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嘻嘻,銀兒,快跟上來~~”一陣銀鈴似的笑聲由遠及近,一個少女蹦跳著跑過。


    “娘娘您跑慢點,奴婢快要跟不上了!”


    “嘻嘻…嘻嘻…”


    晚涼正在半醒半睡之間,一下子就被這個爽朗無暇地笑聲給吵醒了。她的目光投向窗外…這樣的笑聲,出現在宮裏,可真是又不應景又刺耳。


    “山風,”她斜斜地坐起來,音色慵懶而蠱惑。


    山風聽到裏麵的聲音,立刻從門外進來,筆直地抱拳說道:“娘娘有何吩咐。”


    “本宮出去看看。”她攏了攏衣角,起身走出殿。


    山風一聲不吭地跟上前去,後背僵直,目光卻盯著地麵。


    踏出宮門,一個穿著淺花色深衣直裾的少女小步跑了過來,一邊跑一邊迴頭笑,一不留神就撞到了晚涼身上。


    少女一下子就傻了,愣愣地抬起頭看晚涼,無暇的眸子漸漸有了盈盈淚光。明明是一個已經出落好的姑娘,清秀可人,卻一臉癡兒的表情,晚涼一陣反感,不著痕跡地後退幾步。


    後麵那個被喚為銀兒的丫頭急急忙忙跑了上來,一把拉過迷糊的少女,對著晚涼直道歉:“晚妃娘娘,對不起對不起,昭儀娘娘一直都冒冒失失的,方才一定是沒注意,還望娘娘海涵。”


    晚涼斜斜地看了一眼,氣場傲然。


    “哪個宮的?”晚涼雙手端在胸前,一身端莊,說話的時候連氣息都沒動一分。


    “鈴芳齋。”銀兒低著頭,迴答道。


    “昭儀娘娘倒是很愛笑啊?”晚涼的聲音裏依然沒有波瀾,滲人的寒意從她沒有弧度的臉龐上透出來。


    縱然是口齒伶俐的銀兒此時也被晚涼冰冷的語氣震住,不知道該再說什麽。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


    晚涼說得輕輕巧巧:“既然愛笑,那就站這兒一直笑著吧。”


    “哇……”嫣兒一下子就大哭了出來。她本就是小孩子的思維水平,在後宮裏何時受到過這樣的委屈,也就毫不掩飾情緒,放聲大哭起來。


    晚涼對她滂沱的眼淚似乎絲毫也沒有觸動,說道:“既然不笑那就掌嘴吧,掌到笑了為止。”


    銀兒聞言,立刻急了,跪下求情道:“晚妃娘娘,昭儀娘娘還是孩子,方才絕不是有意冒犯,娘娘請饒過她吧!”


    “還是孩子?我可不當她是孩子。”晚涼轉過眸子,長長的睫毛在臉上偷下一截陰影,完美得沒有破綻。


    “晚妃娘娘!”銀兒憤恨地抬起頭,抓住她的裙角,看來是被逼到了極點:“晚妃娘娘這樣責罰謹昭儀,不怕皇上知道嗎!”


    晚涼睥睨她一眼,冷冷地抽開身子,道:“本宮是妃,她是昭儀,我懲罰她有什麽不對嗎?”


    銀兒啞口無言。


    山風至始至終沒有抬頭,立在晚涼身後,亦沒有挪開一步。


    “既然沒什麽不對,那本宮為什麽要怕皇上知道?”晚涼冷冷地反問道?


    銀兒咬著嘴唇,眼裏兩行淚倏忽就落了下來。一旁的嫣兒哭得還要起勁,聽得人都心煩。


    晚涼的眼神動了動,平靜的湖麵終於露出了破綻。她轉身踏進門檻,頭也不迴地拋下一句:“以後有什麽高興的事,別跑到本宮門口笑,本宮這裏晦氣,可承受不起。”


    銀兒止住眼淚,怔怔地望著晚涼一身素衣,發髻邊挽了白花,背影落寞,與方才的盛氣淩人截然兩人。半晌,她才迴過神來,拉起嫣兒急急地往迴走。


    才不消一個時辰,昭原就來了。


    晚涼的殿裏拉著厚厚的簾子,房間裏熏香味濃鬱,一推門進來就覺得無比沉鬱。


    “來興師問罪了?”屏風後麵傳來一聲細微的翻書聲,隨後便是晚涼冰冷的聲音。


    昭原歎了一口氣,坐在屏風外,端起桌上的茶盞,呷了一口,才道:“晚兒,如此盛氣淩人的樣子,不適合你。”


    “那倒是適合誰?”又翻了一頁。


    這丫頭,嘴上倒是越來越不饒人了。她以為這樣就能築起厚厚的一道牆將所有人都拒之門外,可分明不是這種性格的人,破綻於是越來越明顯。


    “嫣兒是癡兒,以後你少些為難她罷。”昭原悶頭在熱氣氤氳的茶盞裏,也模糊了他本就低沉的聲音,像是中氣不足的商量。


    “是癡兒就可以少受些為難嗎?”晚涼冷嗤一聲,“世界上可憐人那麽多,聾子,瞎子,孤兒,寡婦,殘廢,怎麽都不見得少受了多少為難?”


