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群雄大亂,隻聽有人大叫道:“大家住手,大家住手,真經不在這裏,大家上當了!”轟亂之中卻哪有人肯聽。常通天見群雄亂做一團,知這是朱貴金蟬脫殼之計,叫著常通海帶者無垢趁亂離去,常通海猶自憤憤不平,口中不住叫道:“三隻小老虎,下次再遇見老子,非剝了你虎皮不可。”


    二煞走了良久,遠遠已聽不到群雄哄亂之聲,常通海不耐煩道:“大哥,你帶著這個半死不活的小猴崽子幹什麽,難道這小子還有真經不成。”常通天喝道:“你懂什麽,你沒瞧見朱貴臨逃之時尚要將這孩子帶走嗎,他若與真經毫無關係,朱貴又何必如此大費周折。”常通海聞言喜道:“對呀,還是大哥厲害,這小子說不定與真經真有關係,隻是這小子挨了大哥一掌, 恐怕小命不保。”常通天看了看無垢,見無垢臉色慘白,嘴角帶血,仍昏迷不醒,不禁皺了皺眉,從懷中取出獨門療傷解藥給無垢服下,然後找了一家客店住下,關了房門,用單掌抵住無垢“氣海”穴,將一股內力緩緩注入體內,順著小周天不住流轉。無垢體內奇經八脈均受重傷,氣息不暢,過了良久,才一口氣過來,睜開眼睛,頓感一陣眩暈,胸口象壓了一快千斤巨石不能唿吸。常通海見無垢醒來,便欲詢問真經下落。常通天擺了擺手,卻並不說話,適才給無垢療傷費了不少力氣,當下盤膝而坐,將體內真氣緩緩在體內流動,好一會兒才恢複過來,再看無垢,仍是唿吸如紙,麵無血色,怕是真的無藥可救,道:“這孩子雖已醒來,但恐怕也活不了幾天,咱們想辦法哄騙他說出真經下落才是。”常通海連連點頭稱是,卻不知無垢雖是小孩心性,但自幼受謝老先生熏陶,心中對古今俠客義士一諾千金,重情重義的故事甚是向往,小小腦袋中裝滿了俠義思想,雖是身受重傷,難受異常,見二煞麵目猙獰,心中打定注意,無論二煞如何逼問,總是搖頭不說。


    二煞見無垢醒來,每次問話均沒有結果,常通海性情火爆,老大不耐煩,不住叫罵,隻是看著謝無垢日益消瘦,顯然活不了幾天,倒也不忍苦苦相逼。


    這一日,大煞問過無垢仍無結果,同二煞商量,怕是這孩子真的與真經無關,自己卻正中了朱貴嫁禍江東之計罷了,這兩日總是心神不寧,身後隱約有人相隨,想到此不由出了一身冷汗,見前麵正是悅來客棧,心中煩悶,走了進去要了酒菜喝起酒來。


    二人正自悶飲,忽聽有人高聲吟哦:“子惠思我?褰裳涉溱。子不我思,豈無他人?狂童之狂也且!子惠思我?子惠思我?——小二,拿酒來。”話落隻見一青年公子手捧瑤琴,宛如玉樹臨風翩翩而來,那人上了酒樓,尋了一臨街座位,獨自斟飲,心情似乎甚是不暢。一會兒,那青年公子又吟道:“南方有鳥焉,名曰蒙鴆。以羽為巢,而偏之以發,爾係葦苕。風至苕折,卵破子死,毒酒蒙鴆,初飲無味,氣血不暢,內息逐喪,如風之苕折,卵破子死,而巢非不完也。”二煞聽得古怪不禁暗暗留神,聽那人又道:“可歎,可歎,有人毒入膏肓,卻猶如不知,可悲呀,可悲。”


    大煞聽此不禁臉色一變,一運內力,果然氣息不暢,內力受阻,見二煞猶自飲酒,眉頭一皺,低聲道:“酒中有毒,我們中毒了。”二煞這才察覺,不由大怒罵道:“店小二,你吃了熊心豹膽,敢下老子的毒,老子非宰了你不可。”店小二膽顫心驚,連說不知此事。二煞早已一巴掌打將過去,店小二如何受得住,竟昏了過去。


    那青年公子又道:“詩曰‘匪交匪舒,天子所予。故君子不傲、不隱、不瞽、謹順其身也。”這時二煞也注意到那青年公子怒道:“原來是你這廝搗鬼。”一個大手印拍了過去,不料一提內力卻頗為滯澀,力道不足平時的五成,曉是如此,仍是虎虎帶風,十分驚人。眼見二煞一拳便要將那公子打個骨斷筋折,眾人齊聲驚唿,豈料那拳頭離那公子數寸之跡卻突然轉了彎兒,二煞竟然一掌擊空。大煞見罷不由一驚,這借力打力的功夫倒也不難,隻是要如此人這般用的無行無跡自己卻是萬萬不能,再看下去更是心驚,二煞運掌如風,聲勢逼人,而那公子卻談笑自若,終不離開座位一步,或前或後,或左或右,二煞竟是絲毫奈何不得,鬥到分跡,猛聽那公子大喝一聲:“倒也。”二煞一拳打在半空,身子卻隨著那公子一聲大喝慢慢癱倒在地,合拍之極。那公子笑道:“錯飲蒙鴆之酒,切勿動怒,切勿動力,不然氣亂而走火入魔則悔之晚已。”


