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無歲月,穀中無甲子。時光荏苒,歲月如梭,眨眼間,忽忽數年而過。這幾年中,謝無垢早已傷痛全愈,閑暇無事,便翻看三藏法師所贈經書,經書前部分說的是佛祖釋迦如來在毗耶離城庵摩羅園,城中五百長者來請說法,維摩潔故意稱病不往,如來便派諸比丘菩薩前去問疾的故事。無垢年幼,雖屢遭際遇,這些佛家經典終是難以讀懂,隻是想此書既是三藏大師所贈,無論如何也須牢記,當下強行背記,讀到後來,便如天書一般,全然不懂,那書頁夾縫之中有三藏譯文,上寫著奘曰,此天竺經文,乃皮相小道之學,非佛家大乘。再下麵便是譯文,天有陰陽,月有盈缺,凡人之意達而力有不逮,皮相之術,乃以不足勝有餘,以虛為實,通氣脈,修意念,而掘人之未逮之力,以達人之未達之意。氣發中極,通關元,走氣海,心無妄念,斂氣凝神,氣有沉浮,凝神意守,氣存丹田,謂之氣沉,全身方動,力有所發,念有所致,氣血浮動。再下麵便是諸般運氣法門,如何吐納、吞津等諸多注意要點,最後書中寫到皮相之術乃修行之末節,不可有爭強好勝之它念,否則心魔當生,氣有不達,力不能及,當念此經數遍,心自淨,妄念自消。再往下看,卻是文殊師利問疾品一段,曰“以何為空”,答曰“以空空”,問說“空何用空”,答曰“以無分別空,故空”------時候一長,整部經書竟被謝無垢背個爛熟,按著經書所說去做,身體逐漸好轉,到了後來,病痛竟再也沒有發作過。


    這一年,謝無垢已滿弱冠之年,英眉劍目,身體修長,宛如玉樹臨風,柳師依也從一個稚齡孩童長成亭亭少女,兩人自小而大,兩小無猜,兄妹情深意篤。一日,謝無垢正在房中讀書,窗外柳師依不斷喊自己名字,抬頭一看,柳師依正向自己招手,示意自己出去,謝無垢搖了搖頭道:“我不去,我還要再看看這段經文。”說罷又冥思苦想。


    柳師依見了不禁有些不悅,走了過來怒道:“又看你的破經文,有什麽好看的。”


    謝無垢卻不已為然,道:“這段經文我讀了許多遍,但總是弄不懂其中含義到底是什麽。”


    柳師依伸過頭來看了看,隻見書中文字拗口,文意艱澀難懂,秀眉不由一皺,趁著謝無垢不注意夾手將經書奪過,假意怒道:“這臭經書,今天我非把它撕爛了不可。”


    謝無垢連忙站起身來,急道:“別撕,別撕,好妹妹,你說什麽我隻管聽便是,隻要你不撕我的經書便成。”


    柳師依看著謝無垢著急的樣子,不由“撲哧”一笑道:“ 好,若要我不撕,你可要答應我一件事情。”


    謝無垢笑了笑道:“好吧,你先說說看吧,看我能不能做到再說吧。”


    柳師依眼睛一轉, 狡黠道:“那可不行,你非先答應我不可,否則這經書我可不給你了。”


    謝無垢聳了聳肩,滿臉無奈道 :“好吧,你說說吧。”


    柳師依這才慢慢道:“無垢哥哥,按穀中慣例,再過幾天便要舉行一年一次的比武大會,我已同爺爺說了,讓你也去參加,到時你可要用心呀。”


    謝無垢聽罷急忙搖頭道:“這我可不去,去了也是輸,還不如在家看我的經書呢。”


    柳師依聽完秀眉一挑,怒道:“書,書,一天到晚就知道你的經書,我先將它撕爛了再說。”


    謝無垢見柳師依發起怒來,隻怕她盛怒之下真的將經書撕毀,急忙道:“好,好,我一切聽你的還不成嗎。”