    昭原沒有迴答,端茶的手指有些顫抖。


    許久,他緩緩放下茶盞,杯蓋輕微地裝下了一下杯口,隨即便寂靜下來。昭原起身走了。


    他沒有看到屏風後的晚涼,捂著臉,淚水順著指縫滴到書頁上,打出一塊深深的顏色。淚水蒸發後這裏變成一塊褶皺,永遠地留在書頁裏。


    “山風。”晚涼突然喚道。


    山風推門進來,光影的交錯將他的臉分割成兩個部分。


    “娘娘。”


    “進來。”晚涼冷冷地命令道。


    山風卻遲遲沒有挪腳。他隻是一個侍衛,理應沒有資格進妃子的內室。


    “你是本宮殿裏的人,本宮殿裏的規矩和外麵不一樣。”晚涼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暴躁。


    山風終於動了腳步,不急不緩地走進了屏風裏。


    “抬頭看我。”晚涼已經藏好了臉上所有的波瀾,聲音用冰冷的質感偽裝著,卻也藏不住落寞。她的目光落在,山風一成不變的服飾上,唯獨不敢挪上去看他的眼。


    山風得了命令,隻得照做。他不自然地抬起臉,目光卻有些躲閃,許是害怕自己逾矩。


    削尖的臉龐,五官端端正正,倒也能算得上俊秀。


    她努力在他臉上找到別的痕跡,可是除了眼睛,哪裏都不像他。他不可能這樣死板,不可能這樣無動於衷。


    最重要的是,她身上穿著的喪服,時時刻刻都提醒著她,他已經死了。他不可能如此生活得站在她麵前。


    晚涼垂下了頭,語氣裏有無盡地疲憊:“出去。”


    山風一頭霧水,卻沒有權利多說一句,很自覺地轉身出去。


    早朝。


    “臣有事啟奏。”


    “奏。”昭原望了一眼聲音的來源。禮部的這個老頭什麽都管,盡是一些雞毛蒜皮卻又無從反駁的事。幸好他很少有什麽意見的,但一有意見都是一些麻煩的事情,不知道他這次又想說什麽。


    “皇上已經即位五年,膝下還沒有子嗣……”


    昭原蹙眉,心裏暗自覺得不妙。


    “皇上後宮佳麗並不多,妃位的隻有新來的晚妃娘娘一人,皇後如今體弱多病,不適合養育子嗣,臣認為皇上應當考慮多納些後宮了。”


    昭原正想反駁,卻被禮部尚書下一段話毫不客氣地接了去:“皇上前幾日才封妃,不如趁著這個難得的喜事,在人間選些秀女,也好為繁衍子嗣拓寬道路。”


    昭原不動聲色地扶了扶冠冕。


    這麽一說,他倒是想起來自己後宮裏還有一個皇後。以前當太子的時候被硬塞過來的一個名門女子,入了門為妻,他繼位後便為後。可是昭原自己已經完全記不清這位皇後的樣子了。印象中是很柔弱的女子,在風中能立刻被吹走的那種。昭原從來都不喜歡這種女子,太過嬌滴,洞房之後便再也沒碰過她。聽說她病了,一病就是很久,久到不出宮門,整日臥於榻上,昭原忘記徹底了她的存在。


    可是這些都是題外話。就事論事,他還正值壯年,這麽早就討論子嗣的事情,這幫大臣也太過急心了。


    “戰事剛平,此事不必提上日程。”


    禮部尚書卻不屈不撓:“正是戰事過後,百姓心浮氣躁,皇上更應該廣施恩澤。”


    昭原一聽到這些籠統的就無奈,可是他也明白這幫老臣的心急。後宮裏總共有正式封號的隻有三人,一個是癡兒,一個是一座冰山,另一個是病秧子,無論哪一個,都不大有誕下龍種的可能。


    昭原也懶得去爭辯,有時候這幫大臣固執起來多少軍隊都打不死。他不著痕跡地搖搖頭,道:“準奏。”


    “老臣已經替皇上擬好秀女名單,過幾日皇上便可親臨挑選。”


    昭原聞言更是無奈。看來就算他今日不準奏,這件事也是勢在必行了。


    “行了,你們看著挑吧。”昭原擺擺手。


    他眼裏,早就看不見別的女子了,選誰都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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