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波不過橫塘路。但目送、芳塵去。錦瑟華年誰與度。月橋花院，瑣窗朱戶。隻有春知處。</p>
飛雲冉冉蘅皋暮。彩筆新題斷腸句。若問閑情都幾許。一川煙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p>
年少時憧憬的愛情是在雨後的六月，陽光暖而不灼，穿過樹葉的縫隙投落下道道霧白的光束，空氣裏有雨水的味道，以及梅子熟時那媚人的酸甜。在年少的想象裏，那個人就穿著一襲高貴的紫色，既有紅色的狂烈又有藍色的冷靜，墨發三千流瀉於肩頭，廣袖翩翩，踏著薰風梅香而來，穿一城煙草風絮。</p>
在她第一次見到殷少卿的時候是乍暖還寒的二月，梅子青結，她的目光隻是輕輕的與他相觸，便一頭溺進了他眼底的湖泊，再也無法脫身。</p>
癡戀，痛愛，他與她夢中的良人身影重疊，卻在再度抬臉的倏忽戴上了半張羅刹惡鬼麵具！一麵猙獰一麵俊美，猙獰與俊美同樣的驚人。</p>
“怎麽在發呆？”清漣君笑容淳和，青衫廣袖，衣帶當風，他提著外衫的衣擺，擷著滿身的梅實香氣走近她，他的身姿溫柔萬端，一下子衝散了她緊抓不放的冷戾。</p>
夢憶猛然迴神，看見他以衣擺為兜裝滿了黃澄澄的熟梅。</p>
“嚇著你了嗎？是我不好。”</p>
他眸色似琉璃，清澈照人，微微俯低身子幫她把傾落一肩的披風拉好。她瘦了太多，瘦的形銷骨立，瘦到披風束的再緊都掛不住雙肩。</p>
“可是吃不慣我府裏的口味？怎麽愈發的消瘦？”</p>
他的溫柔絆著幽蘭芳馨吹進夢憶的心底，繚繞繾綣，不絕如縷，抽出絲絲的痛意。</p>
她淡淡的望著清漣君，不由自主的想起青婷郡主說的那一句——若是當初她被配婚的不是東陵君而是他，今日又是何光景？</p>
她沒有辦法不愛東陵君，隻是開始後悔與他相遇。</p>
心裏紊亂腳下便也無力，她腳背電一般的抽筋，整個人便斜斜的要摔了下去。</p>
“撲騰撲騰……”梅子散滾一地，她卻落入了清漣君的懷抱。</p>
他一掌扶在她的背，一手托住她的腰，墨絲長垂。</p>
這番的緊貼足以令人亂了心跳，夢憶驀地又想起那個人。</p>
她誠惶誠恐想要與他拉開距離，他卻失了神，掌心微微發燙，他看她的眼神密密切切，卻始終淨澈：“當心。”</p>
夢憶迴以他倉促的一笑，靜悄悄的將自己從他的籠罩下退遠。</p>
她顏靜如水，明明伸手可得，卻又令人覺得遙不可及。清漣君感到莫名的失落，仿若自己的心也隨著那些個梅實零散了一地。</p>
他避而彎身去撿地上的梅實，謙謙君子竟沒有一絲皇族的架子，他隻撿熟落地上的，而不去采擷樹上的，舉手投足間滿是對天地萬物的尊重與虔誠。</p>
“帝君已經下了詔書，定國侯將被削除官爵，攜家眷流放掖泉。掖泉遠在塞外，幹燥苦寒，但總好過滿門抄斬。”</p>
似是娓娓自語，清漣君始終沒有迴頭，他身影清瘦，貌若雪砌，穿過縷縷薄如蟬翼的日光，如在世外。</p>
“盛家的長子盛胤廷被貶入下三軍，即將編入掖泉的戍卒。守門放哨雖然辛苦，卻得以長伴父母，何況寶劍鋒從磨礪來，若是他真有將尉之才，總會有出頭之日。”</p>