    柳師依忽然歎了口氣道:“無垢哥哥,我也不是非要逼你去,隻是------”說到這裏臉不由一紅,道:“隻是爺爺說他年歲大了,怕是照顧不了我了,要在這次比武中為我選------選一門親事。”


    謝無垢不由笑道:“那可要恭喜小妹了,不知誰有如此福氣能得小妹垂青。”


    柳師依臉一紅,啐道:“沒正經,誰跟你說這個,你可不要說話不算話,到了那天可得去呀。”


    謝無垢笑道:“那我須得去了,我倒要看看我未來的妹夫是何等英雄好漢。”


    柳師依愈加不好意思,急道:“你再胡說八道,我可不理你了。”謝無垢一笑不再說話,過了好一會兒,柳師依才道:“我才不稀


    罕比什麽武,招什麽親呢。無垢哥哥,到了那天,你把那些胡思亂想的家夥都給我打下台去。”說到這裏低下頭去,滿臉暈紅,更添風致,謝無垢見罷,不由心中一動,正要說話,忽聽外邊一人高聲叫喊自己名字,順聲望去,正是周聰。周聰快步走進屋來,一見柳師依,喜道:“果然在這裏了,師依妹子,族長喊你迴去呢。”


    柳師依正與謝無垢說話,此刻被周聰打斷,心中甚是不悅,狠狠瞪了周聰一眼,周聰卻全然未覺,問謝無垢道:“再過幾天便是比武大會,無垢你去不去?”


    謝無垢看了看柳師依,又看了看周聰道:“我去不去又有什麽打緊,這大賽第一名我看非你莫屬。”


    周聰心中一喜,道:“那可未必,這次比武大會可非同尋常。”說到這裏,偷偷看了看柳師依一眼,壓低聲音道:“這次比武大會由族長親自主持,優勝者將來或可接替族長之職,而且還能------還能------”周聰見柳師依臉色愈加難看,終是不敢說下去,隻見柳師依俏臉一沉,怒道:“還能怎樣?”甩手而去。


    轉眼已近八月十五,穀中年輕弟子皆摩拳擦掌,苦練絕技,各個都想在此比武大會上一顯身手,搏得佳人青睞,謝無垢也不再讀書,每日裏被柳師依拉出書房,在她嚴密監視之下,苦練功夫。幾日下來,苦不堪言,有心不練,方要住手,一旁柳師依小臉一沉,謝無垢無奈隻好咬緊牙關堅持下去。


    這一天才進八月,離比武大會尚有幾日,穀中上下早已忙碌異常,籌備大會各種事項,今年不同往年,往年隻是穀中人之間互相切磋而已,穀中武功雖是一脈相傳,但上百年來,亦分出諸多流派,各家均有自己之長,於招式上也有變化。往年比武,眾人雖均想在比武中勝出,出頭露臉,但暗地裏無不私下藏技,多多查看他人招式上的變化,從中學其長或尋求破解之法,以便日後有所作為。而今年比武大會非同一般,老族長早已宣布自己年事已高,按照穀中曆代相傳之規,今年大會將以武取勝,選出將來族長的繼承人,這是穀中何等大事,大家無不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均盼在比武中一舉奪魁,執掌穀中大權。更另年輕人振奮的是,老族長竟有意在眾多人選中為愛孫女擇一乘龍快婿,那自非比武奪冠者不可。柳師依貌美如花,聰慧可人,誰人不知,平日裏年輕人均是可望而不可及,不敢胡思亂想,而今日竟有如此機會,各個摩拳擦掌,勤加練習。


    這日清早,謝無垢尚未起床,柳師依便來相催,謝無垢無奈隻得爬起床來,柳師依已在窗外相候,見無垢起床,拉著他直朝後花園而去。這些日子,柳師依每日都是如此緊逼謝無垢練習武功,私下裏將祖父傳她的不傳之秘一骨腦教與無垢,而無垢每日裏被柳師依苦苦相逼,早已生厭,自己本無心思去爭奪什麽族長之位,他原本脾氣隨和,又見柳師依一片苦心,也不忍拂她之意,慢慢練習,如此應付,自然許多招式翻來覆去,總是不對。柳師依教了幾遍,見謝無垢使將出來全然不對,而他卻絲毫不加用心,隻是被自己所迫,胡亂應付而已,心中不由一酸,忍不住掉下淚來。


