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現在去哪?”我問老赫。


    萬萬沒料到,我不過在奧林匹斯山呆了兩天,短短的兩天,世上卻已是另一個世界


    我的房子不再屬於我了,朋友沒了,工作沒了


    甚至,連敵人都沒了


    人生苦短,轉瞬即逝,現在才知道這句話的意思


    我望著老赫,無論如何,無論人生長亦或是短,此刻在他身邊,我便已知足


    我現在才知道當初那樣著緊的看護著那些身外物是多麽可笑,我的沙發我的床,我的首飾我的衣服……瞧,一轉眼間,花落無痕,何處覓芳蹤?


    什麽都變了,地球卻照樣轉動——曾經的執著可是必須?


    什麽才是人生的真諦?


    “跟我來。”


    老赫領我進入一幢尖頂的房子,廳堂很大,白色的牆壁,陽光從頭頂透進來。


    “我們的新家?”我問。


    “政府的救濟站。”他說。


    “啊?”


    老赫看著我,拉起我的手:“我想我不應該運用神力……我應該試一試你的生活方式。”


    我淚盈於睫,緊緊迴握老赫的手,重重點頭。


    救濟站的工作人員幫我們做了登記,詢問了我們的學曆——老赫完全照著我的樣子依樣畫葫蘆,隻差沒說性別女


    工作人員問:“什麽關係?”


    老赫看了我一眼:“未婚夫妻。”


    我臉燒的飛紅。


    我們被安排進到院內的一小間平房暫住,說近期內會有工作分配下來。


    此時的世界已與我熟悉的不同,人人心平氣和,沒有太多人舉著拳頭想要成功,大部分人,似乎有點懶洋洋,完全享受著生活


    我發現,像我們這樣被救濟的人中,不乏各階層的高知分子,一樣曬著太陽,住在平房裏,等待著新的工作


    大家好像對一些事,不再像幾十年前的我們那樣使勁,那樣拚命,那樣非贏不可


    半夜,又下起雪來


    我們隻有薄薄的兩張被子——此刻全蓋在我身上,老赫說他不怕冷,堅持睡在我身邊的地板上


    幾十年的人生經曆,我竟不知自己有這麽純情


    晚上熄燈時,我望著他,他望著我,竟連手也沒有再多拉一下


    心卻已經安定了


    這是幸福嗎?我微笑了


    淩晨兩三點,真正冷起來


    我簌簌發抖,不願叫醒老赫——他還沒有完全複原,讓他多休息一會吧


    “惑?”老赫的聲音似磁鐵般,完全吸引我。


    “嗯。”我懶懶的迴答,不知為什麽覺得舒服。


    “冷?”


    “嗯。”我才發現,原來兩人心意相通時,隻需要說這樣單獨的字就可以把問題說清楚。再不用對著一張平板的臉,那樣子長篇大論,浪費口舌。


    “來。”他的手伸向我。


    雪光映著月光映在他的眼睛裏,閃閃生輝。


    我把手遞給他,並沒問他要做什麽——上天入地,也隨他去。


    我們出了小平房,院內,有一堆熊熊篝火


    “來,把手給我。”他衝著我微笑:“我教你禦火而行。”


    我將另一隻手也遞給他,他的長袍翻飛,他的笑意如醉,他帶著我,一步一步慢慢踏進火中。


    我聞到四周升騰的柴草味,身體的寒冷瞬間被驅逐出去。烈焰包圍著我的身體,我聽到老赫在輕輕的念著咒語——我不覺得燙,隻覺得溫暖,從未體驗過的溫暖,暖進了我的每一根骨頭中


    “舒服嗎?”


    我點頭,微笑。


    他輕輕拉我靠近胸膛,我伏在他懷中,透過火光看暗紅之外的人世間——如半透明的紅瑪腦,流動而絢麗,雪也粉紅,夜也粉紅,樹也粉紅,人成雙,情成對


    我第一次發現自己原來這樣肉麻,忍不住笑出來,卻驚動了火邊已入睡的一對小情侶


    男孩子睡眼惺鬆的揉著太陽穴看向火堆


    我嚇一跳,捂住自己的嘴


    老赫連忙揮起長袍遮住我和他,將我緊緊貼於他胸前,我的臉漲得如同火焰般顏色,天,被人看到了呢


    男孩子搖醒身邊的情侶:“親,快起來看,看火中那朵深紅,像不像兩個緊緊相擁的男女?”


    女孩也睜開眼,望向火堆,漸漸眼中升起眩惑的神情。


    男孩擁緊她:“親,你看,左邊是我,右邊是你。”


    女孩笑了,輕輕吻他的嘴唇,喃喃的:“我們永遠也不分開。”


    我的嘴唇也被老赫輕觸,耳邊聽到他也喃喃的說:“我們永遠也不分開……看,惑,自從愛上你,我終於都知道,人和神,竟沒有什麽不同。”


    好容易等到那對小情侶重新入睡,我們悄悄的潛迴小平房


    老赫說:“以後再也不濫用神力了。”


    我笑了,他可真像個孩子。


    第二天醒來時候,屋外的光源充足,我以為出了太陽,推窗一看,卻是下了一夜的雪,似琉璃世界,到處光芒耀眼


    我正打算叫醒老赫,眼中忽然觸到一片紅光


    與此同時,身後衝來一股大力,將我扯到屋內


    我反應過來時,已被老赫護在身後


    我已明白,是他來了


    每次,他一出現,老赫就恨不能將我藏起來,藏在最隱秘處,再不被外人所染指——而那外人,卻並不是想染指於我,多麽古怪的情形!


    阿瑞斯,就站在窗外


    他看著我,眼中有痛苦,有糾結


    我忽然想起我們獨處的那一段日子,忽然對他有點同情


    他是真的愛阿芙的吧,這囂張狂野的戰神,也有脆弱的一麵


    他看著我,忽然說:“芙,天氣這樣冷,為什麽住在這種地方?”