夢憶靜靜的聽著，心裏不悲不喜，她想起母親在佛堂裏誦念過的那些經書，她相信這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p>
“好了，我們迴去吧。”</p>
清漣君半兜梅子，廣袖翩翩，那唇畔的弧度，像佛。</p>
他說：“留下來，我會照顧你。”</p>
梅枝被沉甸甸的果實壓彎，茂密的樹葉層層疊疊，綠的極深極濃極油亮，望一眼，便讓人感覺要被勾了魂兒去。</p>
棗紅色的高頭大馬甩著馬尾悠閑的嚼著麥秸，城門外三丈遠停駐著一輛烏篷油壁車。</p>
油壁車的四圍皆低垂著細密的竹簾，低調的守在出城的道路旁，靜悄悄的已經等候了大半天。</p>
“轟窿窿——”城門口傳出沉重的車軲轆聲，應聲而來的是一輛囚車。</p>
清漣君修長的手指稍稍挑開竹簾，透過縫隙夢憶看見爹爹盤腿坐在囚車上。</p>
這麽些日子不見，爹爹竟蒼老了許多！駝著背頹唐的坐著，一身縞素，本來隻是兩鬢稍染風霜的頭發，現在已經花白，淩亂的散落著，發絲間還夾雜著幾根草屑，與記憶中講究儀表的爹爹簡直判若兩人。</p>
夢憶坐在竹簾後神色悲滄的目送著囚車行遠，若不是清漣君溫暖的手擁上了她的肩頭，她根本沒有察覺到自己在發抖。</p>
“我已經派人打點過了，下一個城口就會換上馬車。我的能力有限，隻能做到這麽多。”</p>
夢憶聞聲，迴眸與清漣君對視，他的神色有著歉意，黑白相印的眸子清澈的能照見她自己的臉影。她很感動，也很慚愧，他們非親非故，他卻在盛家敗落之後還能如此的照拂。</p>
“車裏的是什麽人？！”一名虎賁軍注意到了這輛油壁車，他持著長劍，以鑄有虎頭的劍柄大力敲擊著車壁，兇神惡煞的盤問。</p>
車夫從溪水邊跑了過來，客氣的答道：“車裏坐著的是我家公子，怎麽了嗎？”</p>
“無故逗留城門口，著實可疑！叫你家公子下車！”</p>
“城門不是一向由神策軍負責的嗎？敢問這位官爺，既是虎賁軍又何苦操這份心？”</p>
此人一聽，立即瞠目怒瞪，武悍的以劍柄抵在車夫的腦瓜子旁大聲叱喝道：“神策軍的張將軍已被革職，以後這裏都由我們尚將軍接管！尚將軍下令城門戒嚴，你們若是不配合，我可以將你們全都捉了去！”</p>
“等一下。”清漣君掀開竹簾，從油壁車上翩然而落。</p>
“啊？！原來是清漣君！”想不到這輛樸素的油壁車內居然坐著尊貴的清漣君？！那守門的虎賁軍大驚，執著長劍跪下行禮，“卑職狗膽竟冒犯了清漣君，望清漣君恕罪！”</p>
清漣君寬和一笑，毫不介懷的說：“不知者無罪，請起。”</p>
虎賁軍起身後仍恪盡職守，抱拳追問：“敢問清漣君殿下何故出現在此？”</p>
“大膽！”車夫驚怒，覺得自家的主子受了折辱。</p>
“軍令如山，卑職也是奉命辦事！”那名虎賁軍垂下頭解釋道，眉眼間卻是剛正不阿。</p>
清漣君淡定如初，心想這尚翀的虎賁軍是出了名的紀律嚴明、寧折不彎，他一介小小守城戍卒竟能夠不畏權勢，實乃可貴，這也是尚翀帶兵有方。隻是，神策軍直接聽命於帝君，又是犯了何事竟整編被廢？還有……尚將軍為何要戒嚴城門，可是出了什麽事？</p>