    謝無垢見罷,急忙安慰道:“師依妹子,我好好練習還不成,你可千萬別哭。”邊說邊打起精神認真練習。柳師依也覺有些不好意思,柔聲道:“無垢哥哥,我也知道這樣逼你練功,你心裏很是不情願,可我------我又是為了誰呢,還不是為了你,難道你還不明白。”說到這裏臉一紅,低下頭去。謝無垢連忙賠罪道:“好,好,好,我一切都聽你的,你看我這招如何?


    ”說著左手似擦眼淚形狀,右手變掌作刀狀用力一揮,柳師依見罷不由奇道:“你這算什麽,我可沒見過。”謝無垢哈哈笑道:“我這可有典故在裏麵。”柳師依問道:“什麽典故?你說說看。”謝無垢笑道:“我這便叫作孔明揮淚斬馬謖,你眼淚一掉,我馬謖便身不由己了。”柳師依不由破涕為笑,上前來嗬無垢的癢。


    兩人正自玩鬧,卻聽有人來喊謝無垢,二人抬頭一看,原來是周聰來找自己一起去練武場練功,這些日子,周聰更加苦練不已,大有誌在必得之勢。謝無垢正愁無法脫身,此刻周聰來找自己,正是求之不得,應了一聲,同周聰一起跑去。柳師依望著二人遠去的背影,心中一陣惆悵。


    周聰、謝無垢二人不一刻來到練武場,場上已來了不少人,崔一嵬、崔一笑等人也在那裏,見二人來了,崔一嵬道:“謝無垢,想當族長,還是想作入贅女婿,這麽賣力。”謝無垢生性隨和,聽完一笑也不以為忤,置之不理。一旁周聰已按耐不住,喝道:“崔一嵬,你想做什麽,有本事到比武大會那天,咱們兩個見個高下,欺負無垢算什麽好漢。”崔一嵬輕蔑一笑道:“誰怕你不成,好,周聰,到了那天可莫要反悔。”一揮手道:“一笑,我們走。”崔一笑臨走還嘲笑道:“穀外之人也想吃天鵝肉,真是癡心妄想。”謝無垢不由一怔,數年來,穀中人從未將自己當外人相看,這些年,謝無垢一直寄養在老族長家中,老族長膝下兒女早已故去,隻有孫女柳師依一人,老族長待無垢便如親孫兒一般,自己平時偶有他念,但從不深想,直到此刻被崔一笑這麽一說,心中一震,方才察覺,自己終是穀外之人,這是不可更改的事實,雖然平時穀中人待自己並無差別,但到關鍵時刻總是有著隔痕,心中一陣淒然,神情不由一呆。


    這時柳師依也來到場上,見謝無垢神色沮喪,問道:“無垢哥哥,你怎麽了,臉色這麽難看。”謝無垢心中難過,嘴上卻道:“沒什麽。”說完,舉手投足,竟將一套拳法打得虎虎有聲。周聰見了十分驚奇道:“好,真沒想到,無垢你還有這麽一套拳腳,你是何時練得?”柳師依更是秀眉飛揚喜道:“怎麽樣,我就說到了那天,無垢哥哥一定會贏的。”周聰見謝無垢打得起勁,心中發癢,叫道:“無垢,咱們兩個先過過招如何?”說完也不管無垢是否應允,便上前拆招,。謝無垢天資聰穎,隻是生性疏懶,練武向不用功,但每一招一式早已牢牢記在心裏,此刻見周聰向自己出手,擺好架勢,凝神迎戰。周聰見無垢招式嚴謹,步法凝重,不禁暗喝了一聲,頃刻兩人打得難解難分。