    大煞心中愈驚,一抱拳道:“這位公子,適才多有得罪,還望公子大人不計小人過,請公子指引一條明路,在下感激之至。”那公子笑道:“兄台言重了,你這兄弟也過於莽撞,事情尚不清楚,便欲致在下死地,子不聞古人雲:故禮恭而後可與言道之方,辭順而後可與言道之理,色從而言道之致。”大煞哪有心思聽他如此掉文,隻是性命猶關,又不敢出言得罪,連連點頭稱是,那公子這才道:“你可想知下毒者為何人?”大煞心中一喜道:“請公子告之。”


    那公子卻並不答話,一彈手中瑤琴唱道:


    “鳳兮鳳兮歸故鄉,遨遊四海求其凰。


    時未通遇無所將,何悟今夕開斯堂。


    有豔淑女在此方,室邇人遐毒我腸。


    何緣交頸為鴛鴦?


    琴聲悠揚,婉轉動人。這本是昔日漢相司馬相如以此琴歌挑逗臨邛寡女卓文君,文君慕才夜奔相如,終於結為美滿姻緣的故事,早已家喻戶曉,歌中“室邇人遐毒我腸”雖境遇不同,但用到此處卻是貼切極了,雙煞不由哭笑不得。那公子又唱道:“是邪非邪?立而望之,偏何姍姍來其遲。譚教主,現身吧。”


    這說的卻是漢武帝和李夫人之間一段淒婉動人的愛情故事,傳說李夫人有傾城傾國之貌,漢武帝寵愛異常,生一子為昌邑哀王,然李夫人不幸早亡,漢武帝萬分哀痛,日盼李夫人與之相會,而作此詩。此時那公子唱來,眾人不由一陣迷茫,不知其意。正在這時,眾人隻覺眼前一亮,紅衣一閃,一女子已到麵前,嬌笑道:“果然不愧人稱琴癡、情癡,公子琴聲婉轉,詞義纏綿,果然多情。”那女子身著豔裝,容顏嬌美,神態嫵媚,嬌豔動人。


    那公子卻置若罔聞,手中瑤琴波動,琴聲陡變,唱道:“北方有佳人兮,絕世而獨立。 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傾城傾國,佳人難再得。”


    琴聲曲調低沉,纏綿悱惻,歌聲淒涼欲絕,眾人聽在耳中竟感鬱悶之極,所有心事一湧而出,便要隨他琴聲痛哭一場。那女子見青年公子當眾人麵前稱讚自己容貌,雖然歌詞直白,寓意明了,卻並不著腦,臉上微微一紅,心中卻感微甜,偷眼看了看那公子,麵目英俊,身材修長,宛如玉樹臨風,不由心中暗喜,情愫頓生。


    那公子一曲終了,放下瑤琴,緩緩道:“在下複姓司馬,怕是辱了先祖威名,故不敢有名,先祖一曲《鳳求凰》名動四表,在下才智疏淺,不敢效仿,乃取無名。”說著一指那豔狀女子道“這位便是江湖中鼎鼎大名的五毒教教主譚放晴。”


    此語一出,眾人皆驚,五毒教行事毒辣,善於用毒,令人防不勝防,實在是一個十分難纏的門派,其教主人稱火鳳凰,更是疾惡如仇,令人膽顫心寒,不想今日一見竟是位如此年輕的豔麗女子,實在出人意料。二煞常通海首先按耐不住,大聲喝道:“好哇,臭丫頭,原來是你搗的鬼,老子今日倒要看看你有大本事。”說著竟要動手。大煞聞言不由臉色一變,欲製止二煞已然不及,不料譚放晴卻並不著惱,嬌笑道:“原來常二哥中了毒,來讓小妹瞧瞧,誰這麽大膽,敢下黑峰雙煞的毒。”說著竟向二煞走去。二煞見譚放晴滿臉笑容,甚是嫵媚,人未到,一股香氣沁人心脾,令人骨酥心癢,不由多吸了幾口,卻聽譚放晴咯咯笑道:“常二哥,我這軟骨酥香粉的味道如何,還要再


    聞一些嗎?”常通海大怒,待要動手,隻感全身酸軟無力,使不出一絲力氣,不由破口大罵:“邪教妖女,有本事同老子真刀真槍打上一架,使毒算什麽英雄好漢。”