“請清漣君迴答卑職！”那名虎賁軍自知冒犯，撲通一聲跪下，腰杆子卻筆直，大有視死如歸之態！</p>
車夫氣的臉紅脖子粗：“你！你竟敢盤問我們殿下！當真不要命了？！我們殿下……”</p>
“罷了。”清漣君知道這名虎賁軍也是忠於職守，遂一笑了之不忍讓他為難，“我之所以會出現在這裏是因為去梅裏山采了梅子。”</p>
他親自將寧死也要完成使命的這員虎賁軍扶起，又敞開車軒上的布袋請他看裏麵新采的梅實。</p>
他的溫和仁慈令這員虎賁軍很是意外。</p>
虎賁軍微微怔愣後，再度追問：“殿下的車上還有一人，是誰？”</p>
清漣君目光一顫，雙手垂於廣袖中微微握成了拳：“與我同乘的……自然是我的女人。”</p>
“卑職可否掀開竹簾看一眼？”虎賁軍一步不讓的要求道。</p>
萬裏無雲的晴空陡然間低雲急湧，這股風起的甚詭，清漣君潑墨般的長發隨著衣袖在風裏翻飛成了絕美的瀑布。</p>
怎麽樣要求他都無所謂，他卻不許旁人犯她分毫。</p>
“不行。”清漣君輕輕一語，依舊溫軟，卻透出冷意。</p>
“殿下見諒，卑職隻是按規矩辦事。”</p>
“魏春。”清漣君充耳不聞，轉頭叫自己的車夫，“迴府。”</p>
“是！”</p>
“殿下，莫要讓卑職難做！”轉眼之際，又有六名虎賁軍循聲而來，他們執著長劍，神色如鐵鑄鋼澆。</p>
“怎麽？你們要對我動武？”清漣君袖手而立，容顏似雪砌玉雕，秀儀剔透而堅定。</p>
“卑職不敢！”一共七名虎賁軍皆衝他下跪，嘴上說著不敢，實際已經將他油壁車包圍。</p>
正值僵持之際，竹簾卷起，幽香浮動，夢憶從車裏輕盈的走了出來，她未施粉黛，身姿也過於瘦削，卻宛如扇麵上的淡墨蓮花，氣質儀態與清漣君甚是般配！</p>
“起風了，殿下莫受涼。”她開口，說了這麽多天以來的第一句話。</p>
清漣君愣在原地，見她的笑容如清晨裏的一縷風，她蓮立在他的麵前，將雪色的披風覆到他肩上，溫柔的替他係好，她與他那麽近，他一低頭就看見了她濃密的雙睫和小巧的鼻尖。他的頰上快速飛紅，琥珀色的瞳仁晶瑩璀璨，心弦已不由自主的被撩動。</p>
“怎麽出來了？你的身子弱，禁不住這樣的風。”清漣君語氣關切，反手拉過肩上的披風將她擁緊，他看她的眼神濃烈溫柔，簡直要將她化了去，二人吳儂軟語，相互偎依，如花開並蒂，儼然是一生一世的姿態；又如一雙玉人合璧，皎潔清貴，遺世獨立，仿若超脫俗世之外。</p>
這幅溫柔繾綣、愛侶情深，可教百煉鋼化為繞指柔，這一幕亦令虎賁軍無不動容。</p>
“卑職告退。”七人斂了長劍，含著腰撤離。</p>
待他們已經走遠，清漣君仍然抱著她，同一件披風覆住他們兩個人，他陷入她的香氣裏，久久無法自拔。</p>
“殿下，他們已經走了。”夢憶倚在他的肩頭輕弱的說。</p>
清漣君如夢方醒，微微泛起空落，卻不得不鬆開她。</p>
“你受驚了。”蘭芷清幽的氣息輕拂夢憶的耳鬢，他的聲音如水濺玉器，惹得人心頭一陣酥癢。</p>
夢憶低垂著眼眸，微微搖了搖頭，轉身上了油壁車。</p>
剛才的“你儂我儂”是做戲。</p>