    我心一跳,口居然不受自己控製般張開:“沒關係,我不冷。”


    我安住心口,天,這是怎麽迴事,我並沒有感覺到阿芙的入侵,可是……我居然,用阿芙的口吻說話!


    老赫盯著我,聲音微微發抖:“惑……你的頭發。”


    我低頭,長發如霧,正微微泛著紫色。


    我……我居然又再向阿芙變化!


    為什麽全無前期預兆?到底是怎麽迴事?


    難道,是因為我對阿瑞斯動了同情之心?難道隻要我對任何一方有一點真心,無論是愛是情還是義,都會牽動我向阿芙或是向我自己靠攏?


    阿瑞斯顯然狂喜,卻盡力不動聲色:“芙,跟我走。”


    我搖頭。


    “你這裏太冷,我們迴家。”他再向我招手,深遂如海的眸子讓雪光也黯然失色。


    我再搖頭,不,阿瑞斯,曾經的那個目光淺薄,品味無聊的熒惑已經死了。在與你們的相處中,漸漸的,死了。


    現在這個熒惑,不再被色相所迷,不再為表現所惑。


    她,隻為心存在。


    阿瑞斯從胸前抽出一支小小銀口哨,遞至我嘴邊:“吹一下。”


    “什麽?”我不解。


    “吹一下。”他目光灼灼的看著我,半痛苦半懇求,讓人心軟。


    “別吹。”老赫在旁邊說。


    “為什麽?”我問。


    同時,阿瑞斯怒道:“赫斐,你不是號稱愛她嗎?讓你的女人這樣挨凍受苦,是什麽愛?吹一下祈願哨有什麽問題?我並不是要搶走她,隻是要解救她!我不似你,我看不得女人受苦!”


    老赫微微搖頭:“不,阿瑞斯,難道你還沒弄明白父王的意思,平淡的人生,其漫長是一生一世,其平庸是無驚無喜。我們如果動用神力來爭取情愛的完滿,就失去了意義。”


    我自然的站在老赫這一邊:“我不怕冷,也不怕苦,這樣就很好。”


    阿瑞斯怔怔的看了我們一陣,轉身走了。


    十點左右,工作人員來叫我出去見工


    我走出小平房,迴頭看著老赫:“等我哦。”


    他微笑著點頭,說不盡的安心溫暖。


    十一點,我提著一小盒午飯迴到小平房


    推開門:“老赫,快來看我帶什麽迴來了。你不要總這麽反抗人間的食品,你來試試,真的不錯的哦。”


    房內空無一人。


    “老赫!”我叫。


    隻有迴音。


    我背心沁出一陣冷汗,人呢?


    太多的意料之外,已使我變成驚弓之鳥。


    “熒惑!”


    有人叫我,聲音正來自我的背心,似正正附在我的背上……我寒毛直豎:“誰?”


    “哈哈哈。”一把女聲狂笑,明顯不是阿芙的聲音:“我的聲音也聽不出來了?”


    ……聽得出來,怎麽可能聽不出來?我顫聲問:“天後赫拉?”


    聲音再次笑出來:“好孩子,果然還記得我這個老太婆。”


    我賠笑,聲音卻在不自主的發抖:“您這樣如花美貌若是老太婆,我可成了枯木幹柴了。”


    背後冷哼了一聲,無人迴答。


    我猛一轉身,身後空無一人。


    背心上的聲音又傳來:“想看到我?哈哈哈,那得看我有沒有心情給你看到了……你真以為自己已經通神?”


    我全身發抖,老赫呢,他到底去了哪裏?他身上還有傷,他去了哪裏?


    赫拉笑道:“擔心赫斐?哈哈,先顧好你自己吧,你這樣冒牌的天神,一根小指尾,就要你灰飛煙滅。”


    我知道她說的是事實,故爾更加不敢吭聲。


    一對織了一半的手套丟到我眼前:“你拿著這個,去找阿瑞斯,讓他來見我。”


    我牙齒相撞,格格有聲:“這……是什麽?”


    赫拉冷笑:“這是火神大人親手為你編織的手套啊,他說,你的手指太長,冬天血液會流不到指尖來,會冷……哈哈,他是神啊,隻要他吹一口氣,要什麽樣的暖流沒有,他居然會傻乎乎的為你織手套,他億萬年來什麽活也沒幹過,他那麽蠢笨,居然會拿起針線來為你織手套。剛才,我看到他坐在那邊似一座山般,手裏拿著幾根小毛線針織來織去……他真是瘋了!”


    我的眼淚順著冰冷的麵頰流下來,赫,你等我,無論你在哪裏,你等我,我一定會找迴你身邊!


    擦掉眼淚,我緊緊握著那織了一半的手套,漸漸鎮定下來:“為什麽要我拿著這個去通知戰神?”


    赫拉半晌沒說話。


    我再問:“為什麽?”


    赫拉忽然聲音降低:“我的兩個兒子,不能都瘋了,隻為了女人,不值得……他應該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下去。”


    “我不去。”我抱著手套,緩緩坐下來。


    背心的聲音又響起,沒有經過這樣情形的人不會明白,這是一種怎樣的恐懼:“你不怕死?”


    “我怕。”我蒼白著一張臉:“可我不會用老赫的東西再去刺激任何人。”


    “哪怕是赫斐的敵人?”她問。


    我靜靜的說:“他們不是敵人,他們是兄弟。”


    赫拉大怒:“哪有這樣蠢笨的兩個兄弟!一個在為女人織手套,一個在為女人拖地!”


    “什麽?”我不置信的瞪大雙眼,驕傲如戰神,他在……拖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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