    譚放晴笑道:“常二哥原本便是英雄好漢,小女子卻是薄花弱柳,一柔弱女子,哪敢稱什麽英雄好漢。”


    司馬無名笑道:“好一個柔弱女子,世上枉稱英雄豪傑的豈不多哉,在下一軟弱書生,更不敢稱什麽英雄好漢,有一個不情之請。”


    譚放晴笑道:“公子過謙了,公子文才武略豈是那些凡夫俗子可比,但有指教小女子無不從命。”


    司馬無名道:“昔達摩祖師與流芝法師鬥法而創《達摩真經》後傳於弟子,武林人士無不欲睹此經為快,為得此經而四分五裂,殺戮四起,一時之間血流成河,後文殊師利菩薩以大智力將此經化去方得平安。不料近日傳聞此經竟現於中土,此傳聞是否屬實尚且不知,卻先鬧出了數十條人命,實非武林之福,而眾位為一傳聞而拚個你死我活豈非大大不值。我受故人之托來尋此子,不料此子已為真經所害至此,難道幾位也為此傳聞血見此地不成?”司馬無名說到此處將無垢拉入懷中,大煞常通天有心阻攔無奈身子中毒動彈不得,轉念又想自己留下此子又有何用,無緣無故道中途說下了黑峰山,又稀裏糊塗中了毒,何常不是為這真經所害,何況此經到底有無尚且不知,單隻傳聞罷了。隻聽司馬無名接著道:“此子乃我故友之子,大家皆因孔千奸計起了誤會,他尚且是個孩童,焉能與真經有關,還望諸位高抬貴手,讓在下帶此子尋醫,不知可否?”


    譚放晴笑道:“不瞞公子,小女子原本見這孩子聰明伶俐十分討人喜歡,卻無故遭人欺負,”說到此朝雙煞撇了撇嘴,“小女子實在看不過去,本待相助,不知這孩子竟與公子有故,倒省了小妹一翻心思。”


    司馬無名大笑:“譚教主快人快語,令在下感激之至,這裏先行謝過。”


    黑峰雙煞見二人羅嗦個沒完沒了,心中十分著惱,隻是身中劇毒,渾身酸軟使不出半點力氣,此刻有求於人,不敢動怒,常通海脾氣粗直,大聲道:“譚教主,你我無冤無仇,若是為這孩子而來,隻管帶走,決不為難,還望譚教主先解了這毒再說。”


    譚放晴與司馬無名談笑被二煞打斷,心中不快,臉上卻不露聲色,笑的愈甜:“喲,誰這麽大膽,敢下常二哥的毒,小妹這裏倒是有些解毒的藥,常二哥若不嫌棄,隻管拿去試試。”說著從懷中掏出兩粒解藥送與二煞,二煞性急,也不多想,一口吞下,大煞見事有蹊蹺,沒有服下。果然一會兒工夫二煞大叫肚痛,臉色慘白,卻聽譚放晴“呀”了一聲道:“不好,小妹將解藥拿錯了,剛才給常二哥服的是斷腸草,這可如何才好。”


    大煞心中怒極,隻是命在旦夕,不敢強硬,忍聲道:“譚教主,我兄弟二人不知何處得罪,還請教主大人不計小人過,網開一麵,解了我兄弟之毒,感激之至。”


    這時司馬無名笑道:“常氏兄弟多慮了,黑鳳雙煞雖然名頭不甚好,在江湖上卻也是響當當的漢子,潭教主怎麽會致二位性命不顧,蒙鴆之酒其實無毒,更無解藥,其藥性一日自解,二位不必擔心,斷腸草雖毒卻正是軟骨酥香粉的克星,二者相衝相克,二位身上之毒早已全解,譚教主,在下所說可對否?”


    譚放晴嫣然一笑:“司馬公子果然博學多才,令小妹佩服之至,常二哥適才小妹開了玩笑,你可不能記恨呀。”大煞暗中一試,果然已經解毒,不敢再停留,朝著眾人一報拳,一拉二煞揚長離去,二煞口中猶自叫道:“譚教主,你這用毒功夫倒是厲害,我常老二算是服了,但我瞧你別的武功卻未必是我的對手。”


    司馬無名見二煞已去,拉著無垢,向譚放晴一揖而別,身後遠遠傳來歌聲“鳳兮鳳兮歸故鄉,遨遊四海求其凰,------有豔淑女在此方,室邇人遐毒我腸------”


    “有豔淑女在此方,室邇人遐毒我腸------”譚放晴不由喃喃自語,心中頗為惆悵,隨身而來一少女急道:“教主,那孩子怎麽辦?他可與真經有關呀!”譚放晴心中一動,那司馬無名與這孩子到底有何關係,我倒要瞧瞧這孩子是什麽來曆,想到此一擺手道:“好,我們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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