夢憶在轉身的一刻便已經分清了，而清漣君卻因這一瞬的情動被困住了終生。（未完待續）</p>
飛雲冉冉蘅皋暮。彩筆新題斷腸句。若問閑情都幾許。一川煙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p>
年少時憧憬的愛情是在雨後的六月，陽光暖而不灼，穿過樹葉的縫隙投落下道道霧白的光束，空氣裏有雨水的味道，以及梅子熟時那媚人的酸甜。在年少的想象裏，那個人就穿著一襲高貴的紫色，既有紅色的狂烈又有藍色的冷靜，墨發三千流瀉於肩頭，廣袖翩翩，踏著薰風梅香而來，穿一城煙草風絮。</p>
在她第一次見到殷少卿的時候是乍暖還寒的二月，梅子青結，她的目光隻是輕輕的與他相觸，便一頭溺進了他眼底的湖泊，再也無法脫身。</p>
癡戀，痛愛，他與她夢中的良人身影重疊，卻在再度抬臉的倏忽戴上了半張羅刹惡鬼麵具！一麵猙獰一麵俊美，猙獰與俊美同樣的驚人。</p>
“怎麽在發呆？”清漣君笑容淳和，青衫廣袖，衣帶當風，他提著外衫的衣擺，擷著滿身的梅實香氣走近她，他的身姿溫柔萬端，一下子衝散了她緊抓不放的冷戾。</p>
夢憶猛然迴神，看見他以衣擺為兜裝滿了黃澄澄的熟梅。</p>
“嚇著你了嗎？是我不好。”</p>
他眸色似琉璃，清澈照人，微微俯低身子幫她把傾落一肩的披風拉好。她瘦了太多，瘦的形銷骨立，瘦到披風束的再緊都掛不住雙肩。</p>
“可是吃不慣我府裏的口味？怎麽愈發的消瘦？”</p>
他的溫柔絆著幽蘭芳馨吹進夢憶的心底，繚繞繾綣，不絕如縷，抽出絲絲的痛意。</p>
她淡淡的望著清漣君，不由自主的想起青婷郡主說的那一句——若是當初她被配婚的不是東陵君而是他，今日又是何光景？</p>
她沒有辦法不愛東陵君，隻是開始後悔與他相遇。</p>
心裏紊亂腳下便也無力，她腳背電一般的抽筋，整個人便斜斜的要摔了下去。</p>
“撲騰撲騰……”梅子散滾一地，她卻落入了清漣君的懷抱。</p>
他一掌扶在她的背，一手托住她的腰，墨絲長垂。</p>
這番的緊貼足以令人亂了心跳，夢憶驀地又想起那個人。</p>
她誠惶誠恐想要與他拉開距離，他卻失了神，掌心微微發燙，他看她的眼神密密切切，卻始終淨澈：“當心。”</p>
夢憶迴以他倉促的一笑，靜悄悄的將自己從他的籠罩下退遠。</p>
她顏靜如水，明明伸手可得，卻又令人覺得遙不可及。清漣君感到莫名的失落，仿若自己的心也隨著那些個梅實零散了一地。</p>
他避而彎身去撿地上的梅實，謙謙君子竟沒有一絲皇族的架子，他隻撿熟落地上的，而不去采擷樹上的，舉手投足間滿是對天地萬物的尊重與虔誠。</p>
“帝君已經下了詔書，定國侯將被削除官爵，攜家眷流放掖泉。掖泉遠在塞外，幹燥苦寒，但總好過滿門抄斬。”</p>
似是娓娓自語，清漣君始終沒有迴頭，他身影清瘦，貌若雪砌，穿過縷縷薄如蟬翼的日光，如在世外。</p>
“盛家的長子盛胤廷被貶入下三軍，即將編入掖泉的戍卒。守門放哨雖然辛苦，卻得以長伴父母，何況寶劍鋒從磨礪來，若是他真有將尉之才，總會有出頭之日。”</p>
夢憶靜靜的聽著，心裏不悲不喜，她想起母親在佛堂裏誦念過的那些經書，她相信這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p>
