躲過,驚慌失措地向共工喊道“快擋著盤古!”


    共工早嚇得臉色如土,戰戰兢兢地舉起雙斧。


    盤古的斧子繞過公共的頭,直向廣海龍砍去。廣海龍連忙潛水下沉,躲過盤古的斧子。盤古一斧落水,浪濺千尺,水勢落了三十丈。


    一斧沒有砍著,盤古收迴斧頭,準備再砍。廣海龍聲嘶力竭地對共工喊道“擋著盤古,快擋著盤古!”


    共工不得已揮動雙斧,搖搖晃晃地走上前。


    盤古皺了皺眉頭,心裏想道“此時如果動了共工,定要跑了廣海龍,待我虛晃一斧。”舉起斧子,看似向著共工,實是向著共工身後的廣海龍砍去。


    共工以為盤古要殺自己,早嚇得趴在地上。廣海龍見勢不妙,又沉入水裏。盤古第二斧落下,那水又消落三十丈。


    兩斧過後,共工終於看出了點門道“莫非盤古真的不敢動我?”看著盤古又去追殺廣海龍時,共工竟然也生出了膽量,虛張聲勢地橫在盤古麵前“來、來、來,我倆決一死戰。”


    盤古卻不願和共工糾纏,他直追廣海龍而去。廣海龍被迫現出真身,揮動長戟迎戰。雙方你來我往十幾個迴合後,廣海龍感到體力不支,自知不是對手,且戰且退。退了八百裏後,身後出現一片縱橫千裏的水域,這就是廣海。他一頭鑽進水裏,不再出來。


    盤古站在海邊,大喊“孽畜,你出來!”


    任憑盤古喊破嗓子,廣海龍潛在水裏,一動不動。


    這時,水退了,西北的高山峽穀,東南的丘陵平原漸漸顯露出來。顓頊帶領全體臣民向著東南焚香跪拜,感謝祖宗神靈顯聖。


    盤古站在廣海邊望去,這片大海盡管縱橫千裏,但四周群山相連,東距東洋,南距南洋,都有幾千裏陸地;西距西洋,北距北洋更為遙遠;原是一個內陸湖泊。


    盤古想,必須斬草除根,才能不留後患,可是,廣海龍躲在水裏,自己又不熟悉水性,怎麽辦?他登上高處四下裏望去,隻見東南方地勢逐漸走低。他想,如果在東南方打開一個缺口,放幹海水,惡龍豈不無處藏身?


    盤古趕到東南方,審視了一下地形,舉起斧子,砍了下去。轟的一聲巨響,恰似天崩地裂。滾滾煙塵之後,群山峻嶺之間,裂開一道二百多裏長的裂縫。盤古見前麵還有山嶺阻擋,又毅然舉起斧子,連續三斧以後,廣海東南出現了一條七百多裏長的大峽穀。由於此峽穀是盤古三斧砍出,所以,後世人稱它為三峽。


    滔滔廣海水,順著三峽,滾滾東去。


    廣海龍無處躲藏,隻得跳出水麵,揮動長戟,與盤古再戰。


    這時,恰好共工趕上來了。廣海龍大喜“隻要共工纏著盤古,說不定還有勝算。”


    盤古見共工和廣海龍沆瀣一氣,直想一板斧砍破他的天靈蓋。但他非常清楚,必須先除掉廣海龍。


    共工見盤古隻找廣海龍廝殺,對自己並不還手,益發膽大。他處處挺身而上,掩護廣海龍。


    麵對共工的糾纏,盤古非常氣憤;見到共工身後躲躲閃閃、滿臉奸笑的廣海龍,盤古有常常叮囑自己,要耐心尋找機會。趁著廣海龍得意忘形之機,他猛地躍起,飛過公共頭頂,一斧向廣海龍砍去。廣海龍躲閃不及,右臂被砍斷,慘叫一聲,滾進水裏。這時,廣海水已經流失過半,隻見水裏有一條三十多丈長的濁流向東南湧去,盤古猜測是廣海龍想順水逃進東洋。便大步流星趕往東南,守住峽口。


    不久,盤古看見一股濁流從廣海流來,知道水底就是廣海龍。待濁流流進峽穀後,盤古用盡渾身力氣,揮斧砍向濁流。隨著一聲慘叫,汙血染紅了江水,一條三十多丈長的蚯蚓屍體浮出水麵。隨著鮮血的不斷湧出,那蚯蚓越來越小,最後,變得長不足五寸,被滔滔海水衝進東洋去了。


    殺了廣海龍以後,盤古拖在疲憊的身子往迴走。他很想找個地方休息一會。


    共工氣喘籲籲地趕上來了。他掄起雙斧,橫在盤古麵前,厲聲地問“廣海龍王呢?”


