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正想去幾上拿水喝,聞言手一個哆嗦,杯子差點摔落在地。


    傅九衢側眼看她,“怎麽了?”


    辛夷坐下來,沒有繼續拿水,那碧綠瑩澤的水杯卻“長了腿”走到了麵前。


    “謝謝。”辛夷朝傅九衢飛個媚眼,接過來喝一口又順勢遞迴給他。


    那動作行雲流水,自然而然,她甚至沒有想過廣陵郡王是不是會給人端茶倒水的人……


    傅九衢深深看她一眼,唇角微微勾起,放迴去。


    辛夷道:“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和胭脂鋪李大娘合作的事情?將我自己做的胭膏,拿一部分在她的鋪子裏寄賣。”


    傅九衢嗯一聲,“沒有。”


    辛夷道:“李大娘的丈夫姓鄧。她就是鄧氏胭脂鋪的老板娘……”


    傅九衢沒有意外,甚至連吃驚都沒有,雲淡風輕地道:“此事開封府尚在調查,未有定論……我隻是想到行遠那一日中毒,好似有此症狀,你曾說是金屬中毒……”


    辛夷一愣,“那些用了脂膏的人,也是金屬中毒?”


    傅九衢淡淡地道:“那倒不曾。目前病因不明,開封府正在追查……”


    汴京城裏的大小事情,多半由開封府主理。


    引來傅九衢注意的根本原因……


    一是和張巡的情況相似。


    二是辛夷和鄧氏胭脂鋪有契約。


    “你說,會不會是有人故意整我?”


    辛夷眼珠轉動一下,視線落在傅九衢的臉上。


    “不然怎會這樣巧?恰好都讓我遇上了?”


    傅九衢道:“你無須憂心,等我找來患者,讓你瞧瞧再說。”


    “開封府會不會介意?”


    畢竟是開封府主理的案子,皇城司貿然插手,辛夷怕引發矛盾。


    傅九衢卻不以為然,輕輕淡淡地笑,“山人自有妙計。”


    兩人對視一眼,突然沉默。


    一陣風從洞開的窗戶拂進來,夾著細微的雨絲,有些許涼意。


    辛夷起身過去關窗,“要下雨了,你今晚留下吃飯吧?”


    以前張巡沒有“死而複生”,傅九衢是時常在藥鋪裏吃飯的,下值便會過來,深夜才離開,仿佛把辛夷這裏當成了自己家……


    可如今不一樣了。


    張巡迴來多久,辛夷家的飯桌上,他就缺席了多久。


    “不了。”似乎遲疑了一個世紀那麽久,傅九衢才幽歎一聲,看著辛夷的目光裏,有說不清道不明的無奈。


    “讓行遠知道,難堪。”


    辛夷關嚴窗戶,拉上窗簾,好片刻才迴頭看著他。


    “隻要我們在一起,他總會知道的。我不喜歡偷偷摸摸,也不喜歡這種見不得光的感覺,難道你要一直等下去?”


    傅九衢眼波微動,“不會。”


    辛夷歪歪頭,看著他似笑非笑,“我看你的模樣怎麽有點心虛呢?”她慢慢走過去,憋著那一口氣,坐在傅九衢的麵前,又低低一哼。


    “你不會是想等他主動和離吧?還是說……廣陵郡王當真要紆尊降貴,做我的外室?”


    傅九衢睨她一眼。


    “我會想辦法。”


    辛夷不以為然地嘁一聲,“你當初說等他安頓下來,大理世子的事情也解決了,就和他談。如今他官複原職,還得了恩賞,算是安置下來了吧?大理那個女世子今兒還來找我,讓我把張巡讓給她……我看她也沒啥事了啊?算解決了嗎?”


    傅九衢:“她找你?”


    辛夷:“你先迴答我的話。”


    看她一本正經的樣子,傅九衢輕笑一聲,拿起她的手,歎息著握在掌心,輕輕一捏。


    “這不是正在解決嗎?”


    “怎麽了?”辛夷斜睨過去,抽手。


    傅九衢沉吟片刻,語氣森寒冷漠,“真臘使臣汴河遇險,船沉河底。大理世子汴河遇刺,若非皇城司去得快,又有行遠以命相搏,恐怕也是兇多吉少……”


    辛夷道:“難道又是張盧?”


    傅九衢沒有說話,辛夷便先痛罵起來。


    “我就說嘛,長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禍端不除,必有後患,若當真是張盧,不知官家該作何想?”


    傅九衢皺了皺眉頭,“官家雖說沒殺張盧,放他歸家,但有禁軍看守,不許他見客,不許他外出……”


    “這有什麽用?”辛夷突然覺得古人其實很天真,他們的心思好像沒有現代人那麽多的彎彎繞。


    “隻要有心,別說限製外出了,你便是將他鎖在房子裏,也能挖個地道出去,你信不信?”


    傅九衢神色微微一凜。


    恰在這時孫懷進來,輕咳一聲,給傅九衢報了一個時辰,然後道:“爺,該迴府了。”


    這是傅九衢給孫懷的交代。


    他怕自己樂不思蜀,來了便舍不得迴去,這才特地叮囑孫懷提醒自己,孫懷每日都盡職盡責,沒有想到,今兒嘴巴還沒有合上,便挨了一記冷眼。


    “慌什麽?”傅九衢瞥一眼辛夷板著的冷臉,“爺吃了飯再走。”


    辛夷無語地看著他,“不是說不吃?不是說不方便?”


    傅九衢微微一笑:“盛情難卻。”


    “哼!”辛夷掃他一眼,“我還不歡迎了呢。”


    “小娘子好生沒有道理……”傅九衢軟下語氣哄她,那模樣讓孫懷都不忍直視:“我這幾日胃口不好,十分想念娘子醃的蘿卜……”


    辛夷開的是藥鋪,平常很忙,並沒有那麽多時間去鑽研菜色,大多以簡單方便的家常為主。


    不過,為了改善夥食,辛夷循著記憶裏的味道做了許多自己喜愛的下飯小菜。這些東西在後世不算什麽,迴到北宋的汴京城,那便是獨特新穎,隻此一家了。


    傅九衢說的醃蘿卜是辛夷自己園子裏種出來的,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普通蘿卜經了辛夷的手,它就不再是普通蘿卜了,變得香脆可口,傅九衢就著它能吃兩碗大米飯……


    辛夷的神奇之處,傅九衢與她相處越久,見得越多,私心裏越是喜歡,其實也沒有再把她當成張巡的那個醜妻——會為張巡要死要活的張小娘子。


    意識裏她們是兩個人,可偏偏是同一個人的身份。


    這讓傅九衢有時見到張巡,都忍不住心虛內疚,幾次欲要張口說個清楚,又在張巡一張信任的笑臉下,默默地咽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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