“好了，我們迴去吧。”</p>
清漣君半兜梅子，廣袖翩翩，那唇畔的弧度，像佛。</p>
他說：“留下來，我會照顧你。”</p>
梅枝被沉甸甸的果實壓彎，茂密的樹葉層層疊疊，綠的極深極濃極油亮，望一眼，便讓人感覺要被勾了魂兒去。</p>
棗紅色的高頭大馬甩著馬尾悠閑的嚼著麥秸，城門外三丈遠停駐著一輛烏篷油壁車。</p>
油壁車的四圍皆低垂著細密的竹簾，低調的守在出城的道路旁，靜悄悄的已經等候了大半天。</p>
“轟窿窿——”城門口傳出沉重的車軲轆聲，應聲而來的是一輛囚車。</p>
清漣君修長的手指稍稍挑開竹簾，透過縫隙夢憶看見爹爹盤腿坐在囚車上。</p>
這麽些日子不見，爹爹竟蒼老了許多！駝著背頹唐的坐著，一身縞素，本來隻是兩鬢稍染風霜的頭發，現在已經花白，淩亂的散落著，發絲間還夾雜著幾根草屑，與記憶中講究儀表的爹爹簡直判若兩人。</p>
夢憶坐在竹簾後神色悲滄的目送著囚車行遠，若不是清漣君溫暖的手擁上了她的肩頭，她根本沒有察覺到自己在發抖。</p>
“我已經派人打點過了，下一個城口就會換上馬車。我的能力有限，隻能做到這麽多。”</p>
夢憶聞聲，迴眸與清漣君對視，他的神色有著歉意，黑白相印的眸子清澈的能照見她自己的臉影。她很感動，也很慚愧，他們非親非故，他卻在盛家敗落之後還能如此的照拂。</p>
“車裏的是什麽人？！”一名虎賁軍注意到了這輛油壁車，他持著長劍，以鑄有虎頭的劍柄大力敲擊著車壁，兇神惡煞的盤問。</p>
車夫從溪水邊跑了過來，客氣的答道：“車裏坐著的是我家公子，怎麽了嗎？”</p>
“無故逗留城門口，著實可疑！叫你家公子下車！”</p>
“城門不是一向由神策軍負責的嗎？敢問這位官爺，既是虎賁軍又何苦操這份心？”</p>
此人一聽，立即瞠目怒瞪，武悍的以劍柄抵在車夫的腦瓜子旁大聲叱喝道：“神策軍的張將軍已被革職，以後這裏都由我們尚將軍接管！尚將軍下令城門戒嚴，你們若是不配合，我可以將你們全都捉了去！”</p>
“等一下。”清漣君掀開竹簾，從油壁車上翩然而落。</p>
“啊？！原來是清漣君！”想不到這輛樸素的油壁車內居然坐著尊貴的清漣君？！那守門的虎賁軍大驚，執著長劍跪下行禮，“卑職狗膽竟冒犯了清漣君，望清漣君恕罪！”</p>
清漣君寬和一笑，毫不介懷的說：“不知者無罪，請起。”</p>
虎賁軍起身後仍恪盡職守，抱拳追問：“敢問清漣君殿下何故出現在此？”</p>
“大膽！”車夫驚怒，覺得自家的主子受了折辱。</p>
“軍令如山，卑職也是奉命辦事！”那名虎賁軍垂下頭解釋道，眉眼間卻是剛正不阿。</p>
清漣君淡定如初，心想這尚翀的虎賁軍是出了名的紀律嚴明、寧折不彎，他一介小小守城戍卒竟能夠不畏權勢，實乃可貴，這也是尚翀帶兵有方。隻是，神策軍直接聽命於帝君，又是犯了何事竟整編被廢？還有……尚將軍為何要戒嚴城門，可是出了什麽事？</p>
“請清漣君迴答卑職！”那名虎賁軍自知冒犯，撲通一聲跪下，腰杆子卻筆直，大有視死如歸之態！</p>