    “我把他殺了。”盤古平靜地說。


    “我要替他報仇!”共工歇斯底裏地喊道,“我要殺了你!”


    盤古本來十分疲憊,沒料到殺死廣海龍以後共工還是如此猖狂,躲閃不及,右臂被劃了一道口子,鮮血冒了出來。他


    忙蹲下身子,抓了一把黃土,捂住傷口。


    共工第二斧子又砍了過來。盤古跳到共工身後,共工撲了一空。待到共工轉過身體,盤古大喝一聲“住手!”


    這一聲怒吼,還真把共工給鎮住了。


    盤古壓抑著滿腔怒火,對共工說“你改了吧,好好在世上作人。”


    共工卻不屑地問“我改?我改什麽?憑什麽要我改?”


    盤古說“不要再去爭王位;不要把許許多多的人拖入戰爭,讓屍積成山,血流成河;不要去殘害百姓。”


    共工冷笑道“說得好聽,你去問問世上的人,哪一個不想稱王——我是做夢都想君臨天下,讓世上所有的人都臣服於我,我想幹什麽就幹什麽,我要什麽就是什麽——你來勸我改,為什麽不去勸顓頊,讓他把王位讓給我——這不一樣也能免除戰爭嗎?”


    盤古終於看清了共工的嘴臉,但依然強壓住怒火“你不是已經失敗了嗎?一個人要麵對現實,承認失敗。”


    共工大笑“失敗算什麽,失敗了再戰呀!不出三年,我又將卷土重來;我唯一的目標就是稱王,我活在世上所作的一切就是要當王。”


    盤古說“為了當王,你就那樣寡廉少恥?”


    共工又是一陣大笑“你真笨,你沒聽說成則王侯敗者賊嗎——什麽寡廉少恥?隻要我勝利了,所有的人都臣服於我,都歌頌我;他們會說我是英雄,是明君,就象現在的人歌頌軒轅老兒一樣,把世間的一切溢美之詞都獻給我。”


    盤古的牙齒咬得咕咕地響。


    共工歪著頭,挑釁地問“你要幹什麽?”


    盤古說“我想宰了你。”


    “你敢嗎——你也許有那個本事,卻未必有那個膽量。”共工說道,“你不怕王母降罪?你不怕身首僵化,血脈枯竭?如果為了殺死一隻野狼,卻要賠上自己的性命,世上是沒有人會幹這樣的傻事的。”


    盤古說“如果殺了一隻惡狼,能保護千千萬萬人,為子孫笑災免難,贏得天下太平,我看是值了。”盤古心中還有許多話要說,但又覺得道理其實就那麽簡單:共工倒行逆施,應當人神共憤;共工不除,世無寧日。即使自己死了,能為子孫造福,也可含笑九泉。於是他高高地舉起了斧頭。


    當斧頭落下的時候,共工連叫都沒有叫出聲來,就被從頭到尾劃成兩瓣,悄無聲息地倒在地上。


    風在吹,山林草木在拍手,成群的鳥兒撲楞著翅膀在天空飛翔。


    殺了共工之後,盤古拭去沾在斧頭上的血汙,望空拜道“天王兄,實在慚愧,你送我的寶斧,曾幫助我開天辟地,建立奇功;不曾想,今天卻讓一隻蒼蠅玷汙了它,我對不起這把神斧,更對不起天王兄。”說罷,隻見那神斧輕輕地離開盤古的手,慢慢升起,越升越高,消失在白雲深處。


    盤古困了,他想找個地方歇息。他看見前麵有座山,山上有個洞,好象就是太虛山上的盤古洞。他艱難地向著那洞奔去。但沒走上幾步,轟然倒下了。


    電閃、雷鳴、滿天烏雲;


    山崩、海嘯,大地顫動;