    謝無垢進穀之時,身受重傷,後來服了許多療傷聖藥,又機緣巧合,得食仙霞果,病情已有好轉,日益全愈,也正是因此,穀中人見他是一外來孤兒,身上又受重傷,很少有人與他切磋武藝,無垢也生性好靜,不喜與他人爭強好勝,是以穀中人很少有人知道無垢武功到底如何。今日謝無垢悲憤之下,一套拳法竟打的有章有法,令周聰大吃一驚,一不留心,幾乎被無垢壓製下風,再也不敢有絲毫大意,仔細應戰,好在無垢實戰經驗不多,不一會兒,周聰便轉危為安,勝券在握。


    過了一會兒,謝無垢不禁有些吃力,身上已挨了周聰拳腳,好在二人隻是試招而已,並沒用多大力氣,周聰幾拳打在無垢身上,卻如石沉大海,竟然不覺,更自心驚,柳師依見無垢中拳,心中有些不願,有心叫住二人,但轉念一想,比武大會那天隻怕比這兇險百倍,到不如讓無垢借此機會磨練一番,當下牢牢記住二人招式,以備過後說給無垢知道。


    謝無垢與周聰酣戰良久,心中悲憤漸消,心道自己本是穀外之人,何必計較別人如何去說,想到此,招式一收,不在理會眾人,竟獨自一人揚長而去。周聰一怔,渾然不知發生何事,柳師依已追了下去。


    次日天明,穀中弟子仍是早早起來去練武場加緊練習,惟獨謝無垢卻酣然高臥,直至日上三竿方才起床,不論柳師依如何生氣勸說,無垢總是一笑了之,接下來幾日,亦是如此無垢有時到戶外走走,大半時間仍在房中讀三藏法師所贈經書。讀到經中第七卷,隻見經書上寫道:菩薩各坐香數下,聞斯妙香,既獲一切德藏三昧。得是三昧者,菩薩所有功德,皆番具足。彼諸菩薩問維摩潔:“此士眾生剛強難化,故佛為說剛強之語,以調伏之。是愚人生處。是身邪行,是身邪行報,是口邪行,是口邪行報,是意邪行,是意邪行報,是殺生,是殺生報------。是結戒,是持戒,是犯戒,是應作,是不應作,是障礙,是不障礙,是離罪,是淨,是垢,是有漏,是無漏,是邪道,是正道,是有為,是無為,是世間,是捏磐。以難化之人,心如猿猴,故以若幹種法,製禦其心,乃可調伏。無垢心中不免道這世尊當真能隱其無量自在之力,乃以貧所法,度脫眾生不成,隻怕未必,既是是身邪行者,是身邪行報,是口邪行,是口邪行報,是意邪行,是意邪行報,生報,不與取報,邪淫報,妄語報,又何苦再苦度眾生,其未通圓覺之意,怕是難於製禦其心,調伏其意,心中不禁愕然。


    轉眼便到了八月十五這一日,眾人均早早起床,年輕人更是興奮不已,將以武決出新的族長人選,這是穀中幾十年不遇的大會,這等大事被自己趕上,如何不激動,年輕人均是摩拳擦掌,想著在大會上一展身手,竟是一夜未眠,隻有謝無垢心中毫無他念,依是酣然高臥,直到柳師依前來找他才爬起床來。等到柳師依、謝無垢二人來到比武場上,看台上已擠滿了男女老少,比武場正中央搭起一個高台,足有一丈多高,遠遠已瞧見台上事物。


    台下眾人早已人聲鼎沸,隻等老族長前來宣告比武規則,大會便正式開始,台下周聰坐那裏,見柳師依、謝無垢二人到來急忙招唿二人,無垢正要走過去,不料被柳師依一拉,隨她朝前走去,走到最前一排坐了下來,前邊幾排座位原本是留給穀中資力較深的長輩坐的,柳師依是族長孫女,自然坐得,而無垢雖寄養在她家,畢竟隔了一層,不便坐在那裏,待要走開,隻是柳師依緊緊拉著自己,卻又不好意思當眾拂了她的麵子,無奈隻好依著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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