車夫氣的臉紅脖子粗：“你！你竟敢盤問我們殿下！當真不要命了？！我們殿下……”</p>
“罷了。”清漣君知道這名虎賁軍也是忠於職守，遂一笑了之不忍讓他為難，“我之所以會出現在這裏是因為去梅裏山采了梅子。”</p>
他親自將寧死也要完成使命的這員虎賁軍扶起，又敞開車軒上的布袋請他看裏麵新采的梅實。</p>
他的溫和仁慈令這員虎賁軍很是意外。</p>
虎賁軍微微怔愣後，再度追問：“殿下的車上還有一人，是誰？”</p>
清漣君目光一顫，雙手垂於廣袖中微微握成了拳：“與我同乘的……自然是我的女人。”</p>
“卑職可否掀開竹簾看一眼？”虎賁軍一步不讓的要求道。</p>
萬裏無雲的晴空陡然間低雲急湧，這股風起的甚詭，清漣君潑墨般的長發隨著衣袖在風裏翻飛成了絕美的瀑布。</p>
怎麽樣要求他都無所謂，他卻不許旁人犯她分毫。</p>
“不行。”清漣君輕輕一語，依舊溫軟，卻透出冷意。</p>
“殿下見諒，卑職隻是按規矩辦事。”</p>
“魏春。”清漣君充耳不聞，轉頭叫自己的車夫，“迴府。”</p>
“是！”</p>
“殿下，莫要讓卑職難做！”轉眼之際，又有六名虎賁軍循聲而來，他們執著長劍，神色如鐵鑄鋼澆。</p>
“怎麽？你們要對我動武？”清漣君袖手而立，容顏似雪砌玉雕，秀儀剔透而堅定。</p>
“卑職不敢！”一共七名虎賁軍皆衝他下跪，嘴上說著不敢，實際已經將他油壁車包圍。</p>
正值僵持之際，竹簾卷起，幽香浮動，夢憶從車裏輕盈的走了出來，她未施粉黛，身姿也過於瘦削，卻宛如扇麵上的淡墨蓮花，氣質儀態與清漣君甚是般配！</p>
“起風了，殿下莫受涼。”她開口，說了這麽多天以來的第一句話。</p>
清漣君愣在原地，見她的笑容如清晨裏的一縷風，她蓮立在他的麵前，將雪色的披風覆到他肩上，溫柔的替他係好，她與他那麽近，他一低頭就看見了她濃密的雙睫和小巧的鼻尖。他的頰上快速飛紅，琥珀色的瞳仁晶瑩璀璨，心弦已不由自主的被撩動。</p>
“怎麽出來了？你的身子弱，禁不住這樣的風。”清漣君語氣關切，反手拉過肩上的披風將她擁緊，他看她的眼神濃烈溫柔，簡直要將她化了去，二人吳儂軟語，相互偎依，如花開並蒂，儼然是一生一世的姿態；又如一雙玉人合璧，皎潔清貴，遺世獨立，仿若超脫俗世之外。</p>
這幅溫柔繾綣、愛侶情深，可教百煉鋼化為繞指柔，這一幕亦令虎賁軍無不動容。</p>
“卑職告退。”七人斂了長劍，含著腰撤離。</p>
待他們已經走遠，清漣君仍然抱著她，同一件披風覆住他們兩個人，他陷入她的香氣裏，久久無法自拔。</p>
“殿下，他們已經走了。”夢憶倚在他的肩頭輕弱的說。</p>
清漣君如夢方醒，微微泛起空落，卻不得不鬆開她。</p>
“你受驚了。”蘭芷清幽的氣息輕拂夢憶的耳鬢，他的聲音如水濺玉器，惹得人心頭一陣酥癢。</p>
夢憶低垂著眼眸，微微搖了搖頭，轉身上了油壁車。</p>
剛才的“你儂我儂”是做戲。</p>
夢憶在轉身的一刻便已經分清了，而清漣君卻因這一瞬的情動被困住了終生。（未完待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