    千古人王之死,驚天動地……


    “盤古呀……”女媧第一個趕來了。她把盤古抱在懷裏,肝腸寸斷、淚流滿麵。


    “盤古呀……”在女媧摧肝裂膽的哭聲裏,百鳥悲鳴,百蟲流淚,林木動容,花草失色。


    “盤古呀……”在女媧悲痛欲絕的哭聲裏,高山俯首,峻嶺肅立,大江號啕,小溪嗚咽。


    托塔天王來了。他表情嚴肅、悲痛,向著他的金蘭兄弟深情地三鞠躬。


    太白金星來了。他一邊流淚一邊說“盤古小兄弟,我還說幾時咱倆再喝一杯酒呢。”


    王母也趕來了。望著倒下的盤古,望著悲痛的女媧,王母的眼裏噙滿了淚水。


    釋迦牟尼如來、正法明如來、大勢至佛都來了。他們站在盤古麵前,雙手合什,口裏齊念“阿彌陀佛!”


    王母上前施禮“有勞三位佛主遠來,這也是盤古的造化。”


    釋迦牟尼說“創世英雄,為匡扶人間正氣,大義凜然,視死如歸,貧僧十分敬佩,禮當前來為他念經超生。”


    正法明如來和大勢至佛也說“阿彌陀佛,禮當如此!”


    王母俯身去攙女媧,左薑右姬連忙把女媧扶起來。王母說“女媧,你不要哭了,盤古是英雄,連三位佛主都來了,你應當為他感到驕傲。”托塔天王卻在一邊咕嚕“那條天規也太不合理,不然,盤古弟何至於……”他偷偷地看了看王母,沒有說下去。


    太白金星在一旁幫腔說“是呀,為了懲惡揚善,人間的事,神仙還是可以管一管。”


    王母問“怎麽管呢?”


    托塔天王說“允許懲罰惡人。”


    太白金星說“應當扶助好人。”


    “好吧,”王母點頭說,“不過,還是盡量少插手!”


    大勢至大笑說“好嗬,東方神仙從此不再白白享受人間煙火了。”


    王母說道“慚愧,慚愧,是盤古告訴我們應該這樣做的。”


    正法明如來說“貧僧還是認為,人間的事,最好多從內部協調。”


    王母疑惑地說“你不讚成神仙插手人事?”


    正法明如來說“不,我主張人們多從內部協調。”


    王母更迷糊了“內部怎麽協調?”


    女媧曾和大法明如來談起過此事,知道他的想法,想說什麽,又覺得還是讓正法明如來自己說更好。她以眼色示意,鼓勵正法明如來說下去。


    釋迦牟尼說“我們佛家新修成大乘教法,引導眾生不爭,向善;王母不妨想一想,如果大家都不爭、向善,天下不就清淨了?”


    王母有些明白了,笑道“果真如此,也是佛門一大功德。”


    女媧忙上前向三位佛主施禮“不知佛主大乘教法可已全部修成?”


    大勢至說“還得花一點時間。也還需要物色人去人間傳授了。”


    女媧恭問“不知派誰去?”


    大勢至說道“這可需要一個大智大勇,大慈大悲,大忠大信,大善大誠之人。”


    正法明望了望釋迦牟尼和大勢至說“這是我們佛家一件大事,還是讓我去吧。”


    “你去?”釋迦牟尼和大勢至都吃了一驚“你想過沒有,你必須投身人間……”


    正法明如來點頭,微笑。


    大勢至說“你得經曆人間一切劫難,法力盡失,全部從頭修煉。”


    正法明還是微笑,點頭。


    釋迦牟尼讚賞地點點頭“那就委屈你了。”轉身,他又對大家說道“正法明此去難免三災九難。緊要時刻,希望大家不要袖手。”


    慌得王母、女媧、天王、金星連忙迴答“願效微力。”


    女媧問正法明如來“不知佛祖幾時動身?”


    釋迦牟尼說道“經書還應該校訂,教內還有許多事需要協調,正法明到人間傳經之事,還需時日。”說罷,三位佛祖起身告辭,駕雲西去。


    天王強忍著悲痛,問王母道“怎樣安葬盤古?”


    王母想了想說“讓他的頭和四肢化為五嶽,讓他的血脈化為江河;讓他和他心愛的土地,心愛的子孫永遠在一起吧。”說完,她輕輕向前伸出雙手,作出托物之勢;盤古的身軀被五彩雲霞托起,慢悠悠地向東飄去。


    從此,東方的土地上多了五座頂天立地的山峰;


    從此,大江小河經絡般地布滿赤縣神州,盤古的血液永遠澆灌、滋潤著這塊